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故乡早已春暖花开了。家门前那片茂密的白杨树招来各色各样的鸟雀,什么红玛鹣、蓝靛壳了,什么黄胆、辣子了,飞来串去、在空中留下串串悦耳的鸣啼,真是叫人喜欢得不行。记得每当此时我和哥哥都不能安坐家中。哥哥虽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但他还是像小孩一样扔下手中的活儿,拎着鸟笼子,和我一道越过家门前的小水沟,直奔杨树林。而身后总要要响起追到水沟的嫂嫂的责骂声,还有四岁小侄拍着手 “爸爸,我也去”的呼叫声。最值得记忆的还是瑞珊,她每天傍晚都到白杨树下等我,随后借着繁茂的枝条的掩盖,我们重复进行各种各样的功课。她的身体总是给人一种类似乳香那样的新鲜感。有一次我们实在忍不住,还躺在草地上疯狂地做爱。我们相信那片受到滋润的小草一定长得比别处好。
我爱春天,春天给人以温暖和快乐。
可是故乡的春天要过去了,大安兴岭的春天还没有来,我有说不出的焦躁,绝望的情绪也随之产生:“大兴安岭大概没有春天”。这时我开始讨厌它、恨它,我巴不得离它远远的。
但绝望里包含着希望,我还是渴盼大兴安岭有春天。我等待。
果不然,大兴安岭是有春天的。六月初她姗姗而来了。先是冰消雪化,继而枝条泛青,接着山坡草坪铺上了绿色的地毯,不久奇花异卉争颜斗艳。有的姿容华贵,有的潇洒自如,有的像醉酒的仙子、满脸绯红,有的像羞于露面的新娘,罩着白色的面纱。有的青似蓝天,有的淡黄如锦帛,微风拂徐,轻轻摇弋,十分逗人喜爱。各色各样的小鸟昼夜鸣啼。圆润的歌喉,动人心弦,令人出神入化。因为无人伤害,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尤其当朝霞刚刚升起,余晖尚未落尽之时,它们总要在营房四周的草坪上、在你身前身后、脚前脚后飞来飞去,旋起又落下。有一次一个羽毛光亮丰润的小鸟竟然落到我的膝盖上东张西望。我轻轻地抚弄它的羽毛,它竟然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还叨我的眼睛。迷人的景色令人留恋忘返。有时我坐在山坡上观赏,有时我于梦中醒来支颐专注地聆听小鸟的歌唱。这时的大兴安岭真好。我多么想把它搂在胸前爱抚。可惜它太大了。
我爱大兴安岭的春天。杭州的春色也不如它的美。那里有人工,这里是天造地设。
严寒的大兴安岭竟有如此绚丽的春天,这使我热爱一条真理——越是身陷逆境越有灿烂的时日。孟子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雪莱说过:春天已经过去了,秋天不是很快就要来临了吗?我们不妨颠倒一下: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不是马上就要来临了吗?是的:
雏鸟总有一天会飞出窝,
婴儿总有一天不用包裹,
暖春总有一天赶走严冬,
囚人总有一天摆脱枷锁。
相信吧,什么生活都有结束,
世间任何事物都有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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