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护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兵,朱常洛来到城头,一眼看到那林孛罗手中长刀滴血,身上几处挂彩,还在扯着嗓子喊,“烧油、烧水,热了就给我往下倒!”一个百夫长神色惶惶靠上来,“贝勒爷,建州这帮狗贼来势太猛,我们看来撑不住了!”
熊熊火光中的那林孛罗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往四周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城头上已然尽是建州军兵的身影。叶赫部大军被困在赫济格城数月,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如今怒尔哈赤这般强攻猛打,叶赫部措手不及,到了此刻几乎全没有了抵抗的意志。
那林孛罗的灰心失意,众军兵的疲弱表现,都被朱常洛一一看在眼中,于是他做了一件让叶赫、让那林孛罗甚至让全叶赫部军兵都目瞪口呆的事!一道刀光过后,那个百夫长惨叫倒地,这一刀由头劈到肚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那百夫长滚倒在地,鲜血泉涌,大声嚎叫。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再敢动摇军心者,杀!”鲜血溅了朱常洛一脸,阵阵血腥气激得他腹内翻滚。算上前世今生、二世为人的朱常洛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更别提杀人了,这种感觉实在是生不如死。
可此刻的他在别人的眼中,这个半大少年手执长刀,有如修罗现世。鲜血自雪白的刀刃上滚滚而落,一身煞气毕露,身上逼人的气势比起一军主帅那林孛罗竟丝毫不逊。
这一刀除了震慑了全军,也使那林孛罗从恍惚惊醒,想起自已刚刚灰心胆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血性迸发大吼道:“兄弟们都是我们叶赫部的勇士,为了家乡的阿玛额娘,为了我们美丽的那拉河,举起你们手中的刀,用敌人的头颅和血来祭献萨满天神吧!”
“从现在起,朱小兄弟就是这里的大帅!若是让他受了一丝半点的伤,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说完把手中令旗往朱常洛手中一塞,“朱小兄弟,哥哥我去杀敌,这里就拜托你指挥一下。”
那些护卫都是那林孛罗亲自挑选精兵中精兵,个个可以一当十。主子有命,护卫们虎吼一声,各执兵器,将朱常洛牢牢护在中间。
不管朱常洛惊得张大了嘴,那林孛罗从朱常络手中抢过长刀,虎入羊群般扑入敌军丛中,刀光霍霍,势不可挡,转眼已经放翻了三个。
望望手中的令旗,朱常洛哭笑不得,拜托你问过我同意了没有么……忽然想起叶赫,朱常洛四下一张望,老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矫健身影纵横如飞,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下,叶赫果然神勇无敌。
形势紧急容不得他再做推辞,朱常洛转身带着护卫军直奔城楼之上,弓箭是不管用了,也不能光指着滚油热水往下浇。心思急转了几转,挥手叫上几个百夫长,命他们带领所属队伍,不管杀敌,只管救人。
没想到此计着实有了大用,这几百人把朱常洛的指示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看到那边自已人被人围困,就围上去以多为胜,将救出的人汇集一处,再去找那些零星的敌军厮杀。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一盘散沙一样的叶赫军兵,竟然奇迹般的渐渐扭转劣势。
见形势转好,朱常洛丝毫不敢放松,再度发令,命人击起大鼓,铿锵有力的鼓声使得叶赫部军兵士气大涨,人人不计生死奋勇杀敌,就连倒在地上的伤兵,抱着经过自已的敌军放倒在地,用手用牙狠狠的撕咬不停!
怒尔哈赤冲上城头之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围在众人之中那个手执令旗的少年。对此第一感觉就是叶赫部真的疯了!这是死没有人了么?居然让一个小孩来指挥军机大事?看来天助我也,叶赫部安能不灭。
可是没用一会,怒尔哈赤就改变了自已的看法。看那小孩神色镇定如恒,指挥攻退有道,生生将自已稳占七成的嬴面,这片刻间居然扭转成五五之数,而且依他看来,这五五之数也在逐步递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少年留不得!怒尔哈赤虎吼一声,手中金刀带风,势如猛虎一般向着朱常络冲来。朱常洛身边负责守护的军士纷纷呼喝,各执手中兵刃,迎上前去,怒尔哈赤狡猾之极,并不和这些护卫多加缠斗,全部交由他的护扈亲兵处理,他的目标明确,直奔朱常洛!
望着带着血腥之气的金刀向自已劈来,朱常洛露苦笑,四周都是人,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就在这时候,一道寒光几乎是贴着他脸颊飞过,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怒尔哈赤信心满满必中的一刀居然被磕了开去!
“叶赫!”瞪着一身是血的叶赫,朱常洛又惊又喜,没人愿意死,可是要不要搞这么惊险,吓着了的朱常洛对于叶赫的姗姗来迟大生不满。
叶赫这个关头可没心思和他说话,刚刚那一幕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拚着中了两刀的叶赫,总算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朱常络拉了回来。
怒尔哈赤到嘴的鸭子飞掉,安能不气!可是叶赫势如疯虎的扑了上来,怒尔哈赤眼神极佳,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昨日空手上城的那个少年,知道他武艺超凡不敢小视,一把金刀舞得密不透风。
叶赫身形飘忽如电,剑出如风,将怒尔哈赤的亲兵一连刺死了几个,怒尔哈赤大怒,挥刀上前猛攻,叶赫哈哈一笑,回剑疾刺,二人斗在一处。
刚刚遇险的朱常洛再次被护卫兵自发的围了起来,现在这个勉强称为少年的小孩,在叶赫全体军兵眼中就是萨满天神派来的使者,在他们的心中,宁可自已死,也不能让朱常洛伤着一星半点!
叶赫武功远胜怒尔哈赤,可是在这深夜鏖战,再任何精妙的招数都不及一刀一剑直来直去管用,怒尔哈赤力大神勇,一柄金刀舞得赫赫生风,竟然和叶赫斗了个不相上下。
朱常洛在旁看得急燥,忽然灵机一动,拉过身旁一名军兵,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军兵连连点头,当即直起来身来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兄弟们,建州狗贼的辎重大营已经被烧啦,他们现在没有粮食吃了!兄弟们只要坚持这一仗,他们就死定了~”这军兵好大的嗓门,几声就吼得人尽皆知。
这话对于叶赫军兵来说是将信将疑,可是听到建州军兵耳朵里却是天雷滚滚!辎重被烧军兵都知道,可不知被烧的这么严重,如今被人这么一喊破,怒尔哈赤刻意封锁的心机全化流水,军心一动场上形势立刻扭转,建州军兵无心恋战,叶赫军兵士气如虹。
怒尔哈赤恨得钢牙咬碎,他久经杀场经验丰富,知道这一战大势已去,再不退只怕自已也要折在这里,他为人果敢坚毅,金刀狠劈几下逼开叶赫,猛得一挥手,“撤兵!”
朱常洛挥动手中令旗,指挥军兵上前掩杀,跟着怒尔哈赤杀上城来的的军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狠勇之辈,虽然无心恋战,眼看跑不出去,狠劲一上来,双方又胶着一起。
果然穷寇莫追,朱常洛一看不妙,再次挥动令旗,“放他们过去,我们收尾!”那林孛罗明白他的意思,指辉大军中放出一个缺口,建州兵将轰得一声就冲了出去,果然大头过去,尾巴却没有跑得了,建州军兵丢下几百具尸体,大部份沿着云梯冲下城去了。
众兵护着怒尔哈赤下得城来,一脸的不甘心抬头望城,城上城下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这位号称百战百胜的汗王身上,怒尔哈赤以手指天,“怒尔哈赤对天起誓,破城之日,鸡犬不留,咱们走着瞧吧!”
第38章 筹备
赫济格城万历十六年开年第一战,从清晨杀到半晚,几番情势逆转,自开战以来,以这一战最为凶险惨烈惊心动魄。交战双方各有所凭,建州部仗着人多,叶赫部占着地利,论起伤亡叶赫部比起建州部来说情况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对于这一点,朱常洛却不这样看。情况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他已经向那林孛罗问明,这一阵伤亡最少也是五千之数,虽然论伤亡建州部绝对是叶赫部的一倍还多,可是架不住人家人多耐折腾。
怒尔哈赤败走时对天发的誓言犹在耳,朱常洛相信怒尔哈赤决不是为了面子好看说出来好听的!
那林孛罗没有朱常洛想得多,他只知道这一战使叶赫部早已消磨殆尽的士气,重新登上了最高点!这一点从每个士兵的闪亮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太需要这场睽违已久的胜利了。
轰然一声大喊,兴奋的众军兵一拥上前将朱常洛抬了起来,高高抛上天空,口中高呼:“万岁!万岁!”拧着眉头发愁中的朱常洛吓了一跳,不知这是什么个意思,等看到军兵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朱常洛很光棍的眼睛一闭,丢吧丢吧,可着你们折腾就好,随你们高兴吧。
叶赫在一旁吡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看着被高高抛起的朱常洛。那林孛罗慢慢靠上前来,这一战他身上挂彩七八处,最重一处刀伤在胸前,皮开肉绽看着甚是吓人,当然死在他手里的敌军也不知多少。
相对来说,那林孛罗在这场战斗中表现相当失色。这倒不是说那林孛罗不会打仗,恰恰相反,做为叶赫少主,那林孛罗从小跟随父汗清佳努南北征讨,叶赫部能够成为海西女真中最强盛的部落那林孛罗功不可没。
今天这个状况,各种因素都有,最大的一点只能说那林孛罗比较擅长野战而不擅长城战,同样是一部首领,相比怒尔哈赤的雄才大略,那林孛罗黯然失色很多。
“那林济罗,你从那找到的这个小孩,实在……”对于朱常洛,那林孛罗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了。今天这场大捷,要是没有朱常洛正确合理的指挥,怒尔哈赤的突袭必定得手无疑。这一战的胜利固然是众军拚死用命得来,但无庸置疑的当属朱常络功劳最大。
叶赫能告诉他哥哥这个朱小七是他从皇宫里掳来的么?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对于哥哥的提问,他也只能但笑不语。
这一晚赫济格城家家张灯结彩庆祝守城大捷,女真一族和中原风俗迥异,对于春节一说并不感冒。对于不能过年的问题,朱常洛一直耿耿于怀,可这么一搞,在他的眼中倒有了十分过年的气氛,于是暂时放下愁肠,笑嘻嘻的很是开心。
今夜赫济格城偌大的城主府中座无虚席,凡在此战中表现突出者,那怕就是个百夫长都赫然在座,这一点是朱常洛提出来的。
女真一族等级观念极重,贵族奴隶之分壁垒森严。可是朱常洛不管这一套,凡是他认为这一战有功的人,全都叫来高座庆贺。
此举果然招致了一小部份叶赫贵族的不满,可是朱常洛除了有叶赫和那林孛罗撑腰外,更是得到了全体叶赫军兵的死力支持,这部份人也就没敢跳出来说话。
这次大宴,就连病重的清佳怒都破例的出来露了露面,这对本已高涨之极的士气犹如烈火浇油一般。酒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再度想起怒尔哈赤不日再来攻城该当如何应对,朱常洛心情难免沉重,不想扫了大家兴致,便趁人不注意离了宴席,出了城主府,沿着路随意行走权当散心。
“你有心事?”叶赫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我叫你叶赫还是那林济罗?”对于这个问题,叶赫伸手挠了下脑袋,“叶赫是师父起的名字,那林济罗是父汗起的,你爱叫那一个就叫那一个好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叶赫,今天虽然胜了怒尔哈赤一次,可是他离城而去时颇不甘心,更发下重誓,只怕多半还会卷土重来。”
“就算城破,我也会护着你全身而退!”对叶赫沉默半天说出的这句近乎表决心的话,朱常洛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心中又着实有些感动。二人都不再说话,只管迈步向前走。
天上圆月如盘,无尽清辉散在二人身上,颇有几分明月如镜、人如清霜的意味。
一阵寒风吹来,朱常洛不由得打个了寒战,叶赫忍不住道,“天冷了,快些回去吧。”一肚子的心思不能排解的朱常洛叹了口气,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股奇怪的气味传来了过来,在这清新的空气中格外刺鼻难闻。
叶赫捂住了鼻子,顺便还替朱常洛捂上,好心没好报,朱常洛啪得一下将他的手打开,非但没有半点嫌恶的样子,反倒抽着鼻子大闻特闻。
“你真是怪人,黑泉子的味道这么臭,你却喜欢成这个样子……”叶赫的话没完,朱常洛一颗心忽然猛烈的跳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尽数褪去,换来一片灿灿光明。
“叶赫,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是黑泉水?快说!”搞不懂朱小本为什么对又黑又臭的黑泉子这般情有独钟,不过看这小孩两眼放光的样子,原来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你不懂的东西?……叶赫很得意。
“我们草原上这种黑泉水很多的,因为它又黑又稠,又有一股怪味,后来大家发现它能生火,只是烧出来的火不大烟却大,灰也多,味道刺鼻难闻,在我们草原上只有最穷的人家才用它来生火取暖,象我们都是用木柴的……”说到这里,叶小贝勒久违不见的优越感又出来了。
朱常洛才不管他木柴不木柴,在他看来,叶赫这些人就是有眼无珠的大笨蛋,这个黑泉子在几百年后的世界里将会成为人人为之疯狂的东西,还黑泉呢,叫黑金还差不多。
“叶赫,赫济格城里有没有这种黑泉,快点告诉我”看着朱常洛蓝哇哇的眼神叶赫有点打怵,赫济格城有没有这个玩意他那里知道,我和你一天进城的好不好?叶赫觉得很无语。
“赫济格城多的是这种黑泉。”叶赫答不出来有人能回答,答话的是那林孛罗。自打朱常洛和叶赫一前一后离席,那林孛罗不放心,带了几个亲兵跟了上来。
片刻后朱常洛对着新舀出来的一盆黑糊糊的液体怔怔瞅了半晌,那近乎痴迷的表情让叶赫和那林孛罗毛骨悚然。叶赫壮了壮胆刚要询问,朱常洛忽然直起身来,哈哈大笑,“太好了,有了这个东西,管他千军万马来,也教你寸甲不留去!”
那林孛罗和叶赫兄弟一人一头黑线,望着疯疯癫癫的朱常洛说不出话来……
这个万历十六年正月,这个年注定谁也不会过得安生。赫济格城这里波诡浪谲风云聚会,大战一触即发,离它不远的抚顺广宁李伯府内也是一片轩然大波。
就在李如松看完女婿送完马喜滋滋的回来后,发现陆夫人已经哭死过去几回了。原因很简单,李大小姐失踪了!
这事很快传到了李成梁那里,女儿的心事娘知道,到这时候陆夫人不敢再隐瞒,一边哭一边把李青青的心事说了出来。李成梁气得当时就手里的碗丢地上了!李如松坐不住,带上一枝兵马就往赫济格方向追了下来。
此刻的建州女真大帐里,由赫济格城败退回归的怒尔哈赤眼睛紧盯着沙盘,与上次金帐点兵不同,此刻帐中只留下了那个神秘的程先生,依旧是羽扇纶巾的冒牌仙人打扮,一把扇子摇个不停。
“先生,我决定倾一军之力于一战,誓必一举拿下赫济格城!”说这话怒尔哈赤一脸的郑重,语气与神色中都透出一股誓必成功的狠厉与决心。
对于怒尔哈赤的这个决定,程先生不置可否。手中的扇子下死力的摇了几下,过了半晌缓缓道:“用兵之道,宜稳不用急。左传曹刿论战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到这里,程先生声音顿了一下,透过羽扇偷觑一下怒尔哈赤的神色,见这位汗王眼角眉梢纹丝没动,丝毫看不出喜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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