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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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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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海大无边,波纹因风而起,极深莫测,银涛映日皆金。弃海思曰:“吾在万星台学习大道,如何片刻即到东海?莫非仙道已得,途程千里,可以一蹴而至乎?然吾自随师后,双亲之定省久疏,既来此间,当入海中,一为顾问。”计定,飞身入海。水晶屹立,恰似当年。刚到宫前,龟相见而跪迎曰:“太子何时归来?”弃海曰:“始归耳,因久未见乎故地。”忙忙扶起龟相,而问之曰:“吾父母近日若何?”龟相曰:“尚属康强无恙,惟朝日所欠者太子。太子可速入见,以慰吾主公、主母之心。”弃海诺,即与龟相绝程而奔。及入龙宫,龟相禀之龙王。龙王出,见得弃海,携手大哭,曰:“吾儿既归,速见尔母。尔母久未见儿,思虑太多,目已瞽矣。”弃海闻此,遂同老父趋入内庭。



                        


第一二六回    试众子频施妙道 独二翠得遇心魔


  弃海随父来至宫内,见得老母坐于龙牀,忙忙上前,双膝跪下。左右宫女报与龙母曰:“老龙王已入宫矣!”遂扶龙母下榻拜接。龙王坐,龙母亦坐。坐已,询曰:“龙宫近日有吾儿信音否?”龙王曰:“业已归矣。”龙母曰:“吾儿归来,在于何处?”龙王曰:“吾儿今跪在尔榻前。”龙母以手抚之,曰:“尔龙宾乎?当日三缄仙官来游海中,尔父将儿拜彼为师,娘原不喜。孰知儿尊父命,竟去投之。几易春秋,未见吾儿踪迹。朝日倚门盼望,泪坠弗知几何,至于今春,其目瞽矣。儿何抛了父母,一去不返耶?”弃海曰:“孩儿自领父命,投师学道,原以学道为事,谅父母在宫,无有他虞。念念心心,只冀将道习成,度脱海内一切水族,不坠三途,以感上天,加吾父母之禄。故经年累月随师步履,不暇归之。”龙母曰:“为娘思儿,尚有尔兄尔妻,不见儿归,常对娘身悲啼靡已。自兹已后,娘也不望吾儿修道成仙,就在宫中奉养为娘,承欢膝下。尔夫尔妇亦可朝夕团圆,庶免两地睽违,情思不置。”弃海此际被龙母一席言语说得哑口无词。
  宫女报之信龙公主,公主出,拜了翁姑,侍于龙母身侧。龙母曰:“尔夫已归矣,可去见之。”公主遂出帘外,瞥见弃海,莲步轻移,走上前来,携手而泣曰:“亏郎心忍久抛妻,谁识兰房日夜啼?”弃海曰:“大道修成思度尔,他年团聚岂无期?”丈夫言罢,龙母命置酒宫中,以为团圆之贺。
  将酒饮毕,龙母亲送弃海至公主房内,复问之曰:“吾儿习道,究在何地?”弃海曰:“今在万星台耳。”龙母曰:“所习若何?”弃海曰:“承师指点,道以将成。”龙母曰:“野方外术,常以不正之道骗人,吾儿休为所迷。从此在家,父子夫妇团聚一堂,何等自在。况尔父年老,龙位议与吾儿,即为一海龙君,即不炼修,终能为仙天上。切毋抛别父母妻子,仍去他处也。夜深矣,尔夫妇各自安宿,为娘亦将就寝矣。”言已出宫。
  弃海同信龙公主送归龙榻,将安请后,稳坐不动。龙母催促数次,弃海始出,向殿外而行。信龙公主一手扯着衣儿,问:“向何往?”弃海曰:“吾宿殿外,习道人断绝尘缘,不敢不固子精耳。”公主曰:“想尔娶得妻归,不上一载,即从师学道,远去他方,抛妻一人,守着孤衾孤枕,每见吾家兄嫂夫唱妇随,触景伤情,泪已流尽,望夫不返,度日如年。今日雀报檐前,幸夫归矣。以妾视之,不啻天上落一星子在妾掌中。胡为乎夫妻之情丝毫不讲?是道废人伦矣,乌得称为大道哉?”弃海曰:“吾今日跋涉千里,身倦已极,故宿殿外。待至明夜,自归兰房。”公主曰:“夫言千里跋涉,即在兰房安宿,妾岂别有以迷郎君耶?”言罢,紧牵其衣,拥入房内,将门下锁。弃海无可为计,只得卧于榻间。公主媚献百般,弃海心已欲乱。回想历年学道,费尽辛苦,如其坠落,终为水族。主意已定,起身下榻,意欲拉锁辟门而出。谁知公主赤着身体,拉定不放。弃海竭力一挣,魂归其所。举目详视,尚在万星台讲道座下。弃海亦不知何故,咋舌而思曰:“幸未贪恋娇妻,为师所斥。”三缄笑容可掬,曰:“尔心颇坚,可入蓬庐,再造尔道。”弃海转归庐内,谓三服曰:“吾今日在讲道台前,如何昏迷不醒?”三服曰:“吾亦如是。但不知师用何法儿以试吾辈?”弃海曰:“尔我既为师试,道兄道妹谅必皆然矣。”三服曰:“试言尔梦,与吾若何?”弃海曰:“吾至讲道台,未识师尊举一什么宝镜,将吾一照,吾即人事不知。顷之忽苏,睁目视去,汪洋一派,涌起波澜。吾思万星台前后左右皆属山也,水泉之地从何而来?细细视之,东海耳。因思东海系吾故址,不知父母近来身体尚康强否?于是飞身直入海中,龟相迓入龙宫,去见吾父。父携吾手,哭啼不止。入见龙母,亦然。”三服曰:“尔见尔妻乎?”弃海曰:“何尝未见?非吾道心坚定,几被师尊妙法看破肝胆矣。尔又如何?”三服曰:“吾昏睡后,恍如白日晴天。暗计:『吾躬自炼道以还,春去夏来,秋尽冬至,几经寒暑,从未涉水登山,今日暂且息肩,一为游览。』于是悠悠荡荡,任足所之,来到一处,似平日所住居者。周详审视,乃当年称王石穴。吾在门前偷觑,不知其内又谁为首。视之未久,内出野鬼数十,见吾而惊曰:『尔铜头鬼王耶?』吾曰:『是矣。』野鬼遂各哭诉,自王离了此地,伊等无依,个个求吾再为之主。吾以大道为务,未曾应允。野鬼愈集愈伙,欲拥吾入。吾抛却野鬼,抽身即走,忽然而苏。苏来,还跪在讲道台下。此必仙师试吾等道心坚与不坚也。”二人言谈至此,同声叹曰:“入得道门把道修,止言大道不难求;谁知此理深而奥,幻境坑中不易投。”言毕,将头摆了几下,仍舫趺坐,凝神静气,以炼内功。
  轮到次日,三缄又登讲道台,传翠华、翠盖入台听道。二翠至,三缄持镜一照,昏倒在地,魂出泥丸。见是地有山高耸,翠华谓翠盖曰:“此山好似北风。”翠盖曰:“北风山系吾等炼道所在,今既来此,不如登临一望。”翠华曰:“可。”二人于是搭肩而升,细观此山洞门高列,非北风,乃碧玉也。翠华曰:“吾等以为北风,不料又临碧玉。想吾姊妹在此峰头,常逞威风,群妖拱服。因椒、蜻二子刁弄起衅,两相争斗,才得三缄仙师收为门徒。今旧归来,虽洞府依然,而黄叶已满,不禁有今昔之感矣。”言此,二人泫然者三。
  正嗟叹间,小妖数十辈忽游洞外,见二翠道家装束,骤未能辨,大声吼曰:“尔是何方妖物,敢来此地窥吾仙姑洞府?”二翠曰:“尔仙姑何名?”小妖曰:“翠华、翠盖是也。”翠华曰:“今向何往?”小妖曰:“出洞投师学道去矣!”翠盖曰:“尔仙姑既然出洞炼道,为何洞府不扫洁,使彼白云封锁,黄叶迷离耶?”小妖曰:“自仙姑去后,谁敢入此洞中!”翠华曰:“尔等且上前来,视吾为谁。”群妖近前细视,视已而喜曰:“不知二位仙姑已回洞府。”于是拜了几拜,将洞扫洁,请二翠入,忙在别洞整治肴馔,抬在此洞以奉之。二翠坐在席间,群妖劝饮殷懃,无异当年在洞光景。酒逾三盏,群妖笑曰:“仙姑既归,吾辈有主,不畏他妖侵害矣。”二翠曰:“吾等虽归,不过暂一游玩,其实不能久住耳。”小妖闻得不能久住,齐齐坠泪,情若难舍。
  席将终矣,洞外忽来二位仙子,道冠道服,面如白玉,似欲入洞者然。小妖上前阻曰:“吾洞内有仙姑在此,尔二道士休得入之。”道士曰:“尔洞仙姑,莫非翠姑、翠盖乎?”小妖曰:“尔何知?”道士曰:“吾与尔仙姑原系道兄道妹耳。”小妖曰:“尔师何人?与吾仙姑称为兄妹。”道士曰:“吾师非他,乃三缄仙官也。”小妖曰:“尔是三缄弟子,而今炼道何所?”道士曰:“吾师群弟子皆在万星台,独将吾二人安置幻境洞中,今日闲游,见此山岭清气蟠结,袖中默会,知二翠道妹在此,故来一晤,以问吾师近日传道若何?”二翠闻言,确有可凭,遂请相见。行礼已毕,二翠复命小妖重整筵席,以款道士。小妖得命,将筵席办妥。四人共饮。
  二道曰:“道妹等常常亲近师尊,大道谅已得矣。”二翠曰:“大道之得,惟二兄先之。但不知二兄系何道号?”二道曰:“道妹欲聆贱号,且听吾言。”



                        


第一二七回    幻境中许多变化 幽室内最见心性


  二道曰:“吾二人投三缄仙师最早,仙师赐以道号,一曰『固精』,一日『藏精』。”言犹未已,二翠曰:“谅是二道兄精于大道,师故以美号赠之者。”二道曰:“道妹过誉。谁知道妹,以坤柔之体而道炼天仙,真巾帼丈夫,女中君子,愧煞男儿多矣。”二翠曰:“丈夫君子,惟二道兄可以当之。以此加诸女流,殊不合耳。”谈谈论论,不觉酒兴愈浓。二精携瓶以劝二翠,二翠大有酒意,忘乎男女不亲授受,亦携瓶以劝二精。二精渐侵以戏言,狂态欲飞。二翠心猿稍放,似亦任其相戏而不禁。
  二精见二翠情景如斯,恐其有心贪恋红尘,因以手探二翠之怀,二翠胸中几不自持。翠华猛然思及:“碧玉山相争战后,得师传道,煞费心苦。兼之由碧玉而转北凤,自北凤而集万星台,曲折迂徐,折磨已甚。看看大道将得,而以一淫字坠落乎?”思至此处,心神安妥,振奋其志,恍如梦中初醒。目极翠盖,尚与二精眉目送情。翠华吼曰:“妹妹,尔欲弃大道而坠沉渊耶?”翠盖倏然惊觉,急将心神安稳,与翠华同声言曰:“二道兄今日之酒醉乎?”二精曰:“未也。”二翠曰:“尔究竟道学何人?”二精曰:“三缄。”二翠曰:“酒未曾醉,道学三缄,如何假作狂且戏处子?”二精曰:“道兄道妹,背了师尊聊出戏言,有何碍处?”二翠曰:“戏言固非所论,吾察尔心意,实有以视吾姊妹如败柳残花。以吾思之,尔必非吾师弟子。否则,应同集于万星台,何独寄尔于幻境洞内;既寄尔于幻境洞,吾师应常念之口角,俾吾辈闻之。况吾师所教诸徒,无论人部妖部,皆以炼道为事,从未有见女色而戏谑者。小妖与吾逐出洞去!”小妖闻说,遂吼之出。二精如未闻也,稳坐不动。
  二翠拂然入内,二精亦离筵席,随后而来,戏笑风情,难于力止。二翠无奈,转出内洞,向外放逃。二精急赶上前,各抱一人,而侵以秽语。二翠为二精所抱,不能脱身,以头触之,触在讲道台之座下而醒。三缄笑谓之曰:“风流几把道行丢,稳着心儿色相收;倘若尔图鱼水乐,千年修炼一时休。”言毕,命归蓬庐,再加练习。
  次日,三缄登座,暗思:“及门诸子,以平时而论,其心似皆坚稳。至入幻境而确然弗变者,不知能有几何?幸得三服、弃海、翠华、翠盖男女四人,已算能成,不必为彼虑矣。今日无事,且提二班女徒试之。盖前则先阳而后阴,今则先阴而后阳也。”遂传桃英、棠英二女弟子立于台下,举镜一照,二英魂离躯壳,自觉身腾空际,悠悠忽忽,不知至于何所。
  及俯首下视,乃北海关也。桃英惊曰:“万星台相隔北海关,其遥不啻万里,何能一刻即到此耶?此必师尊以幻境试吾也。吾姊妹可扭转风车,仍归万星台,习吾大道。”殊将风车扭转,已见万星台矣,又被狂风一拂,不由自主,复吹至北海关外,徐徐坠下。二英共相惊讶,不知为何。
  正猜疑间,忽来二位男子,儒冠儒服,俊秀非常。见得二英,近而询曰:“佳人何来?”二英曰:“不意至此耳。”二儒曰:“尔莫非桃、棠二英乎?”二英曰:“然。”二儒曰:“如是,尔我真有缘矣。”二英曰:“何缘之有?”二儒曰:“前三日吾等遇一道长,言今日午刻有二仙子为狂风吹起,坠于此间,与尔二人有夫妇缘,不可错过。吾闻其说,当问老道为谁。老道曰:『吾乃紫霞真人。因三缄弟子女班中,惟此二花妖尚有红尘大福,尔等收回家去,结为夫妇。俟至巍科取得,自使彼为夫人一品,以享荣华。老道之言,尔宜谨记。』吾得老道指点,故候于此。不料仙言无诳,竟与二美相会。此皆月老注定,无有差移也。望二仙子思之。”
  二英曰:“是何言也?吾姊妹炼道多年,原欲名列仙班,以脱植身躯壳。尔为读书士子,应体圣贤明德新民之旨,诚意正心之学,而乃见美色而即贪,焉能入道深深,以期上进?君不见伊古以来,黄卷名流、青登学士累困场屋而终身落魄者,皆为欢娱片刻,误却了事业一生。况淫恶滔天,每多绝嗣惨报。妾言可作龟鉴,尔其朝夕诵读焉。”二儒曰:“逾墙钻穴,皆属邪行。吾等不敢为,亦不忍为也。若尔二美,与吾二人结有夙缘,且又指点上仙,焉可错过?”
  二英见好言劝诫不能破其淫心,暗地商曰:“忠言逆耳,药石成仇。即再口吐莲花,谅亦无益。吾姊妹不若驱风而返,以免彼念切求凰,属意吾辈也。”言罢,驾动风车。刚起数丈余高,又为狂风扭转,与二儒所立相隔不过数武。二儒曰:“尔姊妹若与吾等无缘份,去则竟去矣。风车起而又坠,可见月老所定,难以转移。”遂走上前,各拥一英而行。二英步履艰难,二儒呼唤一声使者,车儿已至。二儒于是将二英扶上,望前进发。二英思逃,怎奈妖法不灵,难于脱身。
  不久之间,大第在望,红窗粉壁,彩色可人。二儒忙忙将二英车儿拥到门首。只见第内张灯挂彩,笙箫鼓乐,入耳悠扬。刚到中堂,内出女眷数人,扶二英下车。二儒楚楚衣冠,与之交拜成礼,二英傲而不拜。后堂又出十余女眷,或牵或扯,强彼拜完花烛。拜已扶入,分为东西两室。二英不相见面,商议无从。待至烛炳兰房,新郎入室,二英心内慌乱,不知若何脱此牢笼。
  却说桃英见新郎宽衣欲卧,暗暗移步,向外便走。谁知新郎眼快,早被扯着。桃英气极,击之以掌。新郎倒地,大呼:“救命!”内室女眷齐出,问明来历,交相骂曰:“不受抬举的丫头,可吊在西廊,重加鞭扑。”甫将桃英吊定,东廊内亦大声呼曰:“新人持刃弒新郎矣!”女眷闻呼拥去,亦将棠英捆束,同吊西廊柱上。
  一粗暴老妪手举皮鞭,着力笞之。笞后,二三女眷又劝之曰:“二新郎满腹诗书,人品俊秀,与尔为配,甚不辱尔,尔何执拗不从?”二英泣曰:“吾姊妹修炼辛苦,原望大道能成,名列仙班。若尘世之富贵荣华,非所愿也。冀尔家老少女男大发慈仁,将吾释却。倘得仙班忝列,恩铭肺腑,必有以报焉。”老妪怒目曰:“尔与吾儿良缘缔自前生,故天送尔来兹,以与吾儿合卺。尔乃不顺天意,反有谋夫之心。吾且将尔二人幽禁空室,如其回心则已,若仍傲性,活活把尔笞毙,尸抛荒野,看尔其奈谁何?”老妪言罢,命人解之。二英遍体疼痛,欲生不能,欲死不得。方将索儿解下,已倒卧地中。
  老妪顾谓女眷曰:“尔等可扶入空室,为吾幽禁。”女眷得命,撩衣挽袖,顷刻扶入室内,将门紧闭而出。二英极目,室如黑漆一般,其中空空,渺无一物。自觉身痛如刺,只得相偎相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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