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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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枝灯-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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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沉不再说话,转身又去找了些雪肤膏,替我上药的时候,他嘴中呵着轻轻的凉气,似乎是怕我疼。

    我又嘟囔了一遍:“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让我父君知道啊。这届朝夕宴父君会来么,那时我就称病不见好了。”

    “殿下吩咐,臣不敢不从。”他说,“尊上政务繁忙,已经婉拒了朝夕宴的邀请,殿下好好养伤就罢。”

    雪肤膏果真是个好东西,清亮的药膏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一点一点驱散,此刻竟有大好之势。

    千沉还未停下,我便听门口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样冷淡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我生怕君禹会发现我受伤的事,赶紧整好衣服站起身来。君禹站在门口,眼眸冷淡如霜,手中的剑还未入鞘,流着寒色银光。

    “没什么。”我往他那边走了走。君禹的眼光一直盯着千沉,千沉倒没有去看他,旁若无人地将雪肤膏收起来。

    “他是谁?”他手中的剑轻轻一翻,刃光胜水。

    我解释道:“千沉是我父君的臣子。他只是来给我送些东西,并无恶意,你不用担心。”

    君禹抿唇收了剑,可目光中的敌意未收敛半分。我对千沉说:“你回去吧,宫中的事你多帮帮父君,他最近身体不好,不宜太过操劳。”

    “遵命。”千沉低了低头,领命道。他抬起眸来,妖美的双目在君禹身上逡巡一圈,没说一句话,转身化成白色的烟雾消失在厢房当中。

    我见千沉走了,又转头问君禹:“你来做什么?有事找我?”

    君禹提着剑不说话,抬脚走出我的厢房。我心中疑惑,连忙跟上去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微风吹皱一池塘水。荷花摇摇曳曳,翠绿的荷叶如浪般层涌。君禹停下脚步,侧视我一眼,道:“九尾狐身上的魔气很盛,我以为是有魔妖潜入天界,所以来看看。”

    他说这话时很平淡,我却揣度出另外一层意思。我有兴奋地问他:“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轻皱着眉,冷道:“你刚才跟他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些心虚。我怕他会担心我的伤势。

    他眸色冰寒,狠狠扼住了我的手腕,道:“你让他看你的身子?”

    尽管手腕疼得厉害,但我的脑袋一阵发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君禹话中所指。我愣愣地问:“没有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兴许他知道自己失态了,缓缓放开我的手。他深深锁眉,将手中的长剑握了又握,手上青筋凸起,仿佛在极力忍耐这什么,可最终没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我跟在他的一侧,瞧着他极为冷峻的侧脸,问道:“你别生气啊,我知道男女之别的,刚刚他只是在帮我。。。”

    “你如何,都与我无关。”

    “有关的有关的。”我使劲点点头,“我喜欢你那么久,你总知晓我的情意吧?”

    “不知道。”他冷淡回道。我见他不似方才那般盛怒,语气也有些放缓,嘻嘻笑道:“总会知道的。”

    君禹加快了脚步,走在我的前头,我在后面仔细瞧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很宽阔,像天界浩渺无垠的云海,让人神往又触不到半点。君禹是个正人君子,善恶分明,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嘴上总不愿承认,但对谁都很好。

    舟卿仙宫内云霞浮动,碎银般的阳光散落在树影中。我低着头跟在君禹身后,看见他的袍角一寸一寸拂过石径旁的花叶。

    我不知君禹何时停下,一不小心撞上他的后背,惊着连连退了好几步。君禹皱眉:“你怎么总不看路?”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若你牵着我走,我就不会撞着你了。”

    我见他脸色变了变,不敢再开玩笑:“别生气嘛,我就是说说。你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停下了?”

    君禹说:“我去更衣,你也要跟着?”

    我往他身后望了望,果然已到他的殿宇处。我嘿嘿地坏笑了声:“如果你肯让我看,我绝对不会拒绝。”

    君禹:“。。。”

    他当然不会让我看。

    君禹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往殿内走去,将宫门关得严严实实。方才他容色上浮现的窘迫真让我觉得可爱。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出来,索性在他的仙宫内随意走走。君禹的仙宫构造的极为精巧,园林中添了活水,我踏上小石桥,青池中开了满满的睡美人,伴有丝丝藕花香。此时天光正好,仙雾聚又散,缥缈不定。

    我扶住桥栏,以澄明的水面作镜,看见脖子上的烫痕已经消得极淡。除了后背还在隐隐作痛外,其他均无大碍,想来不必修养太长时间就能再去找碧霞兰了。

    远方碧湖面上蜿蜒着水廊桥,搭着一个飞檐小亭子。我见亭内有婉绰的身影,走近一看是白衣小仙,鬓角簪着淡粉色的小花,纯洁出尘。

    “蒹葭?”君禹近身的只有一个仙使,唤作蒹葭,听说是建武神君亲自指派来打理舟卿仙宫的人。我问她:“你在做什么呢?”

    蒹葭慌乱地将方才看的册子藏在广宽的仙袖,看着我杏目圆瞪,脸上有莫名的潮红,对我哼道:“不用你管!”

    语气没有平常的傲气和不屑,却有些恼羞成怒,让我不禁想一探究竟。我轻轻吹了一口气,仙袖翩翩“啪”一下掉出来一副卷轴,很给面子地缓缓展开。

    蒹葭轻呼一声愣在原地。我定睛一看,那画上竟是红裙半褪娇软躯,桃花艳月,雪腻酥香,好一副情艳流香的秘戏图。

    我:“”

    蒹葭慌乱地对着我大喊否认:“这不是我的!”

    我:“”

    我大概能理解古书中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寓意了。

    蒹葭惊得泪都快出来了,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她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地上的画,耳根儿到脸颊都红透了,咬着唇儿说不出话来。

    咳咳。。。这事是我不对在先,我这好奇的毛病需得改一改。我瞧着蒹葭羞红的脸,难不成她也春心芳动,对哪位出尘的仙君动了相思之情,才会想着看这些秘戏图?

    哎。。。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我怕蒹葭觉得尴尬,即刻风轻云淡地捡起地上的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卷上:“哪里来的?这画得也差劲了些。你学这些不能看野画,应该去买些正规的。”

    蒹葭:“你”蒹葭拿玉指指着我,目瞪口呆,全然震惊。

    “你为何要掩掩藏藏的,这怎么了?以前有只圆毛狐狸追千沉的时候,比你大胆多了。她唱得小曲儿真是酥人。”

    蒹葭说:“你你怎的这样不知羞!”

    我说:“这又什么好羞的,不然我给你唱一段?”

    叫我这样一说,蒹葭果然不似方才激动,反而凝神注视着我。我微微勾出艳丽的笑,眉目轻佻缱绻柔柔深情,唇轻张轻合,婉转唱道:

    “红楼双鸾帐暖,娇腰如月寒。温玉在怀身儿颤,香肩半软,盼君无尘拦,把如如怜。”如如就是那只倒追千沉的圆毛小狐狸。

    蒹葭愣愣地看着我,小口微张,显然是看呆了。我伸手拍了拍蒹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看到了吗?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等我回魔族帮你问问哪里有卖这些的,回头介绍给你。”

    “蒹葭。”一声轻唤如云如烟,温润如高山清泉,从空谷中开出一朵幽兰。

    闻声,蒹葭浑身一颤,眼睛看向我身后,充满惊慌。我正准备回身看去,没想到蒹葭冲着我的脸就扇过来一巴掌,力道大得丝毫不客气。

    我当时被打懵了,不知为何方才还梨花带雨的蒹葭为何会给我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她虽平常看不惯我,可我从未正面与她冲突过,更何况我看在她是君禹仙使的份上才肯教她这些,她方才不是还看得挺认真的吗?

    她冲着我哭骂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狐媚子,专门生来勾引人!你竟然还要还要教给我”

    我操/你祖宗,不是你要学的吗!而且我是孔雀!孔!雀!不是狐狸。

    从我身后走过来的是君禹。他薄唇星目,自成气度,出尘的神容若扶风柳痕下的长梦花影。

    蒹葭冲着君禹就跑了过去,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中却带着无比的嫌恶,低声说:“上神,你不知道,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些看些什么肮脏东西”

    我愣住了,讶然地看向还安稳躺在自己手上的秘戏图,简直被这样的剧情反转惊得说不出话来。

    君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让我的背脊陡生寒意,毛骨悚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出的话却十分刺耳,比蒹葭给我的那一巴掌都要疼:“你就是靠这些来勾引男人的?”

    我耳膜一阵一阵发疼,后背上的伤似乎愈发痛了。我勉强定着眸看君禹,问他:“你说我勾引谁?”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跟那只九尾狐做的事。”君禹眸子里卷着怒气,他说,“魔族的女子都跟你一样轻贱自己么?”

    魔族的女子?

    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如利箭般,狠绝不带一点情意。

    “轻贱?”我说,“你生辰那日,我为你跳舞。。。你敢说你不喜欢?这些在你眼里就全是轻贱?”

    “本君怎么会喜欢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怒声道。

    “不堪入目。”我耳畔萦绕着轰鸣声,神思惘然,脑袋一片发白,“好一个不堪入目。。。”

    “你已经与那九尾狐有情,甚至都能让他看你的身子,又何必来跟着本君?九羲,你把本君当什么?”他眉眼里都带着嫌恶,声音冷酷得不近人情,“脏。”

    我长久都未能说出一句辩驳的话。那时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珍视我的情意,也明白有些东西,即使我再努力,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仙风寒得如冰霜。我冷哼了一声,从眼角到唇畔,勾起了一丝丝笑意,说:“这有什么脏的?”

    我挑衅般地将手中的图卷展开。君禹嫌恶地移开了眼睛,我看见他的手指轻轻一拢,顿觉我的掌心处一阵剧痛,那幅图在我手中顷刻间碎成飞片,落落如梨花。

    我的手心已经被划出一道血痕,浸出刺眼的血珠。

    我走近君禹,眸中含着嘲笑看他,说:“难道舟卿上神以后不会做这些?你同喜欢的人做这些事也会觉得脏?”

    果然,他的暗眸里怒气愈盛。

    见他生气,我感觉不到丝毫开心。恻恻凉风钻入我的衣袖,我背上的痛楚一时甚过一时,霞光渐渐隐下,风头卷絮,周围浮动着橙紫色的光,黯淡得让人心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空:“君禹,有时候我也挺累的。。。我不想这么累了。”

    说完这句话,我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我缓缓往水亭外走去,走到蒹葭身侧的时候,扯出轻笑看她,她被我吓得瑟瑟发抖,没敢说一句话。

    我将掌心的血轻轻擦在她的云白的衣袍上,讥道:“以后见了我,记得绕道走。”

第93章 雀啼(十一)() 
我身上所受的伤要比我想象得糟糕许多,从舟卿仙宫回到弄星厢房后,我只觉全身酸痛,趴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连梦都没做,睡得很沉,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

    能找回清醒的意识是因为舜苍的到来。实际上我不敢确定是他。

    我迷迷糊糊看见厢房的门被推开,黑袍带风,沾着云中雀的香气。进来之后,他立在那里很久很久,说:“还在睡?”

    我惺忪着眼,他的轮廓还有些模糊,只能哼哼唧唧地应了声是。

    “为何失约?”他的声音犹如料峭的春风。

    我尚不能找回意识,恍惚回答道:“很累,不想再找了。。。”

    “知道累了?”他凉薄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额头,一寸一寸掠过我的脸廓,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冷,如艳阳天里最浓丽的风,说,“知道就好,他本就不配。”

    我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的话,只觉手脚酸软,如漂浮在云端,一时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苍劫帝君怎么会因为我的失约而亲自找上门呢?

    我确定这是虚幻的,神思一松,又陷入黑暗当中。旧伤添新伤,自我有神识开始,就从未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能再恢复意识。期间断断续续的几次,我能听到有人同我说话,我在朦胧中能看到他极为好看的唇形启启合合,却没能听清他说些什么。神思不定的时候,我能感觉唇上覆了什么极为柔软的东西,入口全是苦涩的药汁,苦得令人难受,但却想要更多。

    我觉得自己从云端掉了下来,本能地去抓什么东西,但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我神志不清,说话有气无力:“我会死吗?”那时我真觉得自己要死了。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什么托住,终于不再往下掉了。发热的额头上似乎拂过凉凉的风,之后我听见了回应:“不会,有我在。”

    那一刻我感觉到一阵心安,神思渐渐放松下来,似乎再次被卷进黑暗的漩涡中。

    再次醒来是因我听见悠长的鹤鸣,萦绕在耳畔而不散的是涓涓入心的琴声。空气中掺着安然香淡淡的气味,应是从窗外吹进来一阵舒风,让我的神思清醒了不少。

    我听见书页翻卷的娑娑声,缓缓睁开了眼。我尚不知身处何地,只是耳边的琴声未止。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坐起来,琴声戛然而止,紧随着一人低沉的声音:“醒了?”

    我循声望去,书案上置一把古色的琴,修长的手指覆在琴弦上,压住最后的颤鸣。他就坐在案后,白衫外拢着藏青色的外袍,极为素净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都有难以言语的风姿。他走过来时,眸间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全都凝在我的身上。

    “帝君?”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端了一盏茶给我,而后坐在床榻边。我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发干的喉咙舒服很多。舜苍伸手理了理我额头上黏湿的发丝,低声说:“看来药仙君的药还有一些用处,现在身上还热不热?”

    我摇摇头,尚没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舜苍说:“那就好。”

    我一头雾水地问道:“我。。。我怎么在这儿了?”

    “自己做的孽,全不记得了?”他接过已经空了的茶盏,眉眼淡寒,“为了炼丹,你都能押上性命么?”

    我身上的旧伤新伤交叠已久,如今病来如山倒。听他这样的反问,我有些心虚,只道:“麻烦帝君了。”

    “是挺麻烦的。”舜苍丝毫不谦虚,说,“本君日夜不休地照料你,你该如何回报?恩?”

    我睁了睁眼,显然没想到苍劫帝君会这样。。。不谦虚。我愣住,没对上一句话。

    他勾唇而笑,不再刁难我,说:“好好在这儿养伤。”

    “。。。不用,我这就回魔宫了。”

    在这儿总能想起君禹。。。我实在不愿再想他,我虽然放了那么绝的话给他,但还没能断干净自己的心思,面对君禹尚不能泰然处之。如此躲着他也好。。。

    舜苍长久地没有回答,起身将茶盏放回桌上。他轻描淡写地瞧了我一眼,说:“你要带着这一身伤回去么?”

    舜苍真会拿捏人的死穴。

    我:“咳咳。。。那叨扰帝君了。”

    我必不能这副样子回去,徒让父君担心。我架不住父君问东问西,万一让他知晓我是为了炼丹才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定然是少不了麻烦的。

    舜苍走到一个镂雕的高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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