然而由于他握有这幅淫戏图,足以使甄红袖大受伤害,因此他自然而然地会利用此画去伤害她,一则在淫邪心理上得到刺激,二则她受害之时,越发让他感到可怜惜。
这是一种变态心理的自然趋势,甄红袖事先不知道他有这种秘密武器,所以施法之时,全无防备。
目下情势已经形成,她晓得甄南并不仅仅是推波助澜的意思,而是把这幅图看作主要的事。
她即使立刻向他施展最后一记杀手,能令他言听计从,不敢违抗。
但独独在这件事上,他会加以拒绝。
换言之,她可以当众命令他做多种事,但若然要他毁去此画,他却不会遵从。
因此她芳心无主,这最后一招杀手,施展与否,对大家全无帮助。
许无量真人力持镇静,缓缓道:“此画贫道看不看都是次要之事,但如若确系对贫道的友人有害,贫道岂能坐视而不予以毁灭?甄岛主也未免太过强人之所难了,是也不是?”
甄南道:“许真人此言差矣,要知描绘此画之人,尚在世上,他既已摹过两幅,不难再摹写出第三幅,因是之故,你虽然下手毁去,亦是无用。”
许无量徐徐道:“即使是对事实无补,但贫道仍然不能答允岛主的条件,此是贫道做人的原则,不可更改。如若甄岛主觉着不便,大可深藏固锁,密不示人。”
不夜岛主甄南发出放肆狂妄的笑声,向荀伯业道:“许真人分明意图回避,不敢瞧着此画。只不知教主对此有何高见?”
荀伯业眼见对方全部高手,都陷入窘困恐惧的泥沼之中,大为欢欣,但表面上仍然冷淡如故,道:“依本座看来,许真人纵有毁画之心,却无毁画之力,甄岛主不妨把画交与他,且看他是否有毁画的胆量?”
这番话听起来玄奥难解,但许无量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果然当真没有毁画的胆量。
原来荀伯业老谋深算之极,早已看出了对方的弱点,那就是许无量的身份不比寻常,这幅画但须他过了目,对那钱、甄、王三人的伤害,便已形成,这是毁画与否都无分别的理由之一。
其次许无量如若下手毁画,便不啻是以他的身份名望,向天下武林证实了这幅画的严重性。
这时随便甄南说什么,外间之人都无不相信。
第三点,这画的画工尚在,确实可以再描绘十张八张,为人传阅于世。
由于此画经过许无量下手一毁,业已成名,世上之人,无不争睹,反而形成了莫可估量的伤害。
有这三大理由,荀伯业判断许无量不敢毁画,但他怎么办呢?扣下来既不行,不给甄南也不行。
许无量将如何处理?连荀伯业也很想知道,是以他支持甄南把画给他,并且言明他没有毁画的胆量。
钱万贯一直没做声,他是多么聪明之人,早就猜出画中是何景象,但他同时更知道自己对此全然无能为力,假如一句话讲错了,问题将更加严重。
因此他一直缄默着,不敢作声。
然而目下眼见武当派的领袖被牵扯入这宗事之内,可就不能再畏缩不前了。
他爽朗地大笑道:“且慢,鄙人听了半天,仍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此图画的乃是猥亵不堪入目的情景。”
甄南嘲声道:“钱庄主好聪明啊!”
钱万贯精神一振,道:“荀教主和甄岛主言下之间,似是有必胜的信心,众所周知,鄙人天性爱赌,但凡碰上这等看上去一面倒之事,总是忍不住想赌上一赌。”
甄南道:“钱庄主又把赌王本色拿了出来,可是在这件事上,如何能下注呢?”
钱万贯道:“世上任何事情,只要有得失胜败的意思在内,皆有可赌之道,假如在这一件上……”他停歇了一下,脑子转动的速度,前所未有。
之后,才接下去道:“你们深信许真人看过此画,不敢毁掉。但鄙人殊不以为然,换言之,鄙人认定许真人必敢当众毁去此画。如此岂不是就可以赌上一睹了?”
甄南大感兴趣,道:“很好,这赌注是什么?”
钱万贯道:“金银财货,咱们都不放在心上。若是要赌项上人头,你也一定不敢,因此,这个赌注只有荀教主才拿得出来。”
荀伯业忖道:“就算你是当世赌王,这一场亦是虽胜犹败的局势,只要赌注不太吃亏,当然不妨一赌。”
荀伯业心中盘算已定,便微微一笑,道:“本教主如若接受钱庄主之言,竟是平生以来第一次的打赌了,但钱庄主不比旁人,有当世赌王之称,本教主岂能失去这个机会?”
钱万贯道:“这样说来,荀教主是答应了?”
荀伯业道:“咱们先把话说好,这一幅图画,虽然有某种力量,使许真人不敢下手毁去,但终究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假如赌注有失公平,许真人权衡利害之下,出手毁去,岂不是等如本教主鼓励他这样做?”
钱万贯道:“教主说得是,因此问题出在赌注上,现在鄙人先讲出赌注,教主听过之后,如若认为行得通,再赌不迟。”
荀伯业点头道:“好极了,钱庄主请说。”
甄南高声道:“慢着,钱庄主可知道此图的内容么?”
钱万贯道:“鄙人从未看过,如何晓得?”
甄南道:“好,这就行啦!”
钱万贯干笑一声,清清喉咙,这才郑重地道:“鄙人提出的赌注,乃是许真人看过此图之后,胜的让贵教在场所有高手,以及我们这一边的人,全都一一看过,方始交由许真人撕毁,倘若他当真敢下手撕毁,则荀教主须以声誉地位担保,保证贯教所有之人,包括甄岛主在内,以后述及此事之时,必须据实说出画中内容,不许有半点不实,如若有犯此诺,教主须得亲手取他性命。”
此言一出,双方有几个人的表情,完全不同,在一元教方面,荀伯业是微微而笑,甄南泛起得意好笑的表情。
但甄红袖和王元度都大惊之色,许无量则紧皱双眉,苦苦思索。
他们虽知钱万贯才智过人,可是万一他是忿激于心,故意这么设下圈套,以伤害画中有关系之人,亦是大有可能之事。
这也是心理变态或失常的现象之一,人生经验丰富的人,定必屡见不鲜。
因此,连城府最是深沉的荀伯业,也微微而笑,以为他受到太大的刺激,反而想出这等奇怪主意,大大地胡作乱为一番。
他想来想去,认为实是全无不妥之处,当下道:“听起来似乎行得通,只不知钱庄主可是决意这样做?还有其他条件没有?”
钱万贯道:“还有两个条件,一是你答应永不许任何画工再作此画,就是现在这幅画,并非撕毁后之画,你可答应么?”
荀伯业道:“本教主答应此一条件。”
不夜岛主甄南忖道:“假如在场之人,全都见过此画内容,伤害之力已经形成,何须再画?”是以也连连点头,表示这个条件连他都肯接受。
钱万贯又道:“第二个条件,这幅画由我负责,先展出给李虚性老真人过目,鄙人保证决不撕毁或涂抹此画,也不让李老真人碰触此画,待他老人家过目之后,方始让在场所有之人过目,然后才交到许真人手中,任他处置。假如他不敢撕毁此画,则鄙人愿亲手割下人头,或者投入贯教之中,充任小卒。”
荀伯业淡淡一笑,道:“假如钱兄肯加入敝教,本教主情愿不作此赌。”
钱万贯道:“鄙人多蒙教主看得起,甚感荣幸,但今日的机会,也是不易碰上,这一场打赌,虽然在教主眼中,无足轻重,但在鄙人这好赌成性之人看来,殊为重要。”
荀伯业一听而知,人家婉拒了入教之事,心想他既不为我所用,我就毁了他。
此画一旦公开,从此传遍天下,钱、甄二人必难成为眷属,而王元度从今也难当大侠之称。
还有撕毁此画的许无量,也须受到大大的伤害。
当下断然道:“好,钱庄主向来一言九鼎,足可信任不疑,岛主请把此画交给钱庄主。”
钱万贯接过那卷图画,转眼向李虚性道人望去,道:“老真人,请到这边来观看此画。”
李虚性须发如霜,年逾八旬,在武当派中,比许无量还高一辈,但精神矍烁,眼中神光极足,面色也十分红润。
一望而知乃是武功精深,内功强绝之人。
他举步走去,两人走到一旁。
双方之人,都睁大双眼,瞧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有王元度、甄红袖心忧如焚,恨不得拔脚开溜才好。
钱万贯向李虚性低低道:“李真人前辈定必修习过贵派无上心法三阳功无疑,以晚辈测想,真人的功行已达到了‘火聚天灵’的境界了,不知对也不对?”
李虚性一拂白髯,道:“钱兄承继大雄长老法乳衣钵,这等眼力,果然至足惊人。不错,贫道已达到这一地步,可惜年事已老,难期再有寸进了。”
钱万贯松了一口气,道:“老前辈何必太谦,古往今来,实是罕有火候练得如此高深之人了,所幸鄙人未曾走眼,今日之局,全得仰仗真人大力,扭转乾坤,反而大败敌人才行。
鄙人料定此图必甚猥亵,难以入眼。但以老前辈修养之功,谅可如过眼烟云,丝毫无碍。因是之故,鄙人大胆要借老真人的法眼,毁去此一构陷多人的污秽之物。”
李虚性大惑不解,问道:“贫道虽愿效力,但却不知有何法子,可以毁去此画?”
钱万贯道:“晚辈平生有一样过人之处,就是记忆力特强,有过目成诵,终身不忘之能,今日诸般缘法巧合,让晚辈在此时此地遇到了老真人,真是天意。”
李虚性越听越不明白,但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他解释下去。
钱万贯果然继续说道:“晚辈还记得多年以前,偶然听先师背诵过一段经文,字数不多,在场之人纵然听了,也将难明奥妙。”
李虚性道:“这样说来,钱道兄竟是要念一段经文给贫道参详了?”
钱万贯道:“正是此意,请老真人小心听着。”
他迅即背诵了一段文字,词句之中,竟有不少龙虎丹砂之类的字眼。
李虚性听完之后,闭目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他徐徐睁开双眼,方睁之际,竟闪射出强烈的光芒。
但当他眼睛大睁之时,便又一如平时。
他拂髯道:“这一段经文,恐怕是赤焰神君的独门心法吧?”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老真人猜得不错,由此可知这套戏法可以变得成了,虽然此举将惹来莫大的麻烦,但一切自有晚辈担当。”
他回转身,向荀伯业道:“鄙人已准备妥当了,有烦教主赐下该画。”
荀伯业亲自取了那卷画,送到钱万贯手中,道:“钱庄主务必记住咱们所订之约才好。”
钱万贯笑一笑,道:“教主放心好了。”
接过画卷,又走到李虚性真人面前,高声道:“老前辈,此画在别人观阅以前,拜请法眼先行过目,为了免使荀教主他们放心不下,请老前辈反背双手,万勿碰触画卷。”
李虚性依言而作,但双眼却也反而闭起。
此时他面向众人,是以所有的人,全部瞧得清清楚楚。
钱万贯迂缓展开画卷,垂吊在李虚性面前,此时大家只能见到此画的背面。
静寂中只听他沉声说道:“请老前辈过目。”
李虚性倏然睁眼,两道目光如闪电一般,在画面上巡逡一匝,随即又闭上双目,微微颔首。
钱万贯迅即走向许无量真人,那画卷用在他举起的右手上,任何在他前面之人,皆能见到画面。
一元教方面之人,至此尚未能见到画面,但见对方所有的人,无不讶然睁大双眼,流露出十分惊诧之容。
甄南哈哈大笑,笑声透露出无限的得意之情。
甄南笑声未歇,钱万贯突然倒退丈许,到了一元教众人面前,紧接着迅疾族过身子,把画面向着他们。
此时人人都见到了那画,却是一片空白,哪有人物景致?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明白对方诸人讶疑之故。
钱万贯把图画的两面都给他们看过,俱是空白,毫无内容。
待他们看清楚之后,这才转身回去,将画卷交给许真人。
许无量道人道:“无量寿佛,敢情只是一张白纸,贫道岂有不敢撕毁之理。”
他双手一分,已把画卷撕成两截,交还给钱万贯。
王元度和甄红袖内心中的欢欣和轻松,完全不是文字所能形容,早先很不得钻入地底,现在却有如翱翔天空中的飞鸟一般,自由自在,全无滞碍。
他们也是全然不明白这一幅春宫画,怎会变成一幅白纸?但他们的惊讶,远比不上珍藏此画的不夜岛主甄南。
甄南厉声喝道:“钱万贯,你用什么诡计,把我的画变成白纸了?”
钱万贯朗朗一笑,道:“本人的一举一动,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甄岛主的指责,恐是未经三思。也许有人还要质问岛主何故以一纸白纸,诸多作态呢!”
甄南被他顶撞得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要知以他们的身份眼力,如若看不透对方如何闹鬼,那也只好哑子吃黄莲,憋在肚中,岂能胡叫乱嚷?
荀伯业说道:“钱庄主不愧是当世赌王,这一场竟又得手,本任主这就当众下令,依约行事。”
他果然回头吩咐麾下高手,饬一体凛遵,不得有违。
此举虽是应为之事,但他当着敌人为之,足见胸中才略,与众不同。
一波方平,另一波又生。
但见甄红袖袅袅而出,她已恢复如常,是以流波媚目生艳,烟视媚行,无人能不倾倒。
她含笑向荀伯业道:“教主虽是当众下了严谕,但贱妾却窃以为将有人胆敢冒犯虎威,违令行事。”
荀伯业知她来意不善,当下面色一沉,冷冷道:“若有这等情事,本教主自有分教。”
甄红袖道:“教主此言差矣,假如此事与旁人无干,自然不敢烦渎清听。可是既与别人有关,则等事发之后,教主方始处置,被害之人,也只有徒呼奈何而已,因此之故,贱妾愿效微劳,指出行将违令之人。”
荀伯业道:“钱夫人如果全无凭据,含血喷人,可别怪荀某人心狠手辣。”
荀伯业身为一教之主,言不轻发,这足以见出他这几句话实在说得很重,假如甄红袖无法拿出确实证据,荀伯业话又说过,自必全力出手无疑。
虽然甄红袖方面高手不少,但假如荀伯业含怒施威,定要诛杀甄红袖,却是十拿九稳之事,因此王元度、钱万贯以及武当派诸人,无不闻言色变,大为惊凛,人人都暗自提聚功力,准备随时出手。
要知这等违令犯规之事,乃是预测之言,焉能拿得出证据来?换言之,这便是说甄红袖的话纵然字字皆真,但在事实尚未形成之前,从何而有证据?
一元教之人,咸信此是荀伯业借口出手,因此也尽皆暗作攻袭敌人的打算。
双方顿时呈现出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看来这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即发了。
甄红袖从容笑道:“荀教主之言,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如果换了别人,定然无法提出真凭实据。”
双方之人,包括荀伯业在内,无不一愣,心想:她这样说法,难道她竟有法子拿出证据来么?
方在想时,甄红袖已道:“但事实上确有凭据,并非贱妾造谣挑拨。”
荀伯业冷冷道:“假如钱夫人拿得出证据,本教主确信不诬的话,当必在你眼前,取了此人性命。”
一元教之人,没有一个表现出惊慌或紧张的神情,只因这些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