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只要有我在,保管让你年年都能吃上饺子。”张梦琪对齐楚雄甜甜一笑,便侧过身去偷偷擦泪。
齐楚雄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饺子,片刻后,他伸手轻轻扳过张梦琪的肩头,望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庞,“来,我们一起吃。”
“不”张梦琪急忙擦着脸上的泪水,“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哪有一个人过节的道理,来,你也吃。”齐楚雄往嘴里送了一个饺子,便将筷子递到了张梦琪面前。
张梦琪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又把筷子递给了齐楚雄,两个人就这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这盘饺子被吃的一个不剩。
“好多年了,总算又找到了一点过年的感觉。”齐楚雄靠在椅子上,眼眸如同深秋的月亮,沉沉夜幕中透着一点感慨和悲伤。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张梦琪轻轻吟着这首诗,“告诉我,你想家吗?”
“世上哪有人不想家的,只是”齐楚雄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张梦琪追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很多的委屈和痛苦,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说出来,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呢?”
“梦琪,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齐楚雄稍稍停了一下,方才沉吟道:“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自己落得清静,也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张梦琪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好半天后,她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你可以陪陪我吗?”
“好吧。”齐楚雄正要起身,张梦琪却一把拉住了他:“换套衣服好吗,我不想看到你披着一身黑皮站在我身边。”
“那好,我去换套衣服,你在客厅等我。”齐楚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换上一套西装,外面披上爱伯斯塔克为他亲手缝制的大衣,当他再度回到张梦琪身边时,少了几分威严,却多出了几分儒雅。
“嗯,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一位真正的绅士。”张梦琪嫣然一笑,便主动上前挽住了齐楚雄的胳膊,“我们走吧。”
“这怕是不太好吧。”齐楚雄没有挪动脚步。
“有什么好不好的,既然是你陪我,那就必须听我的。”张梦琪见齐楚雄还是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便朝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吧,别让你的那些孩子们笑话你。”
齐楚雄闻言一怔,这才发现埃里克等人正躲在客厅的角落里偷偷看着自己,“这帮淘气鬼!”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笑着和张梦琪走出了官邸。
此时已是晚上,亮了一整天的“地心之光”早已闭上了眼睛,街边亮着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齐楚雄和张梦琪的脚下照出两道不时融合在一起的身影。偶尔还会有盖世太保和宪兵上前盘问,但是只要他们看到齐楚雄的那张脸,就立刻赔着笑脸离去。
张梦琪的步伐很慢,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一路上她都把齐楚雄挽的紧紧地,仿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身边。而齐楚雄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两个人就这样走啊,走啊,终于走出了雅利安城,来到了一片寂寞的河滩边,一位老人划着一条小船,正在河边撒网,似乎是在捞着什么。张梦琪见状很好奇,“这里的渔民只能在晚上打渔吗?”
“你错了,巴克斯先生不是渔民。”齐楚雄摇了摇头。
“可是我明明看见他在撒网啊?”
齐楚雄没有立即回答张梦琪的疑问,而是带着她慢慢靠近那条小船,老人一看到齐楚雄,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将船滑到了岸边。“齐医生,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吗?”老人跳下船,对齐楚雄恭敬地弯下了腰。
“我睡不着,所以就出来随便走走。”齐楚雄微微颔首,接着便问道:“您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谢谢您的那些药,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老人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有空去医院找我吧,您年龄大了,需要经常检查身体。”齐楚雄说。
“谢谢。”老人突然抹了一把眼泪,“我老了,早晚要被上帝召唤去,可是那些年轻的女人们却不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个月我已经从河里捞起五具尸体了,可是德国人却告诉我还有六具尸体至今没有被捞上来”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梦琪却已经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自己眼中所谓的“渔民”竟然是专门打捞尸体的船工。当她闻到船上一股腐臭的味道时,顿时忍不住蹲在地上剧烈的呕吐。
齐楚雄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的这一幕,他轻轻拍打着张梦琪的后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了她面前。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对齐楚雄躬身一礼,便划着船离去。
“她们为什么要寻死?”张梦琪眼中噙满泪水,“就因为失去了自由吗?”
“不,她们自杀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自由,还因为德国人抢走了她们的孩子。”
“孩子?这又是为什么?”
“按照德国人的法律,所有非日耳曼人的后代在年满三岁后都必须被送进帝国抚养所,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残酷的日耳曼化教育,等到他们长大成人时,脑子里便不再有自己的思想,剩下的只有对纳粹政权的狂热忠诚。”
“你告诉我,”张梦琪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伤和愤怒:“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可怕的事情是我还不知道的。”
“很多,很多”齐楚雄望着头顶上无边无际的黑色岩壁;“如果你想知道,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那你的心里呢?”张梦琪突然抓住了齐楚雄的手:“你心里的委屈和痛苦是不是同样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齐楚雄心头一颤,急忙避开张梦琪的目光:“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哪来的委屈和痛苦”
“不!你在骗我!”张梦琪打断道:“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委屈和痛苦胜过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难道难道你害怕我会把你心中的秘密透露出去,还是你不愿意连累到我?”
“我没有什么秘密,也不会连累到任何人。”齐楚雄侧过身,用夜幕挡住了自己的脸庞。
张梦琪望着齐楚雄的背影,突然用很小的声音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是不是就会同意我来分担你的忧伤”
“住口!”齐楚雄突然转过了身:“你以为我平日里善待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不,你错了,你是楠楠的朋友,所以在我眼里,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和为提比莉娅、路易斯、埃里克他们所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这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爱,绝不是男女私情!”
“你真的对我从来就没有一点动心吗?”张梦琪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齐楚雄喊道。
张梦琪默默的低下了头,而齐楚雄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他很想将张梦琪搂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可是冥冥中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他和她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他们都说你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无论遇到多少挫折也从来不会放弃,恰好我也是这样的人。”张梦琪此时抬起了头,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可是眼神却异常的坚定:“你告诉我,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接受我?”
齐楚雄犹豫再三,道:“梦琪,你别这样好吗?你还年轻,而我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这样做不值。”
“值不值得我心里自然有数。”张梦琪突然又笑了,“我们回去吧。”
齐楚雄望着张梦琪那张挂着泪珠的笑脸,却怎么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两人一路无语,回到了官邸。齐楚雄独自去歇息,而张梦琪却把契尔斯卡娅拉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刚一进门,契尔斯卡娅就笑眯眯的问道:“你刚才和齐医生去什么地方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只是随便走走,也没去什么地方。”张梦琪淡淡的笑了笑,便小声问道:“罗森巴赫太太,在雅利安城里究竟有谁可以让齐医生乖乖的听话?”
“你问这个干什么?”契尔斯卡娅一时有些糊涂。
“因为我想知道。”张梦琪说。
“有一个人倒是可以让齐医生服从命令,只是你恐怕很难有机会见到他。”
“快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他的名字叫做施特莱纳!”
776伊人如梦(13)()
“施特莱纳!”张梦琪柔弱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对她来说,这个名字和希特勒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充满血腥和令人恐惧。“他怎么会听从这个人的摆布呢?”
“他是这个地下世界的主宰,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必须服从于他的意志。”契尔斯卡娅幽幽的叹了口气,“对了,你为什么要想知道这些呢?”
“因为”张梦琪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契尔斯卡娅。“我不懂,我明明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可是当我走出这一步时,得到的却是他的拒绝,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抓住契尔斯卡娅的手,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获知答案的目光。
契尔斯卡娅陷入到了深深地犹豫中,她虽然已经从齐楚雄那里知道了张梦琪并不是罗蒙派来的奸细,但是如果自己轻易透露出齐楚雄背后的秘密,那么万一事情被泄露出去,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罗森巴赫太太,您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在他身上藏着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很抱歉,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齐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有件事情或许可以帮助你找到想要的答案。”契尔斯卡娅再三考虑后,缓缓道:“齐医生以前曾经救过一个名叫阿金霍夫的俄国战俘,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阿金霍夫却是罗蒙派来的奸细,他在暗中到处搜集齐医生和德国人作对的证据,如果不是在最后时刻他良心发现,齐医生恐怕已经死在了罗蒙的手里,只是从那以后,齐医生的胸膛里就留下了一颗再也取不出来的子弹。”
“您是说,他的胸膛里至今还有一颗没有取出来的子弹!”张梦琪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
“是的。”契尔斯卡娅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是罗蒙为了算计齐医生而设计好的圈套,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不是霍夫曼在背后为他撑腰,施特莱纳当时绝对饶不了他!”
“霍夫曼?”张梦琪惊道:“我听齐医生提过这个名字,据说就是他为了给施特莱纳治病,才把齐医生抓到了雅利安城!”
“罗蒙虽然阴险,但不过是一条叫的很凶的恶犬,而霍夫曼才是真正的豺狼!”契尔斯卡娅脸色严峻道:“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整天都想着要怎么对付齐医生,这些年来如果不是齐医生凭借自己的智慧一次次战胜了他们,现在恐怕你已经见不到他了。”
尽管契尔斯卡娅这番话说得非常婉转,但是张梦琪的心里却已经明白了齐楚雄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他没有变!他还是思楠姐心目中的那个好父亲!他的心依旧向往着自由!只是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必须把自己的心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看到,而他之所以要拒绝我,也不过是为了不连累我”她想着想着,眼神却渐渐变得柔情万种。
“其实这些事情我是不应该告诉你的,”契尔斯卡娅并未注意到张梦琪眼神里的变化:“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齐医生那种总是把痛苦藏在心里的模样,他每天都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只要稍不小心,就会面临非常危险的处境,所以我就想,如果你可以融化掉他心里那些痛苦的回忆,也许他会活的更快乐一些。”
“我真羡慕思楠姐的母亲,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可是却依然占据着他的心。”张梦琪并未回应契尔斯卡娅的提议,却说了一番感慨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太多了?”契尔斯卡娅谨慎的问道。
“不,我只想说谢谢您刚才告诉我的那一切。”张梦琪笑了,“而且我现在也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了。”
“哦,那你快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暂时保密。”张梦琪调皮的摇了摇头,便走出了卧室,一个人去了齐楚雄的书房。
“为什么不去休息,走了这一路你不累吗?”齐楚雄一见到她便放下了手中的书。
张梦琪没有回答齐楚雄的问题,而是走到他面前,轻轻拿起了他手里的那本书:“这不是李清照的词吗?”她接着便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你也喜欢她的词吗?”齐楚雄问道。
“喜欢是喜欢,不过她的词里哀怨的东西太多,除了那首夏日绝句以外。”张梦琪又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这首诗,”齐楚雄笑着感叹:“一个柔弱女子吟出的诗居然能令七尺男儿汗颜,仔细一想,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
“像在什么地方?”张梦琪问道。
“你看起来也是柔弱女子,可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不输须眉的硬朗脾气,别的不提,就说你逃跑这件事情吧,换了别人恐怕跑上一两次不成功也就泄气了,可是你居然天天如此,搞得我们到最后看见你在家里呆着反倒不习惯了。”
“可是我现在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张梦琪幽幽道:“而且我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一样希望有个坚强的肩膀可以让我依靠,只是你却不懂我的心。”
“梦琪”齐楚雄的脸庞微微抽搐:“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女儿那样对待你”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女儿!”张梦琪突然抓住了齐楚雄的手:“我想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陪你聊天解闷!你饿了,我就为你做饭充饥,你烦了,我就为你弹琴解愁,只要你需要我,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梦琪!”齐楚雄眼中掠过一丝痛苦的流星:“难道我之前对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你说的很清楚,可是我也不会放弃。”张梦琪倔强的仰着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去找施特莱纳,让他逼着你娶我。”
“胡闹!”齐楚雄脸色一沉:“你是楠楠的朋友,也就等于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们两个的年龄差了那么多,怎么可能结为夫妻呢?”
“为什么不可以!”张梦琪反问道:“难道你忘记了你曾经在梦中对你妻子许下的诺言吗?”
“那只是一场梦!根本不能当真!”齐楚雄叫道。
“不,就算那是一场梦,我也要成为你的梦中人!”
“梦琪!你听着,我救你回来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而不是为了换取你的爱情,你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男人,我已经老了,对于男女之事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留恋了”
“你撒谎!”张梦琪喊道:“要是你不留恋自己过去的爱情,那为什么要一直把你妻子的照片带在身边呢?”
齐楚雄沉默了,虽然他在极力掩饰,可是依旧无法阻挡寂寞和失落齐齐占据他的眼神。
张梦琪望着齐楚雄,突然一咬牙:“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娶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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