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翎双眉微扬道:“姑娘告我什么?”
宫无双道:“你有一桩大罪,论起来还不只会摘脑袋,你不知道么?”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笑话,我李玉翎奉公守法,尽忠职守,只有功而无罪,我怕谁告我的状,姑娘假如要告状的话尽管请,我告辞了。”
转身就要走!
宫无双适时一句:“别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了我,你所说的功,就是我所说那不只会搞脑袋的罪。”
李玉翎心头猛地一震,霍地转了回来,目光直逼宫无双。
宫无双视若无睹,镇定得很,她谈谈笑道:“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明知秦天祥死在这儿而订这间北上房,明知朱顺伤不了你而跑来拦他,你还愿意听么?”
李玉翎冷冷说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宫无双微一抬头道:“别跟我这么客气,我不敢当……”
顿了顿,接道:“我所以明知朱顺伤不了你,而老远地跑来拦他,那是因为我认为他找错了人……”
李玉翎道:“他找错了人?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宫无双道:“我的意思是说秦天祥不是你杀的。”
李玉翎陡然一惊,旋即笑道:“秦天祥不是我杀的,我明白了,敢情姑娘是想坏我的功劳……”
宫无双摇头说道:“你建你的功,跟我风马牛,我犯不着坏你的功,再说这真要是你的功的话,任谁也坏不了它。”
李玉翎笑了笑,道:“问遍‘神武营’,那一个不知道秦天祥是死在我李玉翎手下。”
宫无双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别把‘神武营’的人都当糊涂人!”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当然,‘神武营’的人个个精明,不然他也进不了‘神武营’。”
宫无双道:“你这话说得很对,‘神武营’里论精明首推统带,不然他也不会当上行宫‘神武营’的统带。”
李玉翎道:“姑娘既然明知统带精明,当知……”
宫无双道:“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不比你少,统带跟我一样,也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杀的,这你知道不知道?”
李玉翎心中惊跳,脸上却冷笑说道:“姑娘也是官家的人,我不知道姑娘这是何居心?”
宫无双道:“你以为我是何居心?”
李玉翎道:“恐怕是意在挑拨煽动。”
宫无双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动人,笑了笑之后她道:“只要不是太傻的人他都知道,只要稍具头脑的人,他稍微用点脑筋想一想,他也会明白,我不妨告诉你,连‘天威牧场’的那位宫场主都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杀!”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么,场主也知道?”
宫无双道:“你把他当成了什么人,他也是个精明人物,心智之深恐怕不稍逊这位‘神武营’的统带。”
李玉翎明知道宫无双这话说得不错,双眉一扬道:“姑娘凭什么说秦无样不是我杀的?”
宫无双道:“很简单,因为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李玉翎道:“姑娘这话……秦天祥是‘天威牧场’的总管,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宫无双摇头说道:“你不用再跟我装了,让我全告诉你吧!当你在牧场为那匹枣骝看过病后,你知道它并不是病起相思,而是被人暗中在草料里下了毒,你也知道下毒的目的不外是要宫场主跟我。
经过你一番暗查,你知道那毒是秦天祥下的,于是你也就知道秦天样他并非场主的心腹。另有真正身份,他任职‘天威牧场’也另有目的。
记得么!在凌河边你曾跟他在那儿谈过一阵,那必然是逼他吐实,胁迫他多照顾你,这一次你该杀他而没杀他!
当然,你所以没杀他并不是因为他照顾过你,而是你的身份跟他一样,两个人同是一路人!
要不你只揭发秦天祥,照样能得到场主的器重与提拔,你如愿以偿的来到了‘承德’,很顺利地进了‘神武营’,那么,既有你没杀他那一回,又怎会有你杀他第二回,我就是凭这说秦天祥不是你杀的,够么?”
这一番话,听得李玉翎混身冒冷汗,宫无双把话说完,他定了定神道:“姑娘!你这是只凭猜测……”
“猜测?”宫无双道:“秦天祥早就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诉了我,你信不信?”
李玉翎笑了,道:“姑娘,这是死无对证的事,你不必对我施诈?”
“你认为我是施诈,难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
李玉翎说道:“不管怎么说,秦天祥毕竟已经死了,他的人头如今还在‘神武营’里!”
宫无双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我敢说秦天祥绝不是你杀的。”
李玉翎道:“那么姑娘以为秦天祥是谁杀的?”
宫无双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曾怀疑是那位罗老人家父女帮了你的忙,因为他父女是奇人,也是唯一跟你有关系的人,可是后来我一想又觉不对,既然是跟你有关的人,又怎么会下手杀秦天祥,除非他父女不知道秦天祥的真正身份,只是那种可能不大……”
显然,她还不知道秦天祥是“大刀会”的人。
李玉翎沉默了,他想,自己已赤裸裸的摆在人家眼前,还有再隐瞒,再装的必要么,为今之计只有……
他陡扬双眉,道:“姑娘真要揭发我么?”
宫无双道:“除非你要我,你要让我跟了你,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也就是你的人了,世上那有告发自己夫婿的道理了”
李玉翎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当知我有什么理由不能要你……”
他暗暗把真力聚集在一条右臂上。
宫无双似乎茫然无觉,道:“你要是不要我的话,那你就杀我灭口,不然……”
李玉翎道:“姑娘说着了,我正有这意思!”他缓缓抬起了右掌。
宫无双扫了一眼他那缓缓抬起的右掌,道:“我是一个女人,你会杀一个女人么,我不敢说我倾国倾城,也不敢夸国色天香,但至少我长得还不算太丑,你下得了手么?”
李玉翎道:“我本不愿为难姑娘,奈何姑娘知道的太多了,为顾全大局,我也只有横心咬牙了,姑娘原谅!”
他右掌已抬至腰,掌心要吐。
就在他掌心欲吐末吐之际,宫无双倏然一笑道:“我要是真打算告发你的话,刚才我在荣富的书房里,荣富就在我眼前,没有第三者在场,那应该是个好机会,是不?”
李玉翎一怔,欲吐的掌心没再吐,道:“姑娘这话……”
宫无双道:“我无意告发你,我要有意告发你,不必往‘神武营’再跑二趟,更不会冒灭口之险地告诉你,我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要你明白,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而已!”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了真正身份又如何?”
“别怕。”宫无双微微一笑道:“我不会再赖着跟你的,我刚才说过,就是你愿意要我,我也不能跟你。”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姑娘老远地从‘牧场’到‘承德’来,用意该不只让我明白姑娘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宫无双微一点头道:“你记着了,我的用意并不只在这一点,我要有求于你……”
李玉翎微愕说道:“姑娘要有求于我,什么事?”
宫无双道:“现在你该不急着走了,是不?那么别老站着,我一个人坐着老半天了,坐下来听我说好么?”
李玉翎只觉脸上热热的,没说话,坐了下去。
他坐定,宫无双的脸色突然转凄黯,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先告诉你,我不姓宫,也不是宫天鹤的女儿……”
李玉翎听得一怔,道:“怎么说?姑娘不姓宫,也不是宫天鹤的女儿?”
宫无双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姓严,我叫严玉华……”
李玉翎叫道:“姑娘胜严,叫……姑娘既不姓宫,也不是宫天鹤的女儿,那为什么……”
宫无双道:“那为什么我姓宫,又跟宫天鹤父女相称,是不?”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我问的就是这个!”
宫无双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了,家父严重威,本是吴三挂帐下一员副将,吴三桂为爱妾陈圆圆,借兵引虏人关,弃宗忘祖,卖国求荣,家父连络忠义之士谋制吴三桂未成,被满虏逮捕,囚禁天牢,家父被囚后,家母也因悲痛过度,旋即去世,就在这时候宫天鹤跑到我家来,他告诉我他能救家父出天牢,也有权释放家父……”
李玉翎道:“姑娘信了?”
宫无双道:“他那时任职‘侍卫营’,而且身份地位还不低,不容我不信。”
李玉翎道:“怎么,宫天鹤原是‘侍卫营’的?”
宫无双点了点头道:“他说他能救家父,也有权释放家父,不过他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替官家挽络人才百名……”
李玉翎“哦”了一声。
宫无双凄然一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凭什么能拢络人才,自然是凭我这还不算恶的姿色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李玉翎道:“姑娘答应了?”
宫无双道:“我要是没答应,如今怎么会叫宫无双,怎么会成了他宫天鹤的女儿?”
李玉翎扬了眉,没说话。
宫无双道:“身为女人,我还能怎么办?只要能救出家父,使他老人家免于牢狱之灾,我就是牺牲得再多一点又算什么?那也是值得的。”
李玉翎道:“姑娘可算得是一位孝女!”
宫无双像没听见,道:“于是我就跟宫天鹤到了‘天威牧场’,到了‘天威牧场’的第一夜,宫天鹤他就用药物夺去了我的清白。”
李玉翎陡一扬眉,但他没说话。
“我痛不欲生,但为了保全家父也只有忍辱偷生,更得强颜装欢,之后,我为他拢络了不少来自江湖的好手,也失身于每一个我拢络的江湖好手,同时我还得忍受宫天鹤对我的躁躏,到如今我为他拢络已不只百名好手,算算也有不少年了,而家父却仍被囚禁在天牢里,生死不明……”
李玉翎脸上变了色,道:“这么说姑娘是受了宫天鹤的骗?”
“怎么不是?”宫无双悲凄一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我毁了自己的身子,牺牲了自己的清白,结果得到了什么,我还能叫孝女么?”
李玉翎道:“那么姑娘是要我……”
宫无双道:“你的机会比我多,事实上我也只有求助于你,假如你能上京里去,请你找个机会一探天牢,要是家父还在人世,请帮我把家父救出天牢,万一他老人家受不了长年牢狱折磨已不在人世,也请告诉我一声……”
李玉翎道:“姑娘,这个请放心,只要我能上京里去,我是义不容辞……”
宫无双美目一睁,道:“这么说你愿意……”
李玉翎道:“姑娘,我说过,我义不容辞……”
宫无双道:“我不言谢了……”
美目一闭,两串晶莹泪珠扑籁籁落了下来。
李玉翎道:“姑娘,探天牢固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我来说,也不算太难,只是怕只怕令尊不是被囚禁在天牢里……”
宫无双泪眼一睁,道:“怎么?何以见得?”
李玉翎道:“令尊被囚禁天牢一事,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宫无双道:“是宫天鹤告诉我的。”
李玉翎道:“这就是了,假如令尊真被囚禁在无牢里,他又怎会轻易让人知道?再说,据我所知,天牢里囚禁的不是皇族亲贵便是文武大员,令尊等于是先朝降将,又怎会被囚禁在天牢里。”
他原想说:“满虏绝不可能占一座牢狱之地囚禁一名无足轻重的降将的,只怕令尊早就被杀了。”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宫无双点了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那么就请先打听一下家父是被囚在什么地方,然后再做打算吧!”
李玉翎道:“姑娘刚才说宫无鹤跟荣富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也知道秦天祥不是我杀的……”
宫无双道:“这是实情实话,他两个都是心智深沉的人物,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便不难测出秦天祥不是你杀的!”
李玉翎道:“宫大鹤他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承德’来,荣富既然知道我没杀秦天样,他为什么不动一点声色?”
宫无双道:“这就是他两个的心智深沉处,他两个都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能把你的人,跟你的心收揽过来。”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只怕他们这是痴人说梦!”
宫无双摇头说道:“你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是让他们这一点希望破灭了,那对你可极为不利,他们随时能杀了你!”
李玉翎道:“他们要杀我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宫无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不跟你拚斗,就算是要跟你拚斗,‘承德’没有人能制你,京里可不乏高手,你的饮食起居,时刻都得小心提防的。”
李玉翎没话说了、的确,宫无双说的没错,论拚斗,就是更高的高手那也好防,真不行大不了,到时候一跑了之。
可是在饮食起居,一大十二个时辰里,那就可以暗箭频施,难躲难防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一天三顿饭,你知道他在那个菜里下毒?
宫无双一见他没说话,当即又道:“你也不用愁,办法总是有的。”
李玉翎道:“姑娘有什么办法?”
宫无双道:“宫天鹤让我到‘承德’来一趟看看情形,要我顺便对你施施柔情,布布色相,这就是对付他们的办法!”
李玉翎道:“姑娘,我不懂你的话?”
宫无双微微低了低头,道:“只要你今晚上别回营里去,荣富对你的戒心就会少一点,而且这消息会很快地传到‘天威牧场’去!”
李玉翎明白了,脸上一热,道:“姑娘,这怎么好……”
宫无双道:“我知道你这个人,你是不会被色相所动的,而我也不敢以这残花败柳破身子亲近你,咱们俩或是你睡炕上,我坐在椅子上,我睡炕上,你坐在椅于上,这样不就行了么?”
李玉翎道:“那何不如让我陪姑娘畅谈终宵?”
宫无双道:“我也这样想,无如这间北上房里非熄灯不可,荣富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这话你懂么?”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姑娘是说他会派人来窥探?”
宫无双道:“这是免不了的!”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还不完全了解我。”
宫无双道:“那当然,他们要是完全了解你,也就不会存那一点希望了。”
李玉翎心头一震,没说话。
宫无双看了他一眼,又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刚才你跟龚桐走了之后,荣富当即就告诉我你除去他一个得力助手,可是拿井桧跟你一比,他宁可牺牲井桧而要你!”
李玉翎心头又一震,道:“这么说他知道……”
宫无双道:“别忘了,荣富是个心智深沉的人物……”
李玉翎没说话,他渐渐觉得满虏之中并非个个庸碌好对付,旋即他又抬眼说道:“宫天鹤对于姑娘的信任如何?”
宫无双道:“你的意思我懂,他虽然不怎么相信我,但至少要比对你好一点,再说家父还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以为我敢背叛他。”
李玉翎又沉默了,沉默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落拓生告诉他红光满面,运生桃花,这两天内有阴人来访,既然落拓生这么说,宫无双到了‘承德’他就不会不知道,那么目跟宫无双来到“隆福客栈”,再来个夜宿北上房,只怕也瞒不了他,而落拓生他是赖大爷的徒弟,也就是芸姑的师兄弟,这……这……
一念及此,李玉翎打了个冷颤霍地站了起来,道:“姑娘,这不行……”
宫无双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不行?”
李玉翎道:“我说夜不回营……”
宫无双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那位罗姑娘起了误会是不?”
李玉翎红了睑,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事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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