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露。舟楫来此,舟破人沉,渺无形影。
世人以为水险流急,尸随浪去,而不知毒蛟噬人,即在无形中也,孰得而除之!”三缄曰:“此渡无舟,何地始有?”老人曰:“前面三十里许,村人相助,选其水浅者竖一杠焉。”三缄曰:“天色不待,乌能得历乎?”老人曰:“天色昏黑,不妨止宿吾家,待吾来朝再导汝于此地。”三缄曰:“汝所居者何村?”老人曰:“家寒无产,居一石穴已数十年矣。”三缄曰:“可有子孙乎?”老人曰:“妻室且无,安有子孙。”三缄曰:“老人仙洞历此几何?”老人曰:“由渡而上,宿云山中即是。”三缄师徒即同老人登山上岭,果见一洞宽敞如厢。
师徒入得洞中,老人奔走不停,煮黍以待。
次早师徒未起,老人已先起而呼之曰:“天晓矣,道长欲过此渡,速随吾来。”师徒闻呼,起而随行。行约廿余里,遥见江中一杠,横于水面。师徒到此,由杠过渡,拜谢老人。老人向三缄而言曰:“吾非人类,乃老鹿也,修炼多年,未成正果。昨夜窃闻仙官肩任阐道,广收徒众。兹之指此迷途者,以吾有心欲拜门墙耳。”三缄喜,赐以道号曰“破迷道人”。道号赐已,复嘱之曰:“吾今归里,不便携汝偕行,俟西北云游,汝来吾舍,一同登山涉水,以造外功。”老鹿聆言,不胜欢欣,问明里居,拜舞而去。
第五十九回 南龙郡妖害三缄 北雁山诗警七窍
三缄师徒自破迷道人辞去,又向故里而归,夜宿晓行,来至李家村前。已是春初景况,游蜂蝴蝶,飞舞花间,鸡犬桑麻,俨然在目。师徒行行止止,足力已疲,正思寻一所在以息肩,忽听山磬一声,铿然落韵。三缄翘首望去,遥见丛林一带,建阁高耸于翠微之中。访诸行人,行人曰:“是乃奎星阁也。”三缄曰:“内有住持乎?”行人曰:“仅二道士,一老一少,住兹久矣。”师徒得此野阁,喜不自胜,迤逶而来,不久已至。
老道询明来历,设斋以待。三缄师徒遂于此歇肩焉。
又说南龙郡七窍衙内,赤鲤、毒龙、老蛟、虾妖等在署执事,究有疑案,皆决于四妖,合郡人民,无不敬服。兹逢春社,四妖无事,园内赏花。灵宅真人驾得彩云,坠于花台之上。四妖见是师尊至此,欢欣拜舞,跪于其前。问安已毕,灵宅子曰:“尔辈在衙,徒消永日,不思所以诛三缄乎?”四妖曰:“师命弟子助七窍官阶,以为他年阻彼阐道之路,故七窍事事皆吾等剖明,官升三品。但惜圣恩尚未逮耳。”灵宅子曰:“师昨云游,见得三缄现住奎星阁内。师特来此命尔四人前去诛之,以免岁月迟延,难消师恨。”四妖曰:“师既有命,弟子敢不遵从?”灵宅子曰:“尔等至阁,务须隐身不露,乘机而作。
如能诛得三缄者,为首功。”四妖听命,各将妖风驾着,向奎星阁而投。
恰遇复礼子、正心子、诚意子奉紫霞命,查访三缄行为若何,搭肩乘云,正在空际。诚意子曰:“南面有黑云四朵,其气甚烈,不识何妖?”复礼子闻说,即与正心子高立云头望之,但听风声怒号,烈气可畏。复礼子曰:“是妖非凡,必有所为而去。吾等将车高驾,盖于黑云之上,视彼何往,再作踌躇。”正心子曰:“此言正合吾意。”遂将云车向上驱之,与黑云相映而行。行到奎星阁前,黑云冉冉,接连坠下。复礼子曰:“是阁清气时升,必是三缄在内,而四妖暗怀毒念以诛之者。吾等亦化凡人,入此阁中,看彼如何举乎?”正心子曰:“如是,事不宜迟。”当即按下云车,化作三叟,徐徐入阁,宿于东厢。
夜方二更,三缄师徒造彼内功,各坐榻上。毒龙生性暴烈,见三缄趺坐,原形化出,张牙舞爪,恨不一口而吞。老蛟曰:“彼已到兹,待到更深方可。”毒龙性不能忍,毁门直入,以扑三缄。复礼子见之,忙施仙法,在三缄头上现出烈火,直烧毒龙。老蛟从侧而前,向三缄一珠抛去。赤鲤潜近身后,一锤打来。诚意子亦显仙法,抛一宝巾,裹定蛟珠。正心子现一铁盆,将锤托着。虾妖乘势双钳齐举,狐疑以双刀架之。毒龙腾空击之以爪,无奈猛火势烈,飞身而遁。复礼子驱动猛火,随后追逐。
毒龙一步一趋,竟投灵宅子洞内。灵宅子望见毒龙烂额焦头,声声叫苦,忙踏坎卦,以口吹去。片刻,大雨如注,猛火被水而熄。雨止而燃,举目视之,乃复礼子在于洞外,大驱猛火。灵宅子怒目吼曰:“复礼子不在洞中修道,来此胡为?”复礼子曰:“吾奉师命护卫三缄,可恨毒龙一败再败,不知进退,胆敢仍蹈故辙,以背天律,吾是以略驱猛火,焚彼妖躯。
灵宅真人不思卫道,反与妖部为伍,成何体面?吾不念尔为师叔,毒龙诛后,并诛尔躬!”灵宅子闻言,怒如雷发,向复礼子一铁塔飞来。复礼子躲过身儿,化作青气,望东而隐。灵宅子见彼遁去,转回洞府,取灵丹以活毒龙。
赤鲤之锤被正心子铁盆托定,极力脱却,抽身便走。正心子铁盆扭转,翻盖赤鲤头上。赤鲤愈走愈重,直向师洞而奔。
正心子急驱铁盆,一时重若泰山,当将赤鲤压着。方欲刺以斩妖仙剑,适逢灵宅子乘云半空,见赤鲤头顶铁盆,事在危急,于是手扭离火,足踏巽门,向铁盆一吹,化为乌有。正心子吼曰:“灵宅子,妖物何恩于尔,护卫如斯?吾不看师叔之情,仙法略施,必丧尔躯于雷火!”灵宅子怒曰:“小小道童,敢在吾前夸弄海口。尔且站定,看吾仙宝!”正心子举目一视,乃一铁塔从空下坠。知不能敌,化道赤气向南而逃。
老蛟抛下宝珠,已被诚意子仙巾兜着,真言念动,珠反飞转,乱打老蛟。老蛟身被数伤,将自己宝器收之不得,无可为计,向洞奔回。灵宅子趋出洞门,飞一利剪,仙巾被剪剪碎,坠地纷纷。将巾剪余,其剪直向诚意子当头剪下。诚意子化成白气,亦向西逃。
惟狐疑持着双刀与虾妖力战不已。虾妖曰:“吾与尔鏖战良久,力已惫矣,暂息片刻可乎?”狐疑曰:“可。”遂各停斗,歇于松荫。虾妖曰:“尔有何道法,敢与吾战?”狐疑曰:“论吾道法,一说出时恐将尔灿头胆骇破矣!”虾妖曰:“尔且言之。”狐疑曰:“呼风唤雨,遣将驱雷,毋庸说得,以不足为奇也。吾化虽小,力能倒海翻江。那年东海龙王与吾角力,吾将海水一口哈干。”虾妖曰:“哈干后见些什么?”狐疑曰:“吾见海水汪洋,怕内面有甚骇人处。岂知其间尽属邃穴陡坑,为藏蛟藏虾之地。无涯阔海,被吾一眼看透焉。龙王与吾讲情,求还海水。吾言还水不难,但于海中要寻一心爱物儿方可。龙王曰:『尔能还吾海水,海中诸物任尔要之。』遂请吾到海遍处搜寻。将海寻遍,无一物可爱。左顾右盼,见一大虾,约大数斛,暗思:『此虾多肉,携回家去,可以饱食两餐。』当言于龙王,持虾上岸,还了海水。刚欲移步,此虾忽吐人言。”虾妖曰:“所言者何?”狐疑曰:“彼言:『饶了小虾性命,异日虾孙虾子必报尔恩。』吾心恻然,将彼放入海中。自今看来,此虾毫无信实。二次哈干海水,断断不饶。”虾妖曰:“彼何无信实耶?”狐疑曰:“如尔系吾当年所释老虾孙子,尚与吾躬角力,非无信实乎?”虾妖曰:“尔不言有此恩德于吾家,吾不知晓,自此不与尔战,以报前恩足矣。”言讫,向狐疑叩了头儿,乘风回洞,见赤鲤、毒龙同老蛟皆呻吟不绝。灵宅子各予丹一粒以饮之,曰:“为师将尔精神团聚,再复此仇。尔等各回南龙,以伺机变。”四妖唯唯,拜辞灵宅,复向南龙而去焉。
其时,七窍未见四人在署已二日矣,密遣人役遍访弗得,以为远去异地,常带愁容。珠莲问曰:“郎君近日体不安乎?”七窍曰:“未也。”珠莲曰:“郎君既安,何以愁容如是?”七窍以四人不在衙内言之。珠莲曰:“郎君毋虑,彼于明日定归也。”七窍曰:“夫人命彼他往乎?”珠莲曰:“妾未命之。
彼常言于婢妇,远逝三日即返,妾故知其归期。”果于诘朝,四人陆续归署。七窍询其所往,皆以探亲异地为词。即命设筵衙内,同酌畅饮之际,突然堂鼓冬冬,役吏入而禀曰:“外有村叟四五来衙叫冤。”七窍当出堂,将呈细阅,言:北雁山下,有死尸三人,一女二男,皆无其首。阅已,问之村叟曰:“可见有人在兹斗殴否?”村叟曰:“无之。”七窍曰:“尔等怎知此地有死尸耶?”村叟曰:“今日晨刻,闻行人呼之,而始知也。”七窍曰:“行人为谁?”村叟曰:“闻呼后,民等出视,则呼者已去。及到山麓,果见三尸纵横,不知杀之者为何人,亦不知起衅者为何事,故来具禀,祈大人察之。”七窍曰:“尔等先归,吾乘舆即至。”村叟同起,急急言旋。七窍乘舆,竟向此山进发。
珠莲蚌妇见七窍已去,呼四妖入内,问:“所干之事如何?”四妖将取败情由详述一遍。蚌妇曰:“灵宅真人何不施彼仙法以诛三缄?”四妖曰:“三缄而今有群仙护持,一时难以诛得耳。”珠莲见其个个负伤,嘱以静养勿动。四妖出,珠莲私谓蚌母曰:“三缄此子,乃吾等寇仇。俟七窍官品大时,将合天下之习道者,概行除尽,看彼之道阐以何人?”言罢,痛恨不止。
七窍遣回村叟,来至北雁山验视三尸,苦不得其主手。询之近村人,村人曰:“昨日民等多在此山耕耨,毫无争斗声,今早行人往来,始见三尸横列于此。而其来历,实是不知。”七窍曰:“杀人之贼,岂无影响?尔近村中,谅有好逞凶横、累行不法者,尔辈思之。”村人曰:“凶横子弟,吾村亦无。”七窍曰:“其中女尸,首虽不见,睹其身体,大约不过廿龄,是必狎邪之流争奸毙命者。试思尔村内有好淫女子卖笑深闺者乎?”村人曰:“吾村之毗连而居者,尽皆清白,无此淫女。”七窍曰:“暗室行奸,尔岂知乎?”村人曰:“奸行暗室,断无不稍漏风声。”审询数番,村人皆以不知告。七窍无奈,将尸验毕,乘舆归衙。珠莲接入,问曰:“郎君今日所验之案若何?”七窍曰:“三尸皆无首领,横于北雁山下,不知主手为谁。此案令吾殊属难测。”珠莲曰:“是案乃尸亲所报,还是村人所报耶?”七窍曰:“吾阅呈内,系报自村人,未见尸亲措一词耳。”珠莲曰:“郎君要断此案,离不着问李赤等人,何不命彼查之?”七窍突然惊曰:“衙内疑难事件,半皆决于四人,妻不言,吾几忘却!”即命蚌妇去唤四人。四人闻呼,入内坐定,七窍以北雁山之案告之。赤鲤曰:“嘱役将尸逻守勿厝,待吾辈同往查访,三日后再往验焉。”七窍如命。
李赤等驾下妖风,于北雁山前密密访查,不得其实。毒龙曰:“吾谅是村实系无杀人事,此必别地移害而来者,宜向他村访之。”李赤曰:“吾等四人一路查访,恐有遗漏。不如分作四路,弗得于此,必得于彼,岂不妙哉?”老蛟曰:“尔言甚是。”四妖从兹各访一地。虾妖访至山后,慵于行步,暗自言曰:“吾等欲诛三缄,反受其挫,身体尚未安好,又得七窍命访案情,安有几许精神为人运用?不若在丛林深处,睡却一觉,俟精神养足,再行访之。”刚将身躯倒下,耳听林内哝哝唧唧,小语不休。虾妖起,暗向人言处用目偷觇,见一少年,美如白玉,与一娇好女子石台对坐,旁立两婢焉。虾妖思曰:“丛林中男女为群,非奸即妖也。吾且窃听所说何事。”又恐睹己形影,畏惧不言,旋将身儿隐而弗露。移时,闻得女子曰:“尔我昨日配合为婚,正属良辰花烛。拜余苦无酒肉,幸吾二婢在北雁山前偶遇三人,二男一女,二婢去头接血,以为夫妇合卺之用。今日又思饮矣,妾欲命婢再往,以候行人,不识郎君意念若何?”男子曰:“如此甚好。吾夫妇归室候之,婢子速去毋迟!”二婢领命,乘风竟去。但见男女携手同行,行至老杨树前,双双入土而没。虾妖见此,谨记其处,忙将妖风驾动,转回山下。见二婢正遇行人,隐刺其头,以衣接血而去。虾妖睹得实迹,暗地归衙。
四五村民复击堂鼓,报到北雁山麓,又毙二人。七窍异之,乘舆速往一一看验,与前之三尸无殊。询及村民,亦与前言无异。七窍此际见废五命,未识凶人,发下愁肠,闷闷不乐。久之,顾谓役吏曰:“北雁山有观剎乎?”役吏曰:“山半有玄天观在焉。”七窍曰:“既有此观,可市香炬,吾将祷之。”役吏聆言,顷将香炬市至。七窍入观,拜舞座前,无非祈指五尸实系何人毒杀。祷告已毕,遨游观内,以遣愁思。清虚真人空中望见,云头按下,在后殿题诗二绝,以警七窍。一云:“求官容易作官难,多少人情变又迁;不怕心中明似镜,无头公案费周旋。”二云:“不若为仙在上天,逍遥海岛乐年年;笑君今得红尘陷,恼恨群妖把尔缠。”七窍游至此间,见壁上诗句,墨迹犹湿,反复吟咏,宦场心事已淡。乘舆归衙,珠莲问曰:“郎君今日所验,又属何案耶?”七窍曰:“北雁山又毙二命,睹此案牍,日烦吾身,不堪其扰。意欲辞官归里,永不插足红尘矣。”言罢,和衣倒榻而卧。珠莲将就百般,欲挽入道之心,仍作宦途之客。语言尚未入耳,而七窍已作梦中人矣。
第六十回 讲法台群仙显法 剖奇案七窍惊奇
七窍自卧榻所,魂离躯壳,悠悠忽忽,不知属何地界,两峰对峙,下临江水,徒杠在目,垂杨覆焉。七窍思曰:“吾在衙内,为何到斯?”信步行来,竟立徒杠上面,眺望江水不已。
俄而徒杠转过,坦道一线,直牵数十里之遥。七窍是时未审坦道何去,遂坐于垂杨枝下,四顾踌躇。忽来一青衣童儿,笑谓七窍曰:“先生焉往?其殆不识路径而望洋悼叹者乎?不然,何默尔无词,席地不行耶?”七窍曰:“吾非有所行之地,乃不意至兹,特弗识坦道一条,所通何处。”青衣曰:“是道登天。欲观上天景致,可由此径缓缓而登。”七窍闻说,忙相揖于道童曰:“吾正欲景观天上,祈为吾导可乎?”青衣曰:“尔欲登天一览,速随吾来。但不可回头望之,望则胆碎而惊,惊则必坠。”七窍诺,果尾其后,一步一趋。顷之,暗暗回顾,足离于地者约有数百丈焉。七窍畏甚,从兹不敢反视,俯首而上,愈上愈高。曾不几时,而河汉星斗已俨然在眉目间矣。
青衣曰:“吾力已疲,可于此暂息一刻。”青衣坐,七窍亦坐。坐已,环顾见所坐者,尽属云霞。以手抹之,细软非常,绵绵若絮。对面望去,数星排列,其大如斗,光明照耀,闪烁不停。七窍于斯自在逍遥,几忘己为郡守也者。青衣暗知其情,乃乘机言曰:“汝为郡守,荣华已甚,不知其乐有如此乎?”七窍曰:“吾身虽为郡主,其心实为万民,每遇疑难案情,百转忧思,食也而难于下咽,寝也而难于入梦,那得清闲半日,如汝辈之逍遥无累耶?”青衣曰:“汝既如宦途苦况,何区区恋此富贵,不作一出山想哉?”七窍曰:“吾亦常有此念,奈尘世道士无一可为我师。”青衣曰:“野方外道固不足为人师。彼《黄庭》经卷,习此而成者,代不乏人,独不可以为师乎?”七窍曰:“身为郡守,日理民情,即有《黄庭》,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