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当然想得到,被他们朱家的人碰过了,谁还敢娶!好狂妄的人哪,自己的儿子做了这样的事,现在居然还摆出救苦救难的姿态,这就是有钱人的资本?
“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就在这时,我踢门而入,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
母亲和梓园老爷一愣,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一跳。
“哦,是您的小女儿吧,见过,很有个性啊。”那男人说着站起身。
“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我怒目而视。
“哈哈,”那男人大笑,款款向我走来,捏了把我的脸蛋说,“我活了半辈子,还没有被人轰过呢,有意思,哈哈……”
“朱先生,您别介意,这孩子没什么规矩的。”母亲赶紧过来拉我。
“不,我很喜欢啊,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老爷俯身看着我,仔细打量我,“很好看的孩子,可惜……你还太小,我的长子又订了婚,要不我还真会把你娶到我们朱家做媳妇呢……”
“您别开玩笑了,朱先生……”母亲已经改口叫“朱先生”了。
“哦,不,我是说认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个小女儿很有眼缘,说不上来,总觉得这孩子会跟我们朱家有什么关联……”
“朱先生!”母亲立即打断他,“我已经有一个女儿被您儿子毁了,难道我还会把这个孩子也送上门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误会,”老爷见母亲生气顿时有些慌,忙解释道,“我就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没有别的意思。”
“那您请回吧,我老公快回来了,巷子里的人也都快回来了,被他们看到不好。”母亲正色道。
“好,我马上走,夫人,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毕竟都是为人父母,我也不希望您的女儿将来不幸福……”
“我女儿将来幸不幸福那是她的命,谁也管不了,而且嫁到你们朱家也不见得就是幸福!”母亲的话说得很重。
那男人显然被刺到,诧异地看着母亲,有那么一会,他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但马上脸上又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看着那男人的笑容,突然没来由的害怕,母亲和他站在一起让我很害怕!
晚上父亲回来了,吃过晚饭,母亲端来一盆热水给父亲泡脚。母亲将梓园老板的话转告给他,话还没说完,父亲就一脚踢翻了面盆,水泼了一地。
“天理啊,哪里还有天理啊,他儿子糟蹋了我女儿,居然还要我女儿嫁给他,我谷迈青就是养女儿一辈子也不会随他们的意!”
疲惫不堪的父亲有点竭尽嘶底,他是悲伤的,连日来在外挂布告牌,可是一点进展也没有,看热闹的人是多,真正站出来说话的却没几个;他也是茫然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往下走,他一点头绪也没有,没有伤着那家人的皮毛,反而将女儿的事弄得全城皆之,女儿的将来,他想都不敢想。而接下来的一件事更是让疲惫的父亲彻底崩溃,姐姐怀孕了!
事情是这样的,姐姐自出事后就闭门不出,也不说话,东西也吃得很少,而最近更是连续几天不粘米,那天她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后才得知是怀孕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了,父母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般,完全失去主张。消息也传得很快,马上梓园那边就有了反应,梓园老爷又先后几次找母亲,再次跟她讲明立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找母亲,而不去找父亲。当然,父亲白天要上班,他一上班,母亲就被梓园的车接走,据说是去喝咖啡。谈这种事需要去那种地方吗,不能到家里谈?母亲可能也觉得这样不妥,有一次去就带上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到那么豪华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梓园老爷见到我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喜欢,他将我搂在身边,给我点了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是我爱吃的甜品。“好吃吗?”他笑着拍我的肩。
虽然他给了我好吃的东西,但我还是充满戒备,只顾吃,没有理他。“你以后可以多带她出来,我很喜欢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梓园老爷说。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朱先生。”母亲的态度冷漠。
“为什么?”
“我……不想让人说闲话,而且关于我女儿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得我老公说了算。”
“可……”梓园老爷看着母亲,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想见你怎么办?”
“朱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抱歉,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我说的是真心话……”
“还是说孩子的事吧。”母亲转移话题。
梓园老爷笑了起来,点点头:“好的,那我就说正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出乎我们的意料,既然令千金已经怀了我们朱家的骨肉,那我们朱家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我们家人丁单薄,庞大的产业需要有人继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母亲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么跟你讲吧,我们朱家的血脉是很尊贵的,我不会答应也不允许有人伤及我的后代,换句话说,令千金腹中的骨肉如何处置,你们是没有绝对的决定权的。”
“您……在威胁?”
“谈不上威胁,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如果我的后代遭了什么意外,我不会象现在这么好说话,我的意思够明白了吧?”
晚上母亲将梓园老爷的话再次转告给父亲。父亲这次没有发火,他沉默了。我想他是被击垮了,自从姐姐怀孕,他就没有再去挂布告牌。本来以为可以主动,没想到还是处在了被动的劣势。而且事情到现在,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一个十六岁的女中学生怀孕,这在当时是非常不堪的事,姐姐这辈子毫无疑问是走不出这件事的阴影了,何况还是怀的梓园家的孩子,他并不是有多怕那边,但他为那家人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太了解他们待人处事的方式了,他不想无辜的人受牵连。
父亲最终以沉默表示了妥协。
可是姐姐,自从出事后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我可怜的姐姐那晚却哭了一个晚上。母亲要我陪着她睡,怕她做傻事。在滴水成冰的寒冷的冬夜,我拥着姐姐,不听的跟她说话,说了好多的话,姐姐也抱着我,一遍遍的说,“幼幼,我的幼幼,你记住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家看样子只能指望你了……”
两天后,梓园下了订婚的聘礼。我不知道是什么聘礼,只听巷子里的人说,那些聘礼可以建条全新的梧桐巷。人们又沸腾了,每个人都义愤填膺,都说上了老谷家的当了,这人阴着呢,利用女儿引诱梓园少爷,又大造声势把事情弄得全城皆之,原来最终的目的是想跟那边攀亲家,一劳永逸啊!可无论人们说什么,我姐姐要嫁入梓园已是既定的事实,那边放出话来,由于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姐姐可以先生下孩子,然后再送她到国外念书,20岁后再和梓园少爷完婚。事情到这一步,好象已经有了个较完美的结局,可是谁也没想到,悲剧才刚刚开始!
梓园那边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下完聘礼后的第二天就邀请我们全家去梓园做客,那天因为要上学,我就没去。可是放学回家,还没进门就见院子里围了好多人,我顿觉血直往脑门上涌,浑身发软,又出事了!
果然,姐姐是一个人从梓园跑回来的,原因我也是听母亲断断续续讲的,他们到了梓园后,本来大家都还客客气气,谁知梓园少爷一听说要娶姐姐立即表示反对,还扔了一句话:她又不是处女,谁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姐姐闻言箭疯了似的冲出梓园,母亲追回家的时候,她正准备上吊自杀,幸好及时赶到,才捡回一条命,而我潜意识里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姐姐这回是真完了。
她怎么可能不是处女呢?我当时还小,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但母亲却坚持认定女儿的清白,我听她跟父亲说,姐姐初中的时候练习舞蹈,有一次受了伤,还流了很多血,所以就不是处女了。我不知道是受的什么伤,怎么受了伤就不是处女了,处女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被他们那么看重。但我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了,姐姐所受的打击和伤害已经要了她的命,她可能真的活不过来了。
严密地看护了两天后,姐姐还是在那天夜里趁家人都睡着,离家出走了。父亲发动了所有的街坊邻居,还报了警,梓园那边也派了人寻找,姐姐还是杳无音信。姐姐失踪了!梓园老爷在姐姐失踪后,曾上门表示过歉意,急红了眼的父亲放下狠话:“我女儿没事便罢,如果有事,我就是丢了这条老命,也要一命抵一命!”
七天后,姐姐还是没有消息。
我没有再上学,和父母一起寻找姐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希望越来越渺茫。那天晚上,我又在外面寻到半夜,一无所获,一个人流着泪回家。经过护城河的桥上时,突然听有到有人叫我,“幼幼”、“幼幼”,我立即回头张望,没有人,桥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又跑到桥下看,也没有。谁在叫我呢?我听得很清楚,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虽然不能肯定是姐姐,但我绝对相信这不是幻觉。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马上叫上父亲赶到桥上,一家人站在桥上呼唤姐姐,一直唤到天亮,姐姐都没回答。母亲却哭得很伤心,她揪着父亲的衣服说,“迈青哪,咱们的静静只怕不在了,她不在了啊……”
父亲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天亮后,他叫了几个梧桐巷的人帮忙,跑到河里去捞。最凄惨的一幕出现了,姐姐的尸体在河边的水草丛中被人发现……
二十天后。父亲死了。死于车祸。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离过年只差四天了,父亲开着单位的大巴车在通往梓园的路上等了十几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梓园少爷的轿车开过来,他加足马力猛地撞了过去。
车上一共坐了三个人,一个司机,两个女孩。梓园少爷并没在车上。父亲和轿车司机都是当场死亡,那两个女孩受重伤,其中一个在送到医院后也死了。另一个据说撞断了脊椎,终身残疾。
葬礼那天,下起了大雪,母亲和我坐在冷冷清清的灵堂里,已经悲伤得没有力气再哭泣。除了梧桐巷几个特别要好的邻居,没有人来参加父亲的葬礼。谁敢来呢?父亲撞死的可是梓园的人啊,尽管他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到一个月,家里去了两个。家,对于我和母亲而言已经不能算家了。那是人间地狱。因为每个角落都是回忆,姐姐和父亲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静静地摆在原来的地方,却无时无刻不刺痛着我和母亲的眼睛。
“也好,你爸过去了,你姐姐就不会寂寞了,也不会害怕了……”
母亲反复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母亲从外表来看很正常,一样的洗衣做饭,一样的料理家务,每天晚上放学回来,她还会弄很好吃的饭菜等着我,我坐下来,却总发现桌上多摆了两副碗筷。
“静静,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母亲不停的给一个空碗里夹菜,“吃,多吃点,你最近瘦了好多。”
完了,她又给另一个空碗夹菜,“迈青,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不知道盐有没有放多,我煮着煮着去给静静洗衣服,不记得放了几次盐了。”
母亲至始至终面带微笑,很幸福的样子,她很幸福……
“妈……”我撕心肺裂地哭叫起来。
母亲疯了。
但她疯得很“正常”,既不蓬头乱发,也骂人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干净,家里家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没有再上班,每天做完家务,就搬张板凳坐到门口边晒太阳边织毛衣,邻居问她给谁织,她就说:“给我家静静织,这孩子不晓得怎么长这么快,去年的毛衣今天都穿不得了。”
下午,她会准时去菜市场买菜,总是满满的提一篮子回来。邻居见了又问,“老谷家的,怎么买这么多菜啊?”
“哦,我们家迈青最近腰不太好,老毛病犯了,我给他买了只雄鸡炒酒,据说对腰很有好处。”母亲笑着回答。
可怜,真是可怜,邻居们都在背后偷偷擦眼泪。
母亲精神失常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梓园。一天放学回家,我又见那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我奔回家,果然见母亲和梓园老爷面对面坐着“攀谈”。
在门口我听见母亲说:“朱先生,真是的,还麻烦你送这么多东西来,我家迈青在你那里做事,你一直就很关照他的,他回来都跟我说了……”
梓园老爷没说话,抽着烟定定地看着母亲。
“朱先生,我们家迈青好几天没回家,您把他派到哪里去了呀,他这个人哪,就是这样子的,出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母亲又说。
梓园老爷还是没说话,出神地看着母亲,神色凝重,象在思考着什么。
“妈!”我推门进去。
“哦,幼幼回来了,”母亲见到我很高兴,连忙站起身接过我的书包,“看到你姐姐没有,她到现在还没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学校里排节目。”
“妈!”我叫。
“别这么大声,有客人在!”母亲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又对梓园老爷说,“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从小就没规矩,您可别见外……”
“呵呵,”那男人回过神,笑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母亲,“幼幼很乖啊,我很喜欢的。”
“这孩子就是性子急,脾气暴躁,跟她姐完全不同。”母亲笑着说,继而又问我,“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弄饭,朱先生,您要是不嫌弃,也到这吃顿便饭吧。”
梓园老爷连忙摆手,站起身说:“我看不必了,还是我请你们到外面去吃吧。”
“这怎么行呢,外面吃很贵的。”母亲连忙推辞。
“哈哈,是很贵,不过……”梓园老爷走到母亲跟前,目光闪烁,很温柔地说,“餐厅是我家开的,再贵也没关系,对不对?”他死死盯着母亲,很兴奋,母亲的失常好象让他很高兴。我也盯着他,又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心底都在颤抖!
他把我和母亲载到市区最有名气的一家西餐厅,教我和母亲吃西餐。我拿着刀叉,不可理喻地看着这个男人,只见他和颜悦色地跟母亲说着话,完全没把母亲当做一个不正常的人。母亲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母亲问:“我家老朱到底去哪了,我很是担心他的身体……”
“哦,刚才忘了跟你说,我把他派到国外去了。”梓园老爷笑着说。
“这样啊,那他多久才能回来?”
“因为那边事情多,可能要些时候哦,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梓园老爷睁眼说瞎话。我看着他,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也注意到我在看他,对我笑了笑,切了一大块牛排到我的盘子里,“幼幼,你要听话,你妈妈……情况不太好……”
“我哪有不好啊,能吃能睡的,好得很!”母亲打断他。
“是,是,看上去是还不错,”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母亲,说的话高深莫测,“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老天是在成全我啊,看来我只能接受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第二天放学回家,我没见到母亲,在饭桌上看到一张纸条,母亲写的,只有一段话,我还没看完就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
那上面写着:幼幼,我跟朱先生去看你爸了,朱先生说他正好要出国,可以把我顺路带过去,他还说,他已经把你姐也接过去了,我去看看你爸和你姐就回来,天气这么冷,他们穿的衣服不够。我走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吃饭就到隔壁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