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闪闪发光 无论如何,这不是在现实中可以感觉得到的情景,唯有在幻境(或者梦境)中才能感受得到,或者在脑部受到了某些药物的刺激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形。
总之我当时是完全在一种迷幻的情景之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可是心中却又很清楚。这种思想和处境完全矛盾的情形,更使人感到可怕。
我想我当时一定没有停止过发出吼叫,而没有多久,我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旋转 不是双脚著地旋转,而是如同人在失重状态之下,身体悬空地旋转,上下左右的一切都开始颠倒摇动,所谓天旋地转就是这种情形。
我感到会有变化发生,可是完全无法知道会是甚么样的变化,到这时候我反倒定下神来,听其自然,因为我希望有变化发生。不论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总比甚么也抓不住好。
身体越转越快,虽然我有精湛的武术修养,可是没有多久,却感到自己好像已经到了一种“灵魂出窍”的境界。
我在那种情形下,当然不会一下子就想得到“灵魂出窍”这样的词句 那是事后的说法,觉得这样形容最是恰当。当时我只感到看出去的一切,渐渐混沌,变成了乳白色的一片,而耳际在开始的时候,有一阵嗡嗡声,不多久就静了下来,竟然静到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身体的感觉不再是急速地旋转,而是在飘飘荡荡,像是身体不再存在。
这样的感觉,和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再相似不过。
当时我完全无法想些甚么,只好听凭摆布。
这次的经历由于有一部分在幻境中发生,所以我叙述的方法和以前有一不同。
以前总是发生甚么说甚么,依时间次序来叙述。
这次不但幻境中时间颠倒,而且当时发生的事在当时不能完全理解,如果照我遇到的事情的次序来叙述,就变成了大堆悬疑,会使人越看越糊涂。所以我每次在幻境中有了新的遭遇时,不但叙述遭遇的实际情形,而且根据事后的认知加以说明,这样就比较容易明白。
我在事后有一个关于幻境的设想,也有必要先提出来说一说。
我设想整个鸡场都属于幻境的范围,像是大型游乐场中的一个设施一样,可以称这个设施为“幻境乐园”。从鸡场大门走进去,就等于进入了幻境乐园,在幻境乐园之中有种种设施,使人陷入幻境之中。
复杂的是,这种种设施,处于无人控制状态,所以非常混乱,在时间上也不依照先后次序。可是在空间而言,却始终是在鸡场的范围之内。
先把这个设想确定下来,再看我在幻境中的遭遇,就比较不会感到混乱。
当时我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自然也可以当成是“幻境乐园”之中的一个程序 通过这个程序,进入在幻境中的不同层次,从而有不同的遭遇。
我相信当时在经过了旋转、飘荡之后,我在幻境中的层次有了改变,至少在时间上有了转移。而且我也相信所谓旋转、飘荡等等,事实上并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我脑部活动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感觉。
当时我觉得极度的寂静,更很好的定神,才能知道这种寂静是来自大雨声响的消失 鸡舍的顶部是铁皮盖搭的,在大雨之中发出惊人的声响,忽然消失,就使人感到突如其来的寂静。
那时候我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最多也只想到大雨突然停止而已,不会想到在这个过程之中,在时间上已经有了转移。
当我想到忽然听不到大雨声响,可能是而停了的时候,那种飘荡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我还是好好地站在地上,而且在我面前就是鸡舍的墙,我甚至于还十分清楚地记得,红绫和起了变化的神鹰,就是在墙前突然不见的。
我也记得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曾经有过类似疯狂的行动,现在总算定下神来了。
我连连吸了几口气,仍然想弄明白红绫究竟去了何处。
我一面叫,一面转过头来,却一眼看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或许本来就在,只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或许是这时候才多出来的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看到了它,就感到了一股寒意!
那是一只长方形的木箱。
这种形状、大小的木箱很容易引起人不安的情绪,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种形状大小的木箱,使人联想到棺材,而棺材又和死亡有直接关系,所以会令人不安。
我当时一看到那只木箱,就不由自主想到一定有甚么和死亡信息有关的事物,藏在那木箱之中,所以才会生出寒意,因为不论和死亡有关的是甚么人,都可能和我有密切的关系。
当时我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过了一会,我才伸手在自己头上重重打了一下,暗骂自己神经过敏 看到了一只木箱就联想到了死亡,甚至于在潜意识中想到亲人的死亡。实际上在鸡场之中,一只木箱可以用来盛放任何东西,更可能那根本是一只空木箱!
我一面想,一面走到了木箱之前,不知道为甚么,到了木箱之前站定,心中的怯意竟然越来越甚。我对自己有这种感觉,感到很讨厌,所以行动也不免暴躁,举脚用力向木箱踢去。
那用力的一脚,把木箱上层木板踢了开来,我看到木箱之中,放著一个长条形的白布包裹,从包裹的形状来看,分明是包著一个人!
这使我在刹那之间大受震动,我甚至于言行失常,竟然指著问:“谁?是谁?”
就算在白布包裹中真是一个人,他既然被打了包,当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样问,毫无意义,只不过表示我当时的情绪极其紧张而已。
我勉力定了定神,俯身伸手,先在那人形包裹的头部按了一按,我立即可以肯定,在那部分的白布之下,确然是一个人头!
我再度定了定神,取出一柄小刀,在白布上轻轻一副,划破了白布,那个人头就显露了出来。
在这之前,我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看到了那个显露出来的人头之后,尽管我心中讶异莫名,可是倒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绝不是白素或红绫 如果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承受那样的打击。
然而当我看到了那个显露出来的人头之际,我一方面感到奇怪,一方面也感到事情很不妙。
那人头的颜面我并不陌生,刚才我还曾和他面对面,真想不到忽然之间他不但死亡,而且被打了包,放进了木箱之中。
当时我想到的是,在我刚才天旋地转有灵魂出窍之感的时候,在时间上一定发生了变化,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天,或者更久,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包括这个人死亡在内。
这个人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有新的名字,以前我们都叫他“神鹰” 他根本不是人!
现在他才开始变人,还没有完全变成功,至多只变成了五分之一左右而已。
从他的身体来看,还几乎完全是鹰的身体,头部的变化却已经相当惊人。
他拥有一个人头 虽然头上还长著不少羽毛,可是毫无疑间,那是一个人头,有人的颜面,有人的五官!
这时候我俯身近距离看著,和刚才与他面对面的情形又不大相同,比较起来实在得多,我用手碰了一下,感觉冰冷,那分明只是一具尸体。
我再把白布往下扯,整个有五分之一变成人的神鹰身体都显露出来。我才发觉他不但有了人的手指,而且已经有了人的脚趾,估计身体也有了倾向人体的变化,但是由于羽毛还在,所以看不清楚身体的情形。
这是正处于变化中的神鹰。
可是他却死了!
我对他死亡的原因一无所知,可是却知道事情大大不妙 红绫对神鹰有极其深厚的感情,神鹰的死亡,尤其是在生命形式发生变化的过程中死亡,对红绫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她必然十分伤心,而我不能在她遭受这样打击的时候安慰她,实在令人感到难过。
当然对于神鹰的死亡,我也感到难过,而且我的思绪十分紊乱,我实在想不通何以在生命形式发生变化的过程中,会形成死亡。
更而且,这种情况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一直所想到的是,神鹰通过了生命形式的改变,变成了人,成了精,我也早已认定这是我最奇妙的一宗经历。
可是现在,却突然看到了还没有完全变成人的神鹰的尸体!
神鹰死了!他非但没有变成人,而且连鹰也做不成 他丧失了生命!
一时之间,神鹰的死亡使我感到紊乱,我知道事情有我想不通之处在,可是却不知道关键在何处。
摆在我面前的尸体,使我在震惊之余,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我只是杂七杂八地想到,红绫必然失望之极,她是不是还会和白素留在幻境中!
要是她们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现实,我倒反而进入了幻境,我们岂不是又不能相会?
而我又没有能力在现实和幻境之间自由穿梭来往,不可能回现实去看看她们是不是已经回来,这种情况令人焦躁无比,可是却又一筹莫展。
我毫无意义地挥动双手,过了一会,把神鹰的头托起来,这才发现他不但有人类的头,而且有人类的颈项,很粗,很短,看来他如果完全变成了人,会是一个很粗壮的汉子。
我望著他的脸,他的双眼半开半闭,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死亡的痛苦,在表面上看不到有任何伤痕,当然无法知道死亡的原因。
我望著他苦笑,喃喃自语:“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使你不但成不了人,反而赔了性命?”
我一面说著,一面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两下,也就在这时候,电光石火,我脑中陡然一亮,想到了事情的一个关键。
现在在我手掌下面,神鹰变成人的头部上还长了许多羽毛,他的身上也有羽毛。
我突然想到的是,金维在幻境中的遭遇。
金维在幻境中曾经见到过生命形式在变化中的神鹰,他看得非常清楚,神鹰不但向地做鬼脸,而且身上光秃秃,没有羽毛,金维还特别指出,没有羽毛的鹰的身体,丑陋莫名。
而我刚才看到神鹰的时候,也曾记起这件事,我还在时间的先后上整理了一下,肯定金维看到的情形在以后发生,因为由鹰变人,羽毛脱落是一个过程,所以有羽毛在没有羽毛之前。
这就使我更加莫名其妙。
在时间次序上的推断,我相信不会有差错。
那使我困惑的问题就是:如果神鹰在有羽毛的时候已经死了,他如何还能够进入脱去羽毛的阶段?
难道在死了之后,生命形式还会继续起变化,到某一个程度,又活回来?
事情本来就已经怪异莫名,如果再加上生命可以由消失而回来,这更是难以想像至于极点!
我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摇头。
又有许多传说涌上心头,神鹰可能不是真的死亡,只不过是灵魂离开了身体。
当然灵魂离开身体,就意味著死亡,可是同样的灵魂如果回来了,那么当然又活回来,这种情形,许多传说中都有。
我想到这一点,连忙轻轻地把神鹰的头放下,唯恐我刚才的行动造成了破坏,要是他的灵魂回来,身体却坏了,事情就糟糕之极。
放下了神鹰,我又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只肯定神应必然还有进一步的发展,身上的羽毛会消失 不然金维不可能看到没有羽毛的神鹰。
肯定了这一点,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更混乱,因为我更不明白如今神鹰的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由于不断地思索,所以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我感到腰部有些酸,才发现自己一直维持著俯身的姿势,没有变过,时间久了,自然腰酸。
我直起身子来,跳了几下,视线仍然停留在神鹰的身体上(由于想到了他可能并不是真正死亡,所以我不愿意称看到的是尸体),我正在想,如果我竟然可以看到他灵魂归来的话,那才真是奇遇中的奇遇了。
三、为何高兴
然而等了很久,神鹰一点也没有复活的迹象。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仍然一片冰凉,毫无生命。
这时候使我觉得奇怪的是,何以神鹰的身体独自留在这个鸡舍之中?白素和红绫去了哪里?为甚么她们对神鹰如今这种状况并不关心,不在神鹰的身边?
种种问题,都没有答案。
在这样情形下,我倒对现实和幻境的分别有了一些体会。在现实之中,无论怎样茫无头绪,总有一些可以抓得住的东西,或者至少是抓得住的感觉。可是在幻境之中,非但没有实际上可以抓得住的东西,连感觉上也是空荡荡、完全摸不到边际,整个人就像是在宇宙中飘荡一般。
当时面对种种的疑问,我就可以肯定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既然甚么东西也抓不住,那么眼前神鹰的身体就是我在幻境中唯一可以见到的实在物体,我已经有过在幻境中人、物随时可以在眼前消失的经历,而我不想连神鹰的身体也突然不见,所以视线一直不离开他。
而且我想,只要神鹰的身体在这里,白索和红绫迟早会在这里出现。不论神鹰是死是活,他的身体都需要处理,没有就这样放在木箱中就算数的道理。
所以我又采取了一个笨办法 我把裹住神鹰身体的白布撕开一条,缠在自己手腕上。我的意思是这样一来,神鹰身体不论去了何处,我都可以随之而去。
在这样做了之后,我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刚才是几乎连眨眼都不敢,唯恐神鹰身体突然不见,那就连仅有的一个实在的东西都没有了。
当我闭上眼睛之后,我想到刚才自己所作的比喻 身处幻境犹如在宇宙中飘荡,真是十分恰当。可以说在现实中,再没有东西可以抓得住,也正如在大海飘荡,至少可以感到有海水、有空气、天上有蓝天白云等等实实在在的东西。然而在宇宙中飘荡,却甚么也没有,就算可以看到星星,也是遥不可及,根本难以肯定是实际的存在还是卢象。
我想了一会,正想睁开眼,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那笑声才一入耳,我整个人就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红绫!”
那爽朗响亮的笑声,除了红绫,再也不会是第二个!
我一面叫,一面就向外冲,刹那之间早已忘了自己手腕上还缠著白布,冲出了两步,才被缠住的白布拉得几乎跌倒,我用力一扯,扯断了白布,向外冲去。
有了红绫的笑声,神鹰的身体自然不再重要!我的意思是,可以见到红绫,当然比守著死去的神鹰重要。
我冲出去的势子十分急,用肩头撞开了鸡舍的门。
一出了鸡舍,红绫的笑声听得更清楚,就在我左边不远处传来,我循声奔过去,同时大叫。
我的叫嚷并没有回应,我想那仍然是属于同样的处于幻境中的情况 我能够看到她、感到她的存在,而她却在她自己的幻境中,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这种情形,很像是我在看立体投影一样。
当然只是“像”而已,刚才我就可以伸手碰到神鹰的身体,看立体投影是绝对无法碰到看得见的影像的。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如果见到了红绫,一定要伸手摸一摸她,看看是不是可以碰到她 难道我如果碰到了她,她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奔出了几步,已经可以肯定红绫的声音自另一间鸡舍附近传出,我奔得更快,突然之间两腿一软,几乎跌倒!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又听到了白素的声音!
我像是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白素的声音一样,所以当白素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耳中之后,使我感到极度的刺激,脑部活动全都倾向分析声音的来源,竟至于一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