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正自心念转动,只听蒙面姑娘轻笑开口说道:“你的胆子比别人大点儿,你我的立场虽属敌对,可是我现在竞有心折之感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谢谢姑娘,姑娘有什么话,还是早说吧!”
蒙面姑娘道:“你这么急着回去了?”
李玉翎道:“身在官家,总不能那么随便。”
蒙面姑娘微一点头道:“说得也是,好吧!让我自己再试过你。”
轻抬皓腕,缓伸玉手,隔着桌子向李玉翎抓了过去。
乍看,这绝不像出招制敌,而像情侣亭中对坐,她情不自禁要握情郎的手。
实际上,行家一看便知,蒙面姑娘这一只玉手已然攻向了李玉翎前身十二处大穴,威力无匹。
李玉翎心头暗暗一震,道:“我没想到姑娘有这么好的一身所学。”
他也抬起了左掌,五指微曲,欲迎还拒,隐隐向蒙面姑娘一段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挥去。
蒙面姑娘娇躯一震,道:“好功夫,你再试试。”
玉手往回一收,水葱般一扣食指伸出,手停在胸前,尖尖玉指径径指着李玉翎的胸口,一动不动。
李玉翎淡然一笑,也收回了手,往面前石桌上一放,两眼凝注蒙面姑娘那尖尖玉指,岳峙渊停,跟尊石像一般。
行家眼里,一动一静,蒙面姑娘着劲待发,在找遍李玉翎的空隙,随时可作闪电一击。
而李玉翎处在防守地位,右手放在石桌上,准备随时拒敌。
一时之间这荒郊旷野中好静,那些“斧头会”的人个个瞪大了眼注视着亭中的变化,那站在蒙面姑娘身边的年轻汉子,更是连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过去,蒙面姑娘那根尖尖王指泛起了轻微颤抖,像是玉指上挑着千斤重物,不胜负荷。
李玉翎仍然像尊石像般,凝望着那根玉指,两眼不眨一眨。
又片刻过去,蒙面姑娘那水葱般玉指颤抖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候,李玉翎放在石桌上的那只右掌,也微微动了一下。
突然,蒙面姑娘皓腕前探,直直前伸的那根五指闪电点出,李玉翎抬起了右掌,直立,恰好封住蒙面姑娘这一指。
眼看这一指一掌就要碰上,蒙面姑娘皓腕倏沉,又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李玉翎那只右掌也跟着落在石桌上。
李玉翎说:“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蒙面姑娘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有气无力:“你为什么不趁虚跟进,在这种情形下,你只要轻轻一掌便可置我于死地。”
李玉翎缓缓说道:“我跟姑娘无怨无仇。”
蒙面姑娘摇头道:“你错过机会,你不知道:“斧头会”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不到你躺下,绝不甘休。
李玉翎道:“那任凭姑娘了。”
蒙面姑娘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因小故树强敌,那是大不智,我不愿意跟你为敌!”
李玉翎道:“多谢姑娘。”
蒙面姑娘道:“我还有后话,我不跟你为敌,可是我有条件,二者任你选一。”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没有提条件的权利。”
蒙面姑娘听若无闻,道:“第一,你加盟‘斧头会’,但可以不离开官家,‘斧头会’总堂之上,我让你坐在我的下首;第二,你放手别管铁奎的事,这样你我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好意,这两个条件我都不能接受。”
蒙面姑娘道:“有理由么?”
李玉翎道:“本不需任何理由,可是我仍愿意说说,前者,我身在官家,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不容私自参加民间帮派,后者,铁奎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虽然插了手,便不能虎头蛇尾,有始有终,而且我更不能背弃朋友。”
蒙面姑娘道:“你让我对铁奎有点嫉妒,为什么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我。”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
蒙面女子道:“你要知道,今天是咱们初会,而且是我邀你来的,我不便为己太甚,错过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大敌,我会不惜一切,也会不择手段,非置你于死地不可‘斧头会’不容有威胁存在。”
李玉翎双眉微扬,淡然一笑道:“我仍是那句话,任凭姑娘了。”
他站了起来。
蒙面姑娘跟着站起来,道:“你为什么也非跟我为敌不可。”
李玉翎道:“并不是我非跟姑娘为敌不可,而是姑娘要跟我为敌,姑娘请想想看,三姑娘本是铁奎的人,两个人心许情悦,已论婚嫁,令弟不但超越了地盘,犯了江湖大忌,而且缠住三姑娘不放,假如反过来令弟是铁奎,令弟又会怎么样,会像铁奎这样一忍再忍么?姑娘居长,不思管束令弟,反而助令弟寻衅,这不等于助长令弟的气焰,鼓厉他去寻衅欺人么?
姑娘非世俗女子,这一点应该明白,也应能思及后果利害,为贵我双方都好,还请姑娘三思而后行,告辞。”
一抱拳,转身出亭而去。
那六名中年汉子与十名持斧壮汉,行动如风,立即围上来拦住了李玉翎的去路。
李玉翎停了步,卓立不动。
只听亭中女子道:“让路,送客。”
一十六名“斧头会”人马上闪向两旁,李玉翎迈步行去,两名壮汉提灯跟在他身后。
蒙面女子站在小亭中,一动不动,隔着那层蒙面纱直望着李玉翎出了那片矮树丛,这时候那年轻汉子开了口,口气一派不满意。
蒙面女子霍地转过身子冷冷说道:“不放他走怎么办,是你能把他留下,还是我能?”
年轻汉子扬着眉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斧头会’对付不了一个人。”
蒙面女子冰冷冷说道:“你有办法你去,我管不了,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告诉你,在这个姓李的没除去之前,我不许你再到那女人那儿去,你要不听我的你可会吃大亏,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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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李玉翎回到“怡亲王府”,天已经很晚了,比昨晚上还要晚。
可是一进后院李玉翎便为之一怔。
他住的那间精舍里,跟昨晚上一样。
又亮着灯,在这黝黑一片的后院,觉得特别显眼。
这是谁?
难不成又是……推门进去看,可不,又是多伦格格。
她,一身晚装,正坐在灯下,俯在桌上写字儿,满桌是素笺。
只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李玉翎心中一阵不安,道:“格格,您怎么还没睡?”
多伦格格放下笔,含笑说道:“等你呀,白天我忙,难得跟你见一面,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想晚上跟你聊聊,偏你一去就这么晚回来。”
李玉翎更不安了,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每晚上都让格格等这么晚。”
多伦格格嫣然一笑道:“跟我还客气?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人强迫我。”
顿了顿道:“反正也睡不着,坐啊!”
李玉翎落了座,目光落在书桌上道:“格格在写什么?”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夜深人静,独坐灯下,该是找寻诗料最好的时候,偏偏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只有写写李易安的佳句聊以排遣了。”
李玉翎看的清楚,多伦格格也没加掩盖。
她写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与“酥花阴”。
李清照这两阙词都是情有所寄,备陈相思的,李玉翎心中正觉得有点震动,只听多伦格格道:“我对这两阙有偏爱,尤其这两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玉翎心头又是猛地一震,他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玉翎忙道:“是,格格,这两句是好。”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李清照这两阙词是情有所寄,备道相思的,读之真会泣然泪下,为之销魂。”
李玉翎又没说话。
多伦格格话锋忽转,道:“怎么样,今儿晚上这一趟,有消息么?”
李玉翎强笑摇头道:“今儿晚上白跑了一趟,还惹了祸了。”
多伦格格神色一紧,道:“怎么了,惹了什么祸了?”
李玉翎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多伦格格吁了一口气,美目微瞟,尽是少女妩媚,动人已极。
“瞧你,吓我一跳,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可真爱管闲事啊。”
李玉翎道:“有道是:“为朋友两胁插刀’,人家对卑职的事这么尽心,他有了事,卑职怎的能不管。”
多伦格格含笑问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美吗?”
李玉翎心头一跳道:“她蒙着面,卑职没看见。”
多伦格格道:“你没看见她,她可看见你了,放心,这件事闹不起来。”
李玉翎道:“怎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纵不冲着别人也得冲着你呀!”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格格开卑职的玩笑了,卑职怎么会……”
多伦格格道:“你或许不会,可是你怎么知道人家也不会?”
李玉翎勉强笑笑说道:“彼此敌对,‘斧头会’恨不得置卑职于死地。”
多伦格格道:“他们敢动你一指头,我非把他们都抓起来不可,其实,我很放心,他们那动得了你呀!”
李玉翎道:“您夸奖了。”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说正经的,这件事把个‘九门提督’都牵连了进去,你打算怎么办?”
李玉翎笑笑说道:“卑职有格格这么一个靠山,难道还怕个‘九门提督’不成。”
“好哇!”多伦格格笑道:“你可真会找靠山呀!谁告诉你我要替你撑腰了。”
李玉翎道:“这还用谁告诉我呀!格格一向是爱护卑职的。”
多伦格格道:“你也知道?”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格格对卑职恩厚,卑职永铭五内。”
多伦格格道:“那倒不必,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李玉翎没说话,他怎么说。
多伦格格眉锋忽地一皱,道:“我怎么不知道京里何时出了个‘斧头会’。”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平日深居内城,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再说他们也不敢让这种事传到内城里来。”
多伦格格道:“桂荣跟他们必然有来往,堂堂一个‘九门提督’,哼,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九门提督’是怎么当的,玉翎。”
李玉翎道:“您请吩咐。”
多伦格格道:“明儿个你带着我的信到桂荣那儿去一趟。来个先发制人,看他怎么说。”
李玉翎道:“妥当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没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去你的,信我今儿晚上写好。”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突然站了起来。
刚站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哎哟”一声,娇躯忽然一晃。
李玉翎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扶住了她,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离得好近,多伦格格等于整个人投进了李玉翎的怀里,两张脸近在咫尺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没动,一动没动。
格格叫了他一声。
“玉翎……”声音很低,还带着颤抖。
李玉翎一震而醒,忙挪开了些,道:“您……您怎么了?”
“没什么,坐得腿都麻了,你歇着吧!我回去写信去。”
头一低,转身往外行去。
李玉翎没动,也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感受,良久,他缓缓地坐了下去。
呆呆地。
不知道多伦格格怎么样,李玉翎一晚上没睡,他睡不看。
第二天,送信的来了,是德玉,不是多伦格格自己。
德玉把信交往了李玉翎手里,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发觉,格格这两天瘦了不少,您知道格格是怎么了么?”
李玉翎心里一阵跳动道:“我没发觉,不清楚,怕是太累了吧!”
德玉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爷,这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不得不说,连大内都来人为格格跟玉爷撮合,可是格格没答应,你可别辜负了格格这番心意!”
头一低,转身走了。
李玉翎只觉得猛然被人打了一拳头,心弦震颤,怔在那儿。
良久,良久,他才定过神来,皱皱眉,缓缓坐了下去,两眼直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九门提督”衙门头够威严,够气派的高高的石阶,一对巨大石狮子,两扇既厚又重的大门,门前旗竿老高,都快摩着天了。
那石阶上,两边各四,站着八名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亲兵,还有一个头戴绿顶的武官带着。
“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权势两重,难怪这么大的气派。
李玉翎到了门前,把信往上一递,道:“我是‘怡亲王府’来的,麻烦把这封信送进去。”
那武官一听李玉翎是“怡亲王府”来的,可不敢摆他那身架子,哈着腰双手把信接了过去。
李玉翎跟着他进了门房,那武官问清了李玉翎姓名之后,捧着那封信急急忙忙地往里去了。
信是写给“九门提督”桂荣的,而且写这封信的是多伦格格,谁有那个胆,敢代拆。
没一会儿,那名武官出来了,一欠身道:“大人有请,请跟我来。”
带着李玉翎出门房往后行去。
“九门提督”桂荣在前厅接见了李玉翎。
显然“恰亲王府”的来人,他这个“九门提督”也不敢待慢。
桂荣穿一身便服,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儿,高高的个子,长眉细目直鼻梁,挺有威仪的桂荣身后站着个人,三十多近四十年纪,颀长的身材,白净脸,唇上还留着两撮小胡子,算得上是个少见的英挺人物,看他那一双眼神,一眼就可看出是个好手,在这时候能站立在桂荣身后,分明也是“九门提督”的亲信护卫之流。
按规矩要打个进儿,李玉翎只欠了身:“见过大人。”
桂荣没怎么样,不给他留面子,也得仰看多伦格格,他盯了李玉翎一眼,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就是格格的护卫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大人,是的。”
桂荣道:“听说你以前在荣富那儿当差?”
李玉翎道:“承统带提拔,卑职刚由‘神武营’调到京里来。”
桂荣道:“你的案子还没有结,是不是?”
李玉翎道:“卑职不知大人何指。”
桂荣道:“七贝子府有个下人告了你,说你勾结莠民,劫掳七贝子,有这回事么?”
李玉翎道:“回大人,那是诬告。”
桂荣“嗯”了一声道:“案子在‘亲军营’,是非曲直,我这个‘九门提督’不愿意断,不过你到了京里之后就不该再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大人明示。”
桂荣一扬手里那封信道:“格格在这封信上说得很清楚,你在外招惹了一般江湖莠民……”
“大人。”李玉翎截口说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是不容有江湖莠民存在的,肃清莠民,人人有责,大人怎说招惹?”
桂荣脸色一沉道:“你这是教训我。”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卑职奉命送信,格格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卑职全然不晓,大人如果认为卑职无端在外惹事生非的话,请大人亲自向格格问话。”
桂荣怎么敢,除非他不想戴这顶帽子。
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白,道:“我身为‘九门提督’,职身京畿治安,固然不容莠民猖撅,也由不得内城王府的人在外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卑职回去之后,定把大人的意思转禀格格。”
桂荣的脸色更白了,道:“其实,外城有‘斧头会’这么一个莠民组织,我并不知道。”
李玉翎道:“那么请大人查明见教。”
桂荣道:“你回去禀知格格一声,我马上派人去查,只要属实,缉获之后一定严办,他们居然敢找官家人的麻烦,也太以无法无天了。”
显然,他口气已经转变了。
李玉翎道:“谢大人。”
桂荣抬手向后一招,他身后那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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