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还不想去那边,她也知那边比京口这里安全,然而,鸡蛋若是放在一个篮子里了,太容易被一打尽了。她如今的身家,在江淮一带已是处于风尖浪口上了。谁都知道章记既有粮食,又有钱。她的靠山还只是镜花水月——就是这个镜花水月,也是隔了万水千山。
如今年月,想趁火打劫可不仅仅是刘沉舟的人马。盂县对于其他人来说,许是安全的,然而对于她,却是未必。
西北沈家都能做出官兵当土匪的事,其他人未必就一定是君子了。
京口这里虽是小,却水路旱路四通八达,她在这里守几日,待织房那边粗布织的差不多了,东西一拉,她就到江陵去——杜晦明已是在置下了一个靠山的小庄子,江陵那边商号茶行玉器行的东西都已经拖到那边去了。
江陵往南就是苏州杭州了,邻近还有一片山,一直连接到青蒙山一带。见势不妙了,她既可以躲进山里,也可以南下苏州去。苏州可不比江淮这边,天下最繁荣的所在,朝廷重兵驻守。而如今大夏王朝虽是风雨飘摇,近京畿处却暂时还是安全了。
又过了半月余,淮阳那边传来了消息,刘沉舟在淮阳出现了,于四月二十六日晚强闯淮阳王府。这夜里,淮阳王顾永丰恰好不在府里。刘沉舟先是放火,而后强攻。淮阳王府几乎毁于一旦。后顾惜翰带大队人马赶到,这座百年王府才免于遭难。
消息是谷雨打听到的,他也是听来的。人传人的消息总是有不尽实之处,什么淮阳王府被烧了大半去,刘沉舟人马见人就杀,淮阳王府不知死了多少人去,血流成河,王府的女眷们受了惊吓,老王妃已是不省人事了等等。
章杏听了,手一抖,杯子的茶水溅了几滴出来。
萧得玉见状,立时训道:“好啦,你别说那么吓人了。这些又不是你亲眼所见。”
谷雨苦着脸说道:“姑奶奶,要是我亲眼所见,我还有命活着吗?这事外面都传遍了,刘沉舟那伙人真是这般凶残,听说如今淮阳那边的人都跑出去了,城里如今空了一大半呢。”
萧得玉心里其实也怕,问道:“刘沉舟还在淮阳城里吗?”
“这谁知道?反正没人看见他出来,大公子虽然来得及时,刘沉舟溜得也快,见势不妙,掉头就走了。”谷雨说。
萧得玉见谷雨忙得满头是汗,章杏又一言不发,她挥手让他下去了,又要收拾茶盏。章杏突然开口说道:“去跟小暑说一声,咱们马上就去江陵。”
外面日头渐落,红灿灿的晚霞洒满了院子。萧得玉吃惊说道:“这时候走吗?”不是说刘沉舟还在淮阳吗?这里应该还是很安全啊。
章杏点了点头,道:“快去收拾吧。”
萧得玉心里想不明白,不过还是立时出去了,将立春立秋谷雨都叫来了,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传消息的传消息。她则赶去了锦绣阁里,将章杏的话传给小暑听。
小暑也很吃惊。这会天都快黑下了。
“你没有听错吧?”小暑反问萧得玉。
萧得玉横了他一眼,道:“我长着耳朵呢。”
小暑皱着眉头想一阵。他知道章杏想等这边粗布织完后才走,可如今库里麻已经不多,最多就是两三天,就能全部完工。偏这时候要走。他也想不明白。
萧得玉迟疑说道:“许是跟淮阳王府有关吧?”
小暑皱着眉头问:“咱们走跟淮阳王府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刘沉舟还在淮阳吗?他要跑到这里,少说也得四五天呢。”
萧得玉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原因。”章杏是听了淮阳王府的事情,突然下的决定,萧得玉直觉这事与淮阳王府有关,却是不知道原因。
小暑摸了一把萧得玉的脸,笑着说:“好啦,别想了,既是咱们夫人决定下来,咱们只管听她的就是了,离开这里,早些躲起来也是好事。”
萧得玉脸一红,甩开小暑,嗔了一声:“去你的。”
小暑呵呵一笑。萧得玉见左右无人,脸上的红消了些,正色说道:“好啦,快去将东西收拾收拾。”
两边铺子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上了车,拉到南街时,尤妈妈谷雨也带着大伙将行李都收拾好了,俱是上了车。孙新等人也得了吩咐,将马都拉了出来,刀剑藏在马鞍下头。
这边宅子里留了一对老夫妻看门,锦绣阁铺子里货虽是都上了车,但是还有些余事未了。小暑留了下来。
约莫黄昏时刻,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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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出了京口之后,天就黑下了。 w w wnbsp;。 。 c o m虽是有灯照着,路却仍不如白日好走。
十几辆马车行在中间,前后皆是骑着马的护院。灯笼晃晃悠悠,只能照见尺远之处。周围树木森森,黑影重重叠叠,一有风过,呼啦啦摇摆不定。在前面开道的护院虽是有些身手,心里仍觉得胆寒,一边警惕观察周围,一边低声埋怨:“怎么挑这时候出门?”
他旁边另一个护院回头看一眼后面的马车,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啊,这乌漆墨黑,路也看不见,周围躲个人都不知道。这要是撞上了刘沉舟的人,可不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西南马帮的好手,千山万水都走过了的,身手胆识皆是拔尖,但是遇上刘沉舟的人,还是不够看。
孙新刚好了骑着马上前,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刘沉舟这会正在淮阳呢,长了翅膀也飞不到这里来。天黑出门怎么呢?天黑出门正好,这乌漆墨黑的,谁敢走夜路?咱们怕,那些打家劫舍的就不怕啦?咱们怕他们,他们怕刘沉舟,红莲教呢。大白天的出动,人人都看见了,几辆车,几个人,一清二楚,看清楚了之后,刚好可以在前面设个埋伏,想怎么抢就怎么抢这天黑出动,一来,没人看见,二来,也没有知道。除了路不好走以外,其他哪一样不好了?咱们连夜赶路,到了前面柳镇,刚好天就亮了。接下的路都有人家了。更是不怕人打劫。这样走。再安稳不过了。”
前头说话的两个护院听了孙新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有个点头说道:“确实有理。”
孙新又道:“既是有理,你们几个就不要废话了,都打起精神来,眼睛都瞪大些,过了这片林子,前面就好走了。”
护院们纷纷应下了。
过了树林子,路果然好走了许多。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赶到了柳镇。孙新招呼前面带路的停了下来,打着马来到中间一顶灰扑扑的马车前,隔着马车帘子恭敬喊了一声:“姑奶奶,到柳镇了。”
章杏掀开了马车帘子看了几眼,点了点头,说道:“让大伙停下来歇个脚罢。”
车队停了下来。孙新找了一个茶棚,给了茶老板几两碎银子。茶老板笑眯眯接过了,带着尤妈妈等几个婆子借灶烧了些热水。
吃罢干粮,车队正要出发,前面大道上突然出现了好多人。孙新不知出了何事。拦了一个人问道:“敢问兄台,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前面出了什么事吗?”
那人赶着板车说道:“你们是从京口那边来的吧?怕是还不知道。江陵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红莲教杀了郡守,占了衙门。那边巡防营的人都跑了,你们还是来哪儿回哪儿去,江陵是去不得了。”
孙新吓了一跳,道了谢,立时过来回章杏。
章杏也不知道会出现这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孙新说道:“姑奶奶,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京口吧?”
章杏摇了摇头,“不能返回京口了。江陵既是出了这事,大道是走不成了。烦劳孙管事去附近码头看看,有没有船租赁?若是有,无论多少钱,咱们先租赁下来再说。大道走不成,咱们就走水路吧。”
孙新领了命下去半。众人继续在茶棚停留。茶老板听说红莲教的反了,也担心家小安危,匆匆收了茶几,带着婆娘回家去,留了一座空亭子给章杏他们继续歇脚。
在孙新找船的空隙里,萧得玉又让谷雨出去打听消息。
大道上往这里奔逃的人越来越多。
红莲教是昨傍晚开始起事的,在郡守府邸以及巡防营里都有内应,里外一勾结,中夜就发作了,郡守被杀,衙门被占,江陵巡防营也被打散了。红莲教一夜之间就得了江陵,跑出来的人都说,如今江陵的大街小巷都是红莲教的人,他们头戴红巾,唱着苍天已死,红巾当道的曲子,许诺种种好处邀人入教,有不从的,要么挨打,要么挨抢。江陵已是乱了,许多人都跑了出来,也有躲起来的。
消息越来越多,大伙都坐立不安了,建议返回京口的占了大多数。
章杏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孙新回来了。他租到了两艘船。
柳镇也不是大镇,停靠在码头的船也不是那种几杠几层的大船,他们人多东西也多,肯定是不能全装下了。孙新出了主意,因是章杏执意要回庄子里。船装不下全部,就将东西留下。人带走。
孙新方才与那茶老板说了一会子话,知道他家就住附近,家里父母同堂住着,看他穿着也不像是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想必屋舍还有些大。留下来的东西就暂时搁他家去,多给些银钱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些粗布,再值钱,也强不过人命。
章杏同意了。
孙新又去找茶老板。那茶老板家果是四五间的大屋,还围了一个篱笆院子。他听说要暂放些东西搁他家,银钱给的足。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孙新与茶老板商量了价钱放货的日子,那边已是开始卸货了。事情商定了,东西就全部搬到了茶老板右边厢房里头。
所有人都上了船去。
船绕江陵过去,果是见得大街小巷一片红通通,曲声震天。
章杏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绕过了江陵,船转进了山里,又行约莫一盏茶功夫,停了下来。弃船进山里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依山傍水的一处庄园。占地约有二三十来亩地,约莫一个半人高的围墙围着,里面绿色殷殷里,隐着几处灰色屋顶。
谷雨跟着章杏来过这里,手一指,欣喜叫道:“到了,到了。”
庄子大门关着。谷雨叩响了门环,又叫嚷道:“杜掌柜,是我们来了。”
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门打开了。前来开门却不是杜晦明,而是肖妈妈。她披头散发,一下子冲到章杏面前来,带着哭腔哆哆嗦嗦说道:“夫人,我家那位昨日去江陵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求您救他一命。”
杜晦明依章杏所言,一个多月之前就开始缩减在江陵这边茶行玉器行买卖,陆续将那边几个铺子的货往庄子里搬,四月初就差不多忙完了。到刘沉舟进榆阳的消息传出,江陵这边章记所有的买卖都关了门。
因是章杏给杜晦明透露过,差不多时候,她也会过来这边庄子里。杜晦明想着要是章杏来,多半会在江陵歇个脚,所以他白日里多半都等在那边院子里。昨日也是一样,杜晦明带了几个伙计,并丫头婆子各一,去了江陵。结果晚上,江陵就出了事情。杜晦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肖妈妈已经遣了人出去打听消息了。那边城门都已经关了,偶尔有凫水坐船逃出的,都说江陵城里已是乱了。
萧得玉赶紧将肖妈妈搀起来了,说道:“妈妈别急,人现在没有回来,许就在路上了。夫人赶了几天的路,才到这里,您好歹让她缓口气再说。”
肖妈妈这才发现进来的人大多面色憔悴,她连忙抹了一把脸,说道:“是我慌了神了,还请夫人谅解。”
章杏抬了抬手,道:“你也别急,许是正如得玉所说,这会人就在路上也说不定。”她转头看向孙新。
孙新立时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带几个人出去看看。”
谷雨也站了出来,说道:“我也去,我也去,那边我熟。”
章杏点了点头。孙新谷雨又带了两个护院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出去了。
肖妈妈心里安定了许多。
东西虽然没有带来,但是这么多人还是要安置下去的。
萧得玉问过章杏意见,将孙新带来的那些护院都安在了庄子前面的一个小跨院里,杜掌柜一家靠右边的另一个小跨院里。章杏自是住了主院。
将人事安排妥当了,天就黑下了。吃过了晚食。孙新几个还没有回来。章杏也有些不安了。
外面起了风,像是要下雨了。房门虽是关着,灯火仍是不定。章杏扎了好几针,也没有扎中原来的画线处。
她停了手中活计,揉了揉了眼睛,眼前突地一黑,她还以为是自己眼睛不行,却原来只是进了一阵大风,将灯火差点扑灭了。
孙宝珠也停了下来。
是萧得玉进来了,她脸上血色尽失,哆哆嗦嗦说道:“夫人,孙管事他们回来了。”
章杏站起身,孙宝珠赶紧给她披了一件外衫。
萧得玉一边走,一边回道:“……孙管事他们还带了一个人回来,听说正是跟着杜掌柜一起去江陵的人,这人是被红莲教的人放回来送信的……”
杜晦明落在了红莲教手中。他们原本想着要是等不到人,傍晚时候就回庄子里来。结果,还没有等他们出门,红莲教的人就闹将起来,城门也关了,街上喊打喊杀乱糟糟一片,地上躺的死人到处都是。杜晦明等人也不敢出门了,只好关紧门户,想着外面消停一些了,再逃出去,也不迟。
还没有等到天亮,红莲教的人就找上了门,强行撞开了大门,将里面的东西收刮一空,人也一并带走了。
章记有粮有钱,江淮这里人人都知道。红莲教的人将章记的几间铺子全砸开了,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索性就将人扣下了,放了一个出来传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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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章杏到前院时,孙新谷雨等几个都在。 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头发上还滴着水,鞋子是湿的,身上的衣裳也没有换下。正围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子说话。
这些人一见到章杏进来,纷纷都站起身来,捧着热茶正在喝的小子也放下了茶盏,一下子扑到地上,哽咽叫道:“夫人……”
章杏对孙新说道:“孙管事赶紧去换衣吧,仔细别着了凉。”又转头对跟进来的尤妈妈说道:“妈妈让厨房煮几碗生姜水送过来。”
尤妈妈应了一声走了,孙新拱了拱拳头,也退出去了。
谷雨见章杏没有点到自己,便没有动。
章杏坐下说道:“别跪了,这事怪不到你头上。杜掌柜他们都还好吧。”
那小子被谷雨搀了起来,低头回到:“还好,红莲教那伙人将咱们关起来了,虽是拷打了一番,但大伙都还活着。”
章杏又问道:“他们让你带什么话回来?”
那小子鼻脸已是被打的不成样子,垂着头,说道:“他,他们让咱们送一千石过去,若不然,就要杜掌柜他们的性命。”
萧得玉不由得抽了口冷气,肖妈妈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如今的粮价是一年高过一年,一千石粮食足够千余人一年的口粮了。这红莲教完全是狮子开大口,竟是一下子要这么多粮食。
章杏点了下头,说道:“既是要粮食,那也算不得难办。他们有没有说在哪里交粮换人?如何交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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