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就没怀上呢?”老太太原本兴奋的表情沉淀了下来,与玉姨娘肚里的庶子相比,她更愿意看到的便是花儿能有个嫡子,嫡子的金贵可不是庶子能比得上的。
杜元春羞的垂下头,也难过道:“是啊,怎孙媳就是怀不上呢。”
语调哀哀怨怨的,听起来殊为可怜,老太太也不再为难她,“罢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对了,你的体寒之症,养了这些年可有好转吗?”
“有的,老太太。”
大太太接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随时体寒,可也碍不着孕胎生子,不然,馥姐儿是哪儿来的。”转脸便斥责杜元春,“身为妻子,你也该劝慰着他些,院里外面弄那么些女人,也不怕败坏尽了身子。”
弦外之意便是,生不出嫡子来可不是她侄女的错儿,谁让那花大爷j□j渔色,糟蹋干净了自己的身子,生不出儿子来可不愿别人。
老太太也不满他的花儿流浪在外不着家,这回也没向着他说话,而是道:“待他回来,我非得罚他跪祠堂不可。”
“我们侯爷也说了,这次无论谁求情,都饶不了他,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是容不得花大爷带累坏了府里的其他少爷们的。”大太太紧紧跟上一句,她等老太太的这话可是等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老太太斜睨了大太太一眼,“花儿回来自有我狠狠罚他,你回去告诉老大,花儿不要他操心,你再告诉他,一日他那面糊子耳朵的毛病不改,一日花儿不劳烦他这个做爹的教训。老大媳妇,你跪安吧,今儿个早早休息,明儿早上寅时四刻来我这里抄佛经,我极爱你的那一手簪花小楷,小巧秀丽,甚合我心意。还有几日便是浴佛节了,我正需要十卷佛经烧给菩萨。”
大太太登时气的横起了眉毛,长长的蔻丹指甲戳坏了绢布手帕,这才猛的起身给老太太行了一礼,“儿媳告退。”
由杜妈妈搀扶着离去,那背影彰显的姿态极为冷硬。
“时候不早了,孙媳伺候老太太用膳吧。”杜元春忙道。
“人多了,挤在我这小小的春晖堂,我吃不下,你当谁都和你那姑母似得,吃个饭也要十个八个人伺候,便是公主郡主娘娘都没她的排场。你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杜元春心知自己生不出嫡子来到底是惹怒了老太太,也不自讨没趣,蹲身一礼后,便由兰翠搀扶着走了。
大房的姨娘们一看她们的主母都走了,顿时尴尬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起来。
“你们也走吧。”老太太淡淡道。
“婢妾遵命。”
大房的人走了个干净,二房的二太太忙转移话题,把小孙子推出来,逗趣道:“宇哥儿,快给老太太说说,你今儿个都学了几首诗啊。”
“一首。”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老太太的心情好了不少,抱起宇哥儿逗弄了一会儿便道:“那会儿泰国公府有两个嫡出小姐,我看中的本是端庄雅静的大小姐,奈何被威国公府的老太太捷足先登了一步,便想着,亲姐姐如此懂事明理,贞静贤淑,这做妹妹的也该不遑多让才是,又都是一个母亲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没成想,竟是这么一个东西。”
二太太不好明着说大房的坏话,便道:“大嫂是嫡出的幼女,娇惯了些也能理解。”
“你也是嫡出幼女,我便没见你和她一样。”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都说妻贤夫祸少,老大现在这样都是被她挑唆坏的。”
二太太讪讪的没接话,一样身为儿媳也感同身受,暗自嘀咕,您大儿子天性如此,哪里是旁人挑唆能挑唆坏的。
三四日都风平浪静的,除了姜妈妈和落霞暗地里受些闲气,娇娘这里的日子过的也算是顺遂平安,这日老太太又想起了她,叫了她过去让人给量了量身,说是要给她做几件衣裳,娇娘想了想,似乎有句话叫长者赐不能辞,老太太既然开了口,那便是赏,也没她拒绝的权利,便坦然受了。
“按说,我是不该操心你的,我瞧着花儿挺舍得在你身上花钱的。”老太太出身富贵,嫁的富贵,一双眼都是在名贵首饰里炼造出来的,只打量她几眼便看出了玄机,只是她瞧着这个玉姨娘却是不识货的,虽把自己打扮的素净了,不和人争艳,可那一对素坠,一副玉镯,一支步摇,但凡是有眼力的都能让人眼红一阵子,在一众姨娘里鹤立鸡群,怎不让人嫉妒。
“只是,也太舍得了些,那宠啊爱啊的暗地里给给没人说什么,可若是让人看在了眼里,吃亏的可是你。喜儿,你去我的箱笼里,捡几样普通的首饰来给她。”
“老太太,婢妾愚钝,还请老太太明示。”娇娘实在是被老太太这一通拐弯抹角的浅训弄懵了,她已让自己低调再低调,忍了又忍,怎还有疏漏不成?
老太太睨了娇娘一眼,见她果真是不懂,便气乐了,“坐下吧,你这个没眼力的东西,见我这老太太在这可怜巴巴的捡佛豆,你也不说伸伸手,帮帮我。”
娇娘忙欠身行礼,赶紧偎过去,坐在老太太对面帮着挑拣起来,解释道:“婢妾身份低微,怕被老太太嫌弃,这才、这才……”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便是个有福气的人,知足常乐方为做人之本。”
“老太太,您瞧这几样可好?”喜儿捧着一个方形的雕花黑木匣子走来,把自己选的几样给老太太看了看,“奴婢记得不错,这几样都是往年老太太寿辰,底下的管事们送的,他们家底有限,送来的这些也不过是表表心意的微薄东西,奴婢瞧着,正合适玉姨奶奶佩戴。”
“不错。喜儿最是明白我这老人家的心。你接着吧,往后别戴花儿给你买的首饰了,打眼的紧。”
娇娘忙双手接过,心里这才恍悟,给老太太行了一礼,真诚感激,“老太太待婢妾的好,婢妾没齿不忘。”
老太太这回是真乐了,“我这个被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人还能指望你报恩不成?”
“不是,不是,婢妾不是那个意思。”娇娘赶紧解释。
“你别一会儿行礼一会儿磕头的了,我看着都累得慌,好好坐着,你搜肠刮肚说点好玩的哄哄我这老东西也就是尽到孝心了,我可不图你什么。”
娇娘心想这老太太确如凤移花说的那般,容易满足的紧,绞尽脑汁把自己曾经看过的笑话过滤了一遍,惭愧发现,她只记住了那么几个曾经烂大街的笑话,但也聊胜于无,遂赧然道:“那婢妾便献丑了。小明的父亲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那么请问老太太,老三叫什么?”
老太太瞪了娇娘一眼,“我一听你就是不用心的,我又不认识这一家子,我怎会知道他家老三叫什么?”
娇娘嘴角一翘,忍着笑意道:“老太太聪明绝顶,定然是知道的。”
喜儿在一边听着,先是一愣,随即便一笑,在老太太耳边叽咕了一句,便见老太太雪白的眉毛一舒,强作生气道:“原还当你是实诚的丫头,现在瞧来你也是促狭的,说个笑话哄人竟还顺带着考校我这老东西的聪明才智,不过,挺新颖有趣,再说一个。”
娇娘顿时信心倍增,又说了几个,老太太一开始还没找着窍门,到了后来自己摸清了这脑筋急转弯的关键点,便反将了娇娘一军,她不做那个回答问题的了,自己不知怎么琢磨出了几个,反让娇娘回答。
都是一些诗词方面的典故,这可为难死了娇娘,勉强在喜儿的提醒下蒙对几个,后面的她就只有蹙起黛眉摇头败退的份儿了。
这老太太童趣挺大,见她越是招架不住,越是乐呵的连连出题捉弄她。
正要进来请安的杜元春听着里面的动静,微有不屑道:“这份媚上的功夫倒是无人能比呀。”
嘴角挂上得体的笑,入门便扬声,“老太太,孙媳来给您请安了。我在门口就听着您的开怀大笑声,不知是谁这么有本事,我得向她好好学学。”
她一来,娇娘便闭了嘴,默默低头捡佛豆。老太太也擦了擦手,歪到圆枕上,笑道:“我正嫌弃她肚子里没有墨水呢,比不得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个名满长安的才女。”
娘儿们说了会话儿,便有人来报,花大爷身边的银宝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等老太太的召见。
老太太一听这还了得,忙道:“赶紧让那小子给我滚进来,我倒要问问这个臭东西,把我的花儿挑唆到哪个女人的被窝里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银宝在门外听着,苦笑连连,抱紧了护身符一般的信件,哧溜一下钻了进去,进门扑到老太太面前,当头便跪,“奴给老太太请安了。奴心知老太太担忧我们大爷,老太太心里有气等会儿再惩罚奴不迟,这是大爷给老太太的请安信,老太太先看看。”
说着话,忙双手呈上。
老太太果真先拆信,嘴上撂下句狠话道:“一会儿收拾你,都是你们挑唆的他。”
“大爷信上说什么?”杜元春忙起身询问。莫不是这就快回来了?
她紧张的双手冒汗,怎能现在就回来?!
不行!
“这个坏小子。”老太太先是怒,又是忧,最后便是哭笑不得,折叠好信件让喜儿好好收着,便道:“说是在外面给我这老东西弄寿辰贺礼呢,说是少则小半月,多则月余便回家。”
杜元春眼巴巴的瞅着那封信便喜儿收进了卧房,她连半个字也没见着,心里窝着火气,闻言便道:“老太太您也太纵着他了,他怎就不想想,若是把自己身上的官职玩丢了可怎么办。亲卫府在几日前可就开衙了。”
“这个倒不要你操行,他一个爷们还能不重视自己头上的官帽,定然是已安排妥当了的。”读了信,老太太心里高兴,便道:“论孝心,你们谁也比不上我的花儿,离我的寿辰还有一个月呢,我的花儿便开始张罗了。”
娇娘同样没摸着那信,一颗心提挂着,高高低低,七上八下,眼睛溜了一下银宝,便又安静的坐在那里捡佛豆。
至晚膳前夕,天色尚早,娇娘便从落霞手里接到了银宝递进来的另一封信,她心情雀跃,忙展信一观,虽是繁体字,对比简体,她也已学着认识了大半,大体意思都看得懂。
这一回的字迹,稳妥随心,一笔一划都见刚劲凌然的风骨,总而言之,看字如画,让她小小羡慕了一把这人的书法造诣。
开篇是一首情诗,露骨的很,她那丰艳的脸蛋顿时便如晕染的红绸一般,忙谴退了姜妈妈和落霞,自己钻到床上去半靠着软枕看起来。
通篇读完,她的脸便如火烧了,烫的很,默默啐了他一口,把信折叠好放在了枕头底下,心尖虽被调戏的发颤,思念绵延,可她的担心没少却反曾。
从他的字里行间她没读出任何的愤怒,更没找到一个字来透露出他那边的病况,然,越是这样太平无波,她越是担忧,生怕他是报喜不报忧。
不过,看他信里写到的归期,娇娘捧着下巴想,“男人大丈夫,千金一诺,你可别说话不算话,若是这次骗了我,便再也不信你了。”
大齐,盛行佛教,当初建国的齐太祖便自称是伏虎罗汉下凡尘,鹰嘴山一战中,齐太祖胸口中毒箭,原本奄奄一息,所率领的军队也即将败北,正在那关键之时,所有的将士甚至紧迫进攻的敌军便看见了,从齐太祖的大帐上空落下了一头通身威风凛凛,气势惊人的大虎,它头上的那“王”字,不是平常老虎的黑色,而是闪闪耀目的金色。
大虎一现,齐太祖死而复生,形势急转直下,振臂高呼,率领军士死战一场,反败为胜,就此齐太祖乃为伏虎罗汉转生的传言便不胫而走,一夕之间刮遍大江南北,其势锐不可当,这才有了如今的大齐王朝。
开国之后,齐太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钦定了浴佛节,规定每年二月十六这日,将护国寺大佛巡览于京城,于朱雀门下以绸绢设花亭,中置佛降生像,于香汤盆内浴佛,众往观之,饮浴佛水得福运。
老太太也是信佛的,每年这日她都会亲往护国寺,一是找主持讨第一遍浴佛水,二便是烧十卷佛经给菩萨。
昨夜天幕低垂,阴沉沉的,星月隐藏,至半夜果真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扰人清梦。
娇娘被吵醒了,躺在床上,默默听了半响雨声,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心头惶惶的,尤其当外面打雷闪电时,她自己倒是唾弃了自己一口,以前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娇气。
捂上耳朵,翻了个身,又数了几百只羊,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雨势渐小,娇娘推开窗,望着眼前如雾似岚的落雨天,她微微一笑,笑容微有遗憾,就像以前,她自己一个人奋斗的时候,每至这种刚刚好不用打伞,风清冷,天阴沉,地面湿濡的时候,她都望着那些雨中漫步的情侣送上自己的羡慕和仰望,她羡慕他们追求爱的勇气,不像她,纵使心中渴望,也怯懦的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出来。
而现在,娇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只想大喊一声,孕育一个小生命的感觉真好。
遇上一个使得自己心跳如鼓的男人也真好。
能为给予自己那微妙感觉的男人孕育一个孩子,更美好。
“给姨奶奶问安。”
当然,如若没有那些现实的问题缠绕的让她苦闷就更好了。
娇娘抬眼便看见了落霞身后跟进来的兰翠。
“兰翠姑娘来是……”
“是这样的。”兰翠垂着头,双手交叠在腹部,,“今日浴佛节,老太太带着两府的大太太、二太太并几个孙媳去了护国寺,能跟去伺候的仆婢几乎都去了,留下看家的我们大奶奶手里便没了人使唤,思忖着姨奶奶镇日无事,也用不着那么些人,便打发奴婢来找姨奶奶借几个人使唤。”
“我让黄鹂、朱妈妈去大奶奶跟前听使唤,你看可好?”娇娘也没往深里想,只因早先便从姜妈妈的嘴里知道了这浴佛节的盛况,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有些宽和的人家,在这一日给家里的奴仆放假,让他们去抢浴佛水的也有。
兰翠捏着拳头摇了摇头,“还是不够,不若姨奶奶把跟前的落霞,姜妈妈也借出来吧,反正只是用上半个时辰,之后便让她们回来。我们大奶奶说了,若非真没了人使唤,是绝对不会想着来姨奶奶这里借人的。”
娇娘见兰翠说的诚恳,想着杜元春该不会做隔靴搔痒的事儿,为难不了她,就逮着她身边伺候的人出气,和落霞对视一眼,“那你们便去吧,只是半个时辰,我呆在屋里也不出去,也用不着人伺候。”
落霞想想也是,不过半个时辰,她去去便回,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大奶奶扭着,更何况隔壁屋里还有正在照看素衣,朝云的蒹葭和璎珞两个小丫头,她们伤的轻些,养了两个月,这会儿已是全好了,若是姨奶奶这里需要人时,也能让她们来做。
便蹲身一礼,跟着兰翠去了。
瞅着姜妈妈也走了,娇娘便偷笑着把没绣完的那块藏青色帕子翻找了出来,上面她歪歪扭扭绣了一个花字,正是准备要给那人的。
嘴里还咕哝着,“可是你说不嫌丑的,我绣好了,你若不用就、就再也不给你绣任何东西了,便是以后我这手针线活儿学的好了,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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