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里,傅湘莲也在,站着一旁低声跟云锦澜说话。
“怎么样?”章杏问道。
“已经发作一个多时辰,下头还没有开。”产婆回道。
章杏过去,抓住云锦澜另一只手,告知她使劲,“先慢慢吐气,不要急。等发作时,你再往下使劲。”
云锦澜疼痛间隙从章杏微微点了下头。傅湘莲也是过来人,这些已经跟她说过了。实际上,按她们所说的,她也感觉比先前好受许多。
从卯时到亥时,云锦澜发作的越发密集了。章杏和傅湘莲一直都在房中。等到产婆叫道:“快了!”章杏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云锦澜的一声嘶叫,孩子的哭声紧随而来。章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夫人,是个小少爷!”产婆笑眯眯报到。
“好!”章杏接过孩子,抱给云锦澜看。她还有意识,见了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了笑容。
魏闵武还在外面等着。章杏将孩子抱出去时,轻声道:“母子平安!”
魏闵武喜得跳将起来,大叫了三声好,又吩咐身边的随从,“赏!都有赏!”
满院子的人都恭贺起来,叶荷香站在魏云海的旁边,不由得看了看章金宝。
章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小哥儿已经睡着了,抿着嘴巴,脸上分明还有泪痕。
“……奶娘都抱着了,他吃了一口后,再不肯吃了,瘪着嘴巴,非要下来。大伙都没法,怎么哄都不行……”尤妈妈低声跟章杏说小哥儿吃奶的事情。
章杏听罢,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小哥儿的脸。
“以后就叫我们熙哥儿吧!”她对尤妈妈说道。
尤妈妈愣了一会后,才明白这就是小哥儿以后的名字了,“哎,好!我们熙哥儿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熙,同喜,预示着既有福气,又吉祥。
魏家二少爷的洗三办得非常简单,就请了住在梧桐巷的李大河夫妇和叶大舅一家,以及隔壁的傅舅娘。
魏云海给二孙子取了个小名,叫铁柱。魏闵武当场就表示不高兴了。没奈何,在傅舅爷的掺合下,就取了其中一个字,柱。
至于大名,一般都是满了三岁之后再取。
柱哥儿的洗三过后没多久,停息了一个多月的战火声又响起来了。盂县城已经不让进人了,以前的城楼上谷雨他们还能上去看看,现在已经不让了,连靠近都会受到驱赶。
他们只能站在不远处数城墙上的人头——比以前多了。
章杏与魏闵武商量过,要是盂县真的守不住,他们要何去何从?
肯定不能呆城里。
肖福贵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章记、魏记、云氏,三个大招牌,洗劫一个都够他们吃上很久了,尤其是章记!
谁不知道有粮食?
这年头,粮食比人都重要!
既然不能呆城里,那就只能往山上跑了。盂县与晋安相接的地方就是青蒙山,石头以前带着章杏去过几次。那时候章杏还没有想到会有要往这里逃命的一天,所以地形什么的,她记得并不清楚。
青蒙山能藏人的好地方自然是有的。土匪窝里出来的石头对附近地形门儿清,他告诉了章杏好些个这样的地方。
章杏只记得个大概。
不过,这不要紧。云氏马帮走惯了山路的。
魏闵武已经派了好手前去探路。等他们回来之后,一切都可以放心了。
梧桐巷已经开始偷偷收拾东西了。魏闵武也跟傅舅爷悄悄说了一声。
谷雨他们虽然不能上城墙了,但是盂县城的形势,他们还是能够探听道。如今的盂县城外,已经驻扎了很多福王人马。听说,城下每天都有人挑衅。盂县城防这边却很少理会,只往下放箭,驱赶离开。
对此,魏闵武点头道:“咱们盂县城中储备足够,确实不用理会。”
章杏却觉得,恐怕是盂县这边在等待河阳那边的消息。
盂县储备再多,能多得过现如今已经拿下大半江淮的肖福贵?
至于,肖福贵那边为什么不抓住时机?她就想不到了。
魏闵武消息灵通,“肖福贵虽然整合了河源军,但对他们并不看重。我听说,打裕安后,他那内里就闹过一次。好几个刘少平麾下的大将联合起来想要反水,结果被制住了。杀了一波人后,这才消停下来。”
“还有这事?”章杏诧异道。这消息,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想想也对。刘易寒在河源一带称王这么久,麾下人马那会这么轻易改旗换帜,死心塌地为肖福贵卖命?肖福贵也不像是个心胸宽大的。
魏闵武笑道:“刘易寒若是有个女儿,说不定这事也好办,奈何,他只得了一个儿子,还是个短命的。”
刘易寒要是有个女儿,可不就能跟顾洛两家一家,来个联姻?这可比口说无凭的结盟牢靠多了。
章杏知道魏闵武是什么意思,她低着头,喝了一口水。
顾洛两家的联合确实是明智之举,她目前还没有听说两军有闹不和的。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呜呜声响。
“这?肖福贵来了?”魏闵武皱着眉头道。
章杏也站了起来,以往城门战事传来,并没有号角声响。
“我去看看!”魏闵武丢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了。
章杏也开始心神不宁,魏闵武派往青蒙山的人还没有回来。
号角声响将大家都惊动了,连傅湘莲都过来了。
“杏儿……”她脸色苍白看着章杏。
章杏捏了捏她的手,“先别慌,二哥已经过去看了。”
傅湘莲点了点头,将儿子魏君宝拉到身边来。章杏早就跟她打过招呼了,该收拾的东西,她也收拾好了。
只是魏闵文不在家,她心里仍然很慌。
章杏低声跟夏至说:“你去一趟梧桐巷,让肖妈妈带着李大爷和舅老爷他们过来。”
夏至出去后没多久,傅舅爷傅舅娘就过来了。
傅舅爷腿脚不方便,是被人抬着进来的。章杏傅湘莲看见了他们,连忙过来。
“闵武呢?”傅舅爷问道。
“他出去看看。”章杏低声说道。
傅舅娘的手冰冷,看着章杏说不出话来。
他们先前已经逃过一劫了,这次还能逃过吗?
就在前几天,肖福贵就拿下了漳河镇,有侥幸逃出城,说城里已经是死人比活人还多了,傅家大院所在的那一条街被大火烧了一大半,里面死的伤的不知道有多少,整条街已经面目全非了。
消息传来,连傅舅爷也沉默了。
第四百零一章 慌张()
章杏知道傅舅娘心慌害怕,老实说,她心里也有些慌。战争比其他灾祸还要可怕。但是她面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还拉着傅舅娘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傅舅娘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心中好些了。
叶荷香慌慌张张进来,大声嚷道:“肖福贵是不是要打进来了?杏儿,金宝呢?”
章金宝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章杏看了守在门口的谷雨一眼。谷雨知道她的意思,点了下头,转身出去。
这这当头魏闵武都坐不住了,更何况章金宝。他要是犯了浑,被人鼓动着上城墙,那就麻烦了。
盂县城的征兵告示老早就贴上了,章金宝有好几个玩相好报了名,经常跟他讲军中的一些事宜。他回来有时候会说。
但是叶荷香一向将儿子当做宝,是绝对不会让他上城墙的。
章杏是知道章金宝有些心动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热血冲动,这是难免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章金宝不在跟前,叶荷香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章杏只得一再说:“你这样走来走去,也没有用,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
叶荷香心里着急,看谁都不顺眼。这屋里傅湘莲有傅舅爷傅舅娘撑腰,云锦澜她不敢惹,所以只有说章杏。
“你看你哪里像是做姐姐的?金宝是你亲弟弟,他出去你不管,要去媳妇了,你也不管,就顾着外头的。人家那与你有什么相干?”
她这是看到章杏与魏家兄弟走得近,心里不满来着。当着魏闵文魏闵武的面,她不敢说——那两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现在魏闵文魏闵武都不在家,她又慌急了神,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章杏见她越发过分了,眉眼一沉,往门口站着的两个高壮婆子看一眼。
叶荷香章金宝身边的伺候已经被章杏前些时候就清理了一遍,但凡乱嚼舌根,惹是生非,不守本分的人都被她遣了出去。
其实傅湘莲和云锦澜早看不惯叶荷香身边的一堆人,奈何叶荷香辈分摆那里,又与她们隔了一层,她两个就算是有心,也不敢伸手管婆婆和小叔身边的事情。
章杏没这顾虑,动起手来毫不留情。这下不仅叶荷香章金宝身边剩下的吓到了,就连其他院中的下人也小心起来。
那两婆子接到章杏脸色,立刻上前来,架着叶荷香就要出去。
叶荷香连连后退,还是被抓住了手,于是气急败坏喊道:“我是你娘!你竟是连我都要赶出去吗?”
章杏盯着她,冷森道:“你要是再嚷,你看我敢不敢!”
叶荷香被章杏的样子吓到,心里寻思她到底敢不敢?不过,叶荷香终究没这个胆冒险——这时候要是被赶出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前几天上街去,原是想买几匹好料子,赶在天热起来前,做几身衣衫。但是她以前常去的几家铺子都关了门不说,街上乱糟糟的,讨饭的蜂拥过来,她差点就回不来家了。
章杏将叶荷香被吓到了,心里松了口气。
她太知道叶荷香的秉性了,要这时候不将她一举震住,一会真要跑路,她一定会坏事!
如今他们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出了事情谁也逃不掉。
孙新匆匆进来,章杏低声问道:“外面到底怎么样?”
傅湘莲云锦澜等竖起了耳朵,连叶荷香都看了过来。
孙新摇了摇头,“不太好。”他说。
实际上,他觉得很不好。他跟盂县城防营里一个小把总结拜了兄弟,对方告诉他。肖福贵就在城外,这次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小打小闹了。
果然,战事一开始,就异常激烈。城墙上,源源不断有巡防营将士上去,也不断有人被抬下来。靠近城墙的树林中,一片鬼哭狼嚎,那里密密麻麻躺着许多被抬下的人。医官和被征集的郎中忙疯了去,身上没一处干净的,抓了一个人,不管是谁,就要拉过来帮忙。
孙新看了看自己身上。他也没能挣脱,原本只是想摸清楚情况,结果硬是被压在那里当了半个多时辰的苦力。
章杏也看到孙新身上的血迹了,她心跳加快,问道:“你上城墙了?”
孙新摇头,“没有,这是在树林那边弄的。”
章杏以前听谷雨讲过,盂县城墙下的一排小树林暂时做了伤员安置点,一般人不能靠近。
孙新能过去,要么是跟守卫混熟了,要么是钻了空子。
他现在一身血,要跟守卫混熟了,就不会有这么惨了。
能被钻空子进去的,守卫肯定不严。
人手紧缺。
魏云海魏闵武章金宝都不在,他们会不会也跟着过去了?
没有马,他们一群老弱妇孺能跑多远,况其中还有个没出月子的。
“我过去看看!”章杏突然说道。
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叶荷香跳将起来,“你疯了?”
章杏念头已起,怎么都压不住。
既然逃不掉,那索性就不逃了。
她将头上珠钗取下来,一把塞目瞪口呆的傅湘莲手中,对孙新说道:“孙总管且等我片刻。”
隔壁厢房中备有粗使小厮的衣衫。章杏捡了一件换上了,又用头巾裹住了头发。
出去时满屋里皆震惊看着她。
章杏对傅湘莲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们且等在家中,要有事情,我定会赶回来了。”
她走后,这家里能拿主意的就是傅湘莲了。
这几天形势越发不好,魏闵武已经调了好些个云氏马帮的好手过来,一部分跟着去青蒙山,一部分增强了内外院的护卫。
傅湘莲紧紧抓住儿子魏君宝的手,看着章杏,点了点头。
叶荷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章杏叫道:“你不能去!”
她儿子还没有回来,女儿就要出去,这算什么事儿?
章杏看了叶荷香一眼,“我去找金宝。”她镇静说道。
叶荷香一下子哑了口。
章杏扭头出去,孙新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章杏径直来了马房。
如今云氏的马被盂县巡防营抽了大半过去,剩下的不多了。
马厮的小子早得了命令,不得将马匹随意牵出去。见了进来一个生面孔的小子,连忙阻拦道:“哎,哎,你哪一房的?这里的马都不能动。”
孙新随后进来,骂一声:“滚一边去。”
小子不认识换了一身衣衫的章杏,但是对外院大管事熟悉得很。讨了骂后,连忙让开来了。
章杏挑了一匹母马。孙新牵了出来。
他们出了马房,躲一边的马厮小子这才出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摸了摸头。
“这谁呀!”他自言自语说道。
城中已经是乱糟糟一片,街上都是人,哭喊跑叫的都有,不知是哪家的铺子起了火,浓烟滚滚而上,三四个提着麻袋的流民慌慌张张跑出来。
孙新见马上就要撞上了,随即一鞭子抽过去。
流民中有个被抽了个昂头倒地,手中的麻袋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响,
里面的黄白之物滚落了出来。
章杏眉头不由得皱起,驱着马绕过去。
孙新紧跟章杏身后,见了地上东西,冷哼一声,直接驱马上前,跨过,然后身子猛地低伏,一把抓了地上的东西。
那流民看见到手的财物就这么被抢走,连忙爬起来要追。
可哪里还追得上?
他跑几步后,见追不上了。目光落在同伙手中鼓囊囊的袋子上,冲过去一把抓过。两人厮打起来
章杏孙新驱着马往城门口去,越靠近城墙下,见到的士兵越多。盂县高耸的城墙已经可以看见了。
章杏勒住了马,孙新低声说道:“夫人,前面已经不能过去了。”
章杏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孙新。孙新找了偏僻地方将马拴住了,两个人步行过去。孙新不敢将章杏往城门口带。那里打得最狠了。
距离盂县城墙不到百米的地方是一片偌大的树林子,孙新领着章杏往树林里去,没走多久,他们就看见伤兵安置地。
孙新低声道:“夫人,那里就是伤兵安置点了。”
再远点,就是盂县城墙了,喊杀声已经可以听见了。
她不会真要过去吧?孙新心里不由得打鼓。
章杏默默看了一会儿,相较与他们这里的安静,前面不远处熙熙攘攘都是人,担架来往不绝,各种声音都能听见。
他们正要过去,一队巡逻过来了。孙新正要拉着章杏避让,就听见有人喊道:“站住!”
孙新看了章杏一眼,她已经低下了头。
“军爷。”孙新陪着笑说道。
“你们是谁?这里不能靠近!”领头的小将叫道。
这队巡逻人数不多,只有五个,孙新自信能拿得下来,但是章杏跟着他身边,他要跟人打斗,肯定没办法顾及她。
再说,他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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