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齿红颜- 第92部分

然后到了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还要换上新灶神，把家里上至瓦缝，梁柱，下至角落缝隙都统统大扫除一遍，以迎接除夕夜的到来。

这一天，右相府的下人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江小楼也没闲着，正忙着跟心灵手巧的夏兰学习剪贴窗花。府上的下人突然匆匆而来，附耳在江小楼耳畔悄悄的说了几句什么。

江小楼闻言，脸色一沉。立刻放下手中的剪纸，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夏兰耳尖，尽管两人说得很是小声，但她依旧敏锐的捕捉到了周沂南三个字。此刻见江小楼又是如此模样，顿时慌了心神，叫住江小楼问道：“小楼，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下人们买东西拿不定主意。我出去看看便回。”江小楼笑得勉强，言语间又是遮遮掩掩，夏兰一下子便起了疑心。

见江小楼瞒着自己，她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是不是周沂南出什么事了？小楼，若真是如此，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江小楼低头沉思了一番之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反正你听见了。索性一起来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瞧瞧的听着就好了。千万别出声。”说罢，又对那下人说道：“你去把周大人带到后院的花厅来见我。”

下人闻言匆匆领命而去，周沂南走到花厅之时，江小楼已经好整以暇地泡好了茶，坐在花厅里等他了。见他神色匆匆间还带了几分焦虑，江小楼笑着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不知周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所以小楼姑娘，我长话短说吧。”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江小楼，周沂南直截了当的说道：“烦请小楼姑娘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兰儿。”

“这是什么？”江小楼挑了挑眉，目光却漫不经心的瞥了瞥花厅角落屏风的方向。

周沂南浑然不觉，只径直说道：“这是我积攒下来的一些银票和一处田产。另外，还有……”

“哦？”江小楼心中一沉，打断了他的话。“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想离合兰姐姐你大可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我想以兰姐姐的性子，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抑或者，你打算将兰姐姐当做外室养？那么，这些银子似乎太过丰厚了一点吧？！”

“不，小楼姑娘你误会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周沂南眼中的光芒，迷离忧伤，甚至沉重绝望。“这些银子，只是给兰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防身用的。倘若，倘若……”

说道这里，周沂南再也说不下去了。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递给江小楼。周沂南郑重其事的说道：“小楼姑娘，周某自知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能看在兰儿的份上，不计较周某的这些糊涂之行。”说道这里，他猛地闭上眼眸，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继续说道：“兰儿，以后就拜托给小楼姑娘了。”说罢，周沂南颔首，朝江小楼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嗳，嗳，嗳，赶快起来。”江小楼见状，心中又沉了几分。虚护起周沂南，江小楼正色问道：“周大人，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将信硬塞到江小楼手里，周沂南唇角勉强绽出一抹笑颜。勾唇笑得很是落寞。“小楼姑娘，你多保重。以后，在下只怕不能经常来看兰儿了。”说罢，也不待江小楼回答，转身便跄踉而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兰这才从屏风后折转出来。接过江小楼手中的信，拆开，却又皱了皱眉头，递给江小楼，焦急的说道：“小楼，快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江小楼接过松花笺匆匆的扫了几眼，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良久，她才镇定了心神，唇角慢慢的勾出一抹让夏兰不明所以的弧度。“这是周沂南写给你的休书！”

夏兰猛地一惊，一把跌坐在椅子上，半响无语。不哭不笑也不说话。江小楼见状，生怕她一时想不开，连忙笑着劝慰道：“兰姐姐，人与人之间有不同的缘分。依我看呐，你也别太在意了。既然你们早就如此……离合了，也未必不是好事情……”

说道最后，江小楼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轻若蚊蚋。而夏兰仍然不言不语。许久，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小楼，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不过就是一封休书而已，我早就盼着这么一天呢！如今他肯放了我，我该烧香拜佛，阿弥陀佛才是！”

“兰姐姐……”见她如此，江小楼心中反而更是不安。于是上前扶住她，道：“既然如此，咱们别理他了。我瞧着你的气色不怎么好，不如咱们回房歇息片刻吧。”

“不用了。”夏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笑得越发的灿然。“我还没教会你剪窗花呢。哦，对了，还有喜字。转眼就该到除夕了，你和纳兰大人的婚事，也越来越近了。再耽搁下去，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岂不是要忙着一团。”

夏兰越是淡然，江小楼越是惊惶。可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只得由着她去，而她则一步也不离的陪在夏兰的身边。如此过了一日，夏兰的表现一直异常的镇定和安静。直到第二日早起之后，江小楼起了床便匆匆的去看夏兰。房门外，整夜伺候她的丫鬟向江小楼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江小楼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推门进去一看，果见夏兰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旁边，安静地用梳子梳着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见她进来，夏兰转身朝她莞尔一笑。道：“起来了么，等先等我。等我梳洗好了，咱们去吃早饭去。”

“兰姐姐……”江小楼暗自叹息一声，敛了笑容正要说话。却被夏兰猛地打断。

第二卷　建乐篇　第二百二十章　玉山倾倒　（二）

第二百二十章　　玉山倾倒　（二）

“小楼，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转身，静静地对视上江小楼那灼灼的目光，夏兰清亮的眸子里，一片坦然。“你放心，我真的没事！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说得没错，我和他……我们之间的缘分早已走到了尽头，他如今肯放了我和孩子，我求之不得。”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可是你放心，如今我早已不是兴宁县的那个傻姑娘了。我不只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我的亲骨肉。十月怀胎，我怎么会忍心不让他出来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呢！”说罢，夏兰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散发出一种温柔而慈爱的母性的光辉……

夏兰的一番话，条理清晰，字字句句毫不做作。江小楼闻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伸手抱了抱夏兰，她心中异常的安慰。“兰姐姐，你能想得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相信我，只要你不放弃，以后你同孩子，会有一个幸福的明天的！”

“我当然信你！”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夏兰一字一句的说道。

两人吃罢早饭，江小楼和夏兰迤逦地走出了花厅。闲着无事，江小楼便缠着夏兰陪她散步。其实心里则打着如意算盘，想让夏兰趁着怀孕之时多运动运动，以利于十月怀胎之后的分娩。“兰姐姐，不如我们去剪几枝腊梅放在房里吧。闻着花香，心情也会愉悦一点不是！这样更有利于孩子的生长呢。倘若是个女孩子，咱就让她从小便知道爱美。”

“不好。”夏兰想了想，摇头笑道。“虽说姑娘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可我还是想要一个男孩子。等他长大了，好让他保护我。”

“也行，那咱就生个小男子汉吧。”两人沿着曲径通幽的花园小径朝后院走去。园子的一隅，两个园丁正背对着他们窃窃私语。那不大不小的声音随风而来，刚好能传到江小楼两人的耳朵里。“你听说了没有？京城出大事了！”园丁甲如是说道。

“哧，能出什么大事。你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园丁乙明显的不以为然。

“你还不知道吧？左相府被抄了！”园丁甲用一副井底之蛙的眼神看着园丁乙，冷笑道：“同时被抄的，还有左相的数十个亲信门生，以及他的女婿翰林侍读周沂南！”

“啧啧，此话当真？”园丁乙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惊失色。

园丁甲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千真万确！皇榜都下来了，今个儿早朝由咱们右相大人亲自带人抄的家。趁着右相上朝的空当，杀了这帮子狗官一个措手不及。楞是让他们神都没回过来！”歇了口气，园丁甲继续说道：“啧啧，你是没瞧见啦，那帮子狗官家眷们惊慌失措，鸡飞狗跳的模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呐！”

“活该，这帮子贪官污吏，谁让他们坑了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还丧尽天良的！”园丁乙愤愤不平的说道。“这种人就该拖到西市上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对！”

“谁说不是呢，真是苍天有眼啦！”园丁甲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只可惜了那周侍读，才跟那司徒芊芊成亲多久啊，就受到了如此待遇。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啦！”

闻言，园丁乙顿时义愤填膺。“活该，谁让他攀龙附凤的！依我看，这种人就应该受到点惩罚。你没看那夏姑娘么，听说就是那周沂南的下堂妻。这就是他当陈世美的现世报呐！”

“咳咳……”江小楼越听越心惊，可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夏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连忙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话语。

两个园丁见状，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惊惶地朝两人遥遥行了个礼，这才慌忙的夺路而去。江小楼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夏兰，却见她脸色沉郁，狠命的咬着唇，半响不说话，可黑亮的眸子里，却早已是水光氤氲……

“兰姐姐……”一时间，江小楼心中诸多感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拉了拉夏兰的衣袖，叹道。

一声柔软的呼唤，将夏兰从呆滞中惊醒了过来。反身抱住江小楼，夏兰几乎泣不成声。“小楼，原来……原来他不是狠心要抛下我们母……子。他只是知道了自己……没有好下场。所以才如此的。我，我竟然不知道，心中还恨他恨得要死。小楼，我，我真是糊涂啊……”

“兰姐姐……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对孩子不好。”感觉到自己的肩胛处已经被夏兰的泪水打湿了一片，江小楼心中思绪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可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当初周沂南的那番行径，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因为担心着夏兰，她也无暇去细细的思考这些事情。却没想到，周沂南薄情寡义的表象下，掩盖的是如此的情深意重！

他到底，还是爱着夏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否则，又怎会做出如此行径！只是，有些事，似乎醒悟得太晚了一点。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和夏兰因缘交错，却再也没有了缘分……

咬了咬唇，江小楼决定为苦命的夏兰做点什么。好容易费心哄住了夏兰，把她安抚着睡下了。又找了丫鬟守着她，江小楼这才转身，大步朝纳兰行之的书房走去……

听见脚步声，纳兰行之从厚厚的公文案牍中抬起头来。瞧见一脸忧心忡忡的接下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抿唇一笑，纳兰行之的眼眸中闪烁着黑亮的光芒。“嗯，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

闻言，江小楼挑了挑眉，似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是半仙你不知道么？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唇角勾出一抹清欠的弧度，纳兰行之笑着调侃道。

江小楼白了他一眼，敛了唇角的笑容，正色道：“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指的是什么？”纳兰行之盈盈含笑的望着她，扬唇说道：“是司徒剑势力的倒塌，还是周沂南也牵扯到了其中？”

第二卷　建乐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玉山倾倒（三）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玉山倾倒（三）

晋宣帝三十四年腊月中旬，历经两朝的朝庭元老，左相司徒剑继月余前被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明康上书弹劾之后。再次被右幅都御使侯杰弹劾。侯杰洋洋洒洒上万言书，列举了他的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操纵朝中官员宰白鸭，草芥人命，纵容门生，勾结朋党私营煤矿……等十大罪名。

此奏一出，倾朝哗然。以左都御史杨明康为首的御史言官们纷纷上书附和。一时间，弹劾司徒剑极其门生党羽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晋宣帝的御案上。晋宣帝勃然大怒，下令右相纳兰行之彻查此事。一时间，左相一派皆是惶然失措。而右相纳兰行之，更是雷厉风行的将司徒剑极其党羽的罪名彻查得清清楚楚。为朝庭挖出了大大小小数十名的贪官污吏，国之蛀虫。对他的此举，朝野上下纷纷拍掌称赞，喝彩不已！

晋宣帝三十四年腊月二十八日，当全国百姓正忙碌着准备除夕之夜的盛典之时。经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连续四天三夜的会审。左相司徒剑的罪名终于被坐实，司徒剑被三司判以极刑。其家财皆备没收，司徒家中男子皆被流徙三千里，女子皆发配为奴为ji。抄家当日，有关官员从司徒剑家中抄出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名人字画墨宝以及房产共计白银两百万俩。

一时间，全民哗然！司徒剑的罪行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唾弃责骂的谈资。而腊月二十八日司徒剑在西市被处以剐刑，京中百姓皆纷纷拍手称快，前往观刑。不仅如此，晋宣帝还令百官前往观刑，大有杀鸡儆猴的意味！

与此同时，司徒剑党羽极其亲信也被三司宣判罪行。令人回味的是，司徒剑唯一的女婿周沂南却在这次左相党的劫难中逃过一劫。三司并没有宣判他的罪行，也没有放他出狱。这样奇怪的行径，反而让人更加揣测纷纷。

隔日，周府中再次传出惊人的消息，供京中百姓消遣谈论——周沂南的平妻，原左相之女司徒芊芊，因不堪其父被处于极刑，其母被发配为ji，一夜间家破人亡的消息刺激，一宿间精神疯癫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疯妇。

对此，人们除了扼腕叹息一个如花似玉，曾经引得京城众多王孙公子追逐的女子，就这样生生被毁了之外。更多的是感叹现世报来得真快，父亲的罪孽，很快的便还到了子女的身上。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

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夏兰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至少在这几日江小楼等人的连番开解之下，尤其是在夏兰第一次因情绪激动而昏厥过去之后。江小楼借着御医的名义告诉夏兰，倘若她再如此下去，恐对她腹中胎儿不利之后。夏兰已经很能学着平复自己的情绪了。

不过由她那强颜欢笑的情绪来看，江小楼深知，夏兰还没有完全走出周沂南的阴影。于是同纳兰行之一番商计之后，江小楼决定给夏兰一个惊喜。腊月二十九日这天，一大早起了床，江小楼便拉着夏兰出了门到菜市上大肆采购一番。

夏兰虽然对她的这一行径很有些不解，却还是在她的频频催促下，随手捡了几样菜丢进菜篮子里。两人满载而归之后，江小楼又迫不及待的拉着夏兰到小厨房去亲自下厨。

自她来到相府起，除了每天必要的运动，江小楼从来没有让她干过重活、累活。虽然煮饭做菜这样的事情在夏兰看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江小楼却以她身子羸弱为由，剥夺了她的权利。

是以此刻见江小楼如此兴致勃勃，夏兰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怀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夏兰一边择菜，一边对正在生火做饭的江小楼漫不经心的问道：“说罢小楼，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她问得直接，江小楼也不隐瞒。只笑了笑，道：“原本是想哄着兰姐姐亲自做几样菜，再给你一个惊喜的。既然被你发现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待会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