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
南玉轻轻一笑,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尽管紫陆星君问了他一路。
紫陆不知道,天界有他想见的人。
南玉信了千冢的话,以为她是天上的狐仙。但当他成仙之后,跑访了各大仙宫,都没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记忆中的小狐狸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和耳朵上有撮红毛。它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紫色眸子,走路时常会摇着它的九条尾巴,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南玉在天界翻阅百妖册时才知晓,九尾狐早在鬼弃魔君登位时就被归为了魔族,虽然仙界也有几只九尾灵狐,可它们都不是千冢。
她不是狐仙,而是个妖。故天帝任命他下界辅佐魔界斩妖除魔,他欣然接受。
他一直念着小狐狸“有缘再见”的那句话。
直到他在魔界再次见到了千沉,才相信这世上真有缘分一说。尽管千沉看他的目光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和敌意。
他找了很久才在连璧山见到千冢,却没想到恰好遇上她渡劫。那只小狐狸被劈得焦黑,已经难以分辨原来的样貌,但南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尾巴上的红毛。
他原以为这只小狐狸还记得他,但小狐狸醒来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害怕,南玉便知小狐狸是不记得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南玉看着她被自己招来的雷劈得焦黑,也不敢再靠近她。
在这之后不久,他就被召回了天庭。
南玉下界辅助魔界斩恶除魔,需要写一些公文上交给天帝批阅,又要补充一下百妖册的内容,南玉一时只忙着编纂这些,不曾再顾及小狐狸的事。
后来他听几位仙友说云舒公主救助了一只小灵狐,那狐狸通体雪白,毛色十分漂亮。南玉以为是小狐狸跑到了天上来,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务,即刻就跑去了云舒公主的仙宫。
南玉去时,云舒正和离华公主下棋。
也不知她们说到了哪儿,离华话中含着些许戏谑,说:“妹妹,我瞧着舟卿是喜欢上那个扁毛丫头了。”
云舒当即就生气了,将手中的白子一摔,怒道:“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也认为我被那丫头比下去了?以为我是个没人要的么?”
离华微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当真作什么?让人看了,觉得你小气。”
仙使通报南玉来访,是想瞧瞧云舒的那只小狐狸。云舒一肚子火窝住没处撒,没想到南玉就来当这个撒气桶。云舒没好气地让仙使请南玉进来。
南玉恭恭敬敬请礼进来。云舒正想发脾气,忽然瞧见南玉长得尤其清俊,敛了口气,温声笑道:“你就是那个新晋位的孤星君?长得可真好看。”
南玉微微皱了眉,却不易察觉。他退一步,恭敬地说:“承蒙公主谬赞,衡芜愧不敢当。衡芜今日叨扰,是听说公主前些日子救了只小狐狸,衡芜尤喜仙宠,今日是想瞻仰一番,恳请公主准许。”
云舒挑了挑发丝,绕在指间,轻声道:“仙君既然也好仙宠,不如今日留下陪本宫喝一杯,如何?”
南玉再退一步,装作惶恐状:“衡芜身带煞气,恐会给公主招致霉运,衡芜实在不敢。”
“你!”云舒瞪了瞪眼,觉得自己受了巨大的侮辱,强压下怒气道,“你别不识好歹。”
一旁一言不发的离华撩了撩自己的仙袍,眉目威严,看着南玉问:“你知不知以下犯上目中无尊,该以天刑处置?”
南玉皱眉拜道:“衡芜从未有不敬之处。”
离华厉声道:“来人,还不将他拉下去!”
从宫殿中闪现四个天兵天将,即刻就擒住了南玉。南玉未曾再辩,眼睛盯着离华,任由天兵天将将他拉了下去。
云舒虽然生气,但也不敢真降责于南玉,她出口劝道:“长姐,这。。。”
“衡芜跟那贱丫头相谈甚欢,本宫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魔界的那些下贱东西。”离华冷着眼说出这句话,竟惊得云舒出了一身冷汗,支支吾吾没敢对上一句话。
云舒自是知道离华口中的“贱丫头”指的就是九羲,心中亦有一丝丝快感。
十二道天刑不期而至。那几位天兵天将看南玉实在冤得慌,故手下留了情。
南玉没死成,却缠绵榻上数月之久。
他卧病期间,紫陆星君前来看望他一次,之后就被派往下界巡视。南玉心中了然,便再不敢劳烦别人。
在他陷入昏迷时只有楼轻来送了金灵丹,他凭着这粒金灵丹才勉强恢复了些意识。养病时,他常在模模糊糊中见到一个白影子,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夜里也不会同往常那般冷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病愈之后去枕云宫,见到那只小狐狸。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它还是跟他相见了。
百年间,魂牵梦绕都是她的影子。
她执伞俏立在竹林深处,淡紫色的罗裙穿在她身上无一处不合适,微微一笑就能让人失了心魂,然后用甜甜的嗓音唤他一声:“南玉。”
“上神。。。上神。。。”
南玉恍然从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仙子焦急的面容。他被封为上神后,天帝就指派了几位仙使来他身边服侍。
仙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上神,你梦魇着了?”她来这里当差不久,衡芜上神是个好相处的人,没甚怪脾气,宽厚待人,只是整日里就好睡觉,生活闲漫了些,不太像个上神,倒像个散仙。
“怎么会呢?”南玉扶额起身。
仙使递过来一方温湿的手帕,说:“转冥王来过了,从上神这里取走了一样东西,只是转冥王不太想与上神见面,拿了东西就走了。”
南玉擦了擦脸,眸色才有了些清明,问:“是什么东西?”
“转冥王说是心火,小仙不懂。”
南玉怔了片刻,问她:“那转冥王还说了什么?”
仙使从手中变出了一个小信鹤,递到南玉面前,答:“转冥王捏了个信鹤给您。”
南玉接过来,那信鹤瞬间就化成了碎银般的光芒。
南玉听见转冥王说:“当初本王承诺千冢绝不泄露此事,故才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能挽回千冢之命而深感愧疚。只是千冢用已身之命换你之命,望上神能好好珍惜。这盏‘惧’灯,本王就拿走了,待了结一切事务,本王定会亲自来拜谢上神。”
“惧”吗?
也对。
现在除了这条命他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起身走到了铜镜处,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仙使挑了个紫色的袍子走过来,看着镜中的南玉,笑道:“上神,你跟紫陆星君约好今日下棋,快到时辰了。”
良久,南玉没有回答。
仙使定定眸子看着南玉,忽然在镜中看见南玉的眼睛里有些异样。她惊得退了一步,颤颤巍巍道:“镜子里。。。上神。。。有狐狸。。。”
南玉轻笑了声,仿佛在自言自语,喃喃道:
“她没有骗我,你一直都陪着我。。。”
第83章 雀啼(一)()
淡青色的纱帐如缥缈的云烟,精致的银铃铛悬在挂檐上的,发出“叮呤叮呤”的声响。
我缓缓睁开眼,望着那两颗银铃铛长久地出神。我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迷茫而失措,竟想不起昨夜自己是如何睡下的。
金漆木的屏风上绘着“春鸣锦玉图”,花鸟相映成趣,尤其是屏风上的雀儿极为生动活泼。我起身趿着绣鞋,从床上起来。
桌上的花瓶中插着莲蓬和荷花,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芬芳。许是昨夜的风有些大,窗户已经被吹开了。有几只小鸟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在窗沿儿上啄来啄去。
我疑惑地摸了摸花瓶中的荷花花瓣,真有些想不起昨天的事了,但也不觉得哪里奇怪。
我听见千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说:“殿下,您起身了?”
我打开殿门,就见他拱手立在那里。千沉着一拢红袍,袖领处滚着云纹,长眉深眸,九尾狐的俊美在他身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鲜穿这样艳的颜色。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敬声道:“殿下,宴会就要开始了,还请殿下赶快更衣。怠慢了客人,尊上又要责罚殿下了。”
我皱了皱眉,问:“什么宴会?”
千沉答:“殿下忘了么?今日尊上要宴请天界的使臣。”
他这么一说我才隐约有了些记忆。我记得天界的使臣来魔界拜访,今日父君设宴款待,他想让我见见那些天界的使臣。
我有些不耐烦,说:“我不想去。那些人根本不想跟我魔族谈和,只想着让我父君屈尊其下。”
我转身往内殿走去,千沉立即跟了上来。他说:“殿下都能看出的事,尊上会看不出么?殿下总该明白尊上的意思,尊上只想魔界安宁,不生事端。”
“我知道。”我一边应着,一边走到屏风后。千沉站在门口,不再进一步。
我换上衣,立在铜镜前打量镜中的人,淡粉色的纱衣下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裾处暗纹雀翎。孔雀王一族长生不老,尽管我化成人形已千年有余,模样依旧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纱衣下,我细细抚摸肩上的翎纹,纹色艳如火。
我随手将发挽起,别了一支碧苏小簪。从屏风出来时,我跟千沉说:“我不想在那里呆很久。”
千沉低头说:“殿下只需露个面方可。”
我去宝殿的路上瞧见几个小妖端着空酒水壶出来,想是宴上酒水要换一巡,遂就拐去了不远处的桃花林,将我珍藏数年的好酒掂了出来。
千沉对我这种做法甚为满意,夸我越来越有容人之量了。我不以为然,我只是不想让天界的人笑我魔界没有好酒。
千沉去安排酒水的事,我独自掂着三壶酒进了宝殿。
父君见我来,笑眯眯地同我招招手,让我走过去。
不知为何,我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鼻子莫名一酸,居然有了泪意。昨夜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梦里父君离我而去,永远都不再回来了,还好那只是梦。
我走到他的身侧,将手中的酒递给侍奉在一旁的小狐妖。父君起身,瞧着小狐妖手中的酒壶,撇了撇嘴道:“你今日倒大方,平时这些酒,父王要喝你都不舍得。”
“还想喝,上次喝醉之后跌进水池子里的不是你?”我瞪了他一眼,说。
父君一脸的尴尬和为难,压低声音同我讲:“小雀儿,不是说将此事揭过了吗?”
我不禁失笑,闭口不再提。
我转眼看着殿上几位端正而坐的仙君,说:“各位远道而来,都吃好喝好啊。”
父君:“。。。”
气氛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当中。父君赶紧开口道:“这是小女九羲。”
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父君让我坐在他的身侧,我自不好即刻就走,也就听了他的命令。
其中一位仙君似乎在继续方才的话,道:“我知在沙云荒一战中,多亏魔尊有鼎力相助,我天界才能平定那次叛乱。只是建武神君未得天帝旨意而将沙云荒的土地划归与您,实在不妥。。。魔尊可知。。。”
父君温和地笑了声,截断他的话说,“建武神君求本尊调兵的时候,说是天帝下的旨意。当时本尊不愿眼睁睁看着天界兵将损失惨重,故在未等接到圣旨之前便施以援手。。。”
父君脸上的笑愈发的深:“如今你们来说这个,脸呢?”
那仙君听了之后脸色变了变,许久才吞吞吐吐道:“倒不是天界在乎那块小地方,只是这实在不符合规矩。。。”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疲倦地眨了眨眼,对父君说:“这殿内的老鼠都假装不想吃灯油了,实在无趣得很。儿臣觉得无聊,想先下去了,今日还有些关于礼义廉耻的书没读。”
父君皱眉看了我一眼,嫌弃地挥挥手允我离开。
我往宫门外走去,殿内静得可听见花落地的声音,忽有一个仙君喝住了我的脚步:“你们魔界的人,都是这般不知礼数的?”
说实话,听他这样骂我,我心里很是欢喜。这群人如果不找茬,我才真觉得生活无趣。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跟人打架。
我含笑看向开口说话的这位仙君,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摘我不知礼数?”
“你!”那仙君拍案而起,怒瞪着我说,“就算是我天界的散花小仙都比你知书达礼,你又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如此蛮横!”
父君开口喝斥道:“九羲,不得无礼!还不快跟青桂仙人道歉!”
“我为何道歉?是他先说我不知礼数的,我拿好酒好菜招待他们,究竟是哪一点让他们不满意了?”
青桂仙人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指桑骂槐?这就是你们的教养和礼数?”
我瞧他觉得可笑,这是从哪里来的趾高气昂的优越感?我说:“算老子从壳里爬出来开始,长到现在这个年纪也大你好几辈了,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姑奶奶,我没让你跪迎已经很有教养很知道礼数了。”
“你!你竟敢这样。。。说话!”那青桂仙人气得脸色通红,拿手指指着我,怒得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跟他同行的几位仙君也纷纷怒而起身,个个都瞪着我。
“在我魔界,你们算哪根毛?你们是不是认为,这里所有人都该对你们恭恭敬敬的?”
“九羲,还不快退下。”父君眉头拧在了一起,看着我的眸子里有了一丝丝怒气。
我不屑道:“谁愿意在这儿呆着!”
我走出宝殿,还能听见父君在好声好气地安抚着那几位仙君的情绪。父君是一个惯没有脾气的人,宽仁温和,与我完全相反,让我看着有些。。。
窝囊。
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呢?什么事都好解决了。
可能是由于没能同他们打架,虽然我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但我还是有些气闷。我顺着桃花林往深处走去,想散散步吹吹风怡怡情。
桃花林外是连璧山,进入连璧山时还需经过一个树木葱郁的小园。园里有一个云松,是从连璧山峭壁上伸长出来的,我常会坐在云松上,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魔宫,还有魔宫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飞身坐在云松上,苍穹同疆土交汇在视线的终界,鳞云万顷,松浪如涛。
大概是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有些眼花,我看着远方的那片天如被绞烂的明镜,扭曲得不成样子。我揉揉眼睛,那片天很快就恢复了原状。想想我还这么年轻,实在没理由眼花。
这样想着,又有了些睡意,我歪身躺在树枝上,悠悠然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故警觉地循声望去。轻软的桃花香气散开来,从浓翠的树冠下缓步迈出一个身影,宽袍广袖,玉带明冠,极素极素的黑袍上唯肩头处勾勒着银纹。
我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喂!什么人!”
那人抬起脸来,只见他的脸上带着银色面具,面具下的眸子极为深沉幽暗,让人瞬间失了神。
我见他周身皆环绕着仙气,便想着是同那些个仙老头前来魔宫拜访的人,哼声道:“原来是个神仙。这里是本姑娘的地盘,狗与神仙不得入内。”
那人目中无波无澜,说:“哦。”他未多说,转身就走。
我并未觉得有多高兴,心中的烦闷愈盛,随即从树上跳下来,喊住他:“哎,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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