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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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枝灯-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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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大人不仙君”韩深有些哽咽,“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就离开,我不会伤害她的,请仙君放心。”

    步黎作了嘘声,按着他肩膀的手暗暗运足了仙法,源源不断地输到韩深的体内。韩深从衣袖中露出的枯骨手慢慢变得红润饱满起来,纱帽下的脸似乎也起了变化。

    步黎说:“半个时辰,我只能续你半个时辰的命。我已召了黑白无常前来,半个时辰之后便往生去投胎吧。”

    韩深撩起纱帽,露出一张算得上出众的脸,眉宇间还有往日的坚毅。他眼中似乎着泪,跪在了步黎的面前,道:“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去吧。”

    纱帽掉落在地上,被微雨濡湿,风稍稍扬起了一角。

    韩深几乎是飞奔上去的,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卿卿!”这漫天的雨和这阶阶拱桥仿佛都堕入了一个梦境,一个长达二十年的梦境。

    谢小卿回身,便看见她朝思暮想的情郎站在了桥头,泪早已盈满了眼眶。攥着伞骨的纤纤手极其苍白,她甚至移不动一步。

    伞骤然落地,在桥上打了个旋儿。

    走近的韩深有些不知所措,又紧张又慌乱,若是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这时他最该做的就是将眼前的姑娘狠狠地抱在怀中,然后来一个极尽缠绵的吻,以诉十年的相思之情。

    很明显,韩深没有脑子。

    他颤颤巍巍地将伞捡起来,然后撑在了谢小卿的头上,细细望着谢小卿的容颜,许久才说:“别着凉了。”

    “我知道是你回来了。”谢小卿的声音有些哭腔,“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你了,隔了那么久,我往窗外远远地看一眼背影,我就知道是你。韩深,你是来接我去青州的吗?”

    韩深却无法开口告诉她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知道他该告诉谢小卿,让她不要再等下去了,找个疼惜她的人嫁了吧,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清丽动人的谢小卿,让他怎么放得下?

    见他不说话,谢小卿继续问,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当初你走的时候说要跟着常安王建功立业,如今他已成了当今圣上,我以为你被封了爵位,不愿意再要我”

    “怎么会呢?”韩深心疼地单手拥她入怀,难受得厉害。

    “我去宫中打听你的下落,有人说你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闻言,韩深的身形狠狠一震,搂着谢小卿的手越来越紧。

    谢小卿又哭又笑:“我就觉得不可能,你答应过我的,就算哪天你要离开我,也一定会告诉我。你都没有告诉我,怎么会死了呢?你看我就知道你一直重诺,现在你回来了”

    “对回来了我回来了”韩深忍不住地哭,“卿卿我回来了”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细风微雨,相思断肠。

    步黎看得有些神伤,刚想转身去一旁的小茶馆里喝杯茶缓缓心情,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穿云枪抵着退了好几步,一下抵到墙上。

    楼轻侧眼睥睨了一下桥上的两人,又转眼看向了步黎,道:“那日是你故意放走这个鬼魂的。”

    步黎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天地为鉴,我真的是被他挟持了,如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他贵为仙君,自知这所谓的天打雷劈全是神仙搞得鬼。

    哪知便在这时,从云深闪了一道白光,惊雷乍响。谢小卿往韩深的怀中扎了去,这一边的步黎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楼轻笑了声:“老天都看不惯你。”

    步黎能在竹林中跟踪了他们一路,楼轻将他从竹子上打下来时就知他身手不凡。在与韩深对阵的时候,步黎吓得腿软,又何故在开始的时候扑上去?

    楼轻不傻,早就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儿,故将计就计,想看看这钦差大人究竟想做些什么。果然,步黎早就掌握了韩深的行踪。

    步黎惊魂甫定,稍稍喘了口气,苦着脸说:“好吧好吧,我是故意的。这个小鬼名为韩深,二十年前跟着常安王起兵造反,不幸死在了战场上。最近也不知怎的,忽然法力大增。他没有作恶之心,顶多就是肚子饿偷吃了几只鸡,他游荡在人间二十年,就是想跟谢小卿道个别。”

    步黎将穿云枪推离了几分,求道:“楼轻祖宗姑奶奶,您也看到了。我知你除魔心切,但也得通点人情不是?要不是我,你得错杀多少好人?这份恩情呢,我是不图回报的,但如果你非得要以身相许,那我还是会接受的。”

    “以身相许?”楼轻眯了眯眼,又将穿云枪按了回去,恰好抵住步黎的脖子,卡得他直伸舌头。

    “咳楼轻祖宗姑奶奶”步黎推着穿云枪,似乎比不上楼轻的手劲儿,怎么都推不开。他指了指楼轻的身后,楼轻警觉地向后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以为步黎是在诓他,手下的穿云枪压得更紧。

    步黎扒着枪杆,从怀中掏出一个符咒迅速在楼轻眼前烧成了灰,他说:“姑奶奶,后面!”

    楼轻再回头一看,就在她身后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楼轻反应十分迅速,抄着穿云枪就扫了过去,可是却并没有打到。

    “楼楼将军仙仙君!”黑白无常赶紧给两人行了礼。

    楼轻疑惑地看了步黎一眼,这个人是仙君?步黎自知不妙,绝不能暴露身份,冲着黑白无常挤眉弄眼道:“你们怎么老是说我是什么文曲星下凡啊!我都说了我不是!我是人!人!你们懂吗?”

    黑白无常愣着看了步黎一眼,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虽不明详情,但也意会到秋离不想暴露身份,直道:“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便是来索韩深的鬼魂,想不到竟在这里碰到楼将军,还有文曲星君”

    楼轻做神仙时不少见这两位黑白阴差,故还算得上淡定。步黎亦悄悄放下心来。黑无常说:“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一个牌局要赶,现下就锁了韩深回地府交差,便不打扰楼将军和文曲星君了。”

    步黎不乐意:“还没半个时辰的,赶你大爷的牌局,在这老老实实地等着。”

    白无常苦脸道:“是转冥王的牌局,小的小的不敢迟到”

    楼轻听到转冥王的名字,淡然的面色一动,欲言又止。步黎道:“你迟到了顶多会被扣个俸禄,但你要是敢早半刻,我就把你的命扣下。”

    步黎又觉得话说重了,一个善解人意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这么凶神恶煞地威胁阴差,只能喏喏道:“是楼姑娘就把你们的命扣下。”

    黑白无常都小退一步弓了身,表示不敢造次。楼轻怔了片刻才问:“尊上她可好?”

    黑无常俯首道:“尊上一切安好,而且帝君已经醒来了,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天界。”

    “天界那些人可还找他们的麻烦?”

    黑无常摇头:“他们不找天界的麻烦就已经是好事了。”

    我捏着生死卷宗,再用手指点了点宣纸,给舜苍说:“记!黑无常范无救,一会儿本尊一定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麻烦。”

    舜苍顿了顿,侧首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提笔写下“黑无常”三字。

    柳丝愁,不系风雨。步黎黯了眼眸。楼轻将手中的穿云枪握了又握,她压着声音说:“不要将见过我的事告诉他们。”

    黑白无常皆疑惑地对视一眼,却不敢再过问一句,全都点头应下。

    我不明白,楼轻为何不肯见我,在这三千年间,秋离也未曾来地府找过我。

    三千年前,在我和舜苍走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5章 剑魄(八)() 
“韩深!”凄厉的声音正是来自桥上的谢小卿。雨有些急,撑在谢小卿头上将她护得极好的油纸伞,此时已经滚落在地上。

    “不要看!”韩深捂着脸退了好几步。他的手开始渐渐的白骨化,好似刚刚抽芽儿的柳树在慢慢地枯萎。

    即便是那般的骇人,谢小卿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了韩深。鬼魂的戾气开始灼着谢小卿的手和衣衫。

    “韩深,你怎么了?韩深!”那样的疼,谢小卿都没有放手。

    楼轻知其不妙,提枪三步跨两步地冲了上去,将韩深的鬼魂从谢小卿的怀中拉了出来。楼轻现在是个凡人,虽不老不死,但她并不能阻挡韩深身上的戾气,她拉着韩深的手被灼得生疼,可她还是咬着牙将韩深拉到一边,转了个身,挡在了谢小卿和韩深之间。

    她以枪挡住了谢小卿,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小卿被戾气灼伤,现下听了楼轻的话,腿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韩深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不能带你回青州了,卿卿,不要怨我”

    “韩深!”谢小卿唤他的名字,看着一道一道黑色的云气从韩深体内窜出,消失在眼前,谢小卿放声痛哭。

    步黎暗使仙法将韩深的魂魄稳住,黑白无常见势即用索魂锁将韩深锁了起来。韩深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已是鬼魂的状态,不再是孤魂野鬼,于是便恢复了生前的样貌。

    在谢小卿眼里,韩深已凭空消失了。

    步黎跟了上来,赶紧抓住楼轻的手,看见她的手上的肉已经被灼烂了一大块,又心疼又怨恨:“你逞什么强!不要命了是不是!”

    说完步黎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把话说太重了,只能放软了口吻说:“你这样多让人担心啊。”步黎小心翼翼地替她吹着伤口,又不敢当着楼轻的面动用仙术给她疗伤,心里急得不行。

    稍稍思索了一下,步黎从袖中变出来一方手帕,施了些法力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给楼轻包扎上。

    楼轻却出乎意料地没把他推开,看着步黎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

    韩深看着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谢小卿,面露凄然。

    到最后,他都没能跟谢小卿好好道别。

    楼轻恍然间回神,迅速抽离了手,离步黎远了几分,神情有些不自然。步黎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愣,即刻放下,小声道:“一时情急,失礼了,失礼了。”

    “没事。”楼轻说话的语气有些怪。

    黑白无常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了不起的八卦,但又觉得知道这个八卦实在有些危险,搞不好分分钟被灭口,即刻就装作若无其事见过世面的样子,神色淡定。

    黑无常说:“既然已锁了韩深,那我兄弟二人便回地府复命了。”

    韩深离谢小卿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不能再碰碰她,看着她这样哭,哪怕是安慰一句也做不到。韩深对步黎说:“步大人,最后韩深求您,请代我转告卿卿,让她把我忘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比往常行兵打仗都要艰难。

    步黎点了点头。黑白无常对楼轻和步黎二人行了礼,便带着韩深的魂魄消失在牡丹镇的蒙蒙微雨中。

    步黎看着地上已经哭得没声的谢小卿,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韩深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在这里游荡了那么久而不肯转世投胎,皆因放不下你。谢小卿,他很爱你,希望你以后能活得好好的。”

    像让谢小卿把韩深忘了这样的话,步黎说不出口,即使是说了也没有用。若谢小卿能忘,她就不会将一生中最美的韶华都付于等待之中。

    正如谢小卿所说,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能用来等待。

    步黎和楼轻一起讲谢小卿送至家中,谢小卿一路上魂不守舍,似乎跟着韩深的魂魄一起被带走了。楼轻拙于言辞,不会宽慰人,在谢小卿的家中踌躇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实际上,在楼轻看来,除非谢小卿自己能想开,否则任何人的劝慰都不管用。

    就像楼轻以前一样,即使受了再重的伤,她也只会躲起来自己修养,不肯接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怜悯,哪怕是出于担忧的关心也不行。

    步黎见此事已了,宽慰了谢小卿几句便同楼轻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给谢小卿留了五锭金子,看得我有些眼直。

    没想到秋离出手,还是如此大方。

    以前我虽然贵为魔族统领,但在理财方面实在有些缺陷,但好在有个名为千沉的狐妖是我的手下,极会敛财,将生意铺子开到了人间去。

    有一次,千沉来天上的莲泽宫找我,恰好碰见了秋离,这两人见了面就打了起来,原因是千沉和秋离是人间生意上的死对头。

    我那时才知道秋离居然偷偷在人间敛财,势力早已雄霸一方。

    千沉修为不够,跟秋离过招吃了大亏,修养了好久才恢复元气。

    事后我问秋离为何会想着在人界敛财,其实我是想劝他不要跟我抢地盘。

    哪知秋离得意洋洋地说:“我不仅要在人界敛财,我还要在天界魔界敛财,让每个地方都有我的行宫,以后阿轻带着我出去游山玩水,住得也舒坦。她在天界的宫殿寒酸得不行,平时就那些俸禄,都被她分给了底下的仙娥天兵,她没有钱,身为她未来夫婿的我必须有钱。”

    我知他对楼轻是脑残一样的痴迷,让他不在人界敛财实在无望,但千沉被他打了,这口气不能不出。

    我让千沉选了秋离开在人间的酒楼,请了魔宫中全部的魔族成员一起吃个饭,也算犒劳他们跟随我那么多年。

    然后,我拉上了楼轻秋离一起去。

    我知我手下那群人的德性,吃一顿便能赶上人吃一年,狼吞虎咽,绝不含糊。宴席开了三天三夜,我一直坐在主位上微笑着看我魔族人在底下狂欢行酒。

    秋离还看不出什么,同那些人玩得极其开心,在台上唱歌跳舞不亦乐乎。千沉向来做事沉稳,但那几日他也非常愉悦,时常扬着唇角。

    舜苍不喜这些热闹的场合,故我没有让他跟来。这宴会本想再持续几天,没想到舜苍竟会下界来寻我。

    纵然舜苍是神,魔族人对他也是十分敬仰,他一出现在酒楼的门口,掀了帘子进来,众魔妖纷纷低头行礼。

    舜苍移到我的面前,坐在我的身侧。他看着我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看了看正为我斟酒的千沉,又将目光凝在我身上,道:“好玩吗?”

    我将满了酒水的杯子递到他面前,讨好道:“好玩,夫君要不要一起?”

    他将酒杯接过,然后仰头喝下去,随即将我的身子捞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在我耳边厮磨,丝毫不在乎有这么多人在场,说:“你玩了太久了。”

    我知他这样说话定是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但这场宴会似乎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我唤了掌柜的来给我看了看账目明细,看见最后的数字,我心里跳了一下。乖乖,我魔族人的战斗力就是强。

    但身为魔族的领袖,我必然在这危机关头展现本尊的英姿。我淡了淡神色,

    正身,容色严肃道:“这几日的宴会便由本尊来结账吧,也算犒赏弟兄们鞍前马后,为我魔族尽心尽力!”

    千沉率先垂范,说:“不,怎么能让尊上结账呢,我来。”真不枉我善待他多年,太有眼色了。

    我等族人受到本尊的鼓舞,纷纷都坐不住了。而后是此起彼伏的争抢声。

    “不,让我来。”

    “让我来结账。”

    “还有我。”

    “加上我。”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好好坐着吃饭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振臂握拳,一副铁了心要抢着付钱的样子。

    秋离也被这般壮阔之景鼓舞,嚯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

    “我来!”

    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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