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别像个傻子似的坐在那里,你难道不想对我说声生日快乐吗?”齐格菲尔德似乎对齐楚雄的焦虑视而不见,他依然端着手中的酒杯,平静而又耐心的等待着。
“他到底想干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齐楚雄无奈之下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用一种苦涩的语气对齐格菲尔德说:“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齐格菲尔德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愉快,他毫不犹豫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真是好酒!”
“是啊!”同样一饮而尽的齐楚雄心不在焉的附和着,已经好久没有沾过酒的他此时觉得胃里有一种火辣辣的烧灼感,脑袋也开始变的有些轻飘飘的。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麻醉你的神经,让你忘却痛苦的存在。”齐格菲尔德晃动着手中的空杯,脸上流露出一抹陶醉的神情。
齐楚雄用手揉着晕乎乎的脑袋,他可没心思欣赏齐格菲尔德的自我陶醉,“上校先生,您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吗?”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来,再喝一杯!”齐格菲尔德不由分说的在两人杯子里同时倒满了酒。
齐楚雄犹豫的望着杯中那流动的深色液体,如果是在以前,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可眼下女儿生死未卜,齐格菲尔德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迟迟不肯告诉他女儿的下落。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守在战壕里的士兵,望眼欲穿的盼望着远方亲人平安无恙的消息,好让他可以放心的走上战场,可是该死的邮差却迟迟不肯送来那梦寐以求的信件。
“怎么,你连这点酒都喝不下去?”看到齐楚雄脸上犹豫的神情,齐格菲尔德眼中顿时流露出嘲讽的目光:“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我真怀疑是不是这段监禁的日子让你变成了胆小鬼!”
“您太小看我了!”齐楚雄被激怒了,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就算现在要把我拉出去枪毙,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说罢,他就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样的!”齐格菲尔德抓起酒瓶又给齐楚雄斟上满满一杯酒,“来,让我们喝个痛快!”
“好!”齐楚雄抓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嘴里开始发出含糊不清的指责,“说好让您帮忙打听我女儿的消息,可您这一走就是两个月,连个影子都见不着,您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天天盼着您的消息,就连做梦都在想着您,可您都干了些什么,把我抓到监狱里就为陪您喝酒!您知道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心里有多痛苦吗!可您居然直到现在也不告诉我她的消息,您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吗!”
“住口!”笑容从齐格菲尔德的脸上消失了,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用力拍着桌面,“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要不是我一直在保护你,你能活到今天吗!”
“保护我?”齐楚雄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齐格菲尔德大声嚷道:“算了吧!您还不如一开始就杀了我,这样反而能让我得到解脱!我告诉您,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如果您真的想帮助我,就请立刻打碎我的脑袋吧,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混蛋!”忍无可忍的齐格菲尔德抡起拳头狠狠打在齐楚雄的脸上!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感到痛苦吗!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猝不及防的齐楚雄摔倒在地,鲜血从鼻孔里泊泊而出,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在他脑中升腾而起,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的大声吼道:“我才不管您和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女儿的下落!您如果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就请直接告诉我,别再用这种吞吞吐吐的方式来折磨我!您又没有在战争中失去过亲人,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齐楚雄原以为在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齐格菲尔德会接着狠狠的揍他一顿,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齐格菲尔德脸上的愤怒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伤的神情。
“你说得对,只有在战争中失去过亲人,才能理解你的痛苦。”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紧紧的咬住嘴唇,似乎是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说”
可齐楚雄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齐格菲尔德就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长方形木制盒子递到他面前,“我今天去了一趟你家,在客厅里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你今后一定会需要它,所以就把它带了回来。”
“啊!这是”齐楚雄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盒子,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里面放着为病人做针灸治疗时使用的银针。他打开盒子,一排细细的银针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它们依旧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齐楚雄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银针上,而是怔怔的看着夹在盒子里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妻子和女儿带着满脸笑容依偎在他身边,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希望。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今年春节时全家一起照的合影,当时他还对妻子许愿说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一定会带着全家返回祖国,重新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可眼下照片中的人一个已经离开人世,一个至今生死不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德国人的监狱里,这一切怎能不叫人心生凄楚!
泪水模糊了齐楚雄的双眼,他痛苦的把照片紧紧按在胸前,他多么希望能再次感觉到妻子和女儿的心跳,一家人还能像从前一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如果还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用生命来交换!
一双温暖的手此刻搭在了他的肩头,“你别难过,现在还不是世界末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打听你女儿的消息,可是你也知道,这里的老百姓一看见我们就躲得远远的,更别说告诉我点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幸运的找到了一条线索。”
一听说女儿有了下落,齐楚雄立刻抓住齐格菲尔德的手激动的问道:“快告诉我,您都发现了什么!”
“几天前,我在向一个熟识的黑市贩子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的得知一个多月前曾经有一位老先生找他购买奶粉和肉罐头,他当时随口问这位老先生买这些东西干嘛,老先生告诉他说自己不久前在街上遇到一个饿昏的中国小女孩,出于怜悯,他把小女孩带回自己的家,眼下这孩子得了重病,急需要这些东西补充营养”
“那一定是我的楠楠!”齐格菲尔德的话还没有说完,齐楚雄就激动的喊了起来,紧接着他又焦急的问道:“那后来怎么样?您找到那位老先生了吗?”
齐格菲尔德摇了摇头,“我当时立刻就问这个黑市贩子知不知道老先生在哪里居住,可他说干他们这一行的从来不会向顾客打听这些事情,所以他无法向我提供更多的线索。”
失落的情绪弥漫在齐楚雄心间,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顿时又被无情熄灭,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先生所说的中国小女孩真的会是楠楠吗?如果是的话,那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能治好吗?”紧张和焦虑开始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没有想到齐格菲尔德打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条线索,这简直比没有得到女儿的消息还要糟糕!
齐格菲尔德走到齐楚雄身边,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齐,不管怎么说,你女儿的下落总算是有了线索,如果那位老先生救下的中国小女孩真的就是你女儿的话,那么至少她还活着,而且听起来那位老先生对她似乎还不错,我想你应该对此感到满意。”
齐楚雄眼中流出了哀伤的眼泪,“是啊,我现在没有办法为她做任何事情,除了祈祷她能被一位好心人收留,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泣不成声的哽咽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没有尽到我应尽的责任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流落街头可我却呆在这里没有任何办法能照顾她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我死去的妻子”
齐格菲尔德默默的看着齐楚雄,稍许之后,他平静的说:“齐,你要学会坚强,眼下至少你还能对女儿怀有一线希望,不像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他接着把手伸到齐楚雄面前:“别像个女人似的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来,把你的手给我。”
齐楚雄顺从的抓住齐格菲尔德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擦干眼泪,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冲您大喊大叫,请您原谅我。”
齐格菲尔德苦笑着把齐楚雄按在椅子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也就是我可以忍受你这种倔强的脾气,如果换了别人,你的脑袋恐怕早就被打烂了!”
齐楚雄脸上写满了尴尬,他正想继续为自己的言行进行道歉,可是却突然想起来刚才齐格菲尔德说过的那句话。
“您刚才说您已经失去了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痛苦的神情重新回到了齐格菲尔德的脸上,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的连着灌了好几大口之后,才颓然倒在椅子上,用一种充斥着伤心和沮丧的语气说:“年轻人,你愿意听一个老兵讲讲他自己的故事吗?”
第九章老兵的故事()
齐楚雄用手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一缕头发,面色凝重的回答道:“如果您愿意的话,那我很乐意洗耳恭听。”
“故事要从我出生那一年说起,”齐格菲尔德抓起酒瓶又猛灌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地说道:“那是在1900年的一个秋日,我出生在巴伐利亚的一个贵族家庭,我父亲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骑兵将军,他曾经在皇帝身边做过侍从武官,见证过霍亨佐伦皇室最为辉煌的时刻,从小我和两个弟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趴在父亲的膝头,听他讲自己在战场上英勇搏杀的事迹,每每听到那些故事,我们都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往战场,为帝国开疆扩土,建立不世功勋!也正是在父亲传奇经历的吸引下,我十二岁那年进入少年军官团,开始接受斯巴达式的军事教育,虽然条件很艰苦,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因为我内心深处一直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战场上一展身手,成为像父亲那样伟大的军人,而上帝似乎也听到了我的祷告,两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齐格菲尔德眼中此时流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他激动的往下接着说道:“当时整个国家都疯狂了,成千上万的人们在街头高喊战争万岁,军人成为最受人尊敬的对象,每个人在街头见面时打招呼时都会向对方询问家里有人当兵吗?如果你告诉对方你的儿子是一名光荣的德国军官,那你一定会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虽然我当时被这种景象深深吸引,多次要求随军出征,可由于年龄小,我的要求一直被拒绝,所以直到1917年的夏天,我才走上向往已久的战场。”
一丝对往事的恐惧浮现在齐格菲尔德眼中,他的语速也因此变的缓慢:“可当我真正站到前线的战壕里时,我才发现战争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美好,双方的士兵都被迫站在深及腰膝的烂泥中做生死搏斗,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所在的步兵团在一次战斗冲锋后,活下来的人竟然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相信我们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
齐楚雄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最后你们不还是输掉了那场战争吗?”
“是啊,我们是战败了,可造成失败的原因却不在我们身上!”齐格菲尔德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动的喊道:“我们在1918年发动最后的攻势,可就在我们即将迎来胜利之时,失败主义者无情的在我们背后捅了一刀,他们在后方搞示威游行,高喊要面包不要子弹,要自由不要战争!令人气愤的是,很多军官和士兵也加入到这些人的行列,我们的士气瓦解了,失败主义的浪潮席卷全国,就连皇帝陛下都被迫宣布退位!关于战争的结局我想过很多种,可就是没有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还占领着敌方大量领土的情况下放弃战斗!等到我们带着疲惫的身心从前线撤退回国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霍亨佐伦皇室完蛋了,原本强大的帝国一夜之间沦为了二流国家!我们一向引以为豪的秩序也不复存在,整个社会动荡不安,迎接我们的不再是欢呼的人群,而是一双双仇视的眼睛!工人们冲我们高声叫骂,他们说我们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市民们朝我们脸上吐口水,他们说是因为我们不够勇敢才输掉这场战争;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们有谁知道我们在前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成千上万的士兵高喊着为祖国前进的口号倒在战场上,可我们的鲜血和牺牲只换来走狗和懦夫的称号!我们从此不再受人尊敬,成了被鄙视的一群人,这难道就是我们为国家英勇奋战所换来的结果吗?”
面对齐格菲尔德愤怒的咆哮,齐楚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让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军国主义统治下的人想明白战争的意义,这绝非易事,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静静的听齐格菲尔德继续讲下去。
“在耻辱面前,我的战友们有的被迫选择离开军队,有的则因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走上绝路,我曾经也想过脱下这身军装重新去做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可当我得知凡尔赛条约的内容时,我被激怒了!我发誓一定要拯救自己的国家,让它重新恢复昔日帝国的荣光,带着这个目的,我留下来成为魏玛共和国的一名国防军少尉;在战争结束后的头几年里,我一直到处寻找可以拯救德国的方法,可令人愤怒的是,那群天天只会空谈一切的政客们从来就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们被战争吓破了胆,除了把凡尔赛条约带来的痛苦降临到老百姓头上之外,他们什么也没做!整个国家经济倒退,民不聊生,小伙子们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任何工作,姑娘们为了一顿饱饭竟然可以和陌生人上床!面对着痛苦的时刻,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在心里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谁能拯救德国!”
齐楚雄目不转睛的看着齐格菲尔德,突然冷冰冰的说道:“您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人就是阿道夫希特勒!”
“对!就是他!”双目通红的齐格菲尔德恨恨的说道:“对你们而言,他也许是魔鬼的象征,可在我们看来,至少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齐楚雄惊讶的发现齐格菲尔德似乎对希特勒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倾听齐格菲尔德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一次老战友之间的聚会上,有人告诉我慕尼黑新成立了一个名叫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政治组织,它的首领是一个名叫阿道夫希特勒的老兵,这个组织最近发展得很快,这都是因为这个叫阿道夫希特勒的人不仅个人魅力超群,而且他的政治主张非常符合实际,很多听过他演说的人都觉得他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德国的领袖,出于好奇,我带着全家参加了一次纳粹党的集会,结果却出人意料!”
齐格菲尔德此刻的语气更加激动,他开始在屋里不停的走来走去,“那天会场里面什么人都有,工人、学生、教授、医生甚至还有一些左派分子,当然也包括和我一样的军人,他刚开始演讲的时候,会场里的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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