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饭。
钱帐房道:
“从这里前去总舵,坐船最快也要一天光景,所以早餐之后,两位公子就要下船了,这
时候动身,大概上灯时分,就可以赶到了。”
徐少华一怔道:
“要这许多时间?那么如果不坐船呢?”
钱帐房笑道:
“这里只有坐船才可以到达总舵,走陆路,那就更慢了,恐怕要走上三天时间,因为有
许多地方都是湖泊,没有桥梁可渡,只好迂回着绕过去,所以没有人走陆路的。”
接着又道:
“在下已要厨下做好了菜,送到船上去,中午一餐,就要在船上用,只好委屈两位公子
将就些了。”
东方玉《金缕甲·秋水寒》
第 七 章
用过早点,钱帐房亲自陪着两人来到码头,水手早已搭好跳饭。
钱帐房陪同两人进入中舱,就拱着手道:
“两位公子请坐,船就要开了,恕在下不送了。”
徐少华道:
“多谢钱帐房,你请上岸吧!”
钱帐房连连拱手,才行退出,水手们等钱帐房上岸之后,立即抽去跳板,船头就缓缓离
岸,钱帐房依然站在岸上,拱手相送。
中舱相当宽敞,两边有窗,除了两把木椅,中间还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早已放好一把
瓷茶壶,和两个茶碗,另外还有一个九宫盒,盒内装着瓜子、松子、核桃、杏脯、和几式甜
点。
徐少华道:
“这位钱帐房设想倒是周到得很!”
史元撇撇嘴道:
“一副小人嘴脸,我讨厌这种人,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这艘船,敢情是凤尾帮专门迎送宾客之用。
船舱前后共有八名划桨的水手,驶在波平如镜的湖面上,划行得很快,也极为平稳,坐
在中舱,毫无坐船的感觉。
史元磕着瓜子,一面问道:
“大哥,你见到了令姑丈和宋掌门人之后,还要到哪里去?”
徐少华道:
“这个愚兄也说不出来,要看姑丈和大师伯如何决定了,因为家师失踪,和先父遇害,
看来虽然是两件事,但据我想不可能会是巧合。”
史元道:
“大哥的意思认为同是害死伯父的贼人干的了?”
徐少华道:
“不错,这是早有预谋的,在先父遇害的半个月前,愚兄曾被‘黑沙掌’击伤过。”
史元一怔,吃惊的道:
“大哥也被‘黑沙掌’击伤过?我听说‘黑沙掌’很厉害,打中人身,会产生一种震
力,专伤内腑,大哥怎么没负伤呢?”
“谁说我没负伤?”徐少华道:
“伤得还并不轻……”
史元眼中闪着焦急和关切的神色问道:
“大哥,你快说出来听听。”
徐少华就把自己负伤经过说了出来,只是没有把和丁凤仙的一段恋情也说出来;但说到
自己负伤这段经过,不禁使他想起丁姑娘来。
史元偏着头道:
“这人既要把大哥打伤,却又老远的把你送到丁药师回家必经的路上,这又为什么
呢?”
徐少华想着心事,并没听到。
史元看他望着舱板怔怔的出神模样,叫道: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啊……”徐少华道:
“没……有……”
史元嗤的笑道:
“大哥,你是不是在想念那位丁姑娘?”
徐少华俊脸一红,说道:
“贤弟别瞎猜。”
史元神秘一笑道:
“八九不离十,我猜的不会离谱大远,哦,大哥,那位丁姑娘一定生得很美,对不?”
徐少华道:
“贤弟不许胡说,愚兄只不过在丁药师家中住了三天。”
史元眼珠转动,说道:
“这可说不定,也有一见钟情的……”
他话声未落,忽然脸一红,就没有再说下去。
徐少华也不在意,只是说道:
“贤弟,我们换个话题好不。”
史元道:
“你要换什么话题呢?”
徐少华道:
“我们结了兄弟,我连贤弟几岁都还不知道呢?”
史元脸上又是一红,说道:
“我……十八。”
“贤弟小我两岁。”徐少华又道:
“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的呢?”
史元道:
“我是跟爹一起来的,爹被贺帮主邀到洪泽湖作客,我要一个人玩,就没跟爹去,没想
到身上忘了带钱,后来就遇上大哥了。”
徐少华道:
“贤弟令尊一定也是江湖上的知名之士了?”
史元道:
“爹已经息隐多年……嗯,大哥见到了爹,自会知道。”
“好吧!”徐少华道:
“那么贤弟到了洪泽湖以后,打算如何呢?”
史元道:
“我只是去跟爹说一声的,我并不想一直跟在爹身边,那有多无聊?大哥不是要去找仇
人吗,我说过要帮你的,所以我还是和大哥做一路的好。”
徐少华道:
“有贤弟和我作伴,自是好事,只怕令尊不会同意呢!”
史元笑道:
“没关系,爹一向很少管我,我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徐少华道:
“看你样子,就是一个被娇惯了的人,也只有娇纵惯了的人,才会在外面乱跑,像一匹
没缰的野马。”
史元轻笑道:
“是啊,爹也这样说我的,但我就是不喜欢待在家里,尤其在爹的身边。”
说话之时,一名小厮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说道:
“两位公子请用午餐了。”
他把饭菜一一放到小圆桌上,就躬身退出。
钱帐房为了巴结云龙山庄少庄主,特别要厨房准备的菜肴,自然都是厨司的拿手好菜。
两人用过午餐,小厮进来收拾过碗筷,又提来一壶开水,冲好了茶,才行退去。
史元虽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对江湖上的掌故,却十分熟悉。这时倚窗而坐,一边喝
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大哥谈论着武林人物。
本来这趟水程,要在船上枯坐上一天,该是最无聊的了;但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因为逐渐接近凤尾帮总舵,湖面上不时发现梭形快艇横掠而过,有时也可以看到较大的
巡逻船,船头站一个领头的,中舱则是八名劲装汉子,乘风破浪,雄纠纠的好不威武。
徐少华心中暗道:
“凤尾帮在大江南北声势极盛,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又过了一顿饭的时光,船就缓缓靠近埠头,等船停妥,一名小厮推开船门,躬着身
道:
“两位公子可以上岸了。”
徐少华、史元两人跨出舱门,只见码头上灯光明亮,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中年汉子鹊立
岸上,拱着手道:
“在下风尾帮管事田大年,奉帮主之命,恭迎徐少庄主、史公子而来的。”徐少华朝史
元道:
“贤弟,我们快上去。”
两人跨过跳板,登上码头,徐少华才拱手道:
“有劳田管事久候了,请!”
田管事连说了两个“请”,接着道:
“在下替两位公子带路。”
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史元问道:
“田管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大哥到总舵来的?”
田管事道:
“昨晚初更,帮主就接到钱帐房的报告,知道两位公子要来了。”
史元奇道:
“消息有这么快?”
田管事陪笑道:
“敝帮传递消息,都是用飞鸽传书,所以百里外发生的事,敝帮差不多当天就可以知道
了。”
徐少华心中一动,问道:
“敝庄发生的事,贵帮大概也知道了?”
田管事点点头道:
“是的,云龙山庄毁于大火,这是震惊江湖的一件大事,敝帮昨天一早就已得到消息,
好像庄上的人全数罹难,徐大侠也没有消息,直到目前,江湖上传说纷纭,帮主接获报告,
已命青鸟堂范堂主火速查报,如今少庄主来了,就可知道真相了。”
徐少华目含泪水,感激的道:
“贺伯伯这份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接着问道:
“江湖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田管事道:
“有,丐帮左护法金长者前天在碾庄附近重伤身死,据说前胸有一个乌黑掌印,是被
‘黑沙掌’所伤。”
徐少华心中暗道:
“原来那老化子还是丐帮的左护法。”一面问道:
“金长老是丐帮的左护法,身份一定很高了?”
田管事道:
“是的,丐帮除了帮主,就是左右护法长老了,这两位左右护法长老,还是老帮主的左
右手,也是丐帮的托孤重臣。”
史元忽然插口问道:
“托孤重臣?”
“是的。”田管事道:
“丐帮老帮主王三元,五年前去世,那时现任帮主韦凌云还只有十五岁,老帮主临终之
时,自然要向两位护法长者托孤了。”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山麓间一座大宅院的面前,院前是一片宽广空地,两边有浓密的树
林,一道木栅栏,正好拦在两边树林之间。
木栅门敞开着,也高悬了八盏气死风灯,栅门两旁站着八名持刀汉子,看到田管事领着
两人走近,一齐举刀为礼。
越过广场,大门前也雁翅般站着八名持刀汉子,也一齐举刀为礼。
徐少华心中暗道:
“凤尾帮总舵,看去只像是一所大庄院,连凤尾帮三个字都没有。”
进入大门,走了十几步,里面又是一个大天井,中间矗立着一支三丈多高的旗杆,悬一
面绣有金线凤凰的大旗,左右两廊各有十几间房舍。
田管事领着两人从左廊穿行过两处院落,再进入一道月洞门,门外花木扶疏,假山小
池,景色清幽,中间一条白石铺成的路面,两边每隔一丈,就有两盏六角风灯,迎面树丛
间,出现一幢五间楼字,灯光明亮!田管事回身低声道:
“到了,这里是帮主接待贵宾客的三友轩,几位掌门人都在里面。”
三人行近楼字,阶前站立着两名青衣汉子,左首一个抱抱拳道:
“帮主已经等候多时了,田管事快请两位公子进去。”
田管事点点头,引着两人走人,中间是一间大客厅,左首壁间有一个圆洞口,垂着一道
红绒门帘。
门口站立着两名青衣使女,看到三人,立即躬身为礼,一左一右撑起了门帘。
田管事脚下一停,抬手道:
“两位公子请进,在下不进去了。”
徐少华举步跨入,史元紧跟他身后走入。两名使女立即放下了门帘。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起居室,上面是一张长形的紫檀雕花坑床,两边各有两排太师椅
几,正中间放一个白沙火炉,炉上搁一把白铜大水壶,正在冒着袅袅热气,是以一跨进门,
就有一阵暖呼呼热气迎人而来。
坐在上首坑床上的是淮扬派掌门人宋天寿,和银髯飘胸的杜髯翁。
此外还有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清和、六合门掌门人陆子惕、武功门掌门人高步云、形
意门名宿祝士谔、黄山万选青、和主人黑面龙王贺天锡等。
这些人正是从云龙山庄祝寿之后,被黑面龙王邀请来洪泽湖作客的。
他们正在围炉取暖,也是在等候徐少华听消息的。
徐少华一进门,黑面龙王贺天锡霍地站起身来,迎上两步,一把抓住徐少华的手,双目
直注,急急问道:
“徐贤侄,你来得正好,令尊可有消息?”
徐少华只叫了声“贺伯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嗯声道:
“爹遇害了……”
宋天寿坐着的人身躯一阵猛颤,说道:
“少华,你说什么,二师弟遇害了,被什么人害死的?”
杜髯翁虎的站起,说道:
“天华会遭人毒手,这人是谁?”
黑面龙王拉着徐少华的手,一面说道:
“宋老哥、髯翁,且请坐下,徐贤侄远道赶来,且让他坐下来再说。”
徐少华没有坐,走到宋天寿面前,扑的跪了下去,垂泪道:
“大师伯,爹是被人用‘黑沙掌’击中前胸死的,师傅他老人家也失踪了……”
杜髯翁道:
“少华,你站起来,慢慢的说。”
宋天寿昨天已经得到云龙山庄被毁的消息,但却没有二师弟遇害的消息,心里总希望二
师弟能平安无事。
如今听了徐少华的话,证实二师弟确已遇害,心头这份悲痛,自不待言,一手擦着老
泪,点头道:
“不错,少华,你起来,慢慢的说。”
在他们的说话之时,史元朝黑面龙王抱抱拳道:
“贺帮主,我爹不是在洪泽湖作客吗?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走了呢?”
黑面龙工望着他,拱拱手,哦道:
“这位就是史公子了,令尊是……”
史元脸上一红,说道:
“我爹就是……”
他忽然压低声音低低说了一句。
黑面龙王忽然轻哦一声,笑道:
“原来……哦,令尊此刻正在静室之中。”他朝送茶进来的一名使女招招手道:
“你领史公子到迎旭楼去。”
那使女答应一声,欠身道:
“史公子请随小婢来。”
史元朝黑面龙王拱拱手道:
“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随同青衣使女朝外行去。
徐少华依言站起身,就在大师伯左侧站停,接着就把师傅如何失踪,自己穿在身上的金
缕衣也在当晚不翼而飞。
赶回云龙山庄,一路看到庄中武士悉遭毒手,赶入爹的书房,发现爹已经死在床上,前
胸留下一个乌黑的掌印。后来自己如何抱着爹的遗体,埋到后园,突然发现庄中起火,一字
不漏的说了一遍。宋天寿听得一呆,切齿道:
“如此说来,老三已遭人劫持无疑,此人劫持老三,又从你身上取去金缕衣,和以‘黑
沙掌’暗算你爹,这一连串的事情,显系有计划的行动,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原打
算过了今年八十生辰,把这掌门人也交给你爹,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如今事情落到我
头上,拼着这几根老骨头,也要把这个万恶凶手抓到不可。”
杜髯翁点头道:
“兄弟也算上一份,咱们不把凶手抓到,誓不为人。”
黑面龙王道:
“当日在云龙山庄,兄弟就主张立即侦查掌伤徐贤侄的人,还是被天华兄搁下来的。如
今想来,贼人早就计算好的,可惜天华兄没加注意,终于上了贼人预先布置的圈套。”
杜髯翁一手捻着垂胸银髯,问道:
“贺老哥此话怎说?”
黑面龙王道:
“天华兄身上穿了金缕衣,‘黑沙掌’是不是伤不了他?他如果穿了金缕衣,是不是没
有人从他身上脱下来?这两个问题,答案是不是只有一个‘不’字?”
他口气一顿,接着道:
“贼人所以要用‘黑沙掌’先伤徐贤侄,再把他送到丁药师那里,让丁药师治好徐贤侄
的伤势,主要就是好让天华兄在寿辰之后,把金缕衣传给徐贤侄,贼人从徐贤侄身上取去金
缕衣,自是易如探囊取物。但徐贤侄是和马陵先生一起回马陵山去的,要取金缕衣,自非先
把马陵先生引开不可,这就是马陵先生无故失踪的道理了。再说,此人武功也许差胜天华
兄,天华兄身上既然没有金缕衣,他的‘黑沙掌’就足以制天华兄于死地了。”
他不愧是一帮之主,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推断事理,如同目视。
宋天寿颔首道:
“贺者哥所推测的,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还有一点,仍然有疑问。此人‘黑沙
掌’纵然练到十二成火候,二师弟纵然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