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祁知语身边去了。祁知语幸灾乐祸地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吃早餐。
祁澜和祁焱打得兴起。他怀念过去单纯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家几个性格各异的弟弟也让他说不出的喜欢。就算给他机会让他放弃现在的生活回归往日,他也绝不会愿意的。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想得到一些,就必须得失去一些,或者说你失去一些,就总是会得到一些。所以有时候怀念过去不代表否定现在,承认现在也犯不着逃避过去。
祁澜觉得他懂了,理解了,只是需要时间来找这个平衡点而已。
事实上最让祁澜适应不了的,是这环境带给祁知语的改变。
那段时间母亲给祁知语找到了亲生父亲,祁知语会时不时过去住住,把一窝生活在祁家恐怖老妈一人“淫威”之下的兄弟们嫉妒得不行。而祁澜知道,祁知语在他父亲那里,更多的是学习。
“你觉得我对知语要求太严格了吗?”母亲问。
祁澜不说话,答案都写在脸上。
“他父亲教得很开心,知语自己也很好学,澜啊,”母亲的语气变得严厉,“你对知语的保护欲太过了,你这样的思想只会害了他!”说着,又温和下来,“知语其实比你想的,傲气得多,也厉害得多。”
真正认识到这句,是在祁澜十五岁时。那时祁知语的父亲刚刚失踪不久,祁知语整个人都有些变。祁澜明显地感觉到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那次意外发生。
那次危机到来时,没得选择的祁澜只是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为祁知语挨了一刀,结结实实的,从左肩直至右腰。
那么凶那么狠的一刀,几乎把他砍成两截。
他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是不知多少天后,因为体质问题,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的祁澜反而比没伤到要害的祁知语先下床。祁澜只记得当时他步履还不太稳的走过去看祁知语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祁知语一看到他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刚开始只是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到后来就如泉涌止都止不住。他把脸埋进祁澜怀里,抑制不住地大哭失声。
祁澜抱着他,安慰着他,可他根本停不下来,哭得整个身体止不住的痉挛。祁澜只觉得他仿佛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干似的。
祁澜很少见祁知语哭,就算是以前在赝城被欺负时,顶多也只是红红眼睛,他没想到见到自己活过来能让祁知语哭成这样。
后来他才从祁临那里听说了整个经过。
“……那时看到你倒下去,我心都快腾出来了。看三哥的脸色比我还糟,可我不敢动,三哥也不敢动——因为那家伙的刀还比在二哥脖子上……”
听到这里祁澜皱皱眉,他记得他替知语挨那一刀的时间已经足够知语逃远了。
“……那家伙本来似乎准备一刀杀了二哥的,可是二哥当时似乎吓傻了,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呆呆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神都没有,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嘴唇直哆嗦,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那家伙看着反而收了刀势,刀尖顺着二哥的脖子往下划,血跟着流出来。我和三哥互相抓着,都怕一个忍不住动起来逼他下杀手,再看二哥,当时连我们都觉得他是真的吓傻了,即使这样还是不动,也没有哭也没有躲,灵魂都不在了似的。那家伙这才放心了,转过头来看我们——就在他放松警惕转头的那一下,二哥突然冲过去一刀就送进他的心窝。”祁临说到这里,这会仍回不过神来似的顿了顿,“还不止是送,是顺手一刀捅进去再哗地拉下来,血像喷井那样狂喷出来,喷了二哥一身。我都不相信我的眼睛,那么快狠准的一刀!如果二哥力气再大一点,那家伙不那么皮粗肉厚,那一刀一定能把那家伙的五脏六腑都给挑出来!那家伙一惊起手就想把二哥给劈了,三哥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手——你能想象这是多么短的时间,二哥根本都没犹豫,反手又抽出一把尖刀顺势就把那家伙的手筋给挑了。其实那家伙受了那种伤,再加上三哥,他根本没能坚持多久,可是直到他倒下去二哥还像疯了似的拿刀对着他猛砍。那个时候二哥一身的血,那个样子,”祁临缩了缩,“连暴走状的三哥都觉得恐怖。”
祁澜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这是知语会做的事吗?
祁临见祁澜的表情,早有预料地说:“唉,我就知道你不信。改天你自己问他好了,不过他对你可能说不出什么。其实下手狠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二哥那时装的样子啊,连我和三哥都被骗过去了,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他连抖都没抖一下,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说到最后,扯到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去了。祁临坚持认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被这个善于伪装的二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骗了才会在日后被整得那么惨。
祁澜好笑的安慰愤愤不平的弟弟,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日祁知语把头埋在他怀里大哭失声的样子。
这一次意外之后,祁澜开始感受到祁知语对他明显的躲避。
知语其实比你想的,傲气得多,也厉害得多。
母亲这样告诉过他。祁澜懂了,也明白了,明白祁知语不是想避开他,只是想避开他的保护。他懂了,明白了,也理解了。他只是是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而已。这段时间祁知语有意避开他,与之相反的,祁澜发现祁焱似乎更喜欢跟着他了。像影子一样,基本上他走到哪,祁焱也会跟到哪。终于有一天祁澜忍不住逮到祁焱:“你最近很闲吗?”
“啊?还好啦。”
“那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因为你看起来让人不太放心。”一边说一边把手偷偷放到背后去。
祁澜有些挫败感,他这个当大哥的,竟然会让弟弟觉得不放心吗?“我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放心啊?”
这本来是个反问句,但是祁焱却当了真,谨慎地想了良久,才小心翼冀地回答:“我还是不说了。我不太会说话,说了会打击你的。”
“……焱,”祁澜无力地低下头去拍拍弟弟的肩,“你这么说已经很打击我了……而且——”他用手指了指,“你确定你是出来保护我的?”
“呜——”被祁焱抓在手里的小狗适时从祁焱背后发出一声哼哼,祁焱一下子大窘:“啊……这个这个……不知是什么人丢在路中间的,我看它还这么小很容易被踩到……我不是故意三心二意的,只是只是……”
祁澜表示理解的笑笑,可是祁焱仍然急急地坚持解释完:“只是我觉得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就是觉得不会怎么样。二哥的爸爸出事那会,二哥那么伤心都没怎么样……”说着说着,见祁澜望过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可怜兮兮地小小声问:“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没有,没有。”祁澜笑起来,“你没错,是没什么大不了,庸人自扰而已,要说烦恼的话,真的跟你手上那只路都走不稳就被丢到街上,随时会被人踩死的小狗没得比。”看祁焱一副“做错事了”窘得快暴走的模样,祁澜大笑着拍拍他:“要不要去打一场?”
谁也不记得那天久未切磋的兄弟俩到底在训练房打了多少个小时,全力以赴的,一直打到两个人都趴下。畅快淋漓地打完,两兄弟就那么躺在地上,累得只有呼出的气完全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是体力恢复更快还是仅仅出于当哥哥的责任使然,还是祁澜先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放水,再回来时,祁焱还躺在地上喘气,刚捡回来的小狗哼哼着偎在他脸边舔他的鼻子。
“啊——你这家伙——还有这种礼遇啊。”祁澜气还没完全顺过来,骂骂咧咧地拎起身材高大的祁焱往浴室拖。
祁焱顺手抓起小狗,嘻嘻笑着突然抬起头舔了一下祁澜的鼻子。
“平了平了,别羡慕了。”
祁澜愕然间他又嘻嘻笑着塌了下去,全身重量又一次全部压回祁澜手上。
“你这家伙……”
那一天是以祁家老妈咆哮着把两兄弟从屋里扔出去结束的:“你们两个!不把训练房给我修整如初不准回房睡觉!”
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的祁澜跟祁焱拿着锤子钉子补墙时,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
应该说祁澜对祁知语的感情从未变过,他只是学会哪些事该关心哪些事该放下而过几年,几个兄弟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兴趣,不再住在一起,但是联系仍然很频繁。祁澜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失落感,特别是当他知道祁知语开始有情人时,某种早已生根的情绪更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一次敏锐的觉察到祁澜情绪的是祁临,和单纯的祁焱不同,祁临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
“大哥啊,其实你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啦,几乎每一个父母在子女长大时都会经历这一关……”
祁澜坐在祁临对面听着。他止不住要去想,那是他的知语,他的弟弟,他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啊!他这么疼着、爱着,这么关心着的宝贝,竟然就要被一个从没见过面更没出过半分力的混蛋就这么白白抢走了!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会关心知语会照顾知语吗?会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会知道他适合什么食物喜欢什么环境吗?会在有高兴时陪他高兴会在他生气时尽力疏解吗?会在危急时奋不顾身会在他生病时细心照料吗?会不会给他脸色看会不会惹他生气会不会让他伤心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会不会……
把所有细节都设想过一遍两遍,最后又开始担心,如果,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每一条都做得很好,那他会不会让知语忘了自己这个哥哥,那自己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嫉妒得直接冲过去灭了他?
“……有首诗写的就是一个人刚刚当上爸爸,欣喜若狂的同时就开始担心女儿日后要嫁出去了怎么办,他上街时只要看到人家推的婴儿车里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婴儿,都忍不住要去看看是不是男孩,都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就是这个混蛋以后跟他抢女儿,想着想着就想往人家婴儿车里扔沙子……”
祁澜看着对面的祁临,刚开始见面时是小狐狸,现在长成了一只大狐狸,以后会变成老狐狸。不管怎么长,有些东西总是没变的。而知语呢?他的知语呢?还是当初那个在摇篮里要他抱、那个会笑嘻嘻地扑到他背上、那个缩在他坏里睡觉会露出笑容的小精灵吗?
他的知语,他是正在失去他,还是,早就已经失去了他?
“……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祁临看着表情神经明显不发达的哥哥,沮丧地问。
祁澜看了祁临良久,开了口:“临啊。”
“嗯?”
“你的入狱手续办好了。”
“……”某狐狸悻悻地耷拉下脑袋,“……你怎么可以公报私仇……”
祁知语二十岁生曰那一天,祁澜一个人在纽约的公寓里。
几天前不知接了世界哪个角落工作的祁知语突然通知兄弟们没空,以后再找时间聚会。这让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弟弟见过面的祁澜失落了很久。
自己买了个蛋糕回来,打开冰箱却发现没酒了。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先生,你叫的外卖。”
“门没锁。”随口应了一声,祁澜拿起外套准备先出去买酒。警觉到背后走进来的脚步声不对劲,正要回身,又停下了。
就这么任身后的人扑到他背上。
“嘻。”
熟悉而陌生的笑声,让他的心不由一颤。
“你警觉性怎么这么低啊?”
“知语,”祁澜回头抓过他的肩膀,想紧紧抱住他却站着又不敢动,“你不是说你有事吗?”
“哎,还不是想把那帮小的骗开,”祁知语勾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好久没见了,想独处一下!”
“知语……”祁澜一时回不过神来。
“唉。突然冒出一堆弟弟跟我抢哥哥,我也会小小的嫉妒一下下的!”祁知语说着已经转开了,“嘻,还是买了蛋糕啊!今晚哥哥陪我过吧,以后再补偿那些小家伙。”
祁澜站在那里,一时找不回魂来。
知语刚刚是说“嫉妒”吗?原来,原来他也会“嫉妒”的?
不知该大喜还是大悲,祁知语对他的感情,原来远比他想得深,那么深却又是那么单纯的,兄弟之情。
“啊,你这没酒了啊?幸好我有准备……”祁知语抬起头,“你还楞着干什么?看见我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祁澜这才回过神来。
吃饭间,祁知语突然提起:“这几年在外面跑,大哥帮我料理了不少麻烦吧?”
“啊?”祁澜抬起头,的确,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从这个宝贝弟弟身上离开过,以祁知语那种爱冒险的性格,自然惹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几乎没有一件逃过祁澜的眼睛,有那么几件——也许不止几件,祁澜觉得太过危险的,就自己出手摆平了。他知道祁知语那傲气的性子,所以都是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不让消息泄露,这会被祁知语这么直白的一问,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想吗?”祁知语敲敲他的额,“当然只有你会做这种事。”他这会已经有些醉了,他醉起来眼睛会特别的亮,“嘻,我啊,知道你会看着我的,所以我走来走去,都不会特别害怕。”
祁澜看着祁知语拨弄着酒杯,精致的玻璃杯反射的光芒不及他目光百分之一耀眼。祁澜的喉咙突然有些哽:“可是你总在避开我。”
“嗯?”祁知语抬起头看看,这会他眼里的醉意更深了,“哎——我们是什么关系啊,都熟到这种程度了,你动下眉毛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还用得着成天大眼对小眼的看着?”他撑起身体敲哥哥的头,“哪还用得着看啊,我们在一起都多少年了,你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熟悉得都跟吃饭睡觉一样了,哪还用得着一天二十四小时特别花时间去待在一起啊……我是怕我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了……给你时间照顾下身边的人,你怎么都不知道领情……”
“什么……身边的人?”
“啊,我聪明的大哥怎么也有这么迟钝的时候……焱啊,焱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祁澜心里狠狠抽了一下。焱?他的确是不知道,可是他不认为祁知语有资格说他“迟钝”。
“知语,”他伸手去扶晃来晃去找不到支撑的弟弟,“你酒量有限就不要喝这么多……”
祁知语扶着他的手嘻嘻笑着钻进他怀里:“还不是……在你这里我才敢这么喝吗……啊……出去都得小心提防着,还是在哥哥这里才能喝得痛快……”他喃喃说着摆摆手,“焱啊……临啊……都不行,更别说天随了……只有在哥哥这里才能放开了畅饮啊……”
祁澜搂紧了怀里的人。
当年他听弟弟们说祁知语睡觉甚至比他们更警觉时,有多么失落。他一直以为,以为当年那个会微笑着缩在他怀里一觉睡到天亮的知语已经不在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和祁知语睡在一起的是他的弟弟们,他不过是当哥哥的责任使然而已。
许多许多的事,突然就有了解释,许多许多他一直以为了解的事,突然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真实的一面。
他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天晚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祁知语安静地缩在祁澜怀里睡觉。祁澜趁着月色看他,当年他可以就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