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认识他。”齐格菲尔德慌忙改口道:“我只是觉得秦老先生挺不幸的。”
“可不是嘛。”王志强叹道:“别看老爷子整天都乐呵呵的,但是只要有人提到秦风,他那张老脸立刻就没了笑容,不过说来也是,这晚年丧子可是人生三大不幸之一,摊到谁身上都难受。”
“秦风妹妹的情况还好吗?”齐格菲尔德声音在发颤。
“秦雪那丫头可是个人才,人长的漂亮不说,还能歌善舞,尤其是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哦,对了,上次赵大妈和你那位同伴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就是秦雪在一旁当的翻译。”李伟说。
随着李伟的解释,那个像黄鹂鸟一般悦耳的声音突然再次闯进了齐格菲尔德的脑海,然而这一次他心中却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强烈的罪恶感。
“戈飞,你刚出院,我们就不打扰了,好好休息,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李伟见齐格菲尔德脸色非常难看,还以为他是在为秦德胜晚年丧子一事感到难过,于是便拉着王志强离去。
随着房门被徐徐关闭,齐格菲尔德一下子瘫倒在地板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遥远的东方遇上秦风的父亲,当老人慈祥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痛苦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我的上帝,您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样的折磨那位老人是如此的开朗和热情,可是我却卑鄙无耻的杀害了他的儿子”
夜色已深,但是齐格菲尔德却依旧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不停地回想着与秦风在一起的点滴画面,不知不觉中便泪流满面。
房门突然传来了一阵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齐格菲尔德急忙起身,却意外地看到比尔出现在自己面前:“我的上帝,你怎么回来了?”
“难道你不欢迎我吗?”比尔笑眯眯地说。
“不,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齐格菲尔德暂时按下心中的痛苦,紧紧握住比尔的手连声问道:“快告诉我,雅利安城里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好消息,你还要听吗?”比尔说。
“你放心吧,我的神经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脆弱。”
“好吧,”比尔耸了耸肩:“副统帅阁下墓碑在举行葬礼的第二天就遭人破坏,许尔勒将军换了好几班人马都没有破案,但是戴维在接过这项任务不过一个星期就抓住了肇事者。”
“是谁干的?”
“是我们在艾伦纽特抚养所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位好友洛朗特中尉,他一直认为如果副统帅阁下没有制订出这项残忍的政策,那么他也不会从小就过着被人欺辱的生活,为了泄愤,他偷偷潜入墓地在墓碑上用油漆写下了刽子手的字样。”
“戴维是怎么抓住他的?”
“洛朗特在搞破坏时不小心把油漆洒在了自己的军服上,结果只能去商店购买专用的洗涤剂,戴维正是从这一点抓住了线索,洛朗特被捕后原本还不承认,结果戴维把他妻子抓来扒光了衣服,威胁他说如果不认罪,那么自己就会派人当面强奸他的妻子,洛朗特不愿意看到妻子受辱,就招供了所有罪行。”
“戴维这个混蛋怎么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齐格菲尔德气愤的喊道:“洛朗特好歹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他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
“他这个人眼中只有权力和欲望,只要能让他实现野心,就连上帝他都敢出卖!”比尔恨恨地说。
“要是我还在雅利安城的话”齐格菲尔德刚一握紧拳头,却立刻沮丧的松开了手:“算了,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有,”比尔不安地说:“斯特凡妮怀孕了。”
462何处是家(27)()
齐格菲尔德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两股愤怒的火焰,然而这种火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像风中的蜡烛般熄灭得无影无踪:“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了,因为这就是命运”
“埃尔文,”比尔并没有急于安慰齐格菲尔德:“你真的打算放弃复仇吗?”
齐格菲尔德没有回答比尔的问题。
“也许我不该这样说,”比尔继续道:“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远离军队,远离政治,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你是在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雅利安城吗?”齐格菲尔德轻声问。
“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我认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那个世界。”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对错永远都不是衡量善恶的标准,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阿尔伯特叔叔还好吗?”齐格菲尔德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残存的希望。
“他很好,但是他也帮不了你。”比尔说。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齐格菲尔德痛苦的说:“我不想成为但丁,更不要一辈子都过着流亡生涯。”
“相信我,只要你不再想着去复仇,那么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的。”比尔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转变了话题:“我走的这几个月你过得还好吗?”
“说不上很好,但是却发生了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随着齐格菲尔德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比尔的嘴巴也张成了一个大大“o”。
“你疯了吗!”比尔如同齐格菲尔德预料的那样爆发了:“为什么要给那两个骗子捐钱?难道你就不害怕记者们会蜂拥而至吗?”
“我捐款时提过条件,其中第一项就是绝不接受任何采访”
“这根本没有用!”比尔喊道:“即使你不接受采访,这件事情照样也会传出去,而且在一个互联网正在兴起的国家里,你的照片随时都有可能被疯狂传播,一旦盖世太保发现了你仍然活着,即使上帝也无法再保护你!”
“对不起,比尔。”齐格菲尔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所以我愿意向你保证今后绝不再做类似的事情。”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比尔气呼呼的喊道:“我现在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你不会被人发现,否则一切都完了!”
“你放心吧,”齐格菲尔德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氰化钾药丸,“如果我被人发现,那么我肯定会用死亡来守住所有的秘密。”
比尔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但是你这次的做法确实太冒险了。”
“虽然他们的做法曾经令我非常愤怒,但是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帮助病重的母亲恢复健康,所以我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帮助他们,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齐格菲尔德说。
“你知道吗,你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和你父亲非常相像,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以德报怨。”
“我没那么高尚,而且我也不想和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扯上关系。”
“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比尔摇了摇头:“但是秦风的父亲怎么办?难道你很有信心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说得对,”齐格菲尔德的脸色立刻黯淡下来:“我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风的父亲,幸好他这几年要留在北京,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风确实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如果从一开始就泄漏父亲身份的话,恐怕就会变成我们手中的一颗棋子,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自己身世的秘密。”
“如果我当时能够劝说他说出这个秘密,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了”
“时光不可能倒流,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烦恼。”比尔接着又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你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更为安全的环境里去生活”
“不!”齐格菲尔德打断道:“我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可是你如果留下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踪迹”
“就算我四处躲避,也不代表能够永远逃脱盖世太保的魔掌,所以我宁愿活在一个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地方!”
“埃尔文,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比尔吃惊地看着他。
“说来也许你不敢相信,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对这个国家和身边的事物不仅有了新的认识,还结识了几位新朋友,虽然他们看起来举止粗鲁,而且在生活习惯和政治信仰上还和我还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而这一切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只有秦风曾带给我类似的感觉。”
“你的话只说了一半,”比尔凝视着齐格菲尔德的面孔:“其实你还想从这些人身上找到你父亲为什么会固执已见的原因。”
“看来我做什么事情都很难逃过你的眼睛,”齐格菲尔德苦笑道:“没错,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此背叛自己的信仰。”
“那就好。”比尔松了口气:“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生活,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你跟着我以考察投资环境为名义到外地去躲避一段时间,如果那些讨厌的记者没有对你的事情产生兴趣,那么再回来也不迟。”
齐格菲尔德没有拒绝比尔的建议,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登上火车展开了中国大地之行。一路上,齐格菲尔德对中国有了更多的发现,除了那些秀美的山川风光之外,他不仅亲身体验了数百人是如何挤进一辆空气混浊的列车车厢,还见识了庞大的自行车一族是如何对红灯视若无睹,而更令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即使病人的症状并不严重,医生们也会给他们开出非常昂贵的药品。
1997年6月30日,晚上10点。
两人来到了重庆,虽然此刻时值初夏,然而闷热的空气却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中。作为一个长年生活在寒冷地带的人,齐格菲尔德几乎无法忍受这种燥热的感觉,但是比尔却显得毫不在意,甚至还带着他到江边的一家小店里吃起了麻辣火锅。不过几道菜的功夫,齐格菲尔德就在热腾腾的红油“摧残”下举手投降。
“我的上帝!”他呲牙咧嘴的扫视着身边无数个光着膀子的食客,“这些人都是从火炉里蹦出来的吗?”
“你在我们的世界里是看不到这种景象的,”比尔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嘴里:“但是这就是中国人,即便是在公共场合,他们也从来不会注重自己的形象。”
齐格菲尔德瞟了一眼脚下的地面,只见满地都是食客们丢下的烟头和食物残渣,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比尔的说法。
“还记得前几天和我们进行会谈的那位官员吗?”比尔继续道:“他当时给我们讲了一大堆的规定,但是当我悄悄地把一个红包塞进他的口袋时,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了。”
齐格菲尔德依旧沉默不语。
“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是你应该看到中国人是一种虚伪的生物,他们总是习惯于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但是骨子里却也会干出一些卑鄙的勾当,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和他们过于接近”
“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齐格菲尔德突然打断道:“也许在任何一个刚刚进入这个国家的人看来,这里的一切都糟到了极点,但是如果你愿意静下心来进入他们的世界,你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糟糕。”
“埃尔文,一个高尚的德国人绝不会随便降低自己的道德标准”
“比尔,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齐格菲尔德没有让对方把话说下去:“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你不止一次让我看到了这个国家糟糕的一面,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你想让我继续认为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肮脏的,所有的中国人是虚伪和没有教养的,而中国的文明也是不值一提的,如果时光倒退回几个月之前,那么我肯定会毫不犹豫赞同你的意见,但是今日的我不会这样想,因为我已经发现在他们粗鲁举止的背后其实还藏着一颗火热的心,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喜欢交朋友,甚至比我们更愿意去关心照顾一个陌生人,而这一切在雅利安城里是很难看到的,所以我认为要对一个国家下定语,那么我们就必须去了解更多的事情,否则片面的看法只能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尔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苦笑道:“看来你似乎是对这个国家有了全新的认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依然会对身边的一切感到失望?”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一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和这些中国人一起分享他们的快乐。”齐格菲尔德将目光投向了小店柜台上的一台电视机,那里正在直播香港回归的情景,当那个历史性时刻到来的一刹那,食客们一面纷纷起身挥舞着手中的五星红旗,一面含着热泪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比尔没有起身,因为他并不觉得身边正在上演的这一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然而当他惊讶的发现齐格菲尔德竟然选择与身边的中国人一起庆祝时,他那双灰褐色的眼眸中立刻露出了迷茫的目光
463何处是家(28)()
比尔坐在宾馆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默默注视着楼下一群挥舞着五星红旗的市民,午后的阳光在他脚下投射出一个迷茫的身影。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齐格菲尔德在和中国人一起疯狂庆祝了一夜后,眼下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不是比尔第一次对自己提起这个问题,作为一名纳粹军人,他在齐格菲尔德最危难的时刻完全可以选择置之不理,然而他的良心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因为若干年前那个不顾一切要把自己从恩斯特的皮鞭下拯救出来的身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所以他面对此事的唯一答案就是拯救,而且当他冒着生命危险将齐格菲尔德带出地下世界后,他的心里便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但是比尔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为了躲避“雅利安之剑”敏锐的嗅觉,他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将齐格菲尔德转移到遥远的东方,一个在他看来最完美的避难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齐格菲尔德在最初的迷茫后居然渐渐改变了对中国人的看法,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遇到了秦风的父亲,如果他出于一种愧疚的心理继续和这个老人维持一种忘年之交的话,那么即便是上帝也无法预测他会不会在某个时刻说出雅利安城的秘密。
比尔虽然看不起中国人,但是他同样认为生活在雅利安城里的那些日耳曼人也并不干净,然而“阿尔伯特”对他来说却是个例外——在他那段充满黑暗色彩的童年时光里,这位帝国元首是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而且和无数追随者一样,他觉得“阿尔伯特叔叔”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所以无论对方要自己去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
不幸的是,齐格菲尔德的事情却在比尔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他记得很清楚,“阿尔伯特叔叔”在宣布自己即将担任齐格菲尔德的副官时曾经说过一句话:“比尔,我要你担任埃尔文的副官并不是要监视他,而是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所以我需要你经常把他的情况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助他对付那些敌视的目光。”
至少在那一刻,比尔还没有怀疑过“阿尔伯特叔叔”的用意,然而在他被查出患有癌症期间,齐楚雄却给了他另外一种关爱——与“阿尔伯特叔叔”总是要自己去从事一些充满血腥的事情不同,这是一种无私的,不会向自己索取任何回报的爱。他在那段时间里曾经动摇过,迷茫过,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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