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不是东山先生嘛!」司机看出来是东,连忙开口说道:「看是醉得不轻,要接他上车吗·」
「不必。」锦早就看出来了,陪人喝酒喝到这样,就这麽想巴结上别人·!心里不悦更盛,哪里还愿意他上车。
「啊·!」显然没想到锦会拒绝,司机也不好说什麽,只是低声喃念:「希望东山先生小心点儿,可别又摔到沟里了。」
「怎麽·!他摔倒过·」怎麽没听管家提起,锦心里震了一下,口气还是维著冷淡。
「是啊,上礼拜的事,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司机回得挺顺溜,话也愈来愈多:「不过看起来他胃疼的毛病还严重些,有一次倒在门口走不进来,还是警卫发现把他给抱进来的,酒喝这麽凶大概是喝出溃疡了,不知道去看过医生没有·!」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工作真有这麽重要吗·!连身体都不顾。」
他哪是为了工作,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後的好日子罢了! 锦不屑的冷哼一声。
那司机似乎没察觉到锦的不悦,车子已经驶过东,看著後照镜兀自叨叨念念:「这段路开车不过十来分钟,走路却得几十分钟…唉呀呀,东山先生吐了呢! 不知他走不走得回去。」
虽然提醒著自己别理会,锦还是忍不住往後照镜看了一眼,只见东扶著双膝朝著水沟干呕几口,抹著嘴、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倏地又抱住肚子跪在地上,直到镜子中人影消失了都还没见他站起来。
捏紧不知何时握起的拳头,锦终是脱口喊道:「停车,倒回去接他。」
车子滑顺地倒回东身边,他整个人已经缩著身体趴在路旁的石墩上。
「上车。」锦打开车门,冷冷喝了一声。
抬起头看到是锦,东也没客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人几乎是爬上车子。
「我可不记得你的职务内容有陪酒这一项!」锦口气嘲讽。
东闭著眼睛略略喘著气,整个人几乎是摊在椅子上,听到锦的话,不由张开眼睛睨了锦一眼,而後又闭上:「我也不愿意,但你跟慎言两个人说撒手就撒手,也不想想下面的人难做。」
「天天喝酒也算做事·!」锦嗤声冷笑。
「我做不了事却可以让别人做事。」缩了缩身体,东喃喃说道:「人说见面三分情、朋友是用酒交出来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让别人做事…」锦哼了一声,低声自语:「我看是存心让人做了差不多!」
他说的小声,东也没听清楚,只知道锦有说话,便随便应道:「还好我酒量不错,今天三、四个人轮流灌我也没灌倒,明天道路工程总算可以开工。」
「那不是工务处的事吗·怎麽轮倒你来管。」
「二个老板都不闻不问了,其他人会当回事·!」东已经醉得晕晕糊糊,平时压根儿不会说的事儿,这时凭著酒气,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这专案做的好,好处也是你们两个老板的,你们都不在乎,底下的人忙什麽·!推的推、闪的闪,还有趁机捞好处、扩势力的,要不是我非要这工作不行,我才懒得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意气用事的下场!」
东说的这些锦自然是明白的,也早看在眼里,撒手不管一半是存心为难东,一半却是想趁机看看底下人的心思。
「非要这工作·!」明知东醉了,锦还是忍不住跟他抬起杠来:「我允诺过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这工作不做也无所谓。」直到现在,锦还是不能明白为什麽这份工作对东这麽重要。
「当然有所谓。」虽然醉了,东仍是飞快的顶了一句,随後喟叹一声,竟有无限凄凉:「现在只剩工作能证明我的价值了,陪酒算什麽,只要能保住这工作,无论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做什麽都可以·!」听到这句话,锦一把无名火倏地自胸口往上窜:「那你为何不直接来求我·!」
他就不信东会纯洁到连别人对他有什麽企图都不晓得,如果那些人有更过份或著下流的要求,他也会接受吗·!宁愿忍著厌恶跟那些人虚以委蛇,也不愿拉下脸来拜托自己·!
「问题是有用吗·!」东抬头看著锦,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他的眼睛眯得细细的,眼缝中却闪著不可辨的锐利光芒:「你和慎言都是针对我而来,慎言那里我不可能回去,只好由得他了,至於锦…在你怒气未消前,恐怕我说什麽都没用吧!」
锦听了半响作声不得,东确实看得透彻。
根本也没管锦的反应,东缩著身体又往椅子里窝进去,眼睛已经瞌上,嘴里还嘟嘟囔囔:「两个人加起来都超过六十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也不想想多少人生计操在你们手上,禁得起你们这麽玩弄…」说著说著声音也渐渐小了。
见东无意识的抱著双臂搓著,锦知道他醉了酒份外怕冷,示意司机把冷气关小一点,没看到他的外套只好脱下自己的盖在他身上。
「你的外套呢·!」锦没好气问道。
「外套·!」东喃喃重覆一次,接著歪著头散漫地说出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来:「每天回来的路上有一只猫,它的腿瘸了,毛也掉光了,瘦得皮包骨似的,结果今天竟然生了一窝子小猫咪,那些猫咪好可爱,我本来想帮它们取名字的,不过人家说,帮猫咪取了名字它们就跟著你了,所以想想还是不要好了。」
虽然是醉了酒没头没脑的话,不过锦大概猜到东的外套是捐给瘸猫母子做窝了。
「跟著就跟著了,反正你也喜欢宠物。」锦随口回了句。
东沈默了好一会儿才答话,显然也是舍不得:「老天既然让它们出生,必定会给它们路走。」
「说不定老天爷给它们安排的路就是让你养著呢!」
拉紧盖在身上的衣服,东唇边泛上淡淡的自嘲,无意识的说道:「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怎麽能再沾染别人的。」说完蜷著身子,往锦身上一靠,竟睡了过去。
锦想把东推开却怎麽也伸不出手,藉著路灯映进车里微弱的灯光,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额上密布的冷汗和眉头略蹙的难受模样,但最让人揪心的是他那苦闷凄凉的神情,好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一般…
就是这不经意露出的脆弱,让人舍不得放,但转念想到这表情不知经过几番作做、几番算计才展现在自己面前,锦才柔软些了的心又冷硬起来。
「东山先生…」门口探出个年轻女子的头,她脸上笑得十分灿烂,一点儿也没有初次见面的羞怯和不安。
「绘梨…」东转头一看,整个人失了魂,只喃喃念出深埋心底爱人的名字。
「东山先生记得我啊!」那女子蹦蹦跳跳的进来,笑嘻嘻的说道:「我叫津口绘理。」
不是她…东收起痴望的眼神,心微微抽动起来…怎麽可能会是她!这女子的面貌虽然与绘梨有七分相似,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但气质却相差甚远,绘梨娴静淑雅,这女子却活泼跳脱。
「绘理小姐有什麽事吗·!」淡淡地又恢复了一贯待人的态度。
绘理把手上的餐盒放在东的桌上,笑道:「这是我做的便当,你嚐嚐看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
「绘理小姐…」
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绘理已经双手合掌,拜托起来:「东山先生,你嚐一嚐嘛,拜托啦…」
那娇柔软腻的声线与绘梨跟他撒娇时竟是这般相似,东不禁恍惚了下,待回过神,便当已经打开来了。
实在没办法拒绝跟绘梨相似的那张脸上满怀期待的眼神,东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好吃吗·!」绘理张著大眼问道。
「嗯。」东点点头。
「啊…嘴角沾到东西了。」绘理十分自然的用手指拂过东的唇边,就像十分熟稔的人一般。
东楞了一下,并不习惯与人亲近,但绘理的动作却不让他讨厌。自己是怎麽了·!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像绘梨,但她并不是她啊!
「绘理小姐…」
「叫我绘理就好了啦!」女子娇嗔道。
连这神情也是这般相似…
东像中了魔法一般,顺著女子的要求,轻声唤道:「绘理…」
「那我也不客气叫你东山大哥罗!」绘理撑著双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东山大哥长得真好看,是我看过最漂亮的人了,老天爷真不公平。」
「称赞男人要用英俊、俊俏、俊美…总之没人用漂亮的。」东有些莫可奈何。
「可我就是觉得漂亮啊!」绘理盯得东,眼睛眨都不眨:「当然不是女生那种漂亮,就是让人一看,心里只剩〃漂亮极了〃这几个字的漂亮。」
东给她绕口令似的说话逗得笑了出来,摇摇头,又专心吃起自己的便当。
绘理没再吵他,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著他吃,小巧的唇角漾出一个笑来,有些安心、有些得意,意味不明的笑。
待东吃完了,绘理俐落的收拾著,不忘推销自己:「好吃吧!我的手艺可是很棒的。」
东拿起纸巾揩揩嘴,看著绘理忙碌,若有所思。
莫说绘梨死後自己无意於情爱,便是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他招惹别人,东知道凭自己的外貌太容易得到女子的青睐,主动示好的人也实在不少,但他既然无意,向来拒绝得彻底,从不留想像空间给对方,刚才一阵恍惚间竟犯下错误,是因为长得太像绘梨了啊…
心也在呼唤著需要温暖,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东山大哥,中午你想吃什麽· 蛋包饭好不好·!」
「不用了。」东用著一贯温和却带著距离感的笑:「早餐谢谢绘理小姐了,以後请不要再送我任何东西。」
「嗳·!」绘理夸张的大喊一声,诘声问道:「不是吧·!东山大哥明明说好吃的,还吃得光光的。」说完还摇摇手中的便当,加强证据。接著又咄咄逼问:「东山大哥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
东才堪堪讲出一个字,便让绘理截断话头:「你还真的要讲啊!真是没礼貌,呐,我不管,试吃费我是牺牲了,你至少要让我包一个月的便当!」
「嗳·!」东有些反应不过来,什麽试吃费·!什麽包便当·!
「我可是确认过了,东山大哥三餐吃外面,既然这样,便当钱不如让我赚吧! 刚才你也嚐过我的手艺了,绝对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吃、而且保证乾净、卫生又安全。」绘理连珠炮似的说著自己便当的好处,见东仍是不为所动,最後脸一皱,忍痛说道:「要不然再让你试吃一次中餐好了,这可是特别优待。而且先说好了,就算你不订,二餐的试吃费还是要付的。」
啊…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不过这女孩还真有意思。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绘理虎著个脸,霸道说道。
「不用了。」东山说道。
「还不用·!」绘理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东山先生,你别欺人太甚,难道是想连早餐的试吃费也赖掉·!」
连东山大哥都变成了东山先生,看来绘理真的气得不轻。
东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中午不试了,以後我的便当就拜托绘理小姐了,不过晚餐不需要。」
「哼!」绘理头抬得高高的,还是满脸不高兴:「最讨厌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了,以为全世界的人理所当然得对你们好啊! 你想吃,我就偏偏不包了。」说完,气嘟嘟的就走了。
东也只能无奈摇头,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
嘴里说著不管,但到了中午,绘理还是提著便当出现,脸冷沈沈的,显然还在生气,不过看到又是吃光光的便当盒,还是忍不住得意的笑开脸。
就这麽每天早上、中午二顿饭,绘理定然准时出现,她弄的便当很合东的口味,东不怎麽挑食,唯独不喜欢吃辣,他不曾特别醒,但便当里也从来不曾出现过太辣的菜色。
不知是延宕得太严重还是影响到公司营运,锦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专案的重要,他一插手便是东晚上的应酬迅速减少了,便是有也是纯谈公事居多,很少再像以前一样硬被拉到酒家夜店灌到七荤八素。
他回家的交通时间长,就算准时下班,回到家也是八点以後,自知身份不敢让锦织家里的人麻烦,所以晚餐东都是自己在外面随便解决,有时懒得吃就饿一个晚上。
後来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保温箱,不算正式的晚餐,但每天箱里总会放些热的吃食,桌上一定有点心、水果、茶水,就连之前因为天天应酬而停掉的汤葯也都出现了。
其它东西还好,东肚子饿了也不会亏待自己,但那汤葯平日就是小暮哄著、威胁著才勉强喝掉的,现在没人盯著他才不会自找苦吃,每天都是直接让它们到该去的地方,很乾脆的省略了最应该在自己身体内的那一段。
东现在作息正常、吃饭时间固定,不但胃痛的毛病不葯而愈,原本消瘦见骨的脸颊也总算长出些肉来,但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气色却总是不见好转。
东回到房间一如既往先〃处理〃掉那碗看了头痛、闻了恶心的葯汁,拿著碗出来却看到锦倚著门扉,冷冷的瞅著他笑。
连忙把碗放在身後,东笑得心虚:「锦怎麽来了。」
「怎麽·!来不得·!还是来错时间·!」锦踱了进来,大喇喇坐在椅子上,扬著眉,也不直接问那葯汁,只是哼哼笑道:「葯不是饭後才喝的吗·!」
「嗯,」东把碗放到桌上,在锦像要看穿人似的眼神下显的有些局促:「晚餐在外面吃过了。」
「是吗·!」将东往下一拉,唇便堵在他的唇上,舌头伸去他嘴里翻搅一阵,而後放开他,锦依旧冷淡:「没有葯味呢!」
「呃…」东低著头,磨蹭了半天才说道:「葯苦的得,喝完先潄口了。」
「也没有潄口水的味道。」锦举出事实。
「你来就管我吃过葯了没吗!」眉头一皱,这下算是恼羞成怒,口气也冲了起来。
锦倒是没生气,反而露出一抹笑容,拿起电话打给管家:「再给东山煎一碗葯来…要两小时·!那就两小时,煎好了送到他房里。」
「不必麻烦了吧!」锦电话还没挂,东已经喊了出来。
「你也知道人家麻烦!」锦瞅著他,脸色不善:「你知道给你煎一碗葯得花人家多少心血,你这麽一倒掉苦了自己不打紧,还累得这麽多人白尽心力。」
「不倒掉才是苦了自己…」东闷著声嘟囔著:「我身体早都好了,还喝什麽葯,不明摆了折腾人。」
锦看他一张苦兮兮的脸,著实可爱的不得了,可也不敢笑出声来,就怕威严一失,他什麽话都不肯听。
「我就是明摆了折腾你,从今天开始,我天天来盯著你喝葯。」
「你没事做了吗·!」东气冲冲的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态度太差,忙又婉声笑道:「你那麽忙不必再为这种小事烦心。」
「无所谓,反正在家也无聊的很,正好打发时间。」似乎是要印证他的〃无聊〃,锦自己倒了杯茶,悠悠慢慢啜了起来。
东肚子早把锦骂了十七、八遍可也不敢骂出声来,气嘟嘟的一张嘴:「我先洗澡去了。」
「急什麽,陪我喝喝茶。」锦也不管东喝不喝,迳自帮他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东无奈只好乖乖坐著。
「你最近跟个叫津口小姐的好像处的不错。」锦真的聊了起来,一开口就说了句让东喷茶的话。
「没有。」怕因为自己连累了绘理,东好不容易把茶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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