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秦雪并不知道这是一对从未谋面的姐弟,她单纯的以为齐格菲尔德只是因为不太熟悉对方,所以才会有些尴尬。
“齐阿姨,我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男朋友齐戈飞。”
“他也姓齐!”齐思楠心里猛地一咯噔,盯着齐格菲尔德的眼神更加困惑了。
“您好。”齐格菲尔德对齐思楠伸出了手:“我经常听小雪提起您,听说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钢琴演奏家,只是我最近刚好有些事情要忙,所以错过了您的个人演奏会,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我那位老同事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孩子。”齐思楠淡然一笑,却令齐格菲尔德心头狂跳,因为那神态和父亲几乎同出一辙。
“齐阿姨,请进吧。”秦雪拉着齐思楠的手走进了门,齐格菲尔德压住心头的疑惑,为齐思楠端来了一杯茶水:“这是刚泡好的毛尖茶,请您尝尝吧。”
齐思楠接过茶杯,刚要开口道谢,却听到秦雪在一旁不乐意的嘟囔道:“戈飞,你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提醒你要把屋子收拾一下,怎么沙发上还这么乱。”
齐格菲尔德循着秦雪的目光看去,发现是那个早已破旧不堪的洋娃娃引起了她的不满,他急忙伸手拿起洋娃娃:“对不起,我刚才忘了把它收进房间了”
“请等一等!”齐思楠的目光突然死死盯着洋娃娃:“能让我看一下吗?”
齐格菲尔德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将洋娃娃递到了齐思楠手中。
齐思楠轻轻抚摸着洋娃娃,纤细的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她期待着答案的出现,又害怕这一幕会让自己陷入回忆的痛苦,然而对父亲的思念终于让她鼓足了勇气仔细看着手中的娃娃——那斑斑的血迹、破旧的衣衫无一不在回放着那个令她痛彻心扉的夜晚,而当绣在洋娃娃胸前那段充满温情的荷兰文字再次映入她的眼帘时,多年来深藏于心的痛苦终于像洪水一样爆发了!
“爸爸!”齐思楠紧紧抱着洋娃娃放声痛哭,她的哭声撕破了宁静,也让另外一颗心深深地被震撼了。
“齐阿姨,您这是怎么了?”秦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她紧紧搂着齐思楠的肩膀,却无从知晓老阿姨的悲伤从何而来。
齐格菲尔德咬紧了嘴唇,虽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同父异母的姐姐相遇,但是他却知道姐姐的哭泣声中饱含着对往日悲惨遭遇的控诉,冥冥中那丝斩不断的亲情甚至让他有了一种说出真相的冲动,然而他却没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既不愿意失去秦雪,也不想成为第三帝国的叛徒。
在秦雪的不断安慰下,齐思楠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是她的目光却再也无法离开齐格菲尔德的脸庞,“告诉我,这个洋娃娃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这个洋娃娃的来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我在孤儿院里收到的礼物。”齐格菲尔德无法直视姐姐期待的眼神,只好将头扭到了一侧。
“你是在哪家孤儿院里收到的这份礼物?”齐思楠追问道。
“是在柏林的玛利亚孤儿院,我记得那时我还不满五岁。”
“为什么会在柏林?而且他们为什么要给一个男孩子送洋娃娃做礼物?你说啊,你说啊!”齐思楠的情绪突然间失控了,她抓住齐格菲尔德的手臂激动的喊道:“你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快告诉我,我父亲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倒是说啊!”
“对不起,齐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因为这个洋娃娃最早并不是送给我的礼物,而是另外的一个小女孩,只是因为她不太喜欢,所以才和我交换了礼物。”齐格菲尔德说。
“你当真没有骗我?”
“我没有必要编造一段故事,而且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在看到这个洋娃娃之后会变的这样激动,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更想听听您的讲述。”
听到齐格菲尔德那种平静的语气,齐思楠露出了凄凉的目光:“是啊,以你的年龄是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
“齐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雪急忙插言道:“要是您说出来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帮您排解一下痛苦。”
“不,你们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所以说出来你们也不懂。”齐思楠摇着头。
“还是说来听听吧,也许我们真的可以为您做点什么。”齐格菲尔德说。
望着那张似曾相似的面孔,齐思楠的心中充满了太多的困惑——因为齐格菲尔德不仅和失踪多年的父亲面容相似,而且他手里还有当年被自己在逃亡路上丢弃的洋娃娃,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他和父亲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但是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洋娃娃的来历,而且从他那种冷静的神情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说谎。这一切的一切纠结在一起,便成了齐思楠心中的团团乱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讲出那段悲惨的经历,这样或许还能帮助自己进一步观察齐格菲尔德的反应。
“好吧,这个故事要从我五岁生日那一天说起”
随着齐思楠用充满忧伤的语气开始讲述发生在那个夜晚的故事,齐格菲尔德的心开始不停地向下沉去,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当年发生在阿姆斯特丹的那场悲剧,但是那时的他却并没有对此流露出过多的同情——因为在霍夫曼的蛊惑下,父亲的经历让他既憎恨又自卑,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讨厌听到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
但是眼下姐姐的哭诉却又在他心中引燃了一种新的情绪,那是对父亲久违的爱还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从年少得志到惨遭暗算,从失去斯特凡妮到拥有秦雪,他经历了太多的感情波折,也渐渐明白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往往不能用一种思维去衡量,而父子间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斩断的——正如当年他虽然憎恨父亲,但是内心深处却暗自发誓要用战功来为他赎罪。
“后来,我回到了国内,但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父亲的努力,我经常和荷兰大使馆联系,还不止一次去荷兰和德国的战争档案馆查找父亲的下落,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始终没有打听到父亲的消息,我很绝望,甚至没办法原谅自己”
“齐阿姨,您别难过了。”秦雪红着眼圈说:“我相信您的父亲只是在某个地方迷了路,但是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
“谢谢你,小雪。”齐思楠抹了一把眼泪:“其实阿姨心里清楚得很,我父亲落到了那帮盖世太保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这些年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他,他说自己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让我不要为他担心,而且他还告诉我只要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他带回我的身边,我不知道梦里的事情能否变成现实,但是我知道父亲不会骗我,所以我要坚持下去,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您会等到那一天的,”齐格菲尔德情不自禁道:“因为我也相信这个梦。”
534何处是家(99)()
齐思楠的呼吸陡然加速,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渴望着齐格菲尔德能够说出一些她期盼已久的消息,然而她很快便失望了,因为齐格菲尔德还是非常冷静,就连那双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中也只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同情。
“是啊,现在我也只能靠安慰自己来面对现实了。”齐思楠黯然道。
“愿上帝保佑您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父亲的下落。”齐格菲尔德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小齐,你过去究竟是干什么的?”齐思楠不死心的看着他。
“我是个孤儿,长大以后爱上了写作,我还是个军事爱好者,现在我来到中国打算写一本关于历史转折期的,除此之外我还热爱音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向您请教一些音乐方面的知识。”齐格菲尔德巧妙地做出了回答。
齐思楠略显失望的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放在了客厅的一架钢琴上:“你平时经常弹钢琴吗?”
“偶尔我也会弹几首曲子放松一下,不过和您相比肯定差远了。”齐格菲尔德笑道。
“齐阿姨,其实戈飞的钢琴演奏水平非常高,我甚至觉得他完全可以去开演奏会。”为了帮助齐思楠摆脱对往事的痛苦回忆,秦雪主动提出了建议:“我看这样好了,正好您今天也在,不如让他为您弹一首曲子换换心情吧。”
齐格菲尔德眉头微皱,但是却又不好驳斥未婚妻的好意:“好吧,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也不妨班门献丑一把。”
齐思楠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便抱着洋娃娃坐到了沙发上。秦雪匆忙贴着齐格菲尔德的耳朵小声说:“挑首好听的,让齐阿姨高兴一下。”
齐格菲尔德微微颔首,脑子里却有些乱糟糟的,和姐姐的意外相遇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根本找不到快乐的感觉,更别提挑选一首欢快的曲目了。他下意识的按下琴键,奏响了一支很久没有演奏过的曲目,这支曲目没有名字,是小时候母亲教会他的第一支曲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在演奏这首曲子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落泪。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淡忘了这支充满哀怨的曲子,只是由于姐姐的突然出现才让他又一次奏响了尘封已久的旋律。
随着哀伤的旋律在客厅里回荡,秦雪心里开始憋着一口气:“讨厌的戈飞,齐阿姨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可是你竟然还弹这么悲伤的曲子,这不是明摆着要刺激齐阿姨吗!”她越想越生气,正要起身让齐格菲尔德停止演奏,却突然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齐思楠竟然瞪大了眼睛,仿佛正在被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深深震撼。
“齐阿姨,您不要紧吧?”秦雪担忧的小声问道。
“不,我没事”齐思楠的嘴唇在颤抖,“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听到这首曲子”
“?”秦雪愣住了,但是齐思楠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聆听着演奏。
一曲终了,齐格菲尔德转过身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好久没有演奏了,手都有些生了。”
“你弹得很好。”齐思楠淡然一笑:“只是有几个音符搞错了位置,不然还可以更完美。”
“您听过这首曲子吗?”齐格菲尔德微微一怔。
齐思楠没有回答,却主动示意齐格菲尔德把钢琴让给了自己,随着她那双纤细的手指与黑白琴键发生接触,同样的旋律再次奏响在房间里,只是这一次的旋律更加悲伤,更加富有张力,令人立刻沉浸在一种思念的氛围里不能自拔。
当齐思楠结束演奏时,齐格菲尔德立刻送上了发自内心的赞美:“您果然不愧是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同样的一首曲子在您的手下完全焕发了新的活力,这实在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是啊,齐阿姨,您确实演奏的很棒。”秦雪也在一旁赞扬道:“这首曲子您只听了一遍就能演奏出这种水平,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打死也做不到。”
“你错了,小雪,其实这首曲子我很早以前就演奏过。”齐思楠淡然道。
“哦,那您肯定知道它的名字了?”秦雪对这首陌生的旋律产生了兴趣。
“这首曲子没有名字,因为它的作者在把它创造出来后就一直没有想好曲名,但是每当我们演奏起这首曲子时,却总能想到遥远的家乡与不知身处何地的亲人,所以我们常常是一边演奏一边流泪,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简直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
“齐阿姨,难道您认识这首曲子的作者吗?”秦雪问。
“是的,”齐思楠若有所思的看着齐格菲尔德:“这首曲子的作者是我当年最好的朋友,她的名字叫做张梦琪。”
当母亲的名字飘入齐格菲尔德的脑海时,无论他做好了多么充足的思想准备,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目光,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这首曲子的来历,更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忘记了母亲和姐姐曾经是一对挚友,而这首曲子的出现无疑是在向姐姐暗示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的事情和齐格菲尔德预想的一模一样,齐思楠果然发起了追问:“戈飞,这首曲子是谁教你的?”
“这是我几年前在汉堡一家酒吧里学到的曲子,当时的演奏者是一位老人,只可惜我只要来了曲谱,却没有记住他的名字。”齐格菲尔德说。
“但是这首曲子梦琪和我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演奏过,为什么曲谱会流传出去?”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齐格菲尔德平静的说:“也许是某种机缘巧合吧。”
“齐阿姨,这又是怎么回事?”秦雪插言道。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张梦琪吗?”齐思楠说:“当年就在我和你赵叔叔准备从荷兰回国的前一天,她却突然神秘失踪,而且后来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荷兰警方当时推测她可能是遇到了意外,甚至早已不在人世,我一直无法面对这样的猜测,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最爱的父亲,所以我不想再失去最好的朋友,但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多年后听到由她亲手谱写的曲目,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一点暗示吧。”
齐思楠说这番话时试图从齐格菲尔德的眼神中寻找答案,然而除了一张如同岩石般冷峻的面孔外,她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齐思楠无奈的选择了离去,但是她刚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折身回来拿起了洋娃娃:“戈飞,你可以把这个娃娃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您的。”齐格菲尔德说。
“谢谢,那我就告辞了。”齐思楠对齐格菲尔德投去了一缕复杂的目光后,便转身离去。
送走了齐思楠,秦雪全然没有了获得求婚时的喜悦,反而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从李伟和刘强的猜测,到如今齐思楠悲惨的过往回忆,这两桩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却都指向了未婚夫,这不得不让她对齐格菲尔德产生了一丝困惑。
“在想什么呢?”一杯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没什么,就是觉得齐阿姨很可怜。”秦雪低声道。
“是啊,我也觉得她很不幸,所以我非常希望她能够早日打听到自己父亲的下落。”齐格菲尔德说。
“戈飞,你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故事还能无动于衷呢?”秦雪忍不住问道:“齐阿姨太可怜了,她的遭遇光是听听就让人受不了,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自私吗?”
“对不起,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齐格菲尔德无法对秦雪讲述自己心中的痛苦,所以他只好继续保持平静:“其实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助她,所以才会保持冷静。”
秦雪不知道该对齐格菲尔德的表态说些什么好,但是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要是不找个人倾诉一下,恐怕真的会让自己疯掉。
“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齐格菲尔德握住了她的手:“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该好好考虑一下筹备婚礼的事情了。”
“你看着办吧,”秦雪低声道:“刑警队最近有不少案子要忙,所以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忙这件事情。”
“你怎么了?”齐格菲尔德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因为齐阿姨的事情让你感到很难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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