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相依的身体,风抚过发梢,空气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韩嫣身上也染了这样清新的味道,刘彻深深的吸了口气,有点沉浸其中,不觉收紧了手。
回宫后,陈阿娇跑来兴师问罪,甚至有点想煮了那匹马吃马肉,刘彻劝了她一天,赔笑一天才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吃马肉的事情解决了,但是她还是对两次被抛下的事很气愤,刘彻又哄又骗,最终把这位难伺候的主哄得眉毛也弯了,嘴角也翘了,一点也不计较那事。对此韩嫣是觉得很神奇…用他和阿末的话来说,这个太子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另一件事,韩嫣也很烦恼,因为现在的刘彻逮着机会就抱,一时兴起就要亲。
“唔…”韩嫣别开头向后挪,刘彻得寸进尺的挨进,捏着他的下颔继续亲,忽然嘴上一痛,闷哼一声退出,捂着被咬的地方。韩嫣乘机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刘彻防不迭,向后倒,幸亏左手扶住漆案才稳住身子,可右手的挥空碰翻了凤鸟灯。殿外的人听到响动,迅速进来,“太子,发生什么事?”
阿末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刘彻笑得傻傻的,韩嫣则又恼又羞的起身,“阿末,你来给这家伙磨墨!”丢下手中的松烟墨甩袖离开。
刘彻也没有阻止,阿末看他好象还沉浸在美妙的世界里,摇头叹了叹气,怎么人傻了?淡淡一瞥,大惊,“太子!你嘴唇流血啦~~~别发呆了别发呆了~~~~”
韩嫣从北宫里出来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就随处走走,踩着地上的落叶,声音轻而脆,其实说到刘彻的吻…呃…也不能说很讨厌,只是有点不知所措而已。正一个人想着,忽听到有人叫自己,顿足,就看到陈阿娇兴冲冲的走过来,“在这里遇到你正好,来来,我有事要你做。”她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往附近的亭子走,完全不理会韩嫣莫名其妙的表情。
韩嫣被强按着坐下,然后有宫人在他面前摆了文房四宝。
“你把刘彻的起居饮食习惯都记下来。”
陈阿娇带有命令的口吻让韩嫣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明显的不快,也没问原因,轻描淡写的说,“你这有识字的人?我说他记好了。”悠悠然,跟刘彻在一起久了,也学会该推就推,乐得清闲。
“这样也行。”陈阿娇点了个宫人出来接过韩嫣手中的毛笔做记录。
记忆川流不息,点点滴滴的细节就像沉淀在河底的石子,原本以为转瞬既忘的事,才是最后留下的,只是沉在最深处,平常难以记起。他也没想过,会将另一个人的事记得如此清晰,关于他的一切都可以娓娓道来。
陈阿娇奇怪的看着韩嫣,哪有人说着说着,就自己神游去的?黑色的眸子仿佛因为某些高兴的事像落了天上的星子,晶亮,透彻,唇角轻扬,掩饰不了的柔和笑意,还隐了甜蜜与幸福。一种直觉提醒她,这很危险。
“韩嫣。”
“呃?”韩嫣的回忆被打断,稍微愣了片刻,回过神后就看着陈阿娇等下文。
“有哪个贵小姐或宫女和刘彻走得很近吗?”不等韩嫣回答,她又接着说,“没有最好,我绝不允许哪个卑贱的女人和我抢!我才是皇后!”说完瞥了一眼韩嫣,“男人也一样,只不过是比女人更卑贱的男宠罢了。”
闻言,韩嫣的脸色唰得白了,他听得出这里面有针对之意,腾得起身,“请自重。”简短的三个字铿镪有力,带着点硬气。
“你敢对我大呼小叫?!”陈阿娇大呼小叫的指着韩嫣。
韩嫣淡淡的笑,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满是不屑和蔑视,不多言转身离开亭子。
陈阿娇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眼里,这个太子伴读从来没有对自己不敬,总是垂首静静的立在一边,还以为是个懦弱的人,没想到今天竟然…哼~~敢这么和我说话,有你好看!陈阿娇是属于不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的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韩嫣是属于外柔内韧,而且很倔强,这点刘彻也吃了不少苦头,至于那么久他对陈阿娇的脾气很隐忍,一是为了刘彻,二是不想跟女人计较那么多……
太阳西斜,在宫里晃荡了一下午的韩嫣最后还是回到北宫,一进屋就看到刘彻坐在漆案边,案上的食物丝毫未动,看到等的人回来了,他双手在胸前一交叉,“回来啦~~和陈阿娇在一起一下午嘛。”眼神那叫个哀怨,语气像泡在陈年老醋里一样。
果然是宫廷,什么事都传得比当事人的脚步还快,刘彻的表情让韩嫣又好气又好笑,摆了摆衣袖坐下,解释道,“你担心什么?她最喜欢强调的就是自己皇后,是你妻子。”耸耸肩,“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
我哪里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你!刘彻心里嘀咕但没说出来,转而问,“你和她吵了?”
“……”韩嫣不置可否。
“唉…明天可要头疼了。”
刘彻预料中的事发生了,但不是等到第二天,就在当天晚上,王皇后把刘彻和韩嫣都唤了去。
王皇后把宫人全都支走,只留下他们二人,语重心长,“彻儿,你根基稳吗?做这些事对你有益吗?”
刘彻知道母亲说得是和韩嫣独自去打猎但把陈阿娇丢下的事,撇撇嘴,辩解道,“是她太骄横了,而且回来后我不也说好话消她的气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我会到现在才责备你?”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好在每次刘彻都能让陈阿娇眉开眼笑,不再计较,所以她做为母亲也没多指责,“骄横?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小时候你们感情不是蛮好的?常一起玩,现在怎么不爱她跟了?”
“我们去打猎,她跟着去瞎折腾。”
“彻儿!”王皇后严厉的看着他,气压顿时降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你现在只是太子…不要费了我们那么久的心血,对她好点,知道吗?并不是每次事后都能三言两语就让她消气的,前几次是你运气好。”后面的话越说越无力,也不想再多责备,“你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和韩嫣说。”
“母亲…”刘彻犹豫着不愿意走,担心的看了看韩嫣。
“我不会怎么样。”王皇后摆摆手,让他安心出去。
金兽炉香烟袅袅,静谧的气氛却没有一点舒适的感觉,室内安静异常,能清楚听到呼吸声和自己因紧张而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王皇后沉默不语,只是抚着额头,合着眼,眉头紧紧的皱着,有化不开的心事。这无形中给韩嫣巨大的压力,漫长的等待才是最可怕;缓缓的时间流逝就像一刀一刀剜着心。
良久,她终于开口,一字一句,沉甸甸的,“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不用回答我,自己有答案心里清楚就行。”
夜间的风微泛着寒气,天上的星月依旧,宁静也依然,一切都一样,只是等在外面的人的心海翻涌,一片波澜,如何都静不了。
沉重的门缓缓打开,走出极为熟悉的身影,刘彻眼睛一亮,拉了出来的人立即离开,韩嫣任他拉着,步伐急快,逃似的离开未央宫,一刻都不愿久留,只留给未央宫飘逝的身影。
紧握的手能感到彼此的温度,彼此的存在,心也平静不少,不复刚刚的狂乱和不安。
出了未央宫,北宫的灯火若隐若现,停下脚步,两人静默无言,最后是韩嫣打破沉默。
“王皇后没有为难我,我没事…”
刘彻依然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e
蓦地,落入一个怀抱,紧紧得,怕是一松手便消失般,不敢有半丝松懈。韩嫣没有挣扎,由他抱着,只听那声音瓮瓮的满是失落,“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母亲真要把你赶走,或…或者要杀你,我…”
下面已是没有言语,温热的唇覆上来堵住他下面的话,青涩的反复轻啄,刘彻愣了片刻,随后回应他,他的吻更热烈,带火一般从唇燃至颈间,韩嫣昂着头,露出白皙的颈,眼中盈着水汽,满天的星光都落入其中。
当踏出殿门见到等在外面人脸上的担忧和瞬间明亮的眼的那一刹那,他对王皇后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他喜欢刘彻,如果说以前还有犹豫有疑惑或者不安,那现在只有坚定,所以没有必要对这样的亲昵躲闪。他也不会成为刘彻的绊脚石,就算以后成了人人鄙薄的男宠,也不会放弃。而王皇后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希望永远不会有面对答案的那一天。
这世上没有人能让我离开,只有你,刘彻。
这世上没有人能让我死,只有你,刘彻。
能让韩嫣心死的只有你一个人。
一滴星光从眼角溢出,滑落,就像流星的陨逝。
“为什么要哭?”刘彻感到滴在面庞上温热的液体,抬起头来,看他因泪水而晶亮的眼睛,忍不住又亲了亲。
“好漂亮。”韩嫣痴痴地望着星空,刘彻也随他望了去,满天的灿烂星辰,“小嫣也有像傻瓜的一天,这有什么好哭的。”
韩嫣没有反驳,收回远望的视线落在刘彻身上,笑着看他,刘彻被盯得老脸一红,不过还好是大黑夜的,摸了摸脸应该看不到,拉着韩嫣向灯火通明的北宫去了。
因为人间千年,便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这天上的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你,我也能如此吗?
未央宫内,王皇后颇有闲情的摆弄手里的花草,这夜了,放在外面要受凉的,抚着一朵花骨,“哟,这有朵未开的花苞,都这种天气了,竟然还能生出来啊,不知道是有益还是有害呢。”
“皇后为何不趁这未成型前除了呢,这样日后也不用担心了。”身边亲近的宫女大胆的问。
“没开的花,你会以为它是最美的,永远都留在心里,说不定还会怨恨锄掉它的人,而且既然不知它到底会长成什么样,锄掉太浪费了,姑且等着,看以后吧,反正这花总有花开花谢的一天,不长久的。”
相遇
公元前141年,汉景帝崩于未央宫,全国一边忙着丧礼,一边忙着新帝的登基大典,一白一红,一悲一喜,形成鲜明对比,讽刺又无奈。
即将成为天子的刘彻似乎也不是很高兴,自个儿呆在宫里,直愣愣的盯着外面来回走动的身影。对于外人是失去一个皇帝,对于刘彻是失去父亲,韩嫣知道他总是隐藏着自己悲伤,不轻易为外人所见,比如夜里睡觉时会圈紧了他,然后静静的哭,第二天又装成没事人一样,不过那红红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还有他身上湿湿的单衣。更让韩嫣心烦是,宫人越发的谄媚和小心翼翼,以及那些不断出入北宫,小心的奉承新帝的官员,这些人的面孔让他觉得陌生和莫明的厌恶。
恰巧在这时,宫外传来韩嫣母亲病重的消息,让他回家探望,刘彻看着急切的他就同意了,只是让他早点回来。
韩嫣焦急的赶回家,却看到母亲好端端地坐在房里,面色红润不像有病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回光返照?!这一记猜想犹如晴天霹雳,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也许再坚强的人在自己的至亲面前都有些软弱。
“母亲…”颤颤微微的声音,神色安详的妇人闻言睁开双眼,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不禁动容,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嫣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来来,让我仔细的看看。”
韩嫣箭步冲上前,在最后扑到母亲怀里时又放轻放柔了动作,“母亲,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现在才回来…”
“说?说什么?”韩夫人听着儿子有些埋怨的口吻,不禁疑惑。
韩嫣擦擦眼泪才仰头看着韩夫人,“您生病的事啊,我现在才回来。”心里尽是懊悔。
“哦,你说这事啊。”韩夫人转而语气轻松,“这是骗你的,傻孩子。”
“啊?”
“不这么说你能轻易出宫吗?”
韩嫣这才释怀,不满的在母亲怀里钻了钻,“吓死我了。”
“呵呵~~好好,我知道你孝顺,来,让我瞧瞧,当年的小孩长成什么样了。”
“嗯!”韩嫣立刻站直了让韩夫人打量,看着儿子健康成|人,她自然很欣慰,这十年,根本没见过这亲生儿子几次,而且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但并没有因此而感情淡薄,拍拍他的腿,捏捏他的胳膊,肌肉匀称有力,不经意瞟到了韩嫣颈子上的痕迹,眼神一黯。沉浸在喜悦中的韩嫣并没有发现母亲神色的变化,在母亲停下动作后,又像小孩子一样枕在母亲的腿上,两人闲话家长。
时间在温馨的气氛中不知不觉的流逝,韩嫣最后转到正题上来,“母亲,你把我叫回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韩夫人摸着他的头,缓缓说道,“太子要登基了吧?”
“嗯。”韩嫣专心的等下文。
“当了皇帝权利越大烦事也越多,你要好好帮他。”
“我知道,母亲您放心吧。”
“唉…”韩夫人叹口气,“本来你父亲交代了一大堆要我说的,无非是忠义和为人处世之道,但这些我觉得你也应该懂,现在你想知道母亲的想法吗?”
韩嫣闻言,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的母亲,表示愿意听。
平静如静溪的声音,却蕴涵着无限的关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别人说什么,我都认定你是我儿子,我只希望你快乐,有些路很难走,既然你选了,就坚持走下去,不用顾及太多。”韩夫人的话意味深长,更有意有所指的味道,韩嫣只是半懂不懂点点头。
“哥哥~~~哥哥~~”清亮的童音响起,从屋外飞奔进一个瘦小的身影,韩嫣连忙起身一接,那人就撞进他怀里,蹭呀蹭,“哥哥~~我好想你啊~~~”接着那孩子又冲在韩嫣身后的韩夫人吐了吐舌头,甜甜得叫了声,“母亲。”
韩夫人和蔼的笑笑,“你们兄弟俩出去玩吧。”
韩说马上开心的拉着自己哥哥向屋外走,问题多多,“哥哥,你这次能呆多久?能教我骑马射箭吗?能教我剑术吗?能…”
“好了好了。”韩嫣打断他连环炮似的话,“都教你行了吧!”
“好耶~~~哥哥我最喜欢你!”说着就把韩嫣往下一拉,响亮的亲了一口,韩嫣则亲昵的揉揉他的脑袋。
“咦?这是虫子叮的?”韩说好奇的摸了摸韩嫣颈间的红痕,他被弟弟这一提醒,如梦初醒,母亲应该也看见了吧,想到那段话,不知为何,内疚和幸福同时涌上心头。
隔天一大早,两兄弟就跑出来玩,韩说跑去追兔子,韩嫣轻松自在的躺在树上享受阳光。只是这片宁静很快被几个孩子的叫骂声打乱。
“野种!你别跑!”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追打一个比他们稍小的孩子。
被追的孩子不小心绊了一跤,后面的少年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看你这野种还敢跑!”“就是!娘不要的东西!”他们一边打一边唾骂。被打的孩子护住头部,蜷缩起来,隐忍着也没有大声叫疼。
忽然飞来一枚金丸打中了打人的少年,他们本想骂人,却一见是金子,喜上眉梢,空中又划出一道金光飞向远处,消失在草丛里。
“金子金子!我们快去捡!”几个少年兴奋的去追,完全忘记打人的事。
地上的孩子见人都走了,才爬起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他好象忘记伤痛,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上的白衣少年发呆,没读过什么书的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人,只知道他很漂亮,比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漂亮。
孩子喃喃自语,“神仙么?”
树上的人一听,嗤一声笑出来,孩子觉得那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韩嫣瞧这孩子还在发呆,就叫了他一声,“小子!”
“啊?呃…”那孩子大概也发现自己盯人瞧不太好,收回视线,转而盯着自己的脚,恩鞋子破了,又不意思的缩缩脚。
“给你。”韩嫣好心的抛给他一个漆描瓶,“这是伤药,快点离开吧,等下那些欺负你的人要回来了。”
“谢谢…”孩子感激的看着他,然后又垂下脑袋,有什么用呢,逃哪去都没用,弱小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但他也没有打算在这个神仙一样的陌生人面前示弱,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单纯而美好,不管未来如何,这份记忆永远留在心底。
韩嫣与家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