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要饭的抬棍儿一拦,道:“怎么,你也想玩一棍儿!”
这穷要饭的到底是帮谁的,浓眉大眼壮汉子一怔停了步,望着穷要饭的道:“尊驾……”
穷要饭的道:“别叫我尊驾,我是个穷要饭的,当不起,也怕折了阳寿,你们斗嘴我不管,谁骂翻了谁的祖宗八代都可以,就是不能动手,谁先动手我敲谁,谁要自信脱得了穷要饭的这一棍儿,尽管动手!”
浓眉大眼壮汉子没再动,显然他是不敢轻易尝试,他望着穷要饭的道:“我不妨告诉尊驾,我几个全是满虏眼里的叛逆,这姓李的卖身投靠,杀了我几个磕头大哥做垫脚石这等血淋淋的债,我几个能不要么?”
穷要饭的两眼一翻道:“谁说不要?谁又叫你们不要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一定的……”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那么尊驾为什么……”
穷要饭的道:“你还问我为什么,这敢情好,你们要债尽管别处要去啊!跑到我穷要饭的家里来要个什么劲儿,我刚不是说了么?你们要杀要砍,别处去,外头去,只离开这座‘药王庙’百丈外白净脸壮汉子突然说道:“尊驾这不是有心难人么!百丈以外全是民家……”
“是喽!”穷要饭的道:“百丈以外全是民家不方便,那么在我穷要饭的家里杀人就方便了!”
白净脸壮汉子一怔,一时为之答不上话来。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我话说得够清楚了,难道尊驾还……”
“还什么?”穷要饭的道:“我没说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人管,也没人拦你们,可是血就不能洒在这块地儿上,难道说这还不够明白?”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尊驾既不是这姓李的朋友,也跟他扯不上什么渊源,为什么?”
穷要饭的道:“为什么伸手架这段梁子,为什么帮他,是不?”
浓眉大眼壮汉子傲然点头道:“不错!”
穷要饭的道:“你以为穷要饭的是帮他?”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尊驾硬伸手架这段梁子,难道说还是帮我几个不成?”
穷要饭的冷冷一笑道:“只怕你说着了,你以为就凭你几个要得回来这等债!你以为就凭你几个那腰里的玩艺儿就能放倒他,告诉你,我穷要饭的也不怕你不爱听,那是做梦,你信不信,只要你几个一出手,躺下的是你几个而不是他……”
浓眉大眼壮汉子脸色微变道:“尊驾知道我几个腰里是什么玩艺儿?”
穷要饭的道:“要命的玩艺儿,可要不了他的命,要想他的命那还差一截子,淬了毒的铁砂,对不对?”
浓眉大眼壮汉子脸色又是一变,道:“尊驾高明,不过我以为只要我几个腰里的玩艺儿一出手,这姓李的马上就得躺下!”
穷要饭的先是哼哼,继而一阵大笑,道:“你把你几个腰里的那玩艺儿看得太高了,我穷要饭的这么说,你几个腰里的那玩艺儿只能打中他一粒,我穷要饭的这颗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夜壶,你信不信!”
浓眉大眼壮汉子一扬眉道:“我还真有点不信!”
穷要饭的道:“不信你回去问问那一条腿的老荣去,我说的话他准信!”
浓眉大眼壮汉子神情猛震,脚底下退了一步,惊声说道:“尊驾认得……”
穷要饭的截口说道:“老朋友了,你只说声穷要饭的就够了。”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我们老爷子没交待过,我在这儿请教穷要饭的两眼一翻道:
“纪,纪老八,听说过么?”
浓眉大眼壮汉子大惊失色,慌忙躬下身去,道:“原来是您,我几个有眼无珠……”
穷要饭的一摆手道:“别跟我来这一套,只问我纪老八的话你信不信?”
浓眉大眼壮汉子忙道:“信,信,您的话我几个焉敢不信!”
穷要饭的道:“那么这‘药上庙’是我穷要饭的家,我要下逐客令了!”
浓眉大眼壮汉子道:“是,是,我几个就走,我几个这就走!”
他站直身子就要招呼同伴。
“慢着!”穷要饭的突然一声轻喝,道:“我纪老八无意拦谁,也无意袒护谁,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我纪老八日后自然给你几个公道,听见了么?”
浓眉大眼壮汉子忙道:“听见了,我几个听见了!”
穷要饭的道:“那么你几个请吧!他敢拦你,我自会敲他。”
浓眉大眼壮汉子答应一声,谢也没谢一句,带着几同伴匆忙纵身而去,转眼间出了“药王庙”。
李玉翎别说拦了,他站在那儿动都没动,拿眼直瞧着穷要饭的。
穷要饭的两眼一翻,冷冷说道:“你小子看我个什么劲儿,不服气么?”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岂敢,我该谢谢阁下!”
穷要饭的道:“你小子挺懂事的,看来我没白伸手!”
“那当然!”李玉翎道:“您不看帮谁?”
穷要饭的道:“帮谁?你以为我帮了你?”
李玉翎道:“落拓生是这么告诉我的,事实上也是这样?”
“落拓生?”穷要饭的道:“落拓生是谁,谁又是落拓生?”
李玉翎笑了:“阁下何必呢?”
穷要饭的道:“你以为落拓生是我的朋友?”
李玉翎道:“难道不是?”
穷要饭的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比我低一辈儿,他得尊称我一声!”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落拓生比阁下低一辈份,我没想到穷要饭的道:“他是一个老头儿的徒弟,而那个老头儿是我的大爷!”
李玉翎道:“阁下行八?”
穷要饭的目光一凝,诧异地道:“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行八?”
李玉翎倏然笑道:“阁下刚才不是告诉那几个阁下是纪老八么?”
穷要饭的一听失笑说道:“敢情是我自己说的……”
李玉翎笑容微敛,忽然问道:“阁下认得我么?”
穷要饭的呆了一呆,道:“就今儿个这一面,以前谁认识你小子是谁?”
李玉翎道:“那么阁下为什么跑到这儿来帮我?”
穷要饭的道:“问得好,我要不是冲着落拓生……”
李玉翎道:“我以前也不认识落拓生,连他也不该无缘无故的帮我!”
穷要饭的眼一瞪,诧声说道:“小子,帮你还不好么,难道帮你也帮出错来了?”
“那倒不是!”李玉翎道:“阁下跟落拓生这么帮我,我只有感激,只是,正如那几个所说,我是个鹰爪,要无缘无故,没人会帮鹰爪的,是不?”
穷要饭的笑了:“兜了半天圈于,敢情正题目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原来你小子也长了一付拐弯抹角儿的肠子……”
顿了顿,接道:“话是不错,无缘无故,没人愿意帮鹰爪,只是,你是鹰爪么?”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阁下知道,我来自‘大威牧场’,如今供职行宫‘神武营’?”
穷要饭的道:“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小子挂的是羊头,卖的却是狗肉!”
李玉翎又是一惊,道:“阁下……”
“阁下”两字出口,他双臂凝了真力。
穷要饭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要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要饭的好厉害的眼光。
李玉翎心头震动,脸上一热,散去双臂真力,道:“阁下怎么知道?”
穷要饭的哼哼笑道:“看来我今后说话要小心点儿,要不然弄不好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李玉翎好窘,他装没听见,道:“我问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穷要饭的道:“问得好,要不然落拓生怎么会帮你?”
李玉翎道:“落拓生又怎么知道的?”
穷要饭的道:“这你别问我,问他去!”
李玉翎双眉微扬,道:“阁下……”
穷要饭的道:“怎么,我非说不可?”
李玉翎道:“阁下原谅,以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有人知道了我的隐密,我不得不……”
穷要饭的接口说道:“不得不杀之灭口,是不是?”
李玉翎没说话。
“这倒好!”穷要饭的冷哼一声道:“我们帮了你,你要杀我们灭口,我们要有别的心意早就把你的底抖出来了,又何必三番两次的帮你,早知道这样不如让刚才那几个留在这儿跟你玩命,看你怎么?”
李玉翎道:“阁下跟落拓生究竟是……”
穷要饭的截口间道:“我跟落拓生究竟是什么来路,想知道么?”
李玉翎道:“我问的就是这个!”
“哈!”穷要饭的道:“你小子还挺横的,别看你小子学了一身的本事,在他们眼里没对手,没劲敌,我这根打狗棒一伸,就能摔你小于个大筋斗你信不信?”
李玉翎道:“要不是你阁下帮了我,我倒有意思试试。”
“好硬的小子!”穷要饭的两眼一瞪,叫道:“别,别,别,你全当我没帮你,再不然就帮你的这回事儿暂时放在一边儿,你且试试!”
李玉翎道:“阁下真要我试?”
穷要饭的道:“我不怕你小子不服?”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这话何妨待会儿再说?”
穷要饭的两眼暴睁,叫道:“小子,你站稳了,我纪老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一个激字!”
那根棍儿一抖,直往李玉翎下盘扫到!
怪不得他坐着没动,那么老远一下可能扫在那年轻人腕子上,李玉翎看清楚了,穷要饭的这根棍儿居然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见风就长!
当然,见风就长没那一说,穷要饭的也没那神通,那只是棍风、拳风、指风一样,由此可知穷要饭的的确有一身吓人的修为。
李玉翎没动,容得棍风扫到,他左掌往下去截,右手一指飞点而出,直袭穷要饭的手里那根棍儿。
穷要饭的这一棍没能扫上李玉翎的下盘,反见他那根棍猛然往下一落,穷要饭的他瞪了眼,瞪得老大!
李玉翎笑了:“怎么样,阁下,我没摔筋斗吧!”
穷要饭的满头乱发猛然一张,根根竖立,望之吓人,他叫道:“小子,你,你,你究竟多大岁数,学了多少年艺……”
“不多!”李玉翎道:“整整五年!”
“五年”穷要饭的叫道:“胡说,小子,你想瞒穷要饭的,你就算从娘胎里就……也不对,小子,要截我穷要饭的这一棍,非得有五十年修为不可,你小子今年才多大?”
李玉翎想起了“老爷岭”上那一幕,心里不由为之一阵刺痛,他道:“我今年廿刚出头,也许我有五十年修为!”
“放……”穷要饭的下一个字没出口,威态忽然一顿,抬手摇了摇,道:“过来,小子,听我说我跟落拓生的来路!”
李玉翎站着没动,道:“你请说,我站在这儿听得见!”
穷要饭的道:“敢情你小子还怕我……也好,由你了,听着,小子……”
话锋一顿,接道:“当年……说当年不如说是崇帧爷在位的时候,那时候有七个磕头兄弟,他们是横行南七北六,大江南北的头一号人物,他们自称为大盗,正邪二道,黑白两道听见他们的名儿能打哆嗦,这可是实情,一点也不夸张,更不是吹嘘,可惜你小子晚生了几年,要不然你就会相信……”
李玉翎道:“阁下,我没说不信,江湖上确有这种怕人的人物!”
穷要饭的翻了他一眼,道:“你信,那就好……有一回这七个碰上了一个不怕他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人物,那就是崇帧爷驾下,统率雄兵百万的大将军,这位大将军没把他七个放在眼里,他七个也看大将军不顺眼,那位大将军没架子,性情为人有江湖豪侠风,所以当那七个找上门去的时候,他脱下盔甲,换上便装,卷起袖子跟那七个大打了一架,你猜怎么着……”
李玉翎道:“那七个不敌,不打不相识……”
穷要饭的“叭!”地拍了一掌,道:“一点不错,挑个儿斗,那七个除了那位大哥跟大将军扳成平手外,其他六个不是躺下就是趴下了,不打不相识,这一打打出了交情,于是高香又重烧一回,那位大将军成了他们之中的老二……”
李玉翎道:“那位大将军确实有江湖豪侠风,豪迈得可爱也可敬!”
“一点不错!”穷要饭的一点头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儿,顶天立地的汉子一条,没多久……”
他神色一黯:“崇帧爷煤山殉国归天,明亡,那位大将军焚战袍朝北陵之后,孤剑单骑投入了江湖,于是在江湖上出现了八兄弟,人家叫他们‘神州八异’……”
李玉翎道:“阁下就是‘神州八异’中的那位老八!”
“没错!”穷要饭的道:“我就是,我这个老八也最没出息,你瞧我这一身打扮……”
李玉翎道:“异人异行,这不算什么?”
“捧得好!”穷要饭的道:“事实上你也没说错,我就是这么个人,有那么一回,我们那位老二,就是那位大将军,明白了,他突然躲了起来,害得我七个怎么找也找不着他,也不知道他到那儿去,从那时候起,也就没了消息,没了音讯……”
李玉翎道:“无缘无故地就这么失踪了!”
“可不是么?”穷要饭的道:“不,也不能说无缘无故,是这样的,那一天老二他对大伙儿说,要大伙儿起来灭清,别老在江湖上混,那没多大出息,可是那时候我七个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没答应,没听他的,于是他一气就走了……”
李玉翎道:“走得好!”
穷要饭的眼一瞪道:“怎么说,你小子怎么说?”
李玉翎道:“我说他走得好。”
穷要饭的脸色一变,道:“小子,你……”
倏地一叹摇头说道:“其实,你小子说得对了,走得好,的确走得好,这几个把兄弟还要他们干什么,没拔香头儿就够给面子的了,我们老二这一走把我几个走明白过来了,由我们老大带头儿,好哭天抢地了一阵子,可是有什么用,走的已经走了,哭也哭不回来啊!我们这几个,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差点儿没瞪眼翻脸打起来,可是我几个自己打自己,一百个耳刮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道:“打得好!”
穷要饭的两眼一翻,道:“小子,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我说打得好,理由跟刚才那句走得好一样。”
“行,小子,我受了。”穷要饭的一点头道:“打得好,打得好,我们几弟兄每人打了自己一百耳刮子之后,个个垂头丧气一声不响,可惜那时候没人瞧见我几个那付德性,要有人瞧见非笑掉大牙不可,一个个眼肿得跟猪猴儿屁股似的……”
李玉翎笑道:“好譬喻!”
穷要饭的:“本来就不好看,说那么好听干什么?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说好听的,后来,还是我们老大说话了,我们老大说这样没用,哭瞎了眼,打烂了脸也招不回老二来,老二为什么走的,咱们就干点儿什么,总有一天老二会软了心肠来找咱们的,于是乎,‘神州八异’剩了七个,这七个若干年后的今天,成了满虏鹰犬到处缉拿的眼中钉,背上芒,我几个是干了老二要干的,可是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几个没再见着老二一面,连一点点音信儿都没有,听清楚了么,听明白了么,这就是我跟落拓生的来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前辈让人肃然起敬。”
“小子!”穷要饭的一瞪眼道:“你前居后恭,怎么又前辈了?”
李玉翎道:“后恭是实,前倨不确,我刚才一直表现的不亢不卑,至于为什么尊称您一声前辈,那是因为您成名在先出道早,更何况您的作为让人肃然起敬……”
穷要饭的点头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你说我成名在先出道早,这是实情实话,我不反对,也当之无愧,至于你说我的作为让人肃然起敬……”
摇摇头接道:“这我穷要饭的可不敢当,记得我们老二当年说过这么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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