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的黎明——
背叛,只是一刹那闲的事情。
人与人之间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心思的情谊,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那瞬间,仿佛能听到了锋利的剪刀割裂布帛的声音。
因为无法预计,因为无法捉摸,所以能够轻易伤害。
伤害?
是被背叛的人痛,还是背叛的人苦?
已经十个日落日出了。
距离那场战争的结束。
茫茫的沙漠,因为无语的旅途显得更加无边际。
黑翼没有看过我一眼,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仿佛从开始,我便不曾存在过般。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但心里,崩溃的角落更加粉碎。
任由着背负我们的马匹往它们想去的方向前进,去哪里,现在都变得无所谓了。
应该说我们是幸运的,当水袋里的甘露枯竭,就能遇到一个小绿洲。
渐渐,我感觉那些绿洲的面积越来越大,那么也许不远的前面,就快要出现一个比我所见过的更大更宽的绿洲了吧?
呵呵……脑袋大概被猛烈的太阳晒昏了……
一丝夹杂着碎沙的风抚过干燥的嘴唇,让我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许多。
不祥的预感让我抬起一直低垂着躲避阳光的脑袋,举目看去那仿佛遥远得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天边,不知何时卷起了一层
厚厚的黄云。
止不住无奈的苦笑,难道说命运已经到了尽头?
那看似毫无伤害的云层,却是无法让人拒绝的死神,在片刻闲可以移动整片沙丘的恶魔——沙暴。
不止一个人告诉过我,如果遇到沙暴,要做的事,只剩下祈祷。
转过头去看那个似乎早已发现了沙暴却仍无动于衷的少年,他是我的承诺。
我会活着带他离开,偿还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跨下的马本能的感觉到危机的来临,在我圈转缰绳的瞬间撒腿就往南跑去,在经过仍然没有动静的少年身边时,我用尽
全力挥动鞭子狠狠的抽了他的马,吃疼的马匹顾不上背上主人的意愿,撒开四蹄跟着追来了。
身后看似还很遥远的沙暴带着隆隆的呼啸声席卷而来,仿佛一只饥饿了数千年的沙漠狂兽追赶着两匹逃匿的猎物。
被吞没的瞬间,逃跑完全是徒劳,我们就像企图逃避洪水的小蚂蚁般无力。
任你有通天的头脑,破地的本领,在这只令人战栗的沙漠恶魔面前,祇不过是塞牙缝的小食。
风沙遮天蔽日,在天与地之间肆虐着,无视一切的狂妄。
沙子只要一找到缝隙就往里面钻,眼睛根本不可能挣开,耳朵也早已被沙子埋住,窒息的痛楚只有用手稍微遮挡一下风
沙,在那一点点的空间找到生存的空气。
马匹再也无法前进,因为它们的四蹄已经被深深埋在汹涌的沙流里。我挣扎着爬下马匹,摸索着找到了黑翼所骑的马,
但却完全没有碰到应该坐在马上的人。
黑翼?!他去哪里了?
我拼命的睁开眼想去寻找,朦胧的视线内只有呼啸的风沙,厚厚的遮挡了世上的所有存在。
张开口想呼喊他的名字,马上便被乘机而至的沙子灌满了嘴巴。
黑翼!!
我要冷静下来,在这个时候如果连我都不冷静,那一切都完蛋了。
他是个倔强的少年狮子王,尊严不允许他求救,更不允许他向一个叛徒求救,所以他应该会往与我所在的相反方向走。
顾不上这个结论让我的内心流过一阵苦涩的味道,我祇能祈祷他是恨我、讨厌我,甚至连死都不愿意跟我死在一块……
放弃了马匹,连滚带爬地在沙地上前进着。
果然,透过浓浓的风沙,我看到一个黑黑的身影在不远处。
而下一瞬,我更惊喜地发现右侧的方向有一个类似石地洞|穴的东西。
努力的拨开席卷的风沙,跑到黑翼的身边用力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感觉到他的挣扎,我死命地将他拉向那个救命的洞|穴所在方向。
沙暴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狂暴,滑动的沙流阻挡了我们的脚步,只是三两步就能走到的地方,终于到达的
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
洞|穴是背风的,沙子像流水一样划过洞|穴的两边,没有将它埋没。我勉强地看到那个小洞|穴似乎可以藏下两个人,但当
我弯下身籍着那小小的空间睁开眼看清楚里面时,却发现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好……
这个小小的石|穴地面爬满了躲避沙暴而来的沙蝎。虽然这种蝎子没有剧毒,但被蜇了却是很痛的。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一把抓过黑翼将他搂在怀中,然后闭上眼睛狠狠的坐到石|穴里面。
臀部压到一大片沙蝎,这群被惊动小恶魔操起锋利的毒针毫不留情的戳穿薄薄的布料,攻击我的下身,臀部跟大腿都成
为阻击目标。加上黑翼拒绝的扭动着身体,让它们更加疯狂。
不懂留情,只管攻击入侵的敌人。有的时候,动物很像人。
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几乎让我的神经崩裂,但为了不让黑翼发现,只有咬了牙隐忍。
因为我知道,他如果知道要这样受我的恩惠,一定会倔强的离开这个唯一的救命地方,不顾生死的闯进死亡的沙暴。
不过,幸运的是沙蝎的毒液有麻痹的作用,很快我的下身就像完全不属于自己般没有了知觉,任由那些小家伙们怎么戳
怎么刺,我都无所谓了。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昏暗的光线透进这里来,让我清晰的看到他的侧脸。
满脸的沙尘无法掩盖他的英气,虽然还年轻,但已经具备了王者独有的气质。
只是……他还有欠王者该有的冷酷无情……
我知道,但我从来也不曾提醒他。
或许一直以来,我都自私的不去告诉他,想,让他永远都那样的纯真下去……
不过,也是我的自私,破坏了一切……
偿还,祇不过是一相情愿的借口。
他不屑于我任何的赠与,而我,也不知道该偿他些什么……
但,总觉得,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对他的背叛,还在一直持续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毒液的作用,脑袋越来越昏沉。
渐渐的,搂着黑翼暖暖的身体,意识里努力的让蝎子碰到他……
不知何时,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下身已经恢复正常感觉到千针万孔的刺痛。
沙暴已经过去了,这只恶魔的力量足以让人惊恐战栗。一座座的沙丘在它的手上如同玩具般随意摆放,转移了位置。
身下的沙蝎早已散去,大概是回到自己的巢|穴去了吧?
怀中的黑翼静静的睁开着眼睛,似乎一早就醒来了。
他没有离开!他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
我狂喜着,但下一瞬便嘲笑了为自己的妄想。
因为我的双手像铁箍一般捆绑着他,他根本动弹不得,即便想离开,也不可能吧?
松开有点麻木的手臂,我让他离开我的怀抱。
黑翼没有像逃避瘟疫般迅速弹起,只是缓缓的,慢慢的站起身,仿佛刚才坐着的,搂着他的,只是一块沙漠上的石头。
苦笑着从洞|穴中爬出来,天空如此晴朗,那场沙暴似从不曾出现过。
不远的天空下,有一条绿油油的线。
漫长,没有边际地横跨在天边。
那是……绿洲!一片广阔,广阔得如同沙漠的绿洲!!
到了,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便是我母亲的故乡——瑞芙国。
虽然曾经从母亲的口中听过描述这里的故事,但亲眼目睹却是另外一回事。
比小小的绿洲层峦迭嶂的树林,比茫茫的沙漠五彩缤纷的草原,比浅浅的泉水深不可测的大湖……
一切都比沙漠丰富,绚烂。
也,更有价值。
眉毛稍稍的抬起了,嘴角少许的向两侧伸展了一丁点,黑翼的脸上,显现了十多天以来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就像一只找到新玩具的狮子。
虽然并不是因为我,但也令我欣喜不已。
他喜欢这个地方……
一点点的希望,在我心中点燃。
2
——他国的王者——
再过了十天,我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城镇。
马车一辆辆紧连着钻进巨大的城门,熙熙攘攘的人背着装满货物的篮子或者布袋匆匆忙忙的跟在车子两旁,路旁的空间
早已经被占满,货摊上琳琅满目的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货物。
叫卖声,说价声,喝骂声交织成一片。
热闹,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名词。
身边的黑翼对这一切似乎不太感兴趣,从初到的那天看到了他显露的少许情绪之后,一路上我都不曾再看到过。
“饿了吗?”
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但我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去问。
口袋里的钱币已经所余无几,这片绿色的大地所售卖的东西出乎意料的贵,又或者,是因为我久居宫廷脱世甚深,早已
经忘记了金钱这主宰了人类生命的东西。
黑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即便如此,我仍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微微的波动。
他饿了。
把口袋里最后一个钱币拿出来在路边的食物摊买了一个大烧饼,送到黑翼的手里。
与此同时我的肚子却毫不合作的发出抗议之声。
唉,人啊,如果长期生活在富足之中,是很容易堕落,忍耐的能力绝对会下降。在我还不是沙多鲁的皇帝之前,饿三两
天习以为常。
眼前突然出现了半块烧饼。
惊异的看着黑翼手中的烧饼,我欣喜得几近疯狂。
他关心我?终于原谅我了?
但那漆黑的眸子里,却看不到我希祈的神采。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我肚子不饿,你吃吧。”
下一刻,烧饼掉在骯脏的地面。
一辆马车突然冲过,把它碾成碎片,跟泥巴混合在一起。
茫然的看着冷冷站在一旁的黑翼,多日来的无力感几乎让我崩溃。
即便所处的是熙攘的集市,静默却仿佛永远般存在于他跟我之间。
“听说了吗?”身边一个档摊的贩子说着话。
另一个人回答着:“当然听说了,我们的国王正在征召继位者!”
“就是就是,真难理解在位者的想法。老实说,现在的国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整合了纷乱的瑞芙国,才统治了不到一年就
要找继位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条件也不苛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人敢去试?真奇怪……”
又一个人插话进来:“我说你们就是头脑简单!”
“你说啥?!”
“想也知道了啦!国王怎么可能轻易的让出自己的王位啊?一定是为了判别谁有野心去争夺自己的王位,所以才使出这
样的计谋,试探一下那些企图叛变的人。谁敢公然承认自己有替代现任国王的能力啊?”
“哦哦!说的也是!”
这里的国王还真奇怪,居然用这种方法试探自己的子民。
黑翼的身影忽然动了,他走向那个摊子。
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王宫在哪里?”
没有变的沉着和傲气,但多了一份不该属于他的冰冷。
“王宫?”摊贩打量了一下他,笑道:“这位小哥难道是想去碰碰运气?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试的好,否则人头落地还不
知道怎么回事!”
“在哪里?”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是命令。
那王者独有的魄力,让摊贩再也嬉笑不出,他有点害怕的伸手指着东边的方向:“在那边……”
我,困惑的看着黑翼。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初见瑞芙国国王,跟我想象中的感觉有天渊之别。
在仍是国王的身份时,我也曾听过远在彼方的另一个大国的事情。
瑞芙国自从与父亲所统领的沙多鲁经过一场大战后,情况跟沙多鲁差不多,也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所不同的是,瑞芙国出现了一个有能的君主。
他统领着少数的力量,整合了瑞芙国,用强制的手段迫使一些反对的力量顺从,很快便统一了国家。
而今,他会打算找到承继者,我想大概是因为年老而无后继子算所以才会如此。
但当我跟随着黑翼走进堂皇的王宫,踏过华丽的红色地毯,穿过雕琢精细的走廊,来到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看到一个坐
在华贵的王座上的男人时,我彻底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比我大不了多少,淡灰色的头发随意的搭拉在肩膀上,儒雅的外貌与其说是个王者,不如说更
像一个学者。虽然身上的皇冠跟皇袍十分正规的穿戴着,但因为他的坐姿太过拥懒,看上去像连腰骨也懒得挺直的样子
,更令人难以相信这就是统治着广阔大地的王者。
王,也有很多种呢……
“听说你是来应征当国王的?”
他的声音挺上去软绵绵的,让人有种快要睡着了的感觉。
“是。”黑翼没有下跪,直直的与他饶有兴趣的双眸对峙。
拥懒的狮子王正富有兴致的打量着打算入侵的年轻狮子,而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站在远方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更加无
法介入的人类。
“有意思,我的命令下去了那么多天,才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来你的胆量不小啊!竟敢窥视我的王位?”
狮子王稍微露了一下自己的獠牙,企图吓走年轻的同类。但由于姿势仍然处于休恬状态,没什么说服力。
黑翼没有被他的话吓得跪地求饶,只是淡淡一笑:“我就是有这个胆量。”
两旁的大臣们都被吓住了,反倒是那国王好不在意地回道:“很好很好。虽然我很想马上将皇位交给你,但我总不好把
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国家交给一个光说不练的家伙吧?”
“那要如何?”
“呵呵……你很有趣。一个月的期限吧!如果我觉得你适合的话,我会把这个位子送给你。”
“知道了。”
……
我想我跟在场所有的人都该是同一感想吧?
哪有人这么简单就约定皇位交接的事啊?
这个国王会不会是笨蛋啊?……
“对了,后面站着的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是谁?”
金色头发的家伙?
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除了墙壁上镶嵌的黄金意外的其它金色物品,难道他在说我吗?
“没错,就是你。”
“呃,我,我是……”我是谁,我是黑翼的谁?……我要,怎样回答王者的问题啊……
“国王陛下!请三思啊!!”
从来不曾这么感激那些喜欢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
但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他是沙多鲁国黑部族的首领,绝对不可以让他们继承您的位置啊!!”
抬头看去,那个坚持反对的家伙好象在哪见过……
“黑赫,身为叛徒的你居然还有脸面在这里出现?”黑翼森森的声音充满了诅咒的恐怖,让我想起眼前这个穿了锦衣华
服的家伙原来就是曾经背叛了黑部族,黑翼的叔父——黑赫。
曾经以为他已经放弃卷土重来,看来他是还没死心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哟?你们还认识啊?”国王似乎对于这个小插曲很感兴趣。
“是的。他就是黑部族的首领——黑翼。”
黑翼看了他一眼,那绝对的杀意掠过他的眼眸:“你没有资格呼唤我的名字。叛徒。”
喉咙突然有什么哽住了。
他的话,如此的残酷,仿佛是对着我说的那般。
某一个程度上,我跟黑赫一样,都背叛了他。
只是,黑赫无法毁灭的东西,我让它整个消亡在沙漠之上。
“原来是这样啊?事情变得有趣了……”国王像发现了好玩的游戏般,兴奋不已,“这样好了,既然黑赫你反对他接任
,我就设立一个赌局,你们来三场比赛,规矩跟题目当然是由我定咯!谁赢了两场,谁就能成为瑞芙国王。”
如此轻率的决定了瑞芙国的未来,我不禁为那些衷心于此人的大臣们叹息。
“陛下?!”“三思啊!陛下!”“太仓促了!请陛下考虑!”其它的大臣哗然。
“好了好了!”国王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我已经决定好了,无须多言。”
“臣惶恐。”黑赫惊慌的跪下。
但我却看到了那老谋深算的眼中,闪烁着欲望跟野心的光芒。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一个华丽的房间。
比我曾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