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苍挑了挑眉,反问道:“你做噩梦了?”
想起梦中的场景,我嫌弃地揉了揉鼻子,然后往舜苍怀里窝了窝,怯声道:“我忘了。”
舜苍低头含住我的耳垂儿,我觉得耳根儿处一阵发麻,全身都颤抖了一下。我恶狠狠地捶了一下舜苍的胸膛,嗔道:“干嘛呢!”
“今天晚上跟我睡一起。”舜苍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命令,让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但我不是人,我是一只孔雀。
我义正辞严地拒绝道:“不行。”
舜苍摸了摸我的脸,眸色微深,盯着我说:“听话。”
但凡他这样说,我就没有招架的能力。我嘟囔了一句:“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没有再说话,亲了亲我的脸颊,又低头吻住我的唇。等我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时候,我脑袋里还有些发懵,没有来得及回味他的话,只记得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好像是:
“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了。”
待到灿烂的日光浅浅地入了屋内,一袭如火红衣的楼轻起了身,在屋外耍起了她那套极为实用又漂亮的穿云枪法。这似乎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即使是喝了忘忧草,也没有忘记。
贤惠的秋离已经在准备午饭,饭菜的香味从小厨房飘满了整个院子,纵然我已辟谷多年,但闻见饭菜香便觉莫名地饿。
舜苍不肯松手让我下来,我只能求饶说自己饿了。他便只挑眉自若地问了我一句:“刚才还不够?”
我脸有些热,瞪了他一眼,挣扎着就跑了出来。
主厅内,秋离已将饭菜摆好,正在一个一个摆放筷子和小碗。
我也顾不上别人了,遂就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夹一口莲豆腐,哪知就被秋离手中的长筷挑开。我怒眉一横,反手压了过去。
秋离掌勺的手劲儿异常大,将筷子一张便夹住了我的筷子,让我一时动弹不得。
我抽回筷子,恶狠狠地看他:“还让不让吃饭了!”
秋离瞥了我一眼,说:“必须是阿轻先尝。”
我眯眯一笑:“对,楼轻娘娘最大,小的先给楼轻娘娘试菜,看有没有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了一块粉蒸肉,张口就咬住了,气得秋离一直拿眼瞪我。
“师父早。”
我回头望过去,楼轻从门外进来,冲着我行了礼,然后将手中的银梨穿云枪立在了门口处。她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秋离一眼,问:“这是你做的?”
秋离连忙将她按在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她一旁,开始为她布菜。
秋离嘴里还念念有词:“来尝尝,这都是我做的。你现在的身子不比以前,以后饮食多要加注意,是荤是素都要吃一点。不要一时嫌麻烦就索性不吃了,镇上也有一些酒楼,你可以每顿去那里吃。你有钱吗?我现在手下还有几个商号,我全都让”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楼轻皱着眉打断了他,说,“吃饭吧。”
秋离面色有些僵,微微低了眸,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我们三个这才真正开始吃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吃一边偷偷瞧着他们俩。秋离吃了几口菜,又扒了几口饭,面色极差,似乎吃得味如嚼蜡。
秋离放下碗筷,又继续道:“我手下有几个商号,以后都是你的。”
楼轻僵住了手,义正言辞道:“那是你的东西,跟我没关系,我也不要。”
我终是忍不住地插了句嘴,问秋离说:“你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秋离张了张口,但还是没有说话。他拿起筷子,又给楼轻加了一筷子菜,然后说:“没有,快吃饭,菜凉了不好吃。”
我咬了咬筷子,说:“可是你夹得是凉菜”
秋离狠狠扫了一记眼刃,道:“你信不信下次我做一个麻香手撕鸡!”
我霍地一下扣下筷子,叫道:“你敢!”就算鸡不会飞,那也算归我族类。
楼轻问:“师父不喜欢吃鸡?”
“就算阿九喜欢,那也得看他敢不敢做。”我不知道舜苍何时来的,他如清风一样淡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冷眸盯着秋离,手边的筷子就像利箭一样穿过秋离的耳畔,直直钉入他身后的木柱。
秋离双手握拳,青筋凸起,眸子里陡升杀气。那是一种愤怒,极度的愤怒。秋离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嘴中发出如野兽一样的低吼。
我从未见过秋离那样看着舜苍。
秋离剑为舜苍所锻造,能养成剑魄也是舜苍千载的功德。
秋离化成人形后便有了自己的意识,舜苍从未拿他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即使是这样,秋离对舜苍也是毕恭毕敬,怀着感恩之心,以命相护。
如今因为几句玩笑,舜苍对秋离动手已令人费解,但秋离对舜苍动了杀念,就太不正常了。
舜苍一直淡淡盯着秋离的眼睛,手却缓缓揽住了我的肩头。
楼轻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伸手拍了拍秋离的肩,语气有些僵硬地说:“师弟,快吃饭,菜凉了不好吃。”
直到楼轻出声说话,秋离眼中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茫然和无措,与刚才的气势相差甚远。
“怎么了”
秋离喃喃出这句话,整个人都害怕起来。
“怎么了我是怎么了”秋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莫名地胆颤:“秋离,你发什么疯呢!”
话语刚落,秋离已经跟发了疯一样地站起来,然后狠狠地掀翻了桌子。
舜苍连忙抱住我,险险躲过砸下来的桌子。
碟盘碎得咣当作响,木桌也随之碎裂。巨大的声响震痛了我的耳膜,连带着我身体的每一处都开始颤抖。
我心中腾升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握住拳,努力将这样的预感强压下去。
我忽然想起在梦境中君禹对我说的那一番话,他说:“尤其是秋离,不要靠近他。”
我被舜苍抓着,不能挣脱。舜苍的眸子里已经起了怒气,手上化出的捆缚索,将秋离死死困住。
屋内一片狼藉,秋离在呜呜地乱叫,面目极度狰狞。终于,秋离如发疯野兽般狂叫了一声,捆缚索已被秋离挣开。
“杀!都要死,你们都要死!”他狂吼着,眼睛里忽现红光,如血一样。
楼轻横眉,冲过去就抓住了秋离的胳膊,将他按在木柱上,困住他不断抽搐的身体。她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地颤抖,说:“秋离!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秋离是如何动得手,以前楼轻被弓箭的细弦勒到手他都心疼不已,可这时的秋离却狠狠打了楼轻一巴掌。
“啪——”的一声,秋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巴掌打得楼轻跌到地上,头磕在仰起的桌脚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都惊讶地回不过神来,可楼轻却丝毫没有停顿,也没顾头上的伤,跌在地上立刻就爬了起来,然后拼尽全部的力气将秋离按在地上,急忙地对我吼:“师弟是不是中魔了!”
秋离还在拼命挣扎着,楼轻咬着牙擒住他,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秋离的衣衫上,就像绽放的血色茶花。
那些血珠就像定身符一样,原本还在扭动着身子狂躁的秋离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粗重的呼吸声也渐渐变轻,他瞪大了眼睛,太阳穴和手上的青筋依旧凸显。
他的声音嘶哑着唤了声:“阿阿轻”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楼轻锁着的眉没有松开,手上却渐渐放松了力气。秋离平展的衣袍都被楼轻抓皱了,仿佛再多用一点点力就能扯破。
“你怎么了?”显然,楼轻是害怕了。她以前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可这时的楼轻却不会了。
秋离喘着气说出这句话:“不要靠近我。”
楼轻慢慢放开手,然后站起身来。秋离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看见楼轻头上的伤口,整个人好像受到极大的打击,身形一颤,险些有些站不稳。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喃喃着,仿佛跟丢了魂一样。
楼轻过去扶住了秋离,这样的时候还记得帮秋离擦了擦溅在衣袖上的菜汁,缓声说:“我看那个广元道人有些道法,他可能早就在你身上下了咒。我们回头再捉那个赤眼妖魔,我现在带你下山看看。”
楼轻冷静多了,现在还能理智地想着对策,尽管她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秋离不知从哪摸来的帕子,覆在楼轻额上的伤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不是广元,是我们祖上有癫症,我没想到自己会发病,吓着你了。”
秋离编起瞎话来比我都厉害,至少他没有眨眼。
楼轻自己捂住伤口,似乎觉得自己的伤没有大碍,满目的担忧全是冲着秋离,问:“那你现在难不难受?不能治吗?”
秋离的身子慢慢倾向了楼轻,楼轻没有躲开,她可能是觉得秋离有些站不稳,于是用空出的手扶住了秋离。
最终,秋离的额头抵在楼轻的额头上,他哑着声音说了一声:“阿轻对不起”
然后,他吻了吻楼轻:“对不起。”
楼轻整个人有些僵,脊背挺得直直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秋离的所有行为,即使她已经不记得秋离。
这让我想起来那时的翠棠树下,天界尽是草长莺飞的绵绵春意,秋离一袭青袍,似乎盈了满满的绿意,微微一笑,就能让天界的仙葩异草焕发出勃勃生机,尽态极妍。
而他的笑意,只因他如湖水一般的眸中映着楼轻的身姿。
第50章 剑魄(二十三)()
丹山又开始飘落细细的小雪,如轻盈的柳絮,将艳绝的梅花衬得极为清傲。远方的溪河已被冻结,白白的雪覆在冰面上,如舞走龙蛇。
秋离在跟楼轻道歉后便瞬间消失在我们眼前,楼轻看见后整个人都愣了。
我冥冥中觉得,那些用谎言编织的事情,快要瞒不住了。
我正不知该如何跟楼轻解释秋离会仙法的事,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舜苍却在此时开了口:
“在这等我。”
舜苍说完便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楼轻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我怔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你听我解释,你以前是跟我学习修仙的,这些什么飞啊消失啊都是些小法术,你以前也会的,只不过现在忘记了。”我努力点点头,想让她相信我的话。
楼轻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似乎还存有疑虑,捂着伤口的丝绢已经浸满了鲜血。
我看着心里有些毛毛的,便扶着楼轻坐下,翻箱倒柜找了一些物件儿将楼轻额头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我施了法术在纱布上面,这能让楼轻的伤好得更快,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楼轻额头上的伤痕有一寸之深。她应该很疼,却不见她皱一下眉头,秋离发疯打了她,她甚至都没有生气。刚才制住秋离的时候,她已经慌张得不成样子,却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理智。
我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安慰楼轻说:“以前你说往东他都不敢往西,你受点小伤他都寸步不离地护着你,你别害怕。”
楼轻没有回答,一直在沉思一些事情。过了半晌,我才听见楼轻问了一句:“我以前喜欢他吗?”
喜欢吗?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楼轻和秋离在一起后,我问过楼轻原因。
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也不会说一些动听的情话。那时的月色刚好,繁花正浓,她看着在不远处逗弄小灵虎的秋离,说:
“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这世界上有很少的事情能让楼轻开心,秋离算其中一个。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的心也越来越慌。脑海中不断浮现秋离发狂的样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时秋离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赤眼妖魔。
我几乎是悬着一颗心作出这样的猜测,可又不敢相信这样的猜测。
就算是我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秋离也不可能。
但这世界上,终究没有不可能的事,就像有永恒寿命的苍劫帝君也曾死过一次,就像楼轻这么威风凛凛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就像一向能想出对策的我眼睁睁看着秋离变成那样,除了惊慌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到大雪满山的时候,舜苍和秋离两人还没有回来,我终是按不住内心的担忧,应付了楼轻两句,只身出去找舜苍和秋离二人。
寒风萧索,日光黯淡。层层叠叠的雪木横亘在眼前,就像一展素面的屏风,永远都打不破,永远都过不去。
我沿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一直走一直走,刺骨的风钻入我的袖口,冷得让人心悸。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一片空旷,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不算空旷。
周围大约一里的雪松都被催得七零八落,枝树折断,远远一看便是满目的荒惨。
雪上全是凌乱的脚印,眠于雪下的枯草也露了出来。有被冻结的冰柱盘结在雪松的枝桠上,在不远处又有被烈火烧焦的树,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刃记了。
舜苍和秋离,果真动手了。
“你看到了吗?”
一声突兀的声音忽然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比冰雪都要冷。我心里一颤,几乎是下意识转身,来者已立在我的不远处。
银色的袍子和清冷的容颜似乎能融入这冰天雪地。又是君禹。
不等我说话,他已经慢慢靠近我,口中说着:“雀儿,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要靠近秋离。现在的秋离已经渐渐受恶念控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失去理智。”
我抬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有些抵不过丹山的寒意。君禹已经开始抑制我的法力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不想我转身就跑。
既然走不了,有些事,我就搞得明白一些。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君禹走近了,身形立在我的面前,恰好将不算刺眼的日光挡得严严实实。他低眸,眼神中太复杂,我一时看不住他到底在想什么。
君禹说:“秋离剑已经被我折断,早已魂飞魄散。这三千年,他凭着一丝的意念修筑魂魄,恢复剑身。不过,秋离再度修成仙身,已经不是舜苍的功劳了,而是凭借他自己的意念。雀儿,一把没有主人的剑,便如同没有束缚,他心中的恶念早晚会将他完全控制,那时候他就会真正成为一把杀人的剑。”
他慢慢靠近我,声音越来越沉:“更何况,他和舜苍一样,在上古洪荒时期就像疯狗一样,视人命如草芥,携着开天辟地的戾气,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你再骂一句!”我抬手狠狠抓住了君禹的领口,瞪着眼睛怒盯着他那副高傲的面孔,那是他身为神尊的傲气,三千年前他就是这副面孔,只不过现在更加令人讨厌了。
君禹笑得冷,他冰冷的手指缓缓移到我的脖子处,然后稍稍一用力,便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被他抑着法力,做不出任何的反抗,抓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君禹压着声音道:“那时我也是这样抓着舜苍的领子,像你一样恼羞成怒,不过那时的舜苍,就这样轻轻一捏”他手上猛地使上了力,让我一阵窒息。
君禹又渐渐松了手劲,冷笑着继续道:“碎了我身上所有的骨头,废了我千年的修为。雀儿,你说舜苍像不像一条疯狗?”
我没有说话,抓住了他的手,努力地想要挣扎出来。
他靠近我的耳边,轻声道:“你现在知道我当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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