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连忙将伞撑开,遮著全无反应的人。
东却推开遮在自己头上的伞,望著天空,轻声说道:「别挡,这是绘梨的眼泪。」说完闭上眼睛,眼角流下的水痕分不清是泪、是雨。
锦心中痛极,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东身上,想说什麽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陪在一旁。
东连自己怎麽上车的都没有印象,回过神来,人已经在车子里,身上盖著毛毯。车里因为开著暖气四周玻璃全起了雾,看不清外面景物,隔绝成一个小小的天地。
转头看著锦,只见他眼神专注的看著前方,眉头皱得死紧,握著方向盘的手十分用力,用力到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锦开车一向是轻松自在,彷佛驾驭的是自己的一部份,这还是东第一次见他这般开车,心里也明白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锦…」不知怎麽,脱口轻轻唤了一声。
转过头来,锦脸上已经换上温和的笑:「会不会冷·!暖气要不要开大一些·!」
「不用。」东摇摇头。
伸出一手摸摸东的头发,锦关怀说道:「头发还没乾,小心别睡著了,虽然开著暖气还是会著凉的。」
「嗯,知道了。」
锦对著东微微一笑便又转过头去开车。
车子里除了轻柔的音乐声没有其它声音,在乐声沈默的瞬间还能听二人的呼吸声。
压抑而不自然的气氛,蔓延在二人之间,充满著这自成一方的天地里。
唯一看得清楚的便是前方,东望著前方延伸的路,因为风急雨骤看得不远愈加显得这路没有尽头,但车子却仍是不断地追逐著路面,没有迟疑,不能回顾,只有前进的道路,人生是这样…
而他和锦也将会是这样吧!
东微微勾起了笑,正想开口说什麽,突见一辆车自对面车道越线而过,直冲他们的车而来。
锦下意识的打向右边要闪躲,立时想起东在自己的左边,方向盘生生的又往左打去。
而东看到的最後一个画面就是对方车头直直往自己撞来,近到他都能看清对方的长相,而後一阵猛然地旋转,瞬间失去对方的脸孔,接著轰然一声大响,巨大的撞击力撞得他眼前一黑,就此失去所有影像。
再次醒来竟然是完全陌生的房间,不是医院,是一般的房子,东坐起身来打量著四周,无法推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那场车祸没有对自己造成太大的伤害,照理说自己应该是锦织家自己的房间里,为什麽会这到陌生的地方来呢·!
锦呢·!他还好吧·!自己没事,他应该不会伤得太严重吧·!不过也不妨,再重的伤他都能治,想到这里,东倒是没有太多担心。
掀开被子正想起来,门口倏然传来暮的声音。
「少爷…」
「暮,怎麽是你·!」东又些诧异,自己没怎麽伤到,并不需要人照顾,怎麽会把暮找回来呢!
「锦织会长让我回来照顾你。」走到东身边,暮探探东的额头,说道:「还好烧都退了。」
「我没什麽,」拉下暮的手,东问道:「锦呢·!怎麽不见他·!我们怎麽换地方住了·!」
暮嘴角撇了一下,笑得很不自然:「也没什麽,锦织会长的安排。」
挑高了眉头,东问道:「他这麽安排是什麽意思·!」
不敢面对东似要看穿人一般的视线,暮垂下头,呐呐说道:「锦织会长说…说…」
锦究竟说了什麽,暮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东耐心的的等著也不催。
抬眼偷偷瞄了东一眼,见他还等著自己的答案,暮牙一咬,心一横,说道:「锦织会长说,他看明白了,这辈子他跟您是不可能了,他…放您自由。」
「放我自由·!」东低低地重覆著暮的话,又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又像听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暮又重重加了句:「他说,锦织家与您这辈子再无关系。」
「再无关系吗·!」东像是无意识的呢喃著。
东低垂著眼睛,暮也看不出他的情绪,但自他不住颤动地眼睫可以看出他心思纷乱。
二人之间的纠葛,最清楚的便是暮了,这时见东这般情状,忍不住握住东的手,说道:「少爷,锦织会长这麽做对你们两个都好。」
闭上眼睛,东点点头,口气平淡:「自然是对我们两个都好。」
暮这才舒了口气,但心里却无法舒坦,明明终於放下心中大石却又有著惋惜和遗憾。
重张开眼睛,东的眼里清澈明亮,隐隐闪著精光,对著暮问道:「锦怎麽了·!」
暮愣了一下,吞了口水才开口:「锦织会长说…」
「终於看明白了吗·!」东接下暮的话,淡淡一笑,接著脸色一整:「他要能看明白早就明白了,用得著等到现在·!」
「少爷…」
「锦到底怎麽了·!」东低喝一声。
暮被这声喝问震动了一下,随後低头绞著自己的手,一声不吭。
东见这情景,心里倏然凉了一半,再次问话,声音却不由颤了起来:「锦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听到东的声音,暮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只见东脸色惨白、双眼迷茫、表情惊惶,知道他因为锦的生死未卜联想到绘梨的死去,心里暗道声不好!
「锦织会长没死!」暮连忙扣住他的双肩,急声说道。
「没有死·!」没有忽略暮话里隐含的意思,东说道:「那麽是受伤罗·!为什麽不见我·!为什麽不让我医治·!」东抓著暮的双腕,不住问道。
暮抿了抿唇,才慢慢说道:「我没有见到锦织会长,只知道他受伤了。」
「少爷,东山先生又来了。」这句话,管家田村已经连著说了好几天,说到都有些心疼的感觉。
「叫他回去吧!」仍是几天来一模一样的答案,声音虚弱却没有丝毫犹豫迟疑。
过了一会儿,田村的声音再次响起:「东山先生说他在外面等著,直到您愿意见他为止。」
「…」沈默了好一会儿,锦才又说道:「让他等吧!等一会儿没了耐心自然会走。」
「是。」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看不出多馀的表情,田村领了锦的命令便要离开。
「等一下…」在田村步出门口前,锦唤下他,随後问道:「他…穿得够暖吗·」
「还好。」田村心里暗笑了声,恭恭敬敬回道:「不过不知是不是病才好,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这个小暮到底在干什麽!」锦低声咒骂了句,随即挥手让田村下去。
门外站著的人没什麽动静,倒是房里让人等的人没几分钟便要问一次:「他走了没·」
随著一次次否定的答案,原本看来平静的人也渐渐沈不住气了。
「唉哟,怎麽下雨了·」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声音著实夸大了些,锦明白是刻意喊给自己听的,看向窗外,雨果然淅沥沥下了起来。
唤来田村,锦交待道:「快劝他回去,再生病可就糟了。」
「是。」田村应了声,连忙离去。
没多久,锦听到田村的脚歩声,还没等他走近便扬声问道:「回去了吗·!」忐忑的等著答案,既担心东不走,却又希望他别走。
「东山先生说什麽也不肯走,定要见到您。」田村刻意叹了一声:「给他伞也不要,这麽冷的天气…」还没说完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锦放在被外的拳头收了又放、放了又收,最後还是说道:「让他等,我就不信他有多大耐心。」这话虽是说给田村听,但更像在说服自己。
「是。」田村恭手立在一旁,心里只盼这雨再下大一点儿。
不知是不是听到田村的请求,这雨愈下愈大,水滴不停地敲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敲得锦心上声声生疼。
「这雨看来一时半刻不会停呢!」田村淡淡一句。
心揪紧了,锦说道:「让他进来等。」
田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东山先生不肯进来,说是除非少爷见他,否则不再进锦织家一步。」
这…怎麽这麽倔! 锦气急败坏,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身体又不好,禁得起他这麽糟蹋·!你去跟他说,我这辈子不会见他,趁早让他死了心。」
吊著心口等到的答案竟是:「东山少爷说,无论什麽话请您当面亲口跟他说。」
当著面哪里还说得出这麽绝情的话! 锦一口气堵了上来,低声喝道:「要等就让他等!」话才刚落便咳了起来,咳嗽声里又带著几声疼痛难忍的闷吟。
田村连忙上前:「少爷,您小心点。」
「没事…」锦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回答。
「东山先生真是您命中的克星!」说了这赌气一般的话,一向老成持重的田村竟再也不去探东的消息。
每次接到锦探询的眼色,田村便恭恭敬敬答道:「少爷既然打定主意不见,就当没这回事吧,东山先生明白少爷的决心後自然会离开。」
锦当然明白,但看著倾盆大雨的眼中就是掩不住浓浓的担心。
每次接到锦探询的眼色,田村便恭恭敬敬答道:「少爷既然打定主意不见,就当没这回事吧,东山先生明白少爷的决心後自然会离开。」
锦当然明白,但看著倾盆大雨的眼中就是掩不住浓浓的担心。
室内沈寂了好一阵子,才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给打破。
「爸爸…」小广的童音一下扑到锦身边:「东山叔叔在外面,雨下得好大…」声音呜呜咽咽:「我怎麽唤他都不理,就跟上次一样…我好害怕…他是不是又不要我们了…」说到恐惧处,小小人儿终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锦听了心里剧震,东放弃生命时的情景瞬间涌上脑海,巨大的恐惧把他冲击得浑身发起抖来。
「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锦连声音都严重的打著颤。
〃…锦,一个人好孤单…〃被所有亲人遗弃的东是这麽的害怕寂寞,他一向都知道的。
〃…我陪著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一个人…〃这是自己对他的承诺,怎麽能忘了呢·!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怎麽能这麽狠心待他·!
看到全身湿淋淋、嘴唇已经冻得青白的人,锦的自责更甚,连忙让人拿来大毛巾,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姜汤。
「不用麻烦了。」东淡淡说道:「我来就听你一句话,听完便走。」
顺著东的话意,锦温声说道:「不是要听我的话吗·!第一句你就不肯听了·!」
东拗上了脾气,只盯著锦根本不肯动,摆明要锦解释。
锦看他冷得牙齿都打颤了,心疼的不得了,只好又道:「我要讲的不只一句,等你打理好了再谈,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就是。」
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田村离去。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东再次进到锦的房间,房里已经开了暖气,锦不惧冷,这自然是为了东开的。
东站到离锦三步远的地方便不可再进,冷冷地睇著锦也不说话。
虽然东脸色不善,但唇上总算有了点血色,锦这才放下心来,轻叹了口气,说道:「暮怎麽搞的,竟然让你一个人出门,就算病好了,身体也还是差的。」
「他让我赶回去了。」东淡淡说道。
「为什麽赶他·!」锦开口问道:「也就他照顾你能让我放心一点。」
「我又没打算跟他一起过下半辈子,」东脸色不善,哼哼说道:「而且我已经答应过让某人照顾了。」说到〃某人〃时还特别加重语气,连睇著锦的眼神也厉了几分。
难得见东这付模样,锦心里又爱又怜,对於自己前几日的决定更是又悔又恨,对著东轻声唤道:「东…」
「别喊我!」那低低哑哑带著些鼻音的声音,赌起气特别悦耳动听。
锦笑了开来,对著东轻轻招手,柔声说道:「过来这里。」
「不要!」冷哼一声带著乾乾脆脆的拒绝。
「我受伤了没法动,还是你要我爬过去…」是事实,也算是苦肉计。
东见锦掀开被子,二条腿上了满满的石膏,身子一动,真的打算自己挪下床,哪里还能恼,上前几步在他床边坐了下来,才坐定便自锦的衣襟里看到整个上半身缠得密密麻麻的绷带。
「怎麽成了木乃尹了·!」东拉开锦的襟口,明明还在生气却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这种不分场合轻重的玩笑,若在以前,锦定要以为东薄情冷血,但相处久了便知道他是因为身负治愈伤病的能力,所以对别人的病痛并不觉什麽,也因为这样的毫不在意才造成他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
锦纵容的笑道:「有我这麽英俊潇洒的木乃尹吗·!」拉下东的手,察觉他手上冰冷,不禁又皱眉:「手怎麽还是这麽冷,姜汤喝了吗·」
「喝了。」东抽回自己的手,表情一下淡了下来:「你甭管我,倒是说说为什麽受伤了不让我知道·」
锦微微一笑,也算解释:「一样要躺三个月,宁愿我来躺。」
东听了心里一阵感动,不过还是板著个脸,冷冷哼了一声:「你这伤说重不重,就算一次治好了也不过难受几天罢了!」
「便是一天我也舍不得。」锦确是为东著想,这话说得婉转低回、情真意切,瞅著东的眼里倒有三分不舍、七分温柔。
东给那眼神看得半响作声不得,低下头不知是何表情,一会儿才又抬起头,咄咄逼问:「〃终於看明白了〃是什麽意思·!〃放我自由〃又是什麽意思·!」
锦闻言苦笑了下:「我确是看明白,也早就明白了,只是以前不愿承认…就是不愿承认也自信能照顾你、保护你,但现在…」
见锦停了话语,东催问道:「现在又怎样·!」
看著自己上满石膏腿脚,锦苦涩的说道:「我这双腿怕是废了…」
「都伤成这种地步了你还要瞒著我·!」东听了气又上来了,忍不住吼道:「明明是我举手便能解决的事情…」
抓著东激动的手,锦轻轻笑道:「我答应过你不再让你给随随便便的人治病。」
「锦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东想也没想,立时反驳。
「真高兴听你这麽说。」锦脸上瞬间光辉起来,一直挂著的笑终於少了隐隐的哀愁,多了些幸福的感动。
「笨蛋。」东骂了句,抽回自己的手就想给锦治伤。
「别…」锦仍是握著他的手不放,柔声说道:「你的异能之所以有限,便是老天爷只要你救最在乎的人,我不想你再留下任何遗憾,像之前绘梨一般的遗憾…别再让它发生了,至少不要因为我而发生…」
东一下愣在那里,怔怔望著锦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後才道:「因为这个原因,你宁愿一辈子残废·!」
东知道锦不是光讲好听话或做做姿态而已,车祸前的那个画面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对方车子失控时,锦打了方向盘闪躲,因为本能的关系打向右方,所以他才会看对方的车子迎面撞来,但才一瞬的时间,锦想起他坐在旁边,於是马上转了方向让对方撞在自己那侧…
锦,是真的拿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他! 即使到现在,整个下半生可能都要毁了,也还只是替他打算考量…
有怜惜、有心疼、有感动、有气恼…乱七八糟的情绪满满地充塞著东的胸口,分不清、辨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付出什麽代价都要治好锦,绝不能让他过著有缺陷的下半生,还有…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想失去他!
「哪有什麽愿不愿意,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命运不该因为你而改变,」锦早就想开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