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板驰追。蓉花转身与之力战,黄祜自恃前累获胜,不在意中,讵料蓉花乘隙一剑,已中左膀。黄祜退下,急吞精气数口,又来追逐。群妖女穿连接战,战到日夕方休。自此蓉花不敢归洞,宿于紫泉山上。潜身林内,独坐石台,暗想:“遇此冤缠,孤栖无助,如何解得?”在山宿了一夕,心忙意乱,常常防着黄祜,左顾右盼,持剑自卫焉。
三服在紫泉洞里,将功习后,偶尔念切三缄,潸然泣下。
女蟒见而询曰:“道兄何故愁容满面,其以道妹不足为教乎?”三服曰:“非也。”女蟒曰:“既非为妹不足教,泪痕常在目前者,何哉?”三服曰:“吾自与师碧玉一别,屈指已过三载,思及当日道兄道弟同游济济,师训时聆,而今寂然无声,能不泣下?”女蟒曰:“道兄有此情思,在洞不堪忧闷,胡弗出得洞外,山外闲游,以壮奇观,庶可愁怀免却。”三服曰:“道妹能同去否?”女蟒曰:“愿偕道兄一游。”言已出洞,四下观望。
正值黄祜寻访蓉花,访至紫泉山腰,瞥见坐于石台,暗暗持索向前,突然已束其膊。蓉花与彼撑持半日,不能脱身,久之撑持愈力,妖风骤起。女蟒曰:“三服兄,汝听风声乎?”三服曰:“风声在于何地?”女蟒曰:“似在山半。”三服曰:“如是盍往观之。”遂与女蟒寻思而至,远见一男一女相扭撑持。三服上前,吼曰:“何处妖物,在此胡为?”蓉花悉诉占娶之由。黄祜诬言已许吾躬,又另与他妖相配,故心不服,特来擒归。三服曰:“女不乐配,愿守贞操,理宜保之,何得占娶?”黄祜曰:“妖部行事,各有各志,汝毋管闲。”愈与蓉花撑持不怿。三服持锤在手,怒向黄祜劈头打下。黄祜大叫一声,滚下山岗,群妖护卫而去。蓉花起,拜谢三服。三服曰:“此妖未收,如归旧所,难受罗织,不若随至吾洞,拜为兄妹,传汝入道之方。他日得遇吾师,同拜门墙,炼修大道。”蓉花喜甚,遂偕入洞,与女蟒一同结拜。三人自是在洞修炼,时访三缄消息不提。
前言蜻飞子居江月镇抚琴化世,兼与民间驱怪除妖,以积外善,不知不觉已在镇内二载有余。一日辞别镇中老少,欲行他方,合镇居民苦留再住。蜻飞子念师心切,暗里逃禅。来至鼎月桥,见此桥形俨如鼎峙,桥上皆市,不绝行人。蜻飞子暗自谋曰:“此地密密人烟,与江月镇无殊,正为积功之所。”遂将身一扭,仍化瞽者,抚琴而歌。到夕阳将坠时,手持竹杖,沿街行走,其意在访三缄也。无何行至桥头,小艇蚁集沙洲,声声唤渡。岸上有一大树,其粗如桶,士农商贾常排牲醴拜跪树下,彼去此来。蜻飞子思曰:“树,植物也,何灵应如是,是必有所以假之者。但不知人礼是树,胡以若此其勤,其殆祸福乎人,因而邀士民之敬欤?”于是独坐桥头,用目偷觑,乃一红眉绿面汉子,立于树前。凡献醴牲,以两手攫拿而食。蜻飞子曰:“贪人酒脯,必非正神,究不识若何作为,能令人皆敬礼。吾且在此细细访之。”移时来一老叟,亦坐于蜻飞子之侧。蜻飞子曰:“老翁何来?”叟曰:“往市香炬,以祀檖树耳。”蜻飞子曰:“檖树人乎,物乎?”叟曰:“檖树非他,即桥前岸上之大树也。”蜻飞子曰:“树乃植物,毫无知觉,祀彼何为?”叟曰:“他树则蠢然无知,是树善能祸人,乌可轻视。”蜻飞子曰:“如何?”叟曰:“此树生花,花气闷人,得其气者必病,如常祭以牲醴,则花不乱放而家家安矣。偶有不到,花生满树,遍乡老幼男女必多受病而亡。”蜻飞子曰:“胡不将此檖树和根伐之?”叟曰:“吾乡一士子不信是树灵应,持斧砍伐,刚伐一二斧,立刻昏绝。仆人负归家内,渐渐病染妻儿,其子祭以猪羊,家乃安泰。然此树灵应,不惟伐始得祸,即祭祀仪礼稍未恭洁,皆受祸焉。”蜻飞子曰:“如是,尔方有此檖树,士民不堪啰唣矣。”言罢,老叟辞去。蜻飞子缓缓归来,寻剎安身,欲诛檖精,以除民害。寻至市后,得一仙姬阁,地势幽雅,青松翠竹,林茂而深。入阁视之,内只一僧,年约半百,与言借居数日,僧亦欣然。蜻飞子自居阁内,日则抚琴化世,夜则趺坐习功。他日忽闻闷绝气,问诸阁僧。僧曰:“桥头檖花满树皆放也。”蜻飞子曰:“前三日吾在桥头打坐,睨视此树,片花未有,何今即放满树乎?”僧曰:“檖花开谢无时,忽然而开,忽然而谢,其开也必有所触,其谢也必有所安。但今兹一开,是地人民又不知要死几许。”蜻飞子曰:“檖树亦为灵物,真神仙不啻也。”因思此树不识何妖所凭,是夜更深,化为妖类,乘风偷至树下。树精见风声大作,将身现出,手持月斧,吼曰:“何地妖物,敢至吾前?”蜻飞子忙下风车,近而拜曰:“闻得妖兄享食在此,小妖路过是地,特来拜见焉。”树精曰:“汝居何洞?”蜻飞子曰:“吾居碧玉山耳。”树精曰:“碧玉山历此甚遥,汝欲何往?”蜻飞子曰:“欲选绝大村庄,显显威灵,以享血食也。”树精曰:“欲显灵以享血食,非附物不可。”蜻飞子曰:“妖兄何精以附此树?”树精曰:“吾乃黄鱼修成,在海居住数千余载,恨所修不大,出离海岛,得釜形山洞而居。
历年以来,已娶獐、蟒为内室。山有一芙蓉花妖,其貌最美,吾欲娶彼,彼不乐从,吾弗舍之,遂与大战。战到紫泉山半,几被吾擒矣。忽遇一妖与吾一锤,负痛而逃。无颜归洞,因来鼎月桥畔,附此檖树略显灵异,以享酒牲。”蜻飞子曰:“汝既享人血食,何不福之而乃祸之乎?”树精曰:“世上生民不知好歹,予之以福,则彼以为自得,反轻慢乎神明。惟以祸予之,使彼常常骇然在心,其敬于我者自尔丰洁。”蜻飞子曰:“尔花又何自而放?”树精曰:“此吾毒气吹树而成者,其实檖花不能开也。”蜻飞子曰:“吾之来意,汝可知否?”树精曰:“不知。”蜻飞子曰:“吾住仙姬阁。俗云:『一林不藏二虎』,汝宜另寻他处,任汝附物骇人。如再盘踞是地,以气作毒,吾必诛汝。”树精怒曰:“吾慰汝以好言,汝反加吾以恶意,吾岂畏汝者?”遂执梳云板,向蜻飞子打来。蜻飞子以穿心杵刺之。二妖愈斗愈力,狂风大起,地暗天昏。酣斗多时,蜻飞子假意败下,背立而待。树精见蜻飞子背立不动,将身一扑,欲乘势以抱蜻飞子,早被股锥刺入腹中,大叫一声,乘风竟去。蜻飞子亦驱风紧逐,逐到紫泉山上,树精风车拍转,举起梳云板,与蜻飞子奋勇大战。蜻飞子力弱难敌,忽被一板打下紫泉山,竟坠紫泉洞前,叫喊不已。
三服在洞,听得呼救声,出而视之,蜻飞子也。惊喜之甚,假为不识,击以铜锤。蜻飞子曰:“再得妖物相助,吾命休矣。”三服将锤止住,挺立洞外。蜻飞子叩首求饶。三服曰:“饶汝不难,但须还吾一件宝器。”蜻飞子曰:“宝器为何?”三服曰:“汝将宝器还却,吾则不难为汝矣。”蜻飞子曰:“汝要何宝,汝须说明,不然吾怎知得?”三服曰:“是宝恐汝所无。”蜻飞子曰:“吾虽妖部,曾拜三缄门下,彼乃上仙弟子,无宝不可求之。”三服曰:“别宝不要,吾所要者,即三缄一件耳。”蜻飞子曰:“三缄凡胎也,何云宝器?”三服曰:“吾不要宝器,专要凡胎。”蜻飞子怒曰:“汝何如是之愚?吾慵与汝言,吾将去矣。”刚欲走时,三服顺牵两耳,竟入洞内。蜻飞子曰:“吾明语汝,吾系蜂精,瘦不可堪,有何好吃。”三服曰:“吾近日精神甚倦,正欲吃点蜂儿肉以补之。”蜻飞子曰:“吾与汝素日无仇,汝何横顺将我默着?”三服曰:“闲言休讲,汝且视吾为谁?”蜻飞子举目细视,视已惊曰:“汝三服兄欤?”三服曰:“是矣。”蜻飞子曰:“汝自碧玉分散,何处安身?”三服曰:“仍回本洞将功炼习,因念师心切,乘风遍访,日复一日,音信渺无。后游紫泉山,收伏老獐精,即在紫泉洞中以修大道。敢问道弟又栖身何所乎?”蜻飞子曰:“吾自分散后,在碧玉山内住了数月,甚属无聊,遂下市廛,带访吾师,带作小小生意。”三服曰:“作何生意耶?”蜻飞子曰:“化为瞽者抚琴劝世,颇可过活终朝。”三服曰:“胡为至此?”蜻飞子曰:“吾自江月镇化世已久,辞却镇中老少,游至鼎月桥,见得檖树一株,生花毒人。吾乘风访之,乃黄鱼精附树显灵,以讨人间血食者。吾心不服,欲除民害,殊彼不受驱遣,与吾争斗,遂至于此。”三服曰:“如是且入洞府,再叙前情。”
第五十六回 椒花子过岭遇鳖 螭蛛儿结网遮天
蜻飞子随三服入洞,见了女蟒、蓉花美艳绝伦,含笑而立。
因谓三服曰:“道兄真好福份。”三服曰:“投师失师,道旨不得其传,福从何有?”蜻飞子曰:“人生所极乐者,莫如娇妻美妾。道兄在此享受妻妾之奉,岂非福乎?”三服曰:“汝何所见而谓吾有妻妾哉?”蜻飞子曰:“洞中二美,非汝妻妾而何?”三服曰:“此吾道妹也。吾之道妹,亦即汝之道妹,尔毋乱言。”蜻飞子曰:“何以同居此洞?”三服遂将二女来历,一一述之。蜻飞子曰:“如是最见吾兄好道心切矣。”三服忙命二女拜过蜻飞,在洞设筵,畅饮数日。
一日,三服谓蜻飞子曰:“道弟其在此洞同修道欤,抑不在此洞而他游欤?”蜻飞子曰:“吾功甚小,意欲抚琴化世,再向人寰以积外功,俟访得师身,然后再探道蕴。”三服曰:“吾与道兄同行化世何如?”女蟒、蓉花曰:“道兄在此,妹有倚靠,倘兄一去,前妖来侮,妹将何以御之?以妹愚意,且俾蜻飞道兄化世访师,访得师后,寄信来洞,那时妹等与兄同去拜师习道,未为晚焉。况道兄而今即出,不过以化世为心,未卜师踪,亦空劳步履。不若在洞日传道于妹等,他日有成,道兄之功谅亦不校”蜻飞子曰:“道妹所言甚是合理,道兄可暂住此。吾得师之消息后,即刻乘风来洞,报与兄知。”三服泣曰:“离师数载,不惟师容难睹,思得一同游道友,朝夕相见,以慰饥渴而不能。今幸天假以缘,与道弟一遇,只意聚首此洞,谁知道弟志在化人,以积外功。一言离别,令人咽喉耿耿,泣下难禁矣。”言罢,手执蜻飞子之袂,大哭不止。蜻飞子亦泣曰:“道兄不必伤悲,弟思同住洞内,如人居室,不出庭户,外事何如?弟今出外化人,勤将师访,甚如以弟为兄耳目,视听师之行踪,有何不可乎?”三服曰:“此情固是,难以一时分手耳。”二人于是相泣不休,女蟒、蓉花亦同坠泪。
久之,从中解曰:“蜻飞道兄不如留洞消闲数日,再去未迟。”蜻飞子以所言甚合,诺之。三服喜,将手释却,复设筵畅饮。
席间,三服问曰:“椒花子自分散后,汝知音信乎?”蜻飞子曰:“未也。”三服曰:“至于弃海、乐道以及西山、二狐,此数载中亦不知落于何方,行为何若。”蜻飞子曰:“兄毋多虑,谅彼道兄辈入道深深,不能败德丧心,以自坠落。”二人言言语语,竟至天色昏黑而罢。
又说椒花子在湖心亭,与那乞儿四方说鬼,乞儿颇得其利,已称富有矣。椒花子在亭习功,师德不忘,每于暇时,身倚亭窗,望望湖水,不觉触动寻师之念,久欲离此向别地而投。一日,乞儿来亭亲候。椒花子命彼坐定,与之言曰:“前日汝家赤贫,苦之莫极,吾念汝苦,始与言驱鬼法术,而今得利甚伙,可以享受终身。兹者吾欲他行,特见汝来,与汝言及,自是以后不必与人说鬼矣。如人有求于汝,汝以术穷不应推之,毋得勉强支吾,以贪财于义外。”乞儿泣曰:“师以一团大福加于弟子,深恩未报万一,而师遽言别,弟子将何以为情哉!祈师再住数旬,俾弟子稍伸答报之情,其念始遂。若倏然别去,不受丝毫奉敬,弟子心实难甘。”椒花子曰:“汝好好孝顺父母,他日自有重逢,不在此时些须酒肉之奉也。”言毕,携手亭下,分袂而去。乞儿号啕大哭,愈呼师则椒花子愈去愈远,迨至不见形影,乃哭泣而归。
椒花子自别乞儿,行到前途,其径急分左右。当此之际,欲东不可,欲西不能。举首望之,遥见一岭横隔天外,高耸云间。暗思:“岭峻如斯,其中或有同侣,亦未可卜。趁今靡有定向,吾且到此一游。”不知是岭地属化外,名曰齐云,岭之周围多产橛树。岭半一穴,古号佛洞,乃万妖所出入者。椒花子来至岭头,正值秋深,橛叶萧萧坠下,已至半空矣。登岭视之,岭以外皆貊蛮地界,负固不服之区。思欲一穷此山之奇,由岭转下,忽来香风扑鼻,如麝如兰。极目窥觇,乃丹桂十数株,花开满树。椒花子直向丹桂香处而来,瞥见其间有一石穴,穴上峻崖万仞,潺潺流水,竟坠穴前一石池中。此池约有百尺之宽,水虽不深而清洁可爱。椒花子自思无事,立于池上者久之。
俄闻穴内一声响亮,如启户然,旋出一黑面大汉,嘴尖眉绿,两目如豆,三足鼎峙,频向穴外怒目面视,若有所惊状。
顷刻退入,不时又出,厉声吼曰:“何人私窥吾池,独不畏死耶?”椒花子曰:“天生是池,原以资人玩赏,岂独汝一家之物乎?”大汉曰:“非吾独得,何不在汝室外,在吾穴前?”椒花子曰:“池即在汝穴前,吾兄得一览,未尝携去,汝何小见若斯?”大汉聆其言厉,转身入穴,持一铁杵,向椒花子打来。椒花子闪过一旁,忙以双剑隔定。大汉见己铁杵不能伤及椒花子,举口吹气,气内烟黑如漆,愈吐愈多。椒花子不慌不忙,徐吐清气以嘘之,转瞬间黑烟散尽。大汉怒甚,风车乘起,凭空一杵打下。椒花子亦驱风直上,与之力战。战约数刻,见大汉杀伐与己两平,胜负莫分,假意败下,立而不动。大汉乘势以手抱之,椒花子急运股锥,力刺彼腹。大汉倒地,化为巨鳖,翻身滚入池中。椒花子曰:“汝可出池,与吾再决胜负。”大汉曰:“汝想叫吾上池,以股锥刺吾耶?吾腹尚然肿痛不堪,汝在此等着三五月,待吾伤愈,再决胜负不迟。”椒花子曰:“吾见汝汉子大样,怕汝有些武事,谁知与犬子不如。”大汉曰:“汝休说恶话,不是汝股锥厉害,吾早将汝一口吞矣。”椒花子曰:“老鳖精毫无一能,也要兴妖作怪,岂不愧死?汝果有胆,且出池来。”大汉曰:“汝有胆量,可入池内,将汝两翅濡水,不能展动,必是吾口中之物。”椒花子曰:“汝出池来,吾与汝不讲争战,结为兄弟焉。”大汉曰:“汝以甜言蜜语,想逛吾出,万万不能。”椒花子曰:“汝一日不出,吾待一日;一月不出,吾待一月;一年不出,吾待一年。”大汉曰:“吾者一世都不出,看汝又待何时?”椒花子曰:“吾即待汝一世,汝不出而吾不去之。”大汉曰:“吾慵与汝谈,吾将睡觉去矣。”自此呼之绝不应答。椒花子复在池上静候良久,终是寂然,只得舍了鳖精,向岭直下。
下至岭半,挺立四望,见有数十兵丁,手执八卦旗儿,由东而去。椒花暗思:“僻壤穷乡,哪有兵丁习武,必是妖部无疑矣。吾且观其动静如何。”遂步后程,缓缓行之。转过岭东,一壑如溪,幽深莫测。遥见兵丁无数,皆入壑中。入未多时,复从壑之彼岸鱼贯而出。壑上地极平坦,兵丁至此排列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