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放心,不止是大哥,我会尽我的所有力量保佑咱们海西女真一族。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您一定要保佑我找到那个人,他已经疯得太久,真的到了要阻止他的时候了。”
月亮依旧放出淡淡清辉,夜空依旧深遂黑暗迷蒙,这个夜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好多东西。
第二天叶赫收拾行囊出来的时候,发现原先贴身服侍他的军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从他们的眼神中叶赫看到了很多东西,比如鄙视、疑惑、失望、伤心还有不敢相信等等不一而足,唯一少了以前全心全意的爱戴和尊敬。
叶赫去马厩取了自已的马,便往校场而来。
与前些天杀声震天相比,今日校场上静得吓人。
传来的风中有一丝血腥气触鼻而来,老远见校场高杆上,飘飘荡荡挂着一个人头随风四晃摆动,叶赫拧紧了眉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催马快跑上前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正是拖木雷。
当真是死不瞑目,人头上的一双眼瞪得老大,全是愤懑不平,只是再也没有了应有的光采,叶赫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握着马缰的手已经在发抖,喉头发甜,张嘴一口鲜血喷在地下。
校场上众兵齐唰唰整齐罗列,所有眼神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在马上吐血众兵不由自主的一齐轻声咝了一声,一直阴沉着脸的那林孛罗往前踏了一步却又停住,哼了一声便不在动。
叶赫吐了一口血之后,压在心头的烦闷轻了好多,但脸色白得惊人,双腿一夹,座下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如飞般向前飞驰。前排一个亲兵卫队百夫长见势不好,喝了一声:“弓箭手,准备!”
“都给我住手,谁敢放箭,我剁了他全家!”喝止了持矢待发的军兵后,那林孛罗骄傲的抬起了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却紧紧握住了腰间刀柄,眼底瞬间浮上的全是凛冽战意。
叶赫策马如风般翻卷呼啸而来,忽然大喝一声,脚尖在马蹬上奋力一点,身子自马背上飞身腾起,离弦之箭般向着高杆飞去……众军兵情不自禁一齐抬头上望,那竿高百尺,叶赫这一纵虽然高,想要够到拖木雷的人头却还差些距离。眼看力要使尽,就见叶赫左脚踏右脚,清吒一声,身势不落反升,手中一道寒光掠过,拖木雷的人头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众军兵看得神魂俱醉,情不自禁发出一片采声如雷,叶赫从空中一堕而下,正好落在刚好驰来骏马之上。
跃马、上升、取头,落马,疾奔,这几个动作说起来慢,但发生的快如电光石火,宛如一气呵成,叶赫一举成功,竟然连停也不肯停,转眼便是烟尘翻滚,策马远远的驰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望着烟尘滚滚不绝的远方,那林孛罗的脸色早已黑如锅底,一种不知所谓的不祥预感漫上心头。
因为叶赫脱狱引起的轩然大波犹末平息,这几日太和殿上一片纷乱,打了鸡血一样的言官们个顶个红了眼睛,从大理寺咬到锦衣卫,从锦衣卫咬到太子,可以说逢人就咬,口口带血。
对于如雪片般送上的奏疏,朱常洛很光棍的告了病避嫌在宫不出。
外头火力太猛,聪明人不做蠢事,顶风尿十里溅自已一身的事傻子才干呢。
对叶赫朱常洛一点也不担心,相信凭他的本事这天底下能够难为也的人估计屈指可数,只要不是遇上那个人,……想起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朱常洛的心里瞬间变得有些沉甸甸,不由得苦笑一下,别说叶赫,就连自已都快被这个人折腾出心理阴影来了。
因为避嫌不出不能上朝理政,但对于朝政朱常洛丝毫不担心。有申时行和王锡爵他们在,自已乐得空出时间,找孙承宗和麻贵好好商量一下何时兵发辽东的问题。
最近辽东军情的变化,很是出乎他的意料,连得清河和抚顺二城的那林孛罗,居然暂时停止了攻势,蛰伏在抚顺城按兵不动,这让风声鹤唳的宁远城很是松了一大口气,这个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传到京城,太和殿上百官额手相庆,但朱常洛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太对劲。
从那林孛罗拿下抚顺和清远两城的手段来看,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之极。兵法之战讲究的就是以力胜之者下之,以智胜力者上之,用最少的战损取得最大的成果。对于那林孛罗按兵不出,朱常洛没有丝毫乐观的想法,当狼尝到了肉味,苍蝇见了血,是连死都不会怕的。
可以断定那林孛罗按兵不动的原因必有蹊跷,朱常洛第一个猜测就是难道是叶赫回去阻止了他?很快朱常洛就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排除了,若是叶赫起了作用,那就不止是停兵,而是退兵。既然不是叶赫,那林孛罗按兵不动肯定别有深意,也许正在准备更大的图谋。
就在朱常洛开动脑筋百思不解的时候,有一个人不远万里的来京城找他了。
第280章 表白
朱常洛犹记当时初见乌雅,在自已心底突现而出的那句话:人的一生或许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现在立在自已眼前如风一样的女子,在归化城一场短暂的邂逅后时隔两年再见,在她满腔爱慕且丝毫不加造作的澄亮目光下,他清楚明白的听到了自已怦然心跳的声音。
立在太子身后,王安悄悄打量着这个自蒙古草原而来的这位格格。平心而论,要论美女多,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超得过皇宫内院,以王安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位乌雅格格五官生的并不好看,眉头太高,鼻子很直,额头也嫌太宽,但是她有一对带着褐色光影的眼睛,粼粼波光就象是空幽的山谷,深遂的大海,一眼看过或是平常,可是只要看上第二眼,就会让人不由自主深陷进去并且无法自拔。
忍不住拿最近围在太子身边的几个女子比较一番,正牌订亲的李大千金美虽美,可就象六天暑天的太阳,**辣的让人喘不上气来。而皇后宫中那个苏映雪姑娘正恰恰相反,一副清清冷冷的性子好象八月中秋的圆月,婉栾晶莹,只是清清冷冷,美得没有半丝人气。只有眼前这位女子,笑得自然又舒服,就象一串在风中飘荡不休的风铃……王安叹了口气,无比敬佩的眼光看向朱常洛,太子就是太子,能者就是无所不能,就连挑女人的眼光都是这么独道。
“你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两年的时光足经改变好多东西,可是这个声音却似从未改变,就连语气都象那天离别时一样,有些赌气有些任性的率真,但眼底波光潋滟,尽是风情。
“我知道,你是乌雅。”朱常洛吸了口气,静静回答。
垂下的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却没有抬起头:“你记的是我的名字,你忘了我的人没有?”
口气已经尽量在装做很不在意,可是尾音中那一丝颤抖,不免将她心里的惶恐不安表露无疑。
朱常洛叹了口气,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淡淡光影在他的脸上投出两个好看的弧影,却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不止让乌雅,就连王安不由自主都有些紧张。
“没有忘,我心里一直记着你。”
终于给出了答案后,朱常洛的头已经抬了起来,这一刻,他决定跟着自已的心忠实的表达出自已的心意。无论以后会是怎么样,这一刻他不想再隐瞒心事,仰起的脸上全是开朗的笑容,“我答应过你,不会忘了你,大丈言而有信。”
抑制不住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乌雅快乐的笑着道:“忘了我也没有用,我会去找你的!”
这句话是当初离开归化时,乌雅留给自已的最后一句话,如今在这个场合重温一遍,除了亲切之外朱常洛居然别有一番感概。
蒙古草原乌雅格格的进宫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自从郑贵妃倒台,对于沉寂已久的皇宫来讲,她的出现不啻引发一个炸弹的效果。要问眼下皇宫最炙手可热的人是谁?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后,更不是太后,而是当今太子。太子的后宫问题,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重视。
乌雅的出现,最受震动就是三大宫。当消息传到坤宁宫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映雪,王皇后除了叹气也只有叹气了,自从朱常洛拒绝了她的心意,苏映雪就真正的变成了一堆冰雪,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对此王皇后除了心痛也无计可施,只是见她状态实在不好,只得将她出宫的计划暂缓。
同样得到消息的慈宁宫,李太后手下的木鱼就再没有响得起来,平静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扭曲的愤怒,有些嘲讽的笑道:“还真是一脉渊源……又是蒙古女子!从今天开始,闭了慈宁宫,无论任何人来哀家一概不见。”
看了眼脸色灰白眉头拧团的太后,知道就里的竹息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是。
乾清宫的万历出乎意料的平静,在接到下边呈上来的密奏的时候,万历倒是笑了笑,思忖一番后怅然叹了口气:“随他去罢,只要他喜欢就好,后宫这么大,多个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与三宫或无奈或痛恨或随意的怪异气氛相比,慈庆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太子对这位乌雅格格的态度,惯会察颜观色的下人自然看得出来,而乌雅待人真诚有礼,只片刻的功夫,慈庆宫上上下下已经没有人不喜欢她了。乌雅的心意,朱常洛已经明白,但他更在意是她的来意,直觉告诉他乌雅这次突兀而来,一定还有别的的事情,耐心等她安置洗漱之后,果然涂碧来报,乌雅要见自已。
收拾的焕然一新的乌雅很快就来了,眉用黛画过,唇用脂点红,发上玉钗飞,耳边饰明珠,换上明朝女子装束的乌雅美不胜收,却丝毫没有宫中女子矫揉造作,依旧象大草原上吹来的清风,清爽沁心又亲切随和,无论人任何人和她相处,都会舒服的很。
“乌雅,你这次来,不会是就为了想我才来的吧?”
乌雅性子纯真,如同一汪清水没有丝毫滓渣,眼眸不加掩饰的爱慕,没有半点否认,承认得如同天经地义:“你猜得很对,但除了想你了,还有我带来了一封夫人的信。”
幸亏这里没有人,若是有人在此,必定会惊讶太子说话从来没有象这样信马由缰,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乌雅回答的更是大胆惊人,一个女子就算对一个男子再倾心爱慕,也不能这样直承其事,不加丝毫避讳。但这些都是旁人的想法,朱常洛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和乌雅在一起,他说什么都不必拐弯抹角,而乌雅也是如此,爱就是爱,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对于乌雅的回答正中朱常洛的所料,通过礼部送上来的乌雅随从名单,除了几个贴身侍女和侍卫,并没有一个象样的人员陪同,这一点发现让朱常洛瞬间有一种直觉:乌雅这一次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接过乌雅递过来的信,朱常洛压着心中激动,打开看了起来。触目见信上笔迹娟秀,见字如见人,朱常洛的眼瞬间有些发红,三娘子的信写得很长,开头全是嘱咐他要吃好睡好,不要太劳心费神,注意保养身体等些家常话,难免写得有些罗嗦,可殷殷母爱尽付字里行间。
想当然信里也提到了万历,并再次叮嘱他,不要将自已的境况和万历说。原因很简单,当年的钟金哈屯在离开大明宫的那一瞬间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又何必要活转来。对于这个结果,正在朱常洛意料之中,相见不如怀念,彼此爱过一场,这样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回忆也许是最美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他和三娘子想得都一样,他们都不敢想象,如果让万历知道他的一生最爱,竟然就是蒙古草原霸主黄金家族的三嫁之身,而且是他亲封的蒙古忠顺夫人时,以他暴虐阴戾的性格,那下场将会是何等的疯狂和不敢想象。
三娘子了解万历,所以风雨几十年,她从没来没有起过半点念头要见万历的念头;朱常洛也了解万历,所以几次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心,梦如琉璃华美溢幻,可一旦打破,便全是割心见血的锋锐。
等看到最后一页信纸时,朱常洛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眼神变得犀利锋锐,将最后一页信纸,翻来复去的看了一遍,再也沉不住气,将信拍在案上,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一直缄默中的乌雅抬起亮如明星一样的大眼,伸手拿过信纸,放到烛火上,看着火药味舌天吐几下落了一地的纸灰,朱常洛的声音有些发苦:“……都是真的么?”
乌雅点了点头:“夫人得到消息,这些天草原上来了一个人到各部游说,让蒙古各部一齐出兵,会同海西女真,来个东西呼应,同下中原。”朱常洛恍然大悟,原来盘旋心中的那些悬念全都迎刃而难,怪道那林孛罗迟迟没有动手,原来他是在等援军到来呢。
不得不说,乌雅带来的这个消息太及时太重要了,如果真如三娘子所说,蒙古诸部一齐联手攻明的话,这次事情是真的有些棘手了……那林孛罗率领的海西女真强兵陈境,首战告捷士气高涨无比,这对一直蠢蠢欲动的蒙士诸多殘部来说,确实是一个不能忍受的****。
这些天来,朱常洛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沉重。若这些蒙古残部一齐点兵犯境的话,依大明眼下的实力,打退其中一拨或许不难,可要是四面着火,大明朝是真的要岌岌可危了。想到这里,朱常洛已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在地上转开了圈,苦苦在心里寻思对策。
乌雅笑了一笑,声如银铃清脆,“你不必太过担心,夫人还有话让我带给你。”
朱常洛眼前一亮:“啊,你快说。”
乌雅撅起了嘴,红艳艳的说不出的可爱:“蒙古插汉、泰民、朵颜几部都已式微,不复当年全盛,他们识趣不动刀兵就好,若是敢妄动,夫人必定会集结人马,为你顶上几阵。”说到这里又是一笑:“你别担心,我的父汗别哲也会帮你的呢。”
听她这么讲,朱常洛心中不轻反重,好虎架不住群狼,三娘子和她率领的黄金家族在眼下蒙古诸部中确实势力最大,可是面对诸部联军,胜面真的不大。朱常洛知道别看三娘子说的轻松,实际上情势凶险已极,只是为了不让他分心,尽力死抗而已。
一旦边境战火四处烧起,必定民心大乱,到时候再想收拾可就晚了。想到这里朱常洛已经拿定了主意,情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只争朝夕的地步,只要抢先除掉那只狼,这些躲在背后蠢蠢欲动的狗自然就会老实。
想到这里,心中已经定了主意,眼神明净如浸雪水,开口道:“事不宜迟,我要去乾清宫一趟。”一旁的王安见太子神情肃穆,知道肯定有大事,二话不说,脚下生风般出去准备。朱常洛回头冲乌雅一笑,有些歉意:“你没事就呆在这宫里玩罢,我让涂碧和流朱陪你,不过这宫里不同于草原,难免会气闷。”
一双眼凝视着朱常洛,乌雅忽然笑了起来:“你去见皇上,是要求他出兵么?”
朱常洛一呆,有些惊讶:“啊?”
乌雅低了头,又抬起头,脸已经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我们草原上的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脚,今天,我……我就和你直说了罢!”
心里莫名一阵怦怦乱跳,朱常洛被她一段话惊得有些发懵,下意识的回问道:“啊,你想说什么?”
紧张如同潮水袭来,声音变得结结巴巴,这一刻居然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浑身上下似被火烧,乌雅大大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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