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招……不……招?”老道拖长了语音,狞恶地追问。
“尚某顶天立地,惟死而已。”尚陵嘶声叫。
火把子的火力渐弱,老边无名火起,丢掉火把子,取过三个设有双层黄纱的气死风灯,拉开灯门,暴怒地拉出里面的灯盏。岂知在暴怒之下,手重了些。灯撞中灯门柱,火熄光灭,大厅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他愤怒地将灯抛掉,向后厅方向狂叫:“陈南,掌灯来。”
他先是听到开门声,却不见火光。灯光熄灭的后片刻,人的眼睛会受影响,一会觉得特别黑暗,这片刻视线会完全失去效用。他也不例外,眼前毫无所见。
他听到身旁的大师椅有异声发出,但并未在意,以为是尚陵在扭动头部和腰部,四肢受制绝走不了。
“陈南,为何不掌灯?”他不耐地吼叫。
在吼叫声中,听觉也受影响,声落,太师椅中没有声息发出,却听到后厅门闭上的响动。
“王八旦!你这厮聋了不成?”他破口大骂.
门再次响动,片刻火光出现,没有人,却飞来一盏气死风灯,凌空而至,像是幽灵在操纵。
他大吃一惊,毛骨悚然,一声怒吼,伸手拔剑。
糟!剑把摸不到。再向下摸,却摸到剑鞘口,剑不在鞘中,难怪摸不到了。
他心胆俱寒,汗毛直坚。
灯飞到了,他本能地一掌拍出。
“啪!”灯碎裂飞抛,大厅重陷入黑暗中。
“有鬼!”他怪叫,扭头飞纵。
“嘭!”响声如雷,楼板摇摇,他将主厢壁撞毁了三块壁板,声如雷震,撞得他鼻酸眼黑,昏头转向。
人声嘈杂,埋伏的人急急抢出,灯亮起了,厅中大放光明.
“一玄道兄,怎么了?”是天长羽士急促的叫声。
“鬼在哪里?”另一名大汉叫.
“咦!尚小辈呢?”天龙神僧大叫。
毒真君胆气一壮,定下心神扭头一看。变色大叫,道:“到底是人是鬼?”
一名老道脸一沉,不悦地说:“一玄道友,你是怎么回事?擒下的人呢?”
太师椅上鬼影俱无,被制住迫供的尚陵已经失踪了,连捆人的头巾也不见了。楼板上,两盏破灯破碎支离。
毒真君抽着凉气,脸无人色地说:“我……我不知道,不……”
“你不是在迫供么?”
“灯熄了,我叫陈南掌灯,却看……看到鬼……鬼影将灯飞……飞来,我……我拔剑……”
“咦!道兄的剑呢?”天长吃惊地问。
“不……不知道,我……我拔时就……就没有。”毒真君恐怖地说,几乎语不成声。
“咦!陈南为何不在?”天龙神僧惊叫。
一名老道夺过一名大汉的灯,奔向右后厅门,片刻,提着一名大汉的身躯出厅,栗然地叫:“有人从内间进入,点了陈南的昏穴。”
“这人是谁?”天长羽士冒失地问。
“不会是鬼。”老道没好气地答。
“快追!”天龙神僧叫。
“你去追,龙江城周围十二里二百四十四步,有上万间高楼大厦,够你忙的。”始终不曾开过口的老道冷笑着说。
老道丢下陈南的身躯,铁青着脸说,“楼有多大?我们五个超尘拔俗的高手分布在四周,居然被人弄了手脚,击昏我们的人,将人救走,戏弄一玄道友,连一玄道友背上的剑也被人取掉而不自知,这人的艺业,委实可怕极了。”
毒真君打一冷战,犹有余悸地说:“不……不会是人,是……是鬼,是人怎么毫无声息?”
“道友,你说清小心些,世间如果真有鬼,遭报的人多着哩!”挖苦天龙神僧的老道,语气相当不客气。
“我们先查看那人的来踪去迹,不必争论了,走!”提出陈南的老道打圆场,再次向后厅门走去。
天长羽士解了陈南的穴道,抓过一名大汉带在腰间的酒葫芦,灌了陈南两口酒,等对方清醒方沉声问:“陈南,说,你是怎么回事?”
陈南不住地扭动着脑袋,颠三倒四地说:“有点昏沉……咦?我仍在楼上?我睡了一觉,晤!没睡着,头昏昏地,你们怎么了?”
“啪啪!”天长给了他两耳光,叫道:“你救人制了昏穴,谁制你的?”
陈南晕头转向,吃惊地说:“我?我……我不知道。”
内面突然传来老道的叫声:“一玄道友,你的剑在这儿,脚印是从内间出来的,从明窗走了.从尘埃中的脚印着来,是个轻功奇佳的人。”
半里外西大街近城根的一块荒地中,野草蔓生,安平正替尚陵包扎臀部被火灼伤的部位,一面低声问:“尚师父,两位大哥目下在何处?”
尚陵脸部浮肿,含糊地问:“你……你真是安平贤侄!”
安平与四位武师的关系,说起来寻常,非师非徒,非主非客。他们是黄昌龄请来的保镖荣师父,黄徐雨人皆曾正式拜师,安平并未行拜师礼,但他却自小便称四人为师父,四位师父因他是夫子严春的门生,所以只称他为贤任。在授艺方面,严格的说来,四人只授他一些拳术与兵刃器械的把式,兴来时,也仅教给他一些应用制敌的秘诀而已,并未严加管责勤练。可以说,他并未真正获得四位师父的“真传”。而四位师父确也招子雪亮,看出安平的造诣确是比黄、徐两位高徒高明.但他们本身的艺业有限,并未看出安平的真才实学已到了何种程度。
他替尚陵解了被制的穴道,一拍一震,穴道应手而开,一面说:“小侄确实是安平,请师父不必怀疑。”
尚陵怎能不怀疑?如果真是三本主夏安平,怎能替他解穴?怎能在宇内高手环伺之下,将他从毒真君的身侧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他挣扎着坐起,苦笑道:“对不起,夜太黑我无法看清你的面貌,天明后再说。”
“也好,小侄先带师父离开府城,找地方歇息等候天明。”
他背起手脚仍未恢复原状的尚陵,越城而走,到了城西南的甘棠湖近斗门处。
尚陵见他背着人,竟能一跃飞升三丈余高的城墙,不由目定口呆,心中更为怀疑。
两人藏在树林中直至天色破晓。他方看清了安平的面貌,把住安平喜极而叫:“老天!你果真是夏贤侄,数月不见,你平安无事,值得庆贺。你两位大哥料得不错,说你决不会被砥柱山的水贼所害,可能冒险前来江州踩探店铺被封的内情,要我前来在花盆内留书等你,果然被我等着了。”
“尚师父,严先生是否与两位大哥在一起?”他急急地问。
“严夫子这次真是尽了全力,全亏他未卜先知,早一步结束店务,多救了十余万两资财,更救了无数店伙免受牵连。事发前,严夫子与你两位大哥,与店中亲信逃匿在舒城的北峡山,一面派人赶返汾州府撤离家小。事发后,严夫子作主带领众人至潜山隐身,安顿妥当,他自己将一封书信留交给你,因咐有重会之期。如果明年六月初六他不在黄鹤楼出现,便不要找他了。”
“两位大哥目下……”
“三天后在莲花峰董家店杏林等你十天,书信上已有说明。”
“大哥的手书呢?”
“我已吞入腹中,见了你便不需书信了。”尚陵兴奋地说。
第十五章 莲峰杏林
尚陵确是个够义气,他在看出危机光临时,将黄昌龄预定留给安平的手书吞人腹中不留痕迹,宁死不屈,在毒真人的酷刑前迫下,坚不吐露口风。
安平听说黄徐两人无恙,恩师已飘然而去,不由心中大定,但却替师父耽上了心,不知他老人家飘流在何处?六月六日虽有再见之期,但白云苍狗变化无常,岁月漫漫,任何时候皆可能有变故发生,谁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他叹口长气,心说:“师父孤零零地一个人,浪荡天涯如何了结?十三年教育之恩,情如父子,义胜骨肉,师恩难忘,无论如何,我得找到他老人家奉养终身,我必须去找。”
“夏贤侄,你想些什么?”尚陵发话打断了他的思潮。
他定下神,笑道:“尚师父,两位大哥为何三日后方可到来?”
“他两人不能露面,扮客商徐行,不能急急赶来?”
“哦!那么,我们何不到杏林去等他们?”
“也好,莲花峰易于藏身,比在人烟稠密处安全些。”
“尚师父,这就走,趁清晨人少时赶两步。”
两人取道赶向莲花峰,几乎被一网打尽。
府城中,传信的信使向四面八方赶,催请江西地境的高手赶来,十万火急。
附近眼线密布,侦骑四出,每人带了一张夏安平和尚陵的相貌图形,搜探他两人的行踪下落。
当天入暮时分,八道的第二高手赛纯阳凌霄道人,和十八豪杰中的第三位好汉伏魔天王姜世贤,率领着二十余名一等一的好汉,溯江而上办案,不期而至,赶上了这场热闹,内厂的群魔实力大增,空前雄厚。
八道中,第一高手是大风真人,绰号称雷霆剑,出身庐山全真门下,不但剑术通玄,据说还能呼风唤雨驱神役鬼,有人怀疑他是白莲教的妖人,因此他很少使用妖术。由于他的道行甚高,所以和刘瑾的左右手俞日明分庭抗礼,获得刘贼的宠信,与天龙神僧一般,同样获得刘贼的信任,逐渐成为刘贼的心腹,他的剑术确是已臻化境,威力大得骇人听闻,剑动风雷发,不击则已,击则必中,誉为北地第一高手,剑气可将三尺外的人震倒。
赛纯阳名列第二,但与雷霆剑相较,相去远甚,很难接得下雷霆剑十招,尤其是雷霆剑的可怕绝招雷霆三剑,天下间能安全接下的人,少之又少,赛纯阳根本接不下这可怕的追魂夺命狠招。
伏魔天王在十八豪杰中名列第三,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艺业皆比八道高,但八人之中,真正胜得了雷霆剑的人,只有老大无乱金刀叶飞.老二神剑王泰与雷霆剑不曾印证过,有些人认为他两人各有长处。雷霆剑的剑术凶猛凌厉,神剑王泰则精奥莫测,真正拚起来,不知鹿死谁手,伏魔天王姜世贤的降魔杵重有四十斤,神力天生,为人倒还憨直,动起手来势如疯虎,敢于拼命不顾后果。因此,雷霆剑大风对这位浑人确有三分顾虑,两个曾经较量过真力,大风稍负半分,却不曾拼过兵刃,所以伏魔天王聊算是比雷霆剑大风技高半分的人。
安平不知对方有大援赶到,他既无朋友,也没有可用的帮手,对内厂的动静一无所知,像是个又聋又瞎的人。
次日一早,他独自到东码头探听两位大哥的消息,从莲花峰董家杏林到府城,三十余里只有东西两条小径,想逃过眼线的监视,根本不可能。
伏魔天王在新到的高手中,艺业荣列第一,但他是个浑人,大权旁落他毫不计较,所以实际主事的人,是赛纯阳凌霄道人。这位老道是京师玄都观的主持法师,为人足智多谋,阴险毒辣,尤好女色。他听说神剑王泰受了重伤,天长天龙败在安平手中,便知遇上了硬对头,不易讨得了好。
首先,他希望能由大汉伏魔天王打头阵。其次,他要一网打尽敬业钱庄潜抵九江的人。
尚陵午夜出现被封的店铺中,定非偶然,其他的人可能会陆续到来,八成儿与内厂五名爪牙被杀的事有关。
而最重要的事,是找出戏弄毒真君,救定尚陵的人是谁,如果这人出面和他们为难,恐怕他和伏魔天王也无能为力,必须找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前来相助,不然恐怕的多吉少。
当晚,他修书派出快马,连夜将请柬发出。
夏安平的行踪报告,在第二天午前传到,他不动声色。为免打草惊蛇,使禁止众人妄动,他要一网打尽安平的同伴,暗中秘密调兵遣将,侯机行事。
同一期间,五湖浪子与妙手飞花在东林寺的竹林内会合。
妙手飞花不敢将被牛郎星控制的事说出,仅将安平大闹烟波楼,一剑击伤神剑王泰的经过加枝添叶地说出。
五湖浪子大吃一惊,变色问:“上官兄,你是说,那夏小辈比王泰更高明?”
“不但高明,简直高明百倍,咱们都走了眼了。”妙手飞龙犹有余悸地说。
“那么,他岂不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不错,假使咱们与他为敌,后果可怕,你那八拜大哥游龙剑客狄华,恐怕也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
五湖浪子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沉声道:“不行,咱们必须将他除掉,永绝后患。”
妙手飞花摇摇头,说:“你大哥狄华不是正在广结天下群雄,野心勃勃想领袖江湖么?何不趁机笼络他,为你大哥罗致英才,岂不两全其美?”
五湖浪子哼了一声,坚决地说:“不行,有他在,我不易抓住这位天仙化人的彭姑娘,我宁可他死。”
“但……但咱们绝接不下他三招两式,自甘苦吃。”
“笨虫,楚霸王力可拔山,豪气盖世,也会被迫死乌江,咱们斗智不斗力,用计谋接近他然后置之于死地。上官兄,你务必盯住他,设法巴结他,过几天我去找你。你的行踪,可托咱们的朋友转告,此间事了,我便会追上你们。”
“好好,我试试看。”
“不必试,大胆进行就是,我该走了,日后见。”五湖浪子起身欲行。
妙手飞花一面整衣站起,一面说:“杜老弟,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你大哥对我也够情意,所以……”
“咦!老兄,你的意思……”
“请转告狄兄,雄霸江湖的事,如不加速进行,一年后将坐失机会。”
“你……”
“目下已有人暗中积极筹划。进展极速。”
“谁?”
“我不知道,但确有此事。老弟,谨防你在九华看到的年轻人,千万别落在他手中。”妙手飞龙支吾地说,匆匆告辞走了。
五湖浪子心不在焉,他必须进行他猎艳的大事,懒得追问,扭头觅路迳奔三叠泉。
到了谷口,一声虎吼,接着俪影出现,皓姑娘白衣飘飘,俏侍女小书一身黛绿,带着大黄欣然出迎。
他装出道貌岸然目不斜视的正经神态,拱手行礼道:“彭姑娘早,老夫人与伯母在家么?”
皓姑娘听他叫“彭”姑娘,先是一怔,接着温柔地微笑,不加分辨,回礼道:“家祖母与家母前在大步岭办事,入暮时分方可返家。杜爷匆匆而来,请问有何贵干?”
五湖浪子心中大喜,心说:“天赐良机,也是天助我也。”
他堆下笑,说:“前天在下曾与老夫人恳谈,令堂有事相嘱,要在下见了夏安平之后,将老夫人的意思代为转达。昨日在下曾往九江一行,特前来回覆令堂。”
皓姑娘红霞上颊,羞赧地微笑,螓首低垂,用充满娇羞而喜悦的甜嗓音问:“杜爷,夏三东主已到九江了么?”
她的娇羞神情,与她那醉人的微笑,动人极了。把久历情场,自诩风月老手的五湖浪子逗引得几乎失魂落魄,而且欲火如焚,如果没有小书在旁,还有大黄在一侧虎视眈眈,他真要一把将皓姑娘抱入怀中猛亲芳泽。
理智告诉他妄动不得,强按心潮说:“他前日到了九江,不知有何要事。九江城目下到了大批三厂的高手,显然与他有关。在下曾向朋友打听消息,似乎对他不利。”
“杜爷是说,他真是三厂的人?”姑娘讶然问。
“在下不敢断定,但此中大有可疑。表面上他并未与三厂的人公然往来,在下也希望他与三厂的走狗无关,苦无确证。彭姑娘要在下打听夏三东主的消息,不知用意何在,可否明告?”
“妾身也不知其详,恕难见告。”姑娘心不在焉地答,目光极为遥远,似乎心事重重。
“老夫人既然已至大步岭,在下不知在何处方可找到她老人家?”五湖浪子问,他希望姑娘出言挽留,便可籍机接近了。
果然不出所料,姑娘说:“家祖母行踪不定,大步岭地广林深,杜爷不易寻找,何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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