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平安无事,丁家当晚置筵会,替丁大郎从承天宫请来三名老道接风。三位老道是年约半百的妖道,他们的道号是松明、松真、松龄,是凌虚真人的得意门人,据说道力通玄,剑术无双,性情阴狠,尤好女色。一个个肥头大耳,毫无仙风道骨的方外人气概。与他们同来的人共有三名俗家凶徒,旨是江湖上偷鸡摸狗的小恶棍,在承天宫供跑腿,随老道们前来浑水摸鱼。
整座峡江镇沸沸扬扬,语言满天飞,良善的镇民极端不安,几乎形成罢市。
落店的一老一少,藉口旅途劳顿,需在这儿歇两天脚,谁也不会留意这两位落魄的旅人。
次日近午时分,暴风而终于光临。
周家的院门,今天破例地院门大开。月来,周家的院门不分昼夜皆关得紧紧地,既没有亲友上门,也没有外客造访,既怕丁家的人前来骚扰,更怕恶汉们打上门来。
周家的内进院客厅中,主人周廷瑞已可起床,但仍不能行走,倚坐在躺椅上,在客厅里与安平聊天。经过两天的医治,由安平替他配制上好的金创药内外双管齐下,从鬼门关里将他拉回阳世,日有起色,今天他精神大佳。
所有的佃户和仆人,全被安置在戚友们的家中,明知凶险将至,遣走他们以免枉送性命,这也是安平的安排。
相反地,小娃儿小龙反而被带回。周二婶不放心,所以宁可带在身边。
内厅中,周二婶和一名老仆妇坐在廷瑞身侧照料。小龙缠着秋玉,坐在小太岁身旁。安平在主客位安坐,品着香茗。着光景,这是个和乐安详的家庭,主客相处有如一家人,姑娘两人并未将两位恩人当外人看待。
周二婶少不了仍有些儿紧张,惶然地问:“夏叙,今天他们真要前来闹事么?”
安平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二嫂不必耽心,白天保证高枕无扰,晚上只要躲入秘室,我和念慈弟应付得了,昨晚我在丁老狗处耽搁了一个更次,那三个老道居然毫无所觉,可知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看天色行将近午,那两位武当门人该快到了。”
小太岁有点忧心忡忡,接口道:“大哥,依我看,何不将二婶和秋玉妹安顿至尹家?在这儿到底太过冒险哪!”
安平始终不敢将尹家也有困难的事说出,以免他们担惊受怕,笑道:“兄弟,你难道不知丁贼志在二嫂和秋玉妹么?假使她两人不在,恶贼们还会来吗?为日后一劳永逸之计,别无他途,兄弟。”
“念慈哥,我不怕。”秋玉向小太岁表示意见,毫无惧容。
“兄弟,二嫂姑娘两人如果藏在尹家,想想看,会不会把尹家闹个天翻地覆呢?”安平轻松地问,但问题却不轻松。
“大哥说得不错,确是可虑。”小太岁神情肃穆地说。
安平整衣站起,笑道:“恶贼们该来了,你们如果真有兴,可到外厅听消息。”
“我也去。”小太岁站起说。
安平将他按下,笑道:“目前用你不着,晚上还得劳驾你捆人,省些劲吧!”说完,含笑出厅而去。
果然不错,街西浩浩荡荡的来了二十余名大汉,由三眼华光师兄弟领先,在镇民们的侧目而视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直趋周家大门。
三眼华光已有七分酒意,脸色发青,是个喝酒不会脸红肝脏有毛病的家伙。腰悬长剑,挂了百宝囊,挺胸腆肚,得意扬扬。神拳廖世武也带了剑奇…书…网,乖戾地跟在三眼华光身后,脸色红得像猪肝,也有了六七分酒意。
二十余名好汉在门外的广场列阵,刀枪铁尺闪闪生光。三眼华光眯着醉眼,向静悄悄的周家宅院瞥了一眼,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一名大汉叫:“去,将那姓安的小子揪出来。如果他怕死不敢出头,拆他们的屋。”
玉峡客栈前,一老一少挤在人丛中,木无表情地向这儿注视。相隔只有七八丈,他俩身材高大,看得真切。
两名手执铁尺的大汉,威风凛凛地到了敞开的院门前,同声大喝道:“吠!里面有人么?滚一个出来回话。”
院内静悄悄,似乎鬼影俱无,院内部设有照壁,看不见正屋的大厅。
三眼华光大为不耐,神气地吼道:“进去!抓两个人出来。”
两大汉略一迟疑,最后戒备着跨入院门,分左右转过照壁。久久,像是泥牛入海,声息全无。
三眼华光等得不耐烦,举手一挥,喝道:“再进去两个……”
神拳廖世武似乎稳重些,并未得意忘形,接口道:“师兄,且慢。”
“你……”
“姓安的定然早有准备,还是你我进去走一趟。”
“他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胆敢和咱们作对?咱们武当门人,还不至于登门呈禀,他不出来怎成?再派两个去试试,拆掉他们的院门,看他出不出来。”
“这……这恐怕……恐怕有失咱们的身份哪!”
“贤弟,你就别顾虑那么多了。来人哪,去拆掉院门。”三眼华光火爆地叫。
商名大汉应声抢出,倒拖着两根镔铁齐眉棍,抢上台阶,抡棍便砸。
岂知棍未落下,两人突然双膝一软,惊叫一声,“当嘟嘟”铁棍滚坠,人亦挫倒,滚下台阶,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接着,院门突然出现了安平泰然自若,神定气闲的身影,背着手仰天哈哈狂笑,声震屋瓦,笑完说:“好啊!堂堂武当门下弟子,竟然投身恶霸门下做走狗,带着恶奴上门拆屋。
哈哈哈哈!武当派人才济济,誉满天下,居然也有这种没出息的门人,岂不可怪?”
说完,他从容走下台阶,向三眼华光走去。
三眼华光脸上挂不住,迎上怒吼道:“狗东西!你既然不出来。华某当然要打进去了。”
安平在丈外站住,冷笑着问:“阁下,你真是武当门下弟子?”
“笑话,难道在下还会冒名顶替不成?谁不知我三眼华光华锋,是武当俗家第六代弟子?”
安平呵呵笑,说:“阁下,武当门下还没听说过有人做恶霸走狗的,你这狗东西必定是假冒武当门人招摇撞骗,心怀叵测,有意辱设武当声誉的贼骨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三眼华光气冲牛斗,大吼一声,疾冲而上,双手上下一分,亮出了武当绝学“天地分光”的起手格式,揉身切入。
安平这次不饶他了,出手如电,右手斜错对方的上手,转虎腰进步迫上,左手一带,一掌反削,急攻对方的头侧和咽喉。
快!真是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噗”一声劈中三眼华光的右肩,假使三眼华光不见机斜身耸肩避招,这一掌不倒下才怪。
“哎……唷!”三眼华光怪叫,斜退两步,脚下大乱。
不等三眼华光站稳,安平已狂风似的刮到,掌拳交加,势如狂风暴雨,拳拳着肉,掌掌落实。
“噗!啪啪!”先一拳声中三眼华光的右肋侧,后两掌正中两颊,阴阳耳光把三眼华光打得嘴裂牙松,口中冒血,身形踉跄,凶狠的打击,打得地狂叫着向后急退。
安平得理不让人,如影附形跟到,“砰”一声一拳捣中他的小腹,他“哎”一声狂叫,上身前俯。
“噗!”第二拳上飞,正中下颔,他的身躯反向上挺,双手虚脱地晃动,狂乱地招架。
神拳廖世武大吃一惊,一声怒叫,急抢而出。
安平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三眼华光的腰带,单手举起向前猛掷。
神拳廖世武不敢不接人,伸手去抓飞舞而来的三眼华光,岂知接不住,撞势奇猛,两人同时倒地。
“哎唷……”三眼华光含糊地叫,压在廖世武的身上,再滚出八尺外。
安平双手叉腰,站在廖世武身侧,笑道:“起来,阁下,轮到你了。”
四周爆起了喝彩声,镇民敢出声嘲笑丁家的人了。
随来的二十余名恶奴,见两位武当师父只一照面便倒下了,吓得魂飞魄散,凶焰尽消,不仅不敢上,而且更悚然向后退,倒抽冷气袖手旁观。
廖世武一跃而起,不顾利害,拨出了长剑,作势上扑,怒吼道:“拔兵刃,今天不是你便是我。”
“哈哈哈哈!阁下,凭你这块料,还用得着在下拔兵刃?上吧!等什么?”安平狂笑着说,双手箕张作势接招。
廖世武一声长啸,飞扑而上,一剑点出。
安平向左一闪,让过第一剑。
廖世武身随剑转,跟踪进击,居然剑发风雷,反应奇快,剑虹疾闪,展开了狂攻,连攻九剑之多,迫安平绕了两次照面。
安平从容游走,一面避招一面笑着叫:“咦!这一剑好险,可惜差了半分后劲。喝!这一招‘天地交泰’还不惜。糟!‘八部天龙’有头无尾,败着败着……”
他呼叫声急而高亢,叫得廖世武冷汗直冒,每招皆被人指出缺点,这一仗还能打么?
“呔!看!”廖世武迫得急了,拼命啦!出招发声,不是武当八卦剑术所能出现的现象,有此表现,大势去矣!
果然不错,安平反击啦!从侧方挫身切入,右手“天王托塔”托住了廖世武刺出的剑把握手处,左手一劈掌击在对方的肩下方。右手顺势一振,震开对方持剑的手,屈肘急撞。
“噗!”肘尖撞中廖世武的右胸侧。
“啊……”廖世武狂叫一声,抛掉剑仰面便倒。
安平一跃两丈,到了转身欲逃的三眼华光身后,五指像把大铁钳住了三眼华光的后脖子。
三眼华光火速伸手拔剑,但已来不及了,肩部挨了一掌,手掌失去了握力。
安平手上用了三成劲,将人按倒在地,大骂道:“你这狗东西!但藉师门名号唬人,甘心出卖自己,置师门声誉于不顾,禁不起财色的引诱,做起恶霸的走狗来了,登门欺压良善,拆屋行凶,罪该万死,太爷今天教训你,日后可叫贵派的长辈来找我算帐。”骂完,伸手撕下三眼华光的左耳轮,一脚将人踢翻,叫:“滚!”
处置了三眼华光,他再如法炮制,撕下廖世武的右耳,也加了一脚,吼道:“你也滚!”
两人鬼嚎连天,艰难地爬起,掩耳狂奔,无脸转回丁家,逃出了峡江镇,去找师门长辈设法报仇。
安平就是要激两人去找师门长辈出面,最好能将银剑徐文引来。
所有的恶奴不等招呼,一个个像丧家之犬,狼狈而遁,片刻便逃得干干净净。
“好……打得好!”镇民欢呼呐喊,声震街坊。
安平泰然进入院门,将两个鼻青脸肿的恶奴丢出街心,“砰”一声关上院门,入内去了。
白天的冲突,等于是暴风雨前的雷声,接着而来的暴风雨,终于在三更初降临。
夜黑如墨,罡风怒号。峡江镇入夜时分,使已家家闭户,连家犬也关在屋内。街道上冷清清如同鬼域,人畜绝迹,连打更的更夫也不敢在街上走动了。
六个黑影从镇西悄然而来,在周家的院门外止步,留下了三个黑影,其他三个略一商量,分为两路左二右一,像夜鹰般飞上两侧的房舍,隐没在夜暗中。
从左面进入左厢的人,是承天宫的妖道松真、松龄,两人披发仗剑,脸上用油彩勾出红黑西花纹,看上去狰狞凶恶,穿一袭黑色夜行衣,脱下了道袍,便成了大盗。
周家所有的宅院灯火全无,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声息全无,你是久无人烟的废国荒墟。
松真像幽灵般飘下中院,闪在窗席下,侧耳倾听厅堂内的动静,片刻,向随后飘入闪到的松龄说:“师弟,还是进去的好。”
“师兄说得是,只一个小辈,谁耐烦偷偷摸摸?”松龄深以为然,傲然地答。
松真向厅门走,脚下声音毫无,伸手轻试厅门,岂知厅门并未上闩,应手而开,可能门座上了油,仅发出极为轻微的转动声。这一来,松真反而不敢贸然进入了。
第二十二章 装神弄鬼
松龄跟到身后闪在一侧,手一扬,“噗”一声轻响,厅中绿光乍燃。他用的是硫火弹,暗绿色的火焰像是鬼火。
硫火弹的光芒隐隐,厅堂宽阔。只能从微弱的火光中,看清两丈方圆内的景物。厅中没有人,抬凳等家俱却横七竖八地乱放,乍看上去看不出异状,如果留心细察,便可发现是有章有法的阵图,任何人从任何方向进入,皆会被家具所阻,稍一碰触,家俱便会倒塌发声。
而老道皆未留意家具,只顾察看是否有人。硫火弹只能燃烧片刻,最后一丝光芒消逝,两人不约而同抢人厅中,左右一分,向门后一闪。
靠墙处放置了两具木架,上面搁着两个大型木盆,盆中盛满了粪便。两人速度相等,一闪之下,背部触动了木架,“蓬啪”两声怪响,木盆半分不差,金汗淋漓,全倒在两人身上,奇臭触鼻,蛆虫在他们浑身上下爬动。
“哎呀!”松真惊叫,狼狈地夺门向外逃。
松龄却不向外逃,狂怒地叫:“气死我!放火烧了这鸟屋。”
“噗!”门外传出异声,接着“砰噗”雨声,有重物坠地声发出,然后声息全无。
松真被金汁淋了一头一脸,惊怒中窜出厅门,却未留意门外有人。安平手提木棍,掩在门侧,见老道窜出,手起根落,不轻不重地击中老道的后脑,老道立即昏厥,一声未出便摔倒在堂阶上。
松龄暴跳如雷,想放火谈何容易?手上全是粪计,蛆虫在衣领袖口内爬动,想起便够令人恶心了,想伸手到百宝囊中掏出火摺子,却又怕脏不愿动手。他听到门外的异响,却不知师兄已经倒地,再扬声叫:“师兄,这些狗东西可恶,身上脏,你来放火。”
他并不知松真也受到金汁的袭击,也不知松真已在门外被击,叫声刚落,感到身侧有人斯近,他以为是师兄松真,接着说:“不杀这些狗狼养的,难消心头之恨,大一起他们……”
蓦地,身侧的人说:“火起不了的,老道。”
随着叫声,他只感脑后“呼”的一声挨了一记重击,“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趴到在地,知觉立失。
黑暗中,安平向里低叫:“兄弟,不要怕脏,捆上他们的脚就成,我去收拾剩下的一个。”
松明老道的艺业,比两位师弟高出甚多,所以独自从后院进入,毫无顾忌地先搜内室。
连搜四座内房,鬼影俱无,耽误了不少时辰。
接近左后厅门,他听到厅中有脚步声,赶忙沿走道贴近后厅门,摸住门扣徐徐将门拉开。
厅中黑沉沉一片,但前厅门已经大开,院中有极为微弱的光影,足以令武朋友分辨出厅堂和院子的位置。
脚步声不在厅中发出,而发自院子里,院子占地甚广,格局却与天井相同,天宇中透下微弱的光影,从厅内向外,看得异常真切。
一个黑影正背着手,从厅前的台阶降下天井,举步从容,像个幽灵出现在空院中。
他贴在门旁,正想抢出,院子中的黑影已经发话了:“道爷,到天井里玩玩。”
黑影的背对着他,似乎并非向他发话,但听口气,却分明是向他挑衅。他无名火起,大步抢出向黑影接近。
相距尚有八尺,他的剑已经伸出,人仍向前抢。黑影倏然转身,笑道:“且慢动剑,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较量,不怕有失身份么?”
他不得不止步,冷笑着问:“阁下想必是姓安的了,没错吧?”
黑影呵呵笑,泰然地说:“仙长道力通玄,武艺也高明,一找便着,怎会错?道长修真玉笥山承天宫,该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玄门方士,不料却自甘下流,替土豪恶霸做看家狗,委实令人失望.难道说,玉笥山称为三十七洞天,山中三十二峰二十四坛,六洞十二台十三亭,三坞四谷七源三十六涧,仍然养活不了贵宫百余名道侣么?你为了什么?为名?利?色?欲?”
松明下不了台,无名孽火直冲泥丸宫,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小畜生!你该死,你是何门派调教出来的弟子,竟敢如此无礼?”
安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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