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闵武看了看章杏,前些时候那金耀过来拉粮食,也是走的船。他当时以为船是要到淮阳了,心里还觉得奇怪。肖福贵在榆阳一带,这马上就要开战,粮食不该往裕安一带去吗?怎地还去了淮阳?现在看来,那十几船粮食哪里是要去往淮阳,分明就是去安阳了。沈家早就有攻打安阳的打算了。
安阳可不是江淮这里,安阳的繁华仅次京都,若是老皇帝还活着,那里可是新都了。
章杏抬头看向魏闵武,问道:“二哥,你觉得沈家拿下安阳的胜算有多大?”
云魏章三家都有分店在安阳,但论对安阳的熟悉,还是要算魏闵武。当初抽丁营建新都时,魏闵武就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他后来逃了出来,但到底在哪里呆了好几年。
魏闵武想了想,说道:“六成。”
安阳的守备就是严太后的兄长严昌茂,这人也算是严氏一族的标杆人物了,文治武功都不差,麾下也是人才济济。
西北军虽然厉害,但对上这么一个人物,未必就能取胜。
章杏也听说过严昌茂这人。她如今是算是跟沈家坐同一条船上了,自然希望他们赢。
六成的胜算不算高了,严昌茂占了地利,拖多久,他都不怕。但沈家这点就不行了。战事拖得越久,需要的后备支援就越多。江淮今年的收成不行,来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但章杏觉得就算是好,也强不过未打战的那几年。人口,尤其的壮劳力的锐减,是个硬伤。
她章记的粮食多半来自江淮,收成不济,往上自然也送不了太多。
魏闵文魏闵武也皱起了眉头,云魏章说是三家,但内里还是一家人。
章杏看向石头,“石头,你觉得呢?”她问道。
“我觉得有八成罢,顶多就是明年。”石头大大咧咧说道。
魏闵文皱着眉头说:“你倒是说得轻巧,明年就能打胜仗,你当那严昌茂是纸糊的不成?”
石头捡了几个果子吃,头也不抬说道:“严昌茂的嫡子身子不好,我义父在那边。”
“你是说——姚青山?”魏闵武诧异说道。
章杏也盯着石头看。石头的义父姚青山号称医圣,他居然去了安阳!那沈家是多久开始谋算安阳的?有这么一个钉子在,沈家的胜算确实要加大几成。
石头笑着看着章杏,仔细说道:“这事估摸还没几个人知道,我这边还是我义父自己说的,错不了。他在那边已经有一二年了,严昌茂对他还算客气。”
魏家两兄弟都不说话了,默默看向章杏。前不久,章杏可是差点栽到了姚青山的女儿的手上。这姚青山将自己行踪这么秘密的事情都告诉了石头,他们这关系可就难理了。
石头也察觉气氛不对劲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问道:“怎么了,这是?我义父去安阳,可不是他自己要去的。”
章杏自然知道姚青山不会莫名其妙跑安阳去,姚明珠在沈怀林身边做妾,石头又在沈怀瑾军中当差,他脑袋犯抽了,跑安阳去给严昌茂的儿子治病?
“没事。”章杏笑着说道。
石头不相信她说的话,他问魏闵文:“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魏闵文叹了口气,章杏的这件事,他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魏闵武插嘴说道:“你义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对啊。”石头点了点头,看看章杏。姚明珠的事情,章杏是知道的。
“你那师姐是不是在沈怀林身边当姨娘?”
石头的脸色不由得变得慎重了,“是我师姐出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魏闵文哼了一声。魏闵武脸色也不好看了,“你那师姐好着呢,没出事!是杏儿,她差点坏了杏儿的名节!”
石头看向章杏,“杏儿?”
章杏知道后面的魏闵文魏闵武大约都说不出口,毕竟是女人们后院的事情。
其实,要她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没有损伤,说出来没有意义,反是让石头难做。那姚青山对石头也算是情深义重了,去安阳这么隐蔽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姚明珠——她跟石头曾今也那么好过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忘怀。
她相信石头也是一样。
不过,话都已经说这份上了,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大哥二哥,我来说吧。”章杏说着,看向石头,“你师姐现在就在盂县府衙住着。前些时候,她给我下了张帖子,让我过去说话。我也没有多想,就去了。结果,不知道是茶水里面还是点心里面,被下了药,我险些就出不来了。”
石头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了,低下了头,“是她干的?你确定吗?”他说。
章杏觉得心里有些发紧。
魏闵文首先听不得了,站起身,说道:“李孝轩,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诬陷你师姐了,是吧?”
石头连忙站了起来,“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闵文想起章杏那时节的凶险,要不是顾惜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实在看不下石头,恨恨拂袖而去。
魏闵武也站了起来,比起护犊子,他丝毫不亚于魏闵文。他指着石头说道:“你不该说这话!”说完了,他也要走。
石头连忙作揖要拦,魏闵武指着章杏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应该跟杏儿说!”说完,他也走了。
石头过来抱住章杏,“杏儿,我说错了话,你打我吧。”
章杏觉得被他抱得有些气闷,欲挣扎开来。奈何石头抱得死紧。她的力气根本就不够看,于是只得叹气说道:“我打你作甚?你跟她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一时不相信,也是有的。”
就算是她,刚开始也不是一样不相信吗?
石头抱着章杏,分毫不松,一遍遍叫:“杏儿,杏儿……,我义父和师姐他们,你不知道,以前在青蒙山,要不是他们救我,护着我,我定是活不成的……”
章杏听出石头声音里的沉重。石头的许多她都没有经历过,比如在青蒙山当土匪,比如在西北军中打战,但她觉得自己能理解,能想象得出其中的艰难。
“我知道,快放开罢,我喘不过气了。”章杏说道,“大哥二哥也是一下想不过来,你别怪他们。”
石头松开了章杏,还是拉着她的手,“我怎么会怪大哥二哥他们?你要早点告诉就好了。”
章杏笑了笑,“我觉得她许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头低头捏了捏章杏的手,淡淡说道:“再不得已,她都已经这么做了。”
章杏拿不定石头心里在想什么,想想这件事情也确实够让他为难了。谷雨在门外探头。章杏挣脱开石头的大手,问道:“什么事?”
谷雨回道:“夫人,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看了一眼石头后,又垂下头去,“让老爷也一起去。”
这是叶荷香也知道了石头回来的事情了。章杏正好不想再说姚明珠的事情了,“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见过了魏云海叶荷香傅舅爷等人,魏闵文遣人去了一趟梧桐巷叶大舅家。约午时,在正厅里摆下两桌宴席,亲朋好友齐聚了一堂,庆贺石头的归来。181
第四百一十六章 木棉()
宴席过后,章杏和石头又去见了魏云海叶荷香。魏云海倒是没说什么,对于石头的归来,他十分高兴。
叶荷香自是少不了唠叨,先是让石头不要去了,他们如今不缺吃不缺穿,实在犯不上做这么要命的事情。但听说石头这次立下了大功,已经升了千总,连忙问:“这千总是几品的官?”
章杏和石头都笑着不语。现如今皇帝都不知道在哪里?那千总不过是军中职位照旧。魏云海皱着眉头说道:“你懂甚?石头好不容易才回来,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石头摸着自己的头,说道:“算是,五品吧。”
叶荷香在心里盘算了下,石头如今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五品大员,那日后的前程还用说?她于是再不说让石头回来不干的话了,还叮嘱石头要好好努力。魏云海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章杏也拖着石头离开了。见过了叶大舅后,他们就回了院子。粮行的账簿送过来了,章杏翻看起来。石头在旁边晃了一阵,吞吞吐吐说道:“杏儿,我想去衙府看看。”
章杏手下动作顿了顿,抬头说道:“去吧。”
石头看着章杏又专注账簿之上,心里很是不舒服,磨蹭一阵,终于还是走了。
章杏抬起了头,暮色笼罩了满院子,熙哥儿专注于手中的九连环,尤妈妈在旁边看着。
章杏叹了口气。姚明珠与石头几年的情分怎么都抹不掉,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谷雨进来了,回道:“夫人,宝珠姐回来了。”
章杏连忙让进来。孙宝珠已经梳了妇人髻,穿着粗布坎肩,怀中抱了一个约莫半岁的小子,进来后就要下跪。
章杏连忙说道:“别跪了,坐吧。”夏至搬了几子让孙宝珠坐下来。
章杏仔细打量孙宝珠。她比几月前略微胖些,面色红润温和。而她怀中的那孩子显然生得像她多些,虽是肥嘟嘟一张脸,但也能瞧出面目周正,手长脚长,一看就知道日后是个高大个。
在院子里玩耍的李熙看见来了个小伙伴,放了九连环,颠颠跑了过来。门槛高,他爬几下都不成,便骑在门槛上冲母亲笑。
尤妈妈已经追了过来,叫道:“小祖宗,你跑这么快做甚?”抱着熙哥儿过了门槛。熙哥儿挣扎下来,扑到章杏怀里。章杏将儿子抱起来,问孙宝珠:“小哥儿取了名字吗?”
熙哥儿一眨不眨看着孙宝珠怀中的小子。他对这个同龄的伙伴很是好奇。
孙宝珠怀中的小子也盯着李熙看。孙宝珠将儿子放嘴里的手拿下来,摇了摇头。
那就是还没有名字了。孙宝珠到现在都没有松口,章杏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猜不透孙宝珠心里怎么想。孙宝珠又抬起了头,看着章杏,眼中的期盼分明。
“你是要我给他取名字吗?”章杏问。
孙宝珠连忙点头。章杏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想了想,取了手边的笔写了一个字。
尤妈妈一直在旁边看着,喃喃出声:“念?”将字递给孙宝珠,“还不多谢夫人?”
孙宝珠抱着儿子又下跪磕头。章杏让她赶紧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小哥儿以后就叫孙念吧。”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孙宝珠情愿被逐,都不愿意说出这人来,显然对他是有情了。她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孩子的父亲有一天知道他的存在,多少会有些触动,对这对母子有份怜悯之心。
章杏又对李熙说道:“这是念哥儿,以后他就是你的伙伴了。”
李熙常被章杏抱出去见客,经常收些长辈的礼。听章杏这么一说,他抓了旁边篓子的拨浪鼓,颠颠跑过去给念哥儿,说:“给你。”
孙念被孙宝珠教得很好,并没有立刻接,而是回头看了看孙宝珠。孙宝珠冲他微笑点了点头,孙念这才接过拨浪鼓。
李熙笑起来,牵了孙念的手,说:“我们去玩。”
章杏笑着对尤妈妈说道:“把孩子们抱出去。”
尤妈妈抱了孙念,牵着李熙出去了。章杏看着孙宝珠,说道:“念哥儿已经不小了,你回来吧。”孙宝珠虽然不能说话,但在她身边最久了。她和萧得玉算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早就知道自己身边并不是铁桶般,远的不说,就说她生下熙哥儿的事情,能那么快就被沈怀瑾知道。可想而知,她身边的人并不都是可靠的。
是谁不是谁的?章杏并不想彻查。人太聪明的下场,往往不会太好。
再说,孙宝珠不能说话,念哥儿跟在她身边,并不是件好事。
孙宝珠红着眼睛曲了曲身。章杏叫来谷雨,让他带着人跟孙宝珠去收拾东西。
诸事安排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下了。熙哥儿被尤妈妈抓着洗了手脸之后,攀在章杏的腿上,抬头问道:“爹爹呢?”
章杏将儿子抱起来,笑着说:“爹爹有事去了,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熙哥儿先去睡,行不行?”
熙哥儿点头:“好。”
尤妈妈抱了李熙出去。章杏剪了烛花,石头进来了。她见他脸色不大好,问道:“怎么了?见到人了没有?”
石头看着章杏,灯下她的颜面清丽如画,眸子黑幽幽深沉,像是隔着层层叠叠的水雾,让他有种可以看见但摸不着的感觉。
他觉得心里莫名憋得慌。他去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回,怎么可能没有见到人?
她明明应该知道的,偏生还这么问。
“嗯。”石头还是回答道。
他好像并不想说。章杏明白这一点后,也没有往下问了。剪了另一边的烛花,收了剪刀,说道:“熙哥儿去隔壁睡了。”
石头看着章杏,她说话的样子温柔娴静,跟以往没什么二样。他心里却有些不舒服。章杏正准备要上床,石头一把抱住了她。触手的温软,让他心里不舒服瞬间消失了。
章杏笑了笑,挣扎几下没有挣扎开,便催促说道:“快去洗吧。”
石头抱着不放手,低声说道:“杏儿,我师姐……”
章杏转过身来,笑吟吟打断石头的话:“我知道,她那么做,也是不得已,是沈怀林逼她这么做的……”
“你不知道!”石头却沉声打断章杏的话,他看着章杏,她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很是碍眼。
章杏被石头的样子的吓了一跳。他看起来很生气了,浑身紧绷着,戾气肆虐。似乎下一刻就要发狠的样子。
章杏很快反应过来,她拍了拍石头的手,柔声问道:“那她是怎么说的?”
石头看着章杏,说不出话来。因为姚明珠的话,跟章杏说的一样。但他心里很难受。
石头低下了头。章杏见他已经放松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本来她就认为他与姚明珠的事情不需要跟她说。
章杏扳开石头的手,上了床。石头却突然过来了,扑上来。章杏力气远不如他,便只能由着。事毕了,她也累了,昏昏沉沉。
石头从后面环住章杏的腰身,低声道:“杏儿,我以后再不会见她了。”
章杏并没有听明白,她感觉累极了,含糊应了一声,就睡去了。
次日,赵子兴过来,与石头说过话后,又报了近段时间章记粮行的经营情况。
九月初十,沈家大军从裕安出发,途径盂县时,石头也跟着上了船。章杏看着船远去,良久后,上了马车。熙哥儿不让放下马车帘子。尤妈妈哄道:“熙哥儿乖,老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熙哥儿指着外面说:“水!大水!”
章杏不禁一笑,这是熙哥儿第二次看见大江了,上半年他们进青蒙山时,他还小,尤妈妈唯恐他被江风吹到,裹得严严实实,他懵懵懂懂,也只看了个边角。
这次倒看了个全貌。
“这是淮河。”章杏柔声说道,“熙哥儿外公家就住在河边上……”
章杏想起章水生来,不由得发怔了。
“外公!”熙哥儿跟着章杏说道。
章杏亲了熙哥儿一口,“熙哥儿外公可厉害了,能从河的一边游到另一边去呢!”
淮河边上人家,很少有不会水的。章杏决定回去了,就开始让孙新带着熙哥儿学游泳。
九月还没有过完,沈谦大军就拿下连川、叶县。十月中旬,他们就到了安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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