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子。”大太太低声骂了一句,此时凤凌就站在大太太跟前,替她挡着丑,闻言眸光就是一暗,悄悄望向了坐在对面不吭声,淡定饮茶的凤移花。
“是啊,那么多孙儿、曾孙儿,只有咱们花大爷是神童,是好的,和咱们花大爷一比,其他的儿孙都是庸才。”二太太眉头一皱,便开始冒酸气。她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岂能容忍一个庶子将她的儿孙都打压了下去。
老太太也知自己失言,不该在两个儿媳面前说心里话,便打起哈哈,和稀泥道:“我的子孙自然都是好的。”
“老太太说的是。”二太太敷衍道。
之后又有慢了一步的小厮来报,名次还是那个,一甲第五名,如此一番,大太太自己派出去的那十名小厮都来回了一样的话,大太太依旧不死心,到了礼部来报喜的人也说了同样的名次时,大太太这才一屁股坐定,心里落了空。
她怎能承认,自己生的儿子反倒还不如那个贱妾所生之子。
凤移花赏看着大太太的表情,即便不知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也能猜个j□j不离十,估摸着,正在心里怒骂呢。
可这才是开头呢。
凤移花嘴角抿起一笑,起身拱手,态度谦逊,“恭贺二弟得中,恭贺母亲这么多年期望,终是没有落空。”
大太太越看凤移花越是觉得他在嘲笑她,心里气的一胀一胀的疼,碍于老太太和二房的人在,她还不得不维持端庄亲和的样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同喜。”
“大哥,同喜。”凤凌彷如没心没肺的道。
凤移花垂下眼,不看凤凌,淡淡嗯了一声,坐会自己的位置。
二房以二太太为首,也开始了一轮道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响恭维话之后,老太太便开口了,都是她的孙儿,她一样的疼,便道:“今儿个我高兴,我出银五十两,让厨下去采买些上好的食材,咱们弄几桌席面,吃酒划拳好好高兴一回,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众位孙媳,你们觉得如何?”
有的吃,有的喝,还不用自己出银子,谁不乐意,登时便得到了所有女人的赞同,还有人提议说请戏班子,请说话的,借着这股子喜气,春晖堂登时便热闹起来。
大太太想着结果已成定局,没考过凤移花便没考过,反正凤移花现在也没得好前程,可她儿子就不同了,将来不仅能继承爵位,还有可能拜相入阁,前程远大,辉煌无比,那可是凤移花这孽畜几辈子也比不上的,想通了这点,大太太便得意起来,豪气道:“老太太既出了席面的钱,那这请戏班子的钱便由我出,怎么说,今儿个也是我儿子的大喜日子不是?”
“正该如此。”二太太笑道,和自己的几个儿媳对视几眼,便道:“大嫂,这么喜庆的日子,怎能不给孩子们发红包,我记得咱们花大爷那会儿子,可是有红包的,每个孩子手里得了不下五两银子哦。”
“是呢,是呢。”
“哎呀,大伯母,你向来大方,这回可不能小气了。”
“宇哥儿、文哥儿、馥姐儿快来啊。”
“对,你们小孩子快都来要红包啊,不要白不要的啊。”
几个媳妇一起哄,大太太深觉有面子,大手一挥便道:“赏,赏,每人十两,这银子我出。”
今日喜庆,杜元春也在列,见大太太又被二太太忽悠着往外掏银子,便嗤笑了一声望向了坐在她旁边的凤移花,却看见他正握着玉娇娘的手,不知在和她说什么,那玉娇娘顿时笑的好不灿烂,
她心里酸溜溜的,正要禁不住说些什么,便又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打从老远便传了进来。
“老太太、老太太,圣旨、有圣旨来了。”
“圣旨?”老太太惊住了,忙扶着喜儿的手站了起来。
“是、的确是圣旨,有公公进咱们家来了。”这小厮忙道。
大太太一喜,当即便道:“我就知道我儿子是那状元郎的料,定然是之前的榜单有问题,咱们圣上明察秋毫,立即更正,这才又钦点了我儿子为状元郎。”
娇娘噗嗤一声笑了,凤移花也笑了,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去里面藏着去,跪听圣旨需要些时候,可别伤着我儿子。”
娇娘瞅着这会儿人多,待会儿接圣旨时,定然跪满一地的,她一个大肚婆不好在这里挤,便笑着一点头,真的藏着去了。
“大嫂可别这么快下结论啊,说不定是查出了考场舞弊之类的。”二太太含笑道,语气听来可真的一点恶意都无的。
“吃不着葡萄你说葡萄酸啊你……”大太太正得意的要奚落回去,便听公公那独特的嗓音传了来。
“圣旨到——”
“还真是圣旨?”老太太心中一紧,面色不好,僵老的身子一晃仿似要倒似得,喜儿眼疾手快的扶住,忧虑的道:“老太太?”
“我没事,准备接旨吧,是福是祸都是命。”老太太闭眼睁眼间便看开了,她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再也没有精力为儿孙铺路了。
皇位之争,由得老大、老二自己去烦忧吧,他们早已为人父,为人祖父,早已听不进母亲的劝告了。罢了,罢了,路既都是自己选的,就该在血雨腥风的争斗中付出,她只求,莫要全军覆没,凤氏一脉得以留存世间就够了。
青阳侯、勇毅侯在朝堂也算是掌着实权的人,故此,两府的权势也算被这皇帝近侍看在眼里,见这府中的老太君亲自来迎,他也不敢拿大,忙作揖道:“给老太君请安了。”
“不要多礼。敢问公公,这是喜是祸啊?”
这公公一笑便道:“自然是喜了。”这公公一甩拂尘,一展明黄圣旨,开口便唱和了起来,“亲卫府中郎将凤移花接旨——”
“给他的?”大太太脸上的喜色顿时凝固,僵硬的要掉不掉。
二太太一挑眉,一扯大太太,两人俱都跪了下来,随着凤移花一声臣接旨,大太太猛的仰脖一抽。
“嗝——嗝——”
二太太急了,一把捂住大太太的嘴,就将她的头按到了地上,心里想着,这大嫂想闹场也不分清形势,圣旨当头岂容她亵渎。
待那公公宣读完,凤移花接了圣旨,老太太打赏了人家恭敬的把人送走,还未等老太太笑起来,便听二太太低叫一声,“大嫂你怎么了,大嫂?”
二太太怕被大房的人责难,忙避嫌的后退了几步,“老太太,您快看看大嫂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躲在帷帐后头的娇娘看的清清楚楚,这大太太怕是被气厥过去的,又被二太太捂住了口鼻这才翻了白眼,形容僵死。
“该!”娇娘在心里道。
望着地上躺着,一双手成了鸡爪,翻着白眼,歪着口鼻的大太太,娇娘心里痛快着呢。
几日前还在折磨人的,几日后便成了被折磨的那个,这该不该归到报应里?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凤凌弯下腰便想将大太太抱起来,奈何他身子弱,人又小,试了几试都抬不起来,他忙求助的看向凤移花。
凤移花将圣旨递与喜儿拿着,笑道:“二弟莫急,我来。”
“对,花儿你快去把老大家的抱到我屋里去。”老太太临危不乱,喝退了吵吵嚷嚷的这些女人,便指着杜氏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让她快去请扁素。
大太太只是突然僵直里身躯,不能控制自己的双手并口鼻,可她的意识还算清醒,但却不能说话,见凤移花果真含笑来将她抱了起来,登时,她翻白眼的动作更激烈了,啊啊啊的剧烈挣扎。
凤芸儿被吓的直抹眼泪,躲在二太太的怀里哽咽道:“母亲不会有事的,是不是婶母。”
“对,不会有事的。”二太太方才也是吓的不轻,虽看不惯大太太的一些做法,平常爱和她打嘴仗,可她和大太太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她眼前就变成了这样,她也是心有戚戚。
自那公公念出,要平调凤移花去羽林军任中郎将时,杜元春便傻了,若非兰翠将她拉起来,她还怔怔的继续在地上跪着,对身后大太太的事故她听不见看不见,满心里只回应着一个官职,羽林军中郎将。
这羽林军便是皇帝的私兵,直接听命于皇帝,上一次的皇位之争,当今便是凭借手里的五千私兵出奇制胜的。
羽林军中郎将,虽也是从四品,可这却是天子近臣,就如岳表哥,乃是品阶不高的翰林学士,却能常伴天子左右,他的一些言论能直接被天子接受,甚至在天子要做出一些决定时都会听取岳表哥的意见,翰林学士,得天子信任宠幸的,一朝冲天那便是拜相入阁,前程无量。
而羽林军中郎将虽不能如翰林学士一般能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可却担任着保护圣驾的重任,换句话说,羽林军中郎将,那是比翰林学士还要得圣上信任的存在。
未出嫁时,她曾听府中的兄长说起过,皇上身边有一文一武两种位置,一是羽林军中郎将,二便是翰林学士,这两者若得其一,那就代表着已然成为了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功名利禄还用求吗?
触手便得。
“兰翠,他的报复开始了。”杜元春捂着自己晕眩的脑袋,凄惶道:“你瞧,他第一刀便砍的我措手不及。”
兰翠双股发颤,脸色呈现青白的色泽,“大奶奶,奴婢都听您的,都听您的,奴婢不怕、不怕。”
姜姨娘是不懂这亲卫府中郎将和羽林军中郎将的区别的,她只知道她儿子这官职名称似乎没变,也不甚在意,瞅着娇娘还在,大太太又得了病,她淡淡的扫了一下旁人,便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娇娘身边,瞅了她一眼,迈着莲步便走了出去。
娇娘觉得,这姜姨娘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会心一笑,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迤逦走了出去,她估摸着,姜姨娘又是想向她传授一下孕胎经验。
上次在她的小院里坐了一会儿,这姜姨娘便慢条斯理的给她讲了半天孕妇的忌讳,比方说,怀孕不宜吃什么,什么和什么一起吃会导致流产等等,娇娘听着,这姜姨娘哪里是在向她普及孕妇知识,她这是间接的向她普及防毒防害知识。
从她那里听了一头的汗,使得她对于宅门生活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害人之心不该存,防人之心却不能松懈。
她越发怀念在贤德坊姜府的那段悠闲日子,那座府邸虽不似侯府的繁华广阔,占地千顷,却没有那么复杂的争斗。
镇日里也不过是一下鸡毛蒜皮的小事,涉及不到血和人命。
老太太屋里,扁素诊过脉便道:“回禀老太太,大太太这是轻微中风,待我开几服药,针灸几次,再教导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人一套推拿按摩的功夫,月余之后再看看。”
老太太忖度了扁素的这一番话,稍微放下了心,加问一句:“是否问题不大?”
扁素嘿笑一声,“月余之后再看。”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罢了,你回去吧,劳烦你了,喜儿,赏。”
“多谢老太太恩典。”
扁素也不推辞,给便收着。
凤移花站在床尾,冷眼看着躺在床上依然狠瞪他的大太太,缓缓一笑,颇有孝子风貌的给大太太掖了掖被角,“母亲,您放心,儿会亲自把您送回折桂堂的,这儿是老太太的春晖堂,你总是鸠占鹊巢也不是事儿,您说呢?”
“大哥、大哥别说了。”凤凌哀求的扯了凤移花的衣袖一下。
凤移花望着这个生性纯善,脾性软弱的弟弟,邪气的扯了扯嘴角,俯身在凤凌耳边轻道:“若把你母亲气死了,二弟可会怨恨于我?”
凤凌面容一僵,低声怒呵,“大哥!”
那一刻,凤移花恍惚觉得,这个弟弟兴许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再等几年,他就能长成茁壮的大树,肩膀上能扛得起整个侯府的命运。
可在下一刻便听他紧张而哀求的道:“大哥,母亲病了,别刺激她,弟弟求你。”
老太太听不见那兄弟俩说了什么,但只看凤凌那可怜巴巴的样儿,老太太便心疼的什么似得,转过脸便斥道:“花儿,做什么呢,你可别欺负凌儿,他可是你亲弟弟。”
“不敢,哪里敢呢。”凤移花嬉笑一声,“我在和二弟商议何时把母亲抱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好呢?午膳之后,老太太您是要午休的,若被母亲占据了您的大床,老太太您便可怜了,没地方睡喽。”
老太太笑了,摆摆手道:“春晖堂这么大的地方还缺了我午休的床不成,不过,老大家的不能总呆在我这里倒是真的。”
“是呢,母亲不能总呆在老太太屋里,大哥,不如现在就抱着母亲回吧,免得打扰了老太太的休息。”
“也好。”凤移花含笑应了。
老太太可就爱看他们兄友弟恭,也不阻拦了,便道:“那就抱回去吧。”
老太太走上前来对啊啊啊乱叫的大太太道:“老大家的,你看着了吧,花儿对你可是有孝心的,你往后再不可歪看了他。”
“是啊,这才叫患难见真情呢。”二太太也在一旁附和。
正被凤移花抱起来的大太太,身体猛的绷直,竖立起来按不下去的鸡爪猛的一抽,眼白一翻就昏了过去。
凤移花看的心里爽快极了,若无人在侧,他必回啧啧几声添上几句预祝母亲早日康复的好话。
送了大太太回去,凤移花又返回了老太太这里,陪着老太太说了些凑趣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了杜元春身上,顺口便把他回来那日发生的事儿,挑拣着些没有利害关系的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杜元春嫉妒成性,容不下一个他宠爱的妾,更看不惯一个妾先于她生下庶长子。
“你那媳妇我老早就看出来了。”老太太就着喜儿的手吃了口参茶提神,歪在金文大团花圆枕上便道:“你别看她肯给你纳妾,可那些妾哪个不是从她娘家带来的婢女里头选出来的,除了彤姨娘和玉姨娘,哪个对她不是言听计从,她那贤惠是装出来的贤惠,给人家看的,打从心眼子里头她就容不下你宠旁人,更别说孩子。”
老太太突然止了话头,蹙眉问凤移花,“那日的事儿是你自己撞见的,还是玉姨娘向你哭诉的?”
“自然是孙儿自己撞见的。”凤移花忙乖顺的给老太太捶腿,笑道:“孙儿也算是百花丛中过的人,女人的伎俩可瞒不过我。老太太放心便是,那日的事儿果真是孙儿自己撞见的。玉姨娘是个胆子小的,只要旁人不找她麻烦,她从来都是缩在自己屋里自娱自乐的,眼睛里除了孙儿和她的孩子,再也没其他杂念的。”
“你看她好呀,她就是一百个一千个的好。”老太太睨了凤移花一眼,“不过,她在我这里还真是挺安分。”
“小户人家出来的,胆子小着呢。”凤移花笑道。
“大太太是不能理事了,若是再让你媳妇闭门思过也退下来,这个家岂不乱了套?”
“老太太怎忘了芸姐儿,芸姐儿也到了该学着主持中馈的时候了,再请了叔父家的志大嫂子来帮衬提点着,喜儿在旁监督着,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老太太一想也是,小孩儿似得跟凤移花咬其耳朵来,“花儿,我跟你说,你那母亲一病啊,我一点不担心,这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恨不得她多病几个月让我清静清静才好。”
“孙儿也是这意思。”凤移花朝老太太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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