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按计划带着祁知语出去和母亲会合。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指定的地点,两个人都有点楞神。
坐在车上等着他们的,不仅有他们的母亲,还有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
“上车,快!”母亲坐在驾驶座上喊,怀里蜷着最瘦小的一个孩子,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祁澜护着祁知语上了车,坐在前座的另一个孩子转过头来好奇的打量他们。他的个头明显比同龄孩子稍大,脸上现出纯净友善的笑,眼神干净如洗——祁澜奇怪竟有人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
行驶间,突然有一小队人马自前方袭来。祁澜拳一紧,母亲在前座已经喊出:“澜,你负责注意后面和两边!”说话间那个坐在前面的孩子已经打开车门嗖地窜出去,当空顺势便截杀两人。
一开始动,他立刻变得不同。刚劲凶猛,势如破竹,整个人犹如一团愤怒的火焰,就连眼神都变得如修罗战神般狠烈。
那恐怖的战斗力就连祁澜也不由暗暗惊叹。
“难怪会有那样的眼神,倒底是有资本的啊!”
说话的是坐在后排最左边的孩子。坐在右边的祁澜搂着坐在中间的祁知语偏头看过去,那孩子也扭过头来朝他们笑,他有一只和母亲一样的紫色眼睛,眼神机敏凶狠得像只小狐狸。
汽车在废墟般的街道上飞驰,没几秒前方便没了障碍。祁澜听到汽车顶上轻微却沉稳的一声,知道那刚刚迎敌的孩子已经落在车顶上警戒。很快又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一人攀上了左边的窗户,动作却在那小狐狸似的孩子回头的一瞬间停带下来,被一刀削了出去。
祁澜是最后一个加入战团的。接受训练的这几年,他更多学会的不是单纯的格斗,而是如何在混战中制敌的同时还能保护身边的人。迅速判断战况,祁澜一出去就把那尊被众人缠着离车越来越远的战神一手拎住甩出战团,不偏不倚地扔回车顶,“你负责汽车周围!不许走远!”大吼间把一个偷偷贴近小狐狸准备偷袭的家伙一脚踹飞了出去。接近目的地时,汽车终于被迫慢了下来。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实力越来越强,三个孩子开始出现疲态,都退回到汽车周围。正应接不暇时,突然轰的一声,一小片人马就那么被一股巨力横扫出去。
“嗨!孩子们!”出手的人豪爽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看上去就像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你来了,战车。”年轻的母亲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呼出一口气,开门下车。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知语抱着,让三个孩子负责护着他们。
“跟紧我。”她说,微笑着抽出一对弯刀迎着大队人马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有母亲开路,后面有那个被称作“战车”的男子掩护。两个大人加入之后三个孩子立刻轻松很多。两个大人所展现的高超的格斗技和完美无瑕的配合让他们大开眼界,一时间兴致再次高涨起来。
很快跟着母亲登上飞机,祁澜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在回头的瞬间突然僵住了。他跟着回过头去,心跳也不由一滞:其它人都已倒下或是退开了,战车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他面对的——是那个慵懒的男子。
“走!”战车大吼。
“澜,去发动飞机。”母亲冷静地宣布。
“妈妈!”不知道是谁焦急地叫了一声。祁澜没有出声,立刻跑到驾驶座拧开一个个开关。
那慵懒的男子开始动,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他的手臂。战车的背影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在那男子手抬到一半时,终于出手!
他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再也动不得半分。而那男子,只是把手掌对准了他而已。
母亲在看,冷静没有表情。
突地男子手一甩,甚至没有碰触战车半分,战车强健的身体就那么被凌空甩了出去,一头砸到地上,血花四溅。
祁澜控制着飞机转着方向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那男子向着飞机走了过来。
就从正前方,径直走了过来。
祁澜忽然明白他是可以阻止他们的,那么厉害的战车,他一挥手都可以摆平,他当然是可以阻止他们的,他可以透过玻璃窗,直接击杀他们!祁澜心跳开始加速,突然肩头一热,母亲已站在他身边,一手安慰的扶着他的肩,没有表情地透过玻璃窗与那男子封视。
男子与母亲对视着,飞机跑得越来越快,对视着,飞机越跑越快,对视——
终于,男子闭上那双慵懒的眼低下头去,飞机从他头顶掠过,冲上云霄。
大惊过去,祁澜的呼吸这才急促起来。母亲拍拍他的肩,低下头来,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
当时祁澜还不知道,那个叫战车的男子,是他母亲的丈夫。
但是他记住了那个慵懒的男子,那个打个呵欠都能让整座赝城颤抖的——被称作“皇帝”的人。
一群孩子很快缓过劲来。祁澜驾驶着飞机,听母亲给他们一一介绍。那个平静下来纯净如水战斗起来浓烈似火的孩子是排行第三的祁焱,小狐狸是排行第四的祁临,最小的孩子叫天随,因为医疗事故才变成现在这个痴痴呆呆的样子。
祁澜敏锐地觉察到祁知语的拘谨。
一路下来,祁焱和祁临都已知道这个当大哥的能力,倒是对祁知语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二哥有些奇怪。祁焱打量祁知语的眼光充满好奇,而祁临叫过一声“二哥”又眨眨眼睛,“你好漂亮哦!”说着就想靠过去。
祁澜觉察到异样,却阻止不及,而接下来的情况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祁临一手刚搭上祁知语的肩,祁知语手中的小刀已经比上他的脖子。
一时间几个孩子都楞住了。
祁焱和祁临是因为祁知语表现出的明显的敌意,而祁澜则是因为他从不知道祁知语出手原来可以这么快。
“知语,这是你弟弟。”母亲小声说着搂过祁知语。祁知语喃喃道:“对不起。”收起小刀缩到祁澜身边去了。
祁澜知道,他只是被那声“哥哥”叫傻了。祁澜总觉得,如果祁知语多出的是几个哥哥而不是弟弟,情况一定会好很多。——你是哥哥,你要保护弟弟。这个观念不仅早已深入他的心,也同样早已如烙印一样印在了祁知语的骨子里,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见到几个弟弟时表现得不知所措。
“你从没告诉过我我还有其它兄弟。”
独处时,祁澜问他的母亲。
“澜,我是希望你可以专心保护知语。”
祁澜明白,其它兄弟并不需要他太多的保护,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知语,你让他有一点心理准备都好!”
母亲转过头来看他:“都是自家兄弟,他很快就会习惯的。”
“可是……”
母亲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这么多年,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他不是一样安然挺过来了,别太小看他了。”
祁澜不说话了,他忽然明白,也许母亲是刻意给知语造成这种心理压力的。
他这看似温和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祁澜心里有些怨妈妈,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母亲的话不无道理。走到客厅时,只见祁临在屋门口转悠,小狐狸似的侦察情况。
祁澜看进去,祁知语和祁焱在屋里看电视,有些奇怪地问:“临,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料祁临一看到祁澜来了脸上立刻显出一副警报解除的样子,跟着祁澜进了客厅。
“哥。”见祁澜坐下,祁知语习惯性的靠到祁澜身边。祁临先是挨着祁澜小心翼冀地观察,慢慢慢慢又挪到那边蹭祁知语去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在一旁忙乎的祁焱心直口快:“幸好大哥你回来的及时,临快被二哥整死了。”
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祁焱抬起头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疑惑的、警告的、示意的,一时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祁澜正要张口,祁知语抢在他前面连忙岔开话题:“焱,你还没弄完啊?”
祁澜这才注意到:“焱,那是什么啊?”
“这个,”祁焱看看,“狗啊。”“我是说怎么会有条狗在这里?”
“哈哈,我在街上捡的。很大吧!我看它翻垃圾箱找东西吃很可怜……等我给它把毛弄干净可以抱着睡觉……”
祁澜不觉去敲祁焱的头:“我们现在是在逃亡啊!还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这狗……”本来还想说下去,可是看见大狗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及更加可怜兮兮的祁焱的眼神,有些挫败地改了口:“这狗今晚先留在这里,明天我陪你出去给它找个主人。”
“大哥我最爱你了!”祁焱的眼神马上兴奋起来,抱着祁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去继续给那大狗刷毛。
这一折腾祁澜再回头,看着两个弟弟心虚的眼神,把刚刚的问题咽了下去。
他知道祁临这头视觉系动物对漂亮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特别的偏好,所以一开始见祁知语就很喜欢——像喜欢漂亮娃娃那样喜欢,总是想去招惹他。
可是知语,他柔弱的需要保护的知语,会整到这小狐狸?还“快整死了”?
祁澜习惯性地搂过祁知语的肩,怎么都无法相信啊。
无论他怎么想,事实是他家这只小狐狸的确被祁知语收得服服贴贴,奇怪的是他因此反而更粘祁知语了。
刚刚找地方安顿下来时,除了最小的、当时还神志不清的弟弟是他们的妈妈带着睡,年轻的母亲给四兄弟每个人安置了一张床。结果第一天晚上,四个小家伙老老实宝的睡到半夜,祁知语第一个忍不住,爬到祁澜床上去了。尽管是偷偷摸摸的,敏锐得像只狐狸的祁临还是立刻竖起脑袋,跟着也爬过去,祁焱当然也不甘落后。本来还算宽敞的单人床立刻拥挤起来。四个在单一环境下成长的小家伙本能地用武力解决空间问题。开始还是小打小闹,直到祁焱被祁临一不小心踹了一脚,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钝响——大家突然一下都安静下来。
短短三秒,两秒,一秒——祁焱腾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一拳就击了过去。这边祁澜刚一手架住,那边祁临叫着“惨了,又暴走了”就想开溜,领子却被祁知语一把拎住:“你自己惹的祸不要丢给大哥!”
屋子里一时乱成一团。也不知过了多久,灯啪的一下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一室光明才让几个小孩又安静下来。母亲靠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好有精神啊!”
被祁澜反手扭着压在床上的祁焱终于恢复了原样,小声问:“出什么事了?大哥你干嘛扭着我?”
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三兄弟的一致瞪视,只得委屈地噤了声。
“既然这么精神今晚也别睡了,”母亲说着,眉一扬,“统统给我起来到训练房集合!”
“啊!”祁焱马上叫出声来,祁临跟着哀号。祁澜撑起身体拍拍自己的兄弟,又看向母亲:“那个,知语……”
“去就去。”不等母亲回答,祁知语已经第一个站起来整理衣服。
祁澜有些担心地看着祁知语,又看向母亲,她同样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露出微笑。
在一切开始前 (澜篇下)
第二天祁家无比睿智的老妈轻易解决了床不够大这个高难度的空间几何问题——她把几张床拼在了一起。
生活就这么改变了,有些东西轰轰烈烈地改变,有些东西悄然无声地改变,无论灵魂在如何,已经改变的,不会再恢复原貌。
祁澜开始疯狂地学习。他们是游走于悬崖边缘的人,母亲为他们竖起了一堵坚实的保护屏,而祁澜则尽力为这保护屏加宽加固。虽然总有一天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接触到这保护屏外真实的世界,他们每一个人都要熟悉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祁澜只是希望这一天能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
“哥,”祁知语端着咖啡走进来,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小睡。不必多说什么,祁知语不会打扰他的学习,祁澜也不会劝祁知语“想睡就回房休息”,他们都知道怎样做对对方更好,这是他们自幼养成的默契。
感受着肩头踏踏实实的重量,听着那熟悉的轻微的呼吸声,祁澜不可避免地回忆过去,那单纯的只有你我的生活。
平静很快被打破,祁澜一抬头就看到祁焱蹑手蹑脚地在门口转,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焱!有事吗?”
问话间祁知语也抬起头来。祁焱一听立刻喜孜孜地进来:“朵朵生了,一窝小小的好可爱,要不要过来看?”
朵朵是祁焱不知从哪个垃圾箱捡回来的猫。祁知语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一下站起来,又回头拉起祁澜一起跟过去。
刚生产完的朵朵有些虚弱的躺在窝里,几个小毛球偎在它肚子边咪咪地叫。
嘻嘻,是不是很可爱。朵朵全靠自己生的,脐带都是它自己咬断的,流了一大滩血,朵朵真了不起。”祁焱说着伸手丢摸朵朵的头,被夸奖的朵朵抬起头来撒娇似地啃他的手。
“耶,好好玩哦!”说话的是最近神志才慢慢恢复的小弟祁天随,看着一窝眼睛还没睁开的小毛球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才伸出去就被祁澜一手抓住,也幸而祁澜抓得快,否则朵朵一口就会咬到祁天随手上。
“啊——猫妈妈好凶。”祁天随哭丧着脸看哥哥们。
“废话,”一群哥哥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小弟,“它是怕你会伤了它的宝宝,当然凶。”
“可是它都不防三哥!”
“只能说连动物都知道你三哥是绝对安全无害的。”
祁天随委屈地闭了嘴,很快又发现什么似地叫起来:“耶!正好五只!当初妈妈生我们时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话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个爆栗,一群哥哥用更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我们又不是五胞胎!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不是妈妈她自己生下来的!”
说话间明显还没睡醒的祁临也游荡过来,处于间歇性嗜血期外加睡眠不足的小吸血鬼看到一窝小猫的第一反应就是:“啊……好新鲜啊……”
朵朵立刻瞪住他,全身的毛都警戒地竖了起来。祁临明显地感受到一丝异样,一回头,只见祁焱火气腾腾地站在他身后:“你——刚刚——说——什么?”
祁临一下睡意全无,脚下一点有些狼狈地远远躲开。祁焱目光一横就追了过去。祁天随抬起头看四哥被“绝对安全无害”的三哥满屋子追杀,嘴巴张成“O”字型。
“为什么这样都能暴走啊!”祁临一边躲避一边哭叫。
“你敢动我的猫!”暴走状态的祁焱完全不可理喻。
“我只不过随口说说啊!你的猫重要还是你弟弟重要啊!”祁天随低下头来,两个最大的哥哥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窝小猫,没有半点同情甚至是关心的样子。
祁家最小的孩子缩了缩,在心里直接把“哥哥”和“恐怖”划上等号。
“我第一次看小宝宝,真的好……可爱。”祁知语似乎想用更贴切的诃,却又找不到。
“我以前看过,出生才几个月的小婴儿。”
“啊?”
祁澜转过头来,“你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才这么点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么小小的,却又活生生的,就觉得,觉得——生命真是让人感动。”
“嘻嘻。”祁知语笑起来。
祁澜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拍拍手,身形一闪在半空载住祁焱,和他过起招来。已经明显撑不住的祁临这才缓过一口气,小狐狸样的蹭到祁知语身边去了。祁知语幸灾乐祸地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