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苍说:“原来阿九的原形是只孔雀,你的翎毛真好看。”
他递到我面前,又用清淡却无辜的眼神看我,眸色浅浅浮动,问:“阿九觉得不好看吗?”
我:“”算了,当我送他的好了。
觉岸道长笑得愈发深,声音却低了下来:“早就听闻魔界孔雀王一族衍生出来的唯一一头重赤瞳霜白羽的雌孔雀,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他当然是第一次见。
我孔雀王一族中的雌孔雀皆不如雄孔雀漂亮,繁衍生息万年来,唯独我是个例外。我不仅羽毛长得好看,我还会展屏。
尔等俗人不懂会展屏是一件多么值得雌孔雀骄傲的事。
我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说:“就你知道的多。那你知不知道有何办法不去天界却能弄到命格仙君的册子吗?”
我答应过天帝,从此再也不踏足天界半步。要是失言反悔了,本尊的颜面何存?这说出去多丢我魔族人的脸。
奈何觉岸道长又直截了当地说了声:“不知道。”
我:“”我决定去磨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冥界原本就阴暗的天如浸了墨一样,雨势渐大,如碎珠砸在了地面上。觉岸道长未曾打伞,可满川风雨都近不了他的身。
伞一直向我这边倾斜,溅起的雨气濡湿了舜苍墨色的衣角,纷纷长雨打在了他的肩头,方才还在手中的孔雀翎又不知被他收了哪儿去,空出的手又将我揽住。
我侧身贴在了他的身上,好让这纸伞能容下我们两个人。
我小声道:“舜苍,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千年前我被天帝放逐,答应过他,不再踏足天界。”
舜苍低头看向我,眸色如青山碧水,说:“天帝邀我去天界。”
我说:“恩?”
舜苍说:“我不识路,你带路可好?”
焉有不好的道理?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声音又放低了几分,嘀咕道:“这样算不算违背诺言啊?”
舜苍眄了我一眼:“诺言?诺言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热泪盈眶,简直被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深深吸引而无法自拔,直言说:“大概应该也许是不知道。”
见我们这幅样子,觉岸道长笑得愈发温和。
翠棠树在空中风扶摇,沙沙的声音与这微微雨声融在一起,雨中的冥界有着难以言表的寂静。
我和舜苍出帝释观时,我抬头看了一眼伏音飘走的方向。
乌云暗涌,如同浓彩重墨最后一笔的收锋,勾出极其凌厉的云角。
横风吹雨如遥峰,浮屠岸深。
我有些想不通,绾姬害死了伏音,拆散了她与赫连成,而绾姬竟不是她心结所在。还有什么能让伏音更放心不下的呢?
看来只有翻阅转冥王的生死卷宗和司命神君的册子才能知晓个全面。
我在修罗殿内拿到了生死卷宗,阎罗老儿不在,我就勉为其难地先自取了。
想来真是上天助我,如今正逢天界各大仙君朝会的日子,如此我出入天界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保全了颜面。
我从修罗殿里出来的时候,舜苍还执着伞站在守宫槐下,宽大的衣袖被夹着雨的微风荡出如水涟涟的波纹,周身有澄明的仙气浅浅晕开。
这样的情景我曾见过无数次。
以前,他放任我做任何事,无论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他只在后面跟着,从不多言,但凡转身,他便立在不远处,静静等着我。偶尔他会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出手相助,然后郑重其事地在我面前邀功。
而奖赏
我提裙走到了他的面前,楚天碧的伞面将我和舜苍的身影刚好拢住,有细碎幽青色的光穿过守宫槐密密厚厚的树叶落在地上。我伸手扯着他胸前翻着祥云纹的领口,轻轻点起脚尖儿,吻在他的唇上。
在这一方面上我一直处于浅尝辄止的状态,所以仅仅亲了一下我就回落了重心,对舜苍说:“可以启程去天界了。”
他轻轻松了油纸伞,悬在了空中没有掉落,无论是伞骨和伞面都环绕着青色的光晕。
我看见微微幽深的波涛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清浅明灭,他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完全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而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掠过我的发,然后将我按入了他深切的吻中。
恍惚间,我觉得冥界常年阴冷的风夹带着天界才有的暖意,拂过便能吹开千树万树的神花琼枝,墨云红雨,花月不知春深。
许久许久,他将我放下的时候,我觉得脸已经烫得不像话,定是嫣红一片。
舜苍的气息灼热了我的耳根儿,他低缓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阿九,你开心时便会亲我吗?”
这话说的我好像一个女流氓,可我又没脸否认,只能顿顿点了头。
他的眸色有些深,“那再开心一点,阿九你会做些什么?”
我:“”
苍劫帝君在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
天色霞光万丈,染了白云尾角,朵朵祥云聚散离合,变幻莫测。
我和舜苍聚拢了云朵,到南天门用了一个时辰,待真正将脚下的腾云驱散,撩开重重流仙云雾,踏在白玉阶上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来到了天界。
远远的便可看见流金飞檐上龙凤展翅欲飞,隐在云山雾海里灵霄宝殿镀了一层金黄明净的仙气,辉煌华构,走出一卷盛世鸿图,在霞风仙芒里角楼和宫殿重叠而生,如闲敲棋子散落得玲珑有致,遐远而飘渺。
纵然我这脚下的白玉阶都被嵌了七彩琉璃,错落别韵,将这天界的华美衬托得一丝不苟。
道路两旁开出蔓延至云起处的神花异草,清朗的风吹开了千万重的流云,吹散了馥郁的花香,日月争辉,比往常的任何一日都要明灿。
有仙家腾云驾雾地从我头顶上飞过,宽袍广袖在云中翻滚隐显,传来或远或近或轻或重的谈笑声,皆是去往同一个方向。
两三结伴的小仙娥均是穿着淡黄色的仙服,个个手中提着花盏,衣袖带香,嬉笑着从云中出来又从云中消失。
云海苍苍,仙鹤盘飞,优雅的白羽在空中展开弧度,掠出云影。
一只半大的小仙鹤,毛还没长好,兴许是飞得没有了力气,从空中徐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好几下,停在了我的脚下。
小仙鹤的脖子异常柔软地搭在我的鞋面上,泛着赤红的小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模样甚是惹人怜爱。我将它从地上抱起来,胖得恰好能占个满怀,小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轻轻扯了扯它细长的腿,它不情不愿地哀叫了一声,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它还闭着眼蹭了蹭,表情异常得满足。
这可真是一只没有安全防范意识的小仙鹤。
第15章 寂魂(十三)()
云涛连晓雾,霞光流断殿前路,宫檐琉璃明殊,艳照南天。
“什么人!”我听见对面有人大喝一声,流云从我眼前散了开来。
明光战甲在这南天门下漫出慑人的气势,个个眼睛瞪得炯炯有神,手中的长戟已经齐齐指过来,四个守门天将防备地盯着我,再次喝了一声:“是哪个仙家,报上名号来!”口气狂妄得厉害。
想来本尊千年前将天界闹得鸡犬不宁,没有哪个人是不识得本尊的。
现在这四个人看着都是生面孔,不知者不罪,我宽宏大量,不把他们的不敬放在心上。
我刚刚说服了我自己,就见四个守门天将手中的长戟清脆地杵在了白玉地面上,齐刷刷地单膝下跪,慌忙中却还整齐划一地喊了声:“参见苍劫帝君。”
虽仅有四人,声音却洪亮如钟,众煦如山。
我:“。。。。。。”仿佛感觉有火焰在燃烧。
怀中的小仙鹤凄惨地哀嚎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我,我手一松,方觉自己掐它掐得太紧了。
舜苍从我身后拂开流云,那一袭精心绣着银纹的墨色长袍与这富丽堂皇的仙宫格格不入,可那连仙人都难及的气度却让人觉得连这样的天宫都有些局促。
仙气缭绕,云蒸霞蔚,他衣袂翩然而出灵韵杂影,挺拔修长的身形弥漫出的气魄极为慑人。
从云中走出时,俊美的容颜清冷沉静,淡淡的目光扫过一行人,缓缓吐出几个字:“平身。”
纵然他失去了记忆,但这俯视苍生的气度却未曾消减半分,反而比以前更盛。
四个神将起身,却还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又忍不住地想看舜苍。舜苍不愿再多一个字给他们,容色倨傲得不行。
我好奇地问:“你们认识他?”
其中一个人赶忙笑着拱手敬道:“苍劫帝君的神容被镌刻在天官册上,吾辈成仙之后,才能有幸瞻仰。想不到吾辈竟有幸见到帝君的神容”
我又指了指我自己:“那你们认识我吗?”
那人又怯怯地打量了我一眼,不知为何,威武的面容一红,又赶紧低了头说:“想必您是帝君身边的仙使吧?刚刚多有冒犯,还望仙使不要怪罪。”
小仙鹤凄厉地大叫了一声,扑棱棱展翅从我怀中飞走了。
我沉着脸撸了撸袖子,摩拳擦掌地说:“你们见识浅薄,想必没见过仙使打人。如今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仙使,是如何打人的!”
四人见我挥舞着拳头,齐呼着退了好几步。
我想砸下来的拳头被舜苍拦下,他将我向他怀中扯了扯,低声道:“阿九,你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你?”
我垮了脸,垂下手委屈地嘟囔道:“他们居然说本尊是仙使。”
他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话中清浅的笑意:“好了,小心尾巴露出来。我去见一见天帝,你去找司命神君的册子。”
我回身,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袖上的花纹,小声问:“你真去见他?”
舜苍摸了摸我的头,低声哄道:“我稳住他们,你好办事。”
他说的话让本尊很受用,心里觉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开心,却从未怀疑他言语中的真真假假。
和畅的仙风将他的长袍吹得悠悠荡漾,波痕浅浅。他将我放开扶正,提高了声音好让那四位神将听到:“本君许久未回天界,你代本君去给那些仙友送个礼,一份大礼。”
我盈盈一笑,狡黠的眼睛看着撒谎都不带脸红的苍劫帝君,说不出的满意。
也是这些神将脑子笨,若是晓得苍劫一点名头儿的人都知道,苍劫帝君与生俱来的本事跟本尊一样,不易近人,人近不易。别说仙友了,他的莲泽宫连正儿八经的小仙娥都没有。
四位神将将舜苍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南天门,而我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遁了去。我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见那四个神将低声议论,不禁停住了脚步:
一名神将言:“我觉得,苍劫帝君比画像上好看多了。”
我悄悄哼了哼,那是自然,我家夫君的颜值,仙界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另一名神将言:“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我的老母,今日我见到了。。。见到了帝君。。。”
我拘了一朵云在手中,满意地点点头,能一睹帝君真容也是生平一大幸事。
再一名神将言:“苍劫帝君竟是这般清心寡欲,没有神兽仙轿相陪,身边也只有一名仙使。”
那些个虚浮的东西,都配不上本尊的夫君。我得意洋洋地摘了一朵云中雀,放在鼻尖儿轻轻嗅着,以前我最喜欢云中雀的香气。
最后一名神将言:“方才那名仙使长得真俊俏,就是脾气泼了点儿,想不到帝君竟有如此容人之量。”
我:“。。。。。。”
云中雀在我手中零落成泥,我抬眼看向那四个默默点头的小兔崽子,再次摩拳擦掌。
本尊与这四位神将素不相识,若拳脚相加,绝对不是因为私怨,要怪就怪他们长得太欠揍了。
帘卷玉波流云散,极目无尘碧空洗,雕梁画柱鸿威构,清风透水霜。
一刻钟后,我从云雾中穿步而出,双手拍了拍灰尘,回眸望了一眼南天门下叠罗在一起的身影,如串铃在风中摇摇欲坠,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方才从我怀中飞跃而出的小仙鹤又软绵绵地掉了下来,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怀中,小眼睛里一派崇拜的目光看着我。
我见犹怜,食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身为我鸟族的一员,你最起码得学会飞,怎么三天两头落下来?”
小仙鹤一副“我飞不起来”的样子,尖尖的喙轻轻戳了戳自己还没丰满的小翅膀,而后又可怜巴巴地望向了我。
这小家伙儿比小灵鼠都会卖萌,我稍稍把持不住,只能道:“好了好了。只是你得带我去司命神君的宫殿,我才抱着你。”
小仙鹤猛点头,冲着一个方向伸了伸脖子,示意我往那边去,而后又将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极为满足地眯了眼。
我抱着小仙鹤腾云约一炷香的时间便来了司命神君的仙宫。
驾鸿乘紫烟,玄风催云涛。这一路上楼台玉阙,渺渺景长,在我看来陌生又熟悉。我记得上次走这条路,是为了砸司命神君的仙宫来着。
我险险躲过两三小仙娥,闻佩环笑声远远相去,终于将脚停驻在了仙宫前。
司命神君的仙宫隐在朦胧云海当中,不同于其他仙家宫殿那样架构纹饰皆为逍遥飘渺,司命神君的仙宫极为的肃穆而庄重。
司命神君如今去灵霄宝殿参加朝会,宫外除了几个守宫的小仙娥和天兵却没有其他的人。
我拍了拍怀中的小仙鹤,低声哄道:“我带你玩个好玩儿的。”
我同它指了指门口两三个仙娥,她们正同门口的天兵谈笑,个个嫣红着脸,好不漂亮。
我说:“你看见那个穿浅绿衣服长相俊俏的小仙娥了没?”
小仙鹤像是瞄准了一个目标,极为高兴地嚎了一声。
“你觉得她漂亮不漂亮?”
小仙鹤眯着眼冲着我点点头,待看了我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仿佛失去了方才的兴致,继续窝在我怀里。
这天界果然进步了,连个小仙鹤的眼界都那么高,一般的小仙娥都看不上眼。
我再接再厉,怂恿道:“你定不知我以前钻姑娘的裙底时到底是有多好玩!本来想让你试试,结果你”我垂头哀叹,极为惋惜。
小仙鹤浑身一个机灵,脑袋啪一下立了起来,红红的小眼睛看向我的时候瞬间变得贼灵光。
我坏坏地一笑,推了推它的翅膀,低声道:“借着云打掩护,钻进去就扑棱翅膀,他们抓你就跑,能行吗?”
小仙鹤高傲地扬起了脖子,一副“这点小事儿难不到我”的样子,冲着地上一扑,就隐没在重重的云层当中。
随即我就听见远远传来仙娥慌乱的叫声,一个个惊得花容失色。从波云裙下飞出来的小仙鹤震落了几个羽毛,随即又钻入了另一个仙娥的裙子。
这孩子真聪明,还能举一反三。
那些天兵怎能容得这如玉仙子被戏弄,皆弃了长戟,撸袖子准备逮住那只作乱的仙鹤。
远远的,我听见奶声奶气的小娃儿的声音,正是来自那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仙鹤:“哎,哎,说好的正直威武,怎么能直接掀小仙子的裙角呢?你们这群流氓!啊!流氓杀鹤啦!”
小仙鹤扑棱起飞,又掉了几根毛,险险地躲过了那只伸过来的魔爪。
这个小混蛋居然会讲话,那刚才为何在我怀里哼哼唧唧的?
“小东西!看本仙今天不拔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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