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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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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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根斗哼了一声,不喘。根盈与他合用一间小窑办公,拉开抽屉便寻找他的东西。贺根斗不理他。贺根斗知晓,此人是叶支书安插给他的暗探,但有个风吹草动,叶支书立马晓得。根盈翻腾了一阵,却不见走开,这里摸摸那里揣揣地磨蹭。贺根斗心想,或许奚巧云的这事已被叶支书晓得,特意安排根盈前来探个虚实。想到这条,心思乱了,遂有些憋不住劲,乜斜了根盈一眼,放下书本下炕,出门朝村东奚巧云家走去。 
这日早晨,歪鸡穿了黄军胶鞋,披着黄军大氅,叼着纸烟立在村头,与数日不见的乡亲们谝闲。今番回来,众人却见歪鸡长壮了,高大的身架与粗大的手臂,脸面又宽又方,甚是英武。乡亲们都不敢想,他竟是那做碎娃时又瘦又弱的歪鸡。莫说时运这东西欺人,该你走到运字头上,你不觉晓它寻上你来了。 
歪鸡道:〃关键我们干活的单位,是个部队的靶场,伙食好得很。部队对咱农民的确是一视同仁,咱呢,给人家干活也确实舍得力气。第一天连队吃猪肉,给我几个人腾下一桌子,四指厚膘水的肥肉端了一大搪瓷脸盆,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了还有,把咱坤明吃得直拉稀。嘿嘿,好家伙,油水太重了,些微人受不了!〃一听这话,乡亲们哧溜哧溜的涎水,只看止不住了,对歪鸡等人更是无比的仰慕。 
歪鸡说到这里,突然止住。原因是他抬头看见马路对面,哨风的窑背上立着一人,开口便喊:〃哑哑,哑哑,你下来!风这么大立恁高干啥? 下来,下来我这里有话问你!〃哑哑不下来,痴痴地对看了他一时,悄无声地走了。 
丢儿叹道:〃你问她,问她真的是问哑巴呢!苦命娃!〃歪鸡问众人道:〃哑哑咋去了? 〃郑栓道:〃还有啥事,但回娘家朝奉便打发上割蒿去,不让白吃他的那两个玉米馍!〃歪鸡又问:〃榆泉河她那男人咋相,对她好着吗? 〃郑栓道:〃好啥嘛,头些年你在,好了一时,听说你走便又是乃相,天天打,见天一顿。〃歪鸡气愤道:〃过两天我寻他狗日的去,这一次我是一发不饶,不剁他的狗爪子我不姓仇!叫他再打人!〃说完一甩大氅转身便走。丢儿紧拽慢拽没拽住,埋怨众人道:〃看看看,把人家歪鸡气跑了!〃郑栓道:〃回啊,落雪了!热炕上偎去!〃大伙一看,果然有雪花儿一片片地降落了下来,于是乎四下散了。 
话说到此,著者也不由得长叹一声,只道这活人的落怜,却不会再有比那痴哑哑更落怜的了!且说那人间一等苦命痴心的哑哑,在掩埋过大害的第二年春上,便被王朝奉以一百二十元的聘礼,卖与榆泉河的一个呆子,价钱不值一匹骡子。走时给娃陪了四两棉花装的一床薄被,与空荡荡的一张老柜,另加一套老布棉衣。这棉衣不是娃妈的一力坚持,王朝奉竟真敢让哑哑光着屁股走了。 
那天的一大清早,娘家接嫁的来了四五个人和一匹老马,一根纸烟没吸,一碗煎水没喝,寒寒贱贱的连驮带架着走了。此时村人尚在梦中,无知无觉。只听得半空中飘来哑哑一声悠长凄厉的哭叫。那一声妈叫得好不惶,村里人即刻得知,娃出嫁了。 
哑哑坐马上,穿着一件借来的旧红夹袄,一阵北风刮来,冻得苦命女缩着肩头。 
娃倒是没忘了再看一眼晨光下鄢崮村的深沟大墚和她家的老院,到这份儿上,心下也大悟了。那份依依不舍的情感,倒都是感激她那爷娘老子一十八年的养育恩德!说到哑哑的酸楚,这里有曲说得倒也像她: 
黄黄的一道干墚墚,垒下的一道干墙墙,干墙墙里住的是,黄弱弱的老娘娘。老娘娘育下了,一十八岁的小秋香,小秋香是个美姑娘,卖给那东沟的麻脸张。上轿前叫了一声娘,娘啊娘啊你且思量:麻脸张,开赌场,赌输了卖你的那小秋香。村头起再叫一声娘,娘啊娘啊你且思量:麻脸张,开煤场,黑不溜秋的鬼相相。山墚上再叫一声娘,娘啊娘啊你且思量:麻脸张,是货郎,小秋香守的是空洞房。一声一声叫得那紧,为娘你思量嘛不思量。小秋香,实难肠,串串的眼雨儿洒衣裳,回头看看那干墚墚,回头看看那干墙墙,哭天哭地哭爹娘,哭啊哭,苦啊苦,不该育下个小秋香!   
《骚土》第四十六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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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哑的男人叫余大憨。大憨三十郎当岁,生来缺数。其弟二憨,因见兄长常被他人欺凌,遂养了一条取名黑猱的大狼狗与大憨为伴,食则同碗,寝则同床,日夜相随。这大憨也真有些邪性。一日有兴致了,便带着狼狗排村子咬人追兔,闹得鸡犬不得安宁,惹下了不少事端。为此村里头专门开过大会,做出决定,不让狼狗出门。这畜牲说来也不是个凡常之物,自打哑哑嫁过去后,一天没与哑哑好过。最恶劣者是新婚之夜。 
那天夜里,大憨竟也是无师自通,与常人一般的灵醒,扯住哑哑要做那夫妻之事。哑哑先是死活不允,与大憨揪打。谁知这时那畜牲跳上炕来,帮强欺弱,一口就咬在哑哑的臂膀上。哑哑不敢说疼,却吓得嘶声乱叫。这时竟是二憨在窗外及时地吼叫一声,那畜牲方住口。大憨却拍着手格格笑了,叫道:〃老实下!老实下!妈日的贼女子!不哭不哭!哭了叫狗咬你!〃哑哑搂着往外渗血的肩膀,吓得瑟瑟发抖,也不再说哭了。 
接下来,哑哑在枕头边狼狗的监视下,一面流着泪水,一面让大憨扒掉了裤子,占有了曾是为大害哥活着的女儿躯体。哑哑只觉得下体流出许多血来。大憨在那血浆里没完没了地折腾,终于,哎哟一声倒伏了下来,然后爬一边死睡去了。人完毕了,畜牲却有不尽之意,嘴直往哑哑的身下嗅。哑哑慌忙拽了被子,躲到了炕角,眼睁睁看着那畜牲伸着舌头,吧嗒吧嗒将她下体流出的血迹舔食了去。   
《骚土》第四十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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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彰月夜踏雪访贤能 
鄢崮叟豪言壮语论文章 
这天大早,杨文彰老师一觉醒来,看见房间里有了白瓷的光亮,甚是奇异,披衣下炕,推开窗子一看,只见漫山遍野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好家伙,这真似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山 
舞银蛇,原驰蜡象〃了!看到这,随也是心情大好。杨文彰这十年来,一靠文化人的机智精明,识时辨势,二靠溜尻子拍马卖身投靠,没遭过什么大罪不说,还捞了个校革委会主任的官职,其权力也就相当于校长。看官且不要以为这有什么不光彩的,说的是世风如此,天下文人雅士又都以削尖脑袋、巴结政要为荣。 
杨文彰掂起一把自备多年的铁锨,出了房门,在学校大院里铲将起来。这张铁锨杨文彰只要是不上课,便经常将它扛在肩上,在师生们面前走来走去。作为一个很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兼学校校长,这副模样也着实可爱。上头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发现杨文彰这一特点,也是大加赞许,树了他一个〃双结合〃的标兵,发通告全县学习。咱且背着杨文彰说,若不是他秉性里头总有那一两条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不喜的地方,不定他还能向上爬一两个台阶。只是这与生俱来,不是个人想弃便弃、想舍便舍的东西,说透竟是个人独有的悲怜。 
杨文彰干了半个钟点,从宿舍到茅房,铲出一条二尺宽的小路,干得满头大汗。老师学生也都起床了,倒炉灰的倒炉灰,上茅房的上茅房,一个五六百人的大校,并无人伸手协帮。这一来,杨文彰心下便不满起来。你试想,作为一个堂堂的中学校长,埋头干活,而他的教职员工却在一旁大爷似地闲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正说气恼,一眼看见学生宿舍门前立着一人,此人手提粪筐甚是谦恭,专一等候学生宿舍的窗口,希望有人扔红薯皮出来。 
这是何人?说出此人姓名也不是个闲人,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吕作臣老先生。或许是吕老先生名声还不够大,或许天底下从来都是文人相轻,此一时老先生却被杨文彰看着不顺。于是乎走上前去,大喝一声道:〃我说你这老汉,学校的茅房不好好收拾,拾起红薯皮倒是积极,你给我滚回去!滚!〃吕老先生一阵惊慌,连声说:〃杨校长,杨校长,我拾红薯皮干你何事?〃杨文彰道:〃说什么屁话,快滚!学校的粪从此你也甭拾了!〃吕老先生欲辩说一句,却被杨文彰上来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在雪里。老先生立起来,满面羞惭地提起粪筐,气得山羊胡子乱颤,头摇得像拨浪鼓儿,言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说完,怏怏而去。 
吕作臣回到家中,哐啷一声推开窑门,只见他胖大的婆娘还与女儿爱环在炕上展展地睡着。老先生想,他吕作臣在鄢崮村几十年活得磊磊落落,如何受人这等的落怜!于是失声叫唤起来:〃死睡死睡,一往的死睡!〃爱环慌忙坐起,问道:〃大,大,你这是咋了?〃吕作臣道:〃咋了?你问我我问谁氏!〃父女俩喊叫着,婆娘坐起,披了衣服,问老汉何事。吕作臣一五一十将晨起在学校的遭遇学说了一遍。 
婆娘一听大怒。这老婆却不是个谦让的角色,吕作臣老先生下半辈子的平安,多亏这婆娘的尖刻好斗。再说这拾红薯皮不是一般的小事,这几年家境的好转,也就指望这拾来的营生,一年喂两三头大猪,收入二三百元。更何况吕作臣开始不大情愿干这下贱的差使,后来是尝着甜头,才不再顾及了。没想到今日杨文彰一句话,将他一家人的生路给断了,这还得了!老婆掖襟掩褂连忙下炕,出门去了侄儿吕连长家中。老婆嘴也不会饶人,一句话能编成两句话,两句话能诌成一篇文章,口才一点不让她的男人! 
果不然,中午时候,民兵宝山掂着枪到了中学,找到杨文彰,笑眯眯地说道:〃杨校长,我来给你带一句话。吕连长说了,他叔,也就是作臣老汉,要是拾不了你的粪,他自己亲自来拾你的粪!你看咋办?〃 
众人且不晓宝山这句话暗藏的杀机。因为鄢崮村人将要收拾谁氏不直截了当明说,而总是遮蔽一下,说成是拾谁的粪。杨文彰当然晓得个中的含义,吃了一惊。拍拍脑袋,悔恨不迭,骂自己一时大意,竟忘了吕作臣与吕连长是叔侄关系这一层,太岁头上动土,这还得了?这些年来,虽然他也是靠拢组织,荣耀加身,但他又如何能忘掉往日里被吕连长关押整治的孽障!不是说,一想起吕连长他就心惊肉跳,魂都不再是他的了!如今吕连长又要寻他弄事,岂不是他的灾星又降临了!想到这里,慌忙起身,给宝山沏茶敬烟,要宝山回头替他好言解释。杨文彰当校长这多年来,惟一长进的是学会了装孙子。所以宝山既然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他的话该咋说了。他几乎用和讲课同样的口气,唾沫星子溅着,有板有眼地说道:〃早晨起来有雪光照耀,众所周知,我的眼神不好,最近尤其很差。我正忙于扫雪,看见窑门前怪模怪样立着一人,也是一时不慎,没等看仔细了便胡乱训了几句。我以为是经常到学校里偷粪的王金山。老先生走后不久,教师里头就有人提醒我了,说我把人认错了。我起初还不太相信,早饭时一打问,果然认错人了。一听这我就悔了。嗨,你说我瞎眉实眼的,做下这叫啥事嘛!当然,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是大有问题的,而且很有问题。此时我自己正在责备自己,可以说正在难过,已经悔到了午门上了!连长就是不捎话过来,我也决定今天夜里亲自到老先生家里道歉,请老先生赶快到学校里来干活。〃如此如此。   
《骚土》第四十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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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山走后,杨文彰沉吟起来。心里念道:〃一时的应承是过去了,只是自己作为有职有位的学校校长,这道歉的话如何能说得出来呢?〃正踌躇,却见桌面上放着一篇诗文,是新近公开发表的毛主席诗歌《念奴娇·鸟儿问答》,突然间眼神一亮,有了主张。只道:〃这老先生终日里谈古论今,显摆斯文,我何不就这篇诗歌求教于他?〃 
想到这里,心情大畅。接下来杨文彰自是有经验的了。立刻唤来高中班的雷娃,要他给 
吕作臣带话过去,说有一首诗歌,杨校长欲来求教。雷娃此时十七八岁,不愧是邓连山之后,生得是浓眉大眼自带英气,较之同年龄的孩子尤显成熟。让他传话,最是放心。不过,雷娃临走杨文彰还是反复叮嘱他,说话时注意语气,要和蔼和蔼再和蔼,虚心虚心再虚心。 
雷娃放学后,到吕老先生家中将话传到。吕老先生听罢,将信将疑,只道这年月谁竟疯了,有雅兴谈诗论文。再又想,杨文彰该不是与上头的领导串通好了,用的是诸葛孔明的缓兵之计,然后来捉拿他。想到这里心中大怯,对婆娘道:〃该不会有啥事吧?我早说过,咱利用给学校拾粪之便,养猪生财,会招来祸端的,不想也就在今日了!这却让我如何是好!〃婆娘道:〃你放心,他再敢胡说八道,招呼我扇他两个嘴巴子!〃婆娘话音没落,吕青山的女儿芳芳进门来了,脱了棉鞋上炕便说道:〃我大叫我给我伯说一下,杨校长今黑要来登门道歉!〃婆娘一听,抠了老汉一眼道:〃看,我说没事没事是没事吧!芝麻大的胆子!〃吕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这我早料到了。〃说完暗自念道:〃今番我老汉得拿他一拿,让他也晓得我吕作臣的底细。〃 
这天夜里,杨文彰净面洁身,腋下夹着书卷,踩着积雪,一步一躬地往吕作臣老先生家走去。杨文彰一进院门,一个胖大的婆娘迎了出来,冷冰冰地问道:〃你寻谁氏?〃杨文彰咧着大嘴嘿声一笑,欠身道:〃吕作臣老先生可否在家?〃婆娘一看,立马换上笑脸,喊叫起来:〃爱环,杨校长来了!〃喊过,又招呼杨文彰道:〃快进窑快进窑!今儿个天可是冷啊!〃杨文彰答应,进了窑里,只见窑内除了几样桌椅陈设,甚为贫寒。那吕老先生盘坐在大炕上,面前是一张炕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下放着一套四卷,一本《新华字典》,一方清水瓦砚,一杆狼毫毛笔,一个写字簿,上面也没写下什么美文,只照抄字典里的裸字。而这一切,又似乎是在候他来看的。杨文彰心里念道,常闻这老汉如何有学问如何有修养,不想却竟无一册像样的书卷摆置。 
吕作臣看见杨文彰进门,佯做下炕迎接,被杨文彰急忙抬手止住道:〃老先生坐好老先生坐好!甭起来,我今儿个叨扰你来了!〃老先生故意慢腔慢调地说道:〃这是何意?我老汉乃是一介村夫,何德何能,竟敢让校长大人累足!上炕坐下,慢慢说吧。〃杨文彰脱鞋上炕,待坐定了,说道:〃这两天报上发表了毛主席的一首诗词,我读了几遍,读来读去,总是不解其意,后来一想,既是如此何不求教于附近的高人,指点一二。细一想,鄢崮村方圆人群,除了你老先生竟有何人?没有!没有了!遂又想早晨起来,也是我情绪不好口中喷粪,得罪了你,心中十二分的疚愧。磨蹭了一日,这才便慌里慌张前来,一者是道个歉,二者是造访你,不,是请教请教,请教老先生!〃 
吕老先生不待听罢便喜上眉端,架子也不再拿了,腰弯下连咳了几声,一口痰吐到炕下的地角,说道:〃杨校长你过谦了,鄙人不摸书卷已是有年,我过去师从的是韩城县南门外的史冀城老先生,人家老汉倒是个大学问家,满腹的经纶,人称史高人,专攻一册《阴阳考辨》。说到这《阴阳考辨》深奥得了得,全国能读懂它的人也只看扳着指头数一二三了!史高人到了晚年几乎成神,见天在古坟野冢里头游走。到最后几乎可以说不光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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