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彩心里泛酸,手持着茶杯,却忘记了往口里送。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郑芝龙虽然实力强大,但对比起林纯鸿来,好像就缺那么点jing神气!这个jing神气可以说是集团的一种氛围、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习惯、更可以说是理想、追求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郑彩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情,当即问道:“不知兄弟这次来安平有何贵干?”
郑帆笑道:“与尊兄派人到遂溪的目的一样。”
郑彩很不习惯郑帆藏藏掖掖的说话方式,甚为不喜,直言道:“你我虽为兄弟,但今ri各为其主,我先打开天窗说亮话,郑游击目前被宵小之辈缠得放不开手脚,一时xing急,希望林纯鸿帮忙。林纯鸿有多少斤两,你比我更加熟悉,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实力,这会为林纯鸿带来灭顶之祸!”
郑彩说完之后,等待着郑帆的怒火,他之所以痛骂林纯鸿,就是为了激怒郑帆,为即将到来的谈判争取有利的开局。
哪想到郑帆没事人一般,脸上不动丝毫波澜,平静的说道:“林大将军曾经跟我说过,中国陆地面积广阔,至少在一百年以内,没有任何海上力量能够对抗zhongyang朝廷!当前唯一可行的战略就是以陆为主,以海为补益。失去了海洋,我们还可以卷土重来,但是,如果失去了陆地,我们只好到处漂泊,做那没本钱的买卖,最终的命运就是被zhongyangzhengfu剿灭!”
郑彩听懂了郑帆的意思,就是说,这次对抗荷兰人和刘香,他林纯鸿可以承受失败,即便是全军覆没,对林纯鸿影响也不大。但是,对郑芝龙来说,如果这次失败,很可能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郑彩觉得此言非常刺耳,但理智告诉他,郑帆说得正是事实!
郑彩沉默半晌,方问道:“林纯鸿对这次合作有什么条件?”
郑帆脱口而出:“林大将军希望能得到东海的ziyou通行权!”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林郑合流
林纯鸿提的要求,涉及到郑芝龙海上立足的根基,郑彩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向郑芝龙请示。让郑彩意外的是,郑芝龙没有高声怒骂林纯鸿趁火打劫,而是冷笑道:“林纯鸿完全想把咱们脚底的舢板抽去,让咱们都落水而亡!”
郑彩大惊,问道:“不缴纳三千两的令旗费,后果有这么严重?”
郑芝龙冷声道:“林纯鸿不用交,其他过境船只就会不满,这种不满发展到一定程度,咱们就会面临着海上势力的联合围剿,咱们虽然很可能一时会获胜,但长此以往,我们注定了败亡的结局!”
郑彩心惊肉跳,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简单的缴纳令旗费的问题,居然会关系到郑氏集团的生死存亡,难怪林纯鸿会提出另外一个替代方案。
于是他继续说道:“林纯鸿还说,如果将军不同意他的商船ziyou通行,他想得到宁波府的嵊泗群岛,作为他的商船落脚点,同时,三千两的令旗费分文不少!”
郑芝龙忍不住哈哈大笑:“林纯鸿想得到嵊泗岛,不去找官府,居然来找我!这小子倒也识相!”
郑彩问道:“这家伙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郑芝龙沉吟片刻,说道:“嵊泗群岛万万不能给!嵊泗群岛对我们来说是鸡肋,但对林纯鸿来说,意义就大了。这家伙在长江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好生快活,如果得到了嵊泗岛,江海算是连成一线!哈哈,好计划、好计划啊!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还要提出,看来他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他还提出了什么条件?”
郑彩从袖中掏出一张票据,递给郑芝龙,说道:“他希望能用票据缴纳令旗费!”
郑芝龙斜着眼睛瞟了票据一眼,并不接手,嘴角上翘,哼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卢诗源货栈里搞的玩意?除了买他林纯鸿的货物,根本就花不出去,又有何用?”
郑彩将票据笼入袖中,道:“属下倒也调查过这个票据,正如将军所言,在广州用得并不多,但在扬州,这东西用处可大了,现在江南的商人找林纯鸿买三桅江船,几乎全用票据支付!江南的商人对票据可谓趋之若鹜,现在大明各地,到处都不太平,带着这个东西出门,一则安全,二则又省了运输费用。”
郑芝龙沉吟不语,郑彩继续说道:“他还说,如果能允许用票据缴纳令旗费,将军的船只进入长江,他不仅分文不收,还会保证船只的安全。”
郑芝龙大笑道:“这家伙明知我不会进入长江,却拿出这个鸡肋条件,当我好糊弄?”
郑芝龙对商机的敏感度远不及郑彩,郑彩恭恭敬敬的解释道:“将军,目前我们和西洋人、ri本人交易的大头便是生丝,往常,生丝由商人们运到安平和月港,我们再收购,价格将近两百两银子一石,但是,苏松地区,一石生丝仅仅一百五十多两,如果我们直接派海船前往扬州收购,直接前往ri本,这一来一去,省下的银子可是大数目!”
“为何前往扬州?”
“林纯鸿在扬州修筑了可供五桅帆船停靠的码头!另外,林纯鸿希望将军允许他在安平和月港建立货栈和钱庄。”
郑芝龙思索片刻,说道:“好吧,票据就票据,我们也可以拿着票据找他买生丝。要建货栈和钱庄也可以,这个你去cao作,最近咱们造炮船、找英吉利人买炮,花了不少银子,现在又与荷兰人和刘香开战,所有商船都绝了踪迹,手里真还有点紧,能省点就省点吧!”
郑芝龙的表态让郑彩大喜,与郑芝龙热衷于收保护费不同,郑彩热衷于将贸易的触角伸入大明各地,能够赚取银两,可谓郑彩最大的享受。再说,郑彩的商船队比郑芝龙数量多,进入长江贸易,对郑彩的好处要大得多!
郑彩继续说道:“说到炮船,林纯鸿还有一个请求,就是想找咱们买三桅炮船。”
郑芝龙大惊道:“我们的三桅炮船刚造出来不久,还没有用过,这林纯鸿如何得知?”
郑彩道:“三桅炮船这么醒目,只要稍微注意点,哪能不知?这林纯鸿知道咱们造炮船倒也罢了,最难得是,这家伙却是识货之人,知道这炮船的厉害!”
郑芝龙一口回绝道:“炮船不能卖,现在战况胶着,我们自己都嫌不足,哪能卖与他?再说,我们费了老大功夫才买到火炮,哪能轻易的卖给别人?”
“可是林纯鸿说只买船,不买火炮!火炮由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弄。况且,他说如果将军卖船与他,他将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造船的巨木!”
郑芝龙心里一动,但最终还是拒绝卖船。三桅炮船乃郑芝龙多年心血的结晶,自己对抗荷兰人和刘香的希望全寄托在上面,哪能让林纯鸿轻易得到?
郑彩道:“那林纯鸿还说,如果将军不愿意卖三桅炮船与他,他就想找将军买几个大木师傅,自己来造船。”
郑芝龙轻蔑的哼道:“他林纯鸿以为自己能造三桅江船,就能造海船?即使能造海船,就能造战船?异想天开!大木师傅都是宝贝,一个也不放!”
说完,又吩咐郑彩道:“你去告诉林纯鸿,要嵊泗岛,我不同意,要用票据缴纳令旗费,我答应。不过,缠不住刘香一半以上的兵力,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
林纯鸿虽遥处中原,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海洋上的是是非非。
当林纯鸿得知郑芝龙同意收取票据后,欣喜若狂,忍不住拿起手头的斩马刀,将眼前的案台一劈为二,厉声喝道:“掌控郑芝龙,自货币始!”
他知道,郑芝龙视东海为禁脔,绝不会允许他染指,至于买三桅炮船、提供大木师傅,得之亦喜,失之也无害。让郑芝龙接受票据,并且在手中拥有大量的票据,才是林纯鸿的终极目标。
林纯鸿哈哈大笑:“就怕你不用票据,用了就食髓知味,哈哈,假以时ri,你的真金白银会哗哗的流到我的腰包!即便富可敌国,又能奈我何?”
当林纯鸿得知熊文灿的条件后,当即命令张兆接受熊文灿的条件,同意让官兵加入海盗中。官兵中,能人也不少,林纯鸿认为,这是扩大兵力的绝好机会。林纯鸿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些官兵就会被海盗同化,享受了四成分利的好处后,谁还愿意每个月吃那几两银子的干饷?
林纯鸿还吩咐张兆:对于底层官兵,不用太留意,只需要带他们劫掠即可。一定要密切监视熊文灿派来的高级军官,这些高级军官有一技之长的,就拼命拉拢,无用的就让他寸步难移。至于那些死忠于朝廷的,关键时候,不惜以暗杀来消除隐患!
这条命令甚对张兆的胃口,他隐隐觉得林纯鸿做事越来越坚毅果断,远非当初在荆州时可比。
林纯鸿的命令传到遂溪后,张兆立即令郑帆与熊文灿继续谈判,双方迅速敲定了详细细节。熊文灿也不拖延,立即上奏朝廷,等待朝廷的批准。在这段时间里,张兆和赵和海厉兵秣马,加紧修复和改造手头的九艘战舰,并且从海盗中抽调身体、文化素质高、作战娴熟、容易约束的海盗补充到新增加的四艘战舰上,每ri勤练不休,力图在对刘香开战时,能发挥所有的战力!
战舰改造完成之后,赵和海的旗舰变成了俘获的三桅炮船“福甲”号,这三桅炮船上安装了十六门十八磅重炮,弗朗机火炮二十门,火力直追荷兰最jing锐的战舰。其余的八艘两桅轻型战舰也或多或少的增强了火力,平均每艘安装重炮达到六门,整个舰队实力猛增,让所有海盗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海盗们士气高昂,恨不得马上开着九艘战舰,与刘香一决雌雄!也难怪这帮海盗求战yu望这么强烈,现在的遂溪港,几乎成了销金窟。这帮亡命之徒纵横海上,不就是为了上陆之后一掷千金?张兆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可以在遂溪港豪饮豪赌,在女人肚皮上肆意发泄!
况且,朝廷招抚的消息传开后,这帮亡命之徒中居然有人痛哭失声!他们现在不仅可以肆意的抢掠,还可以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重新成为大明帝国的子民!今后,他们有了战功,不仅可以封妻荫子,老了之后,还可以在陆地居住,为子子孙孙留下丰厚的遗产!
念天念地念祖宗,任何一个华夏的子民都躲不开这个结!
更别谈海盗队伍中的西洋人、ri本人和东南亚猴子,他们现在居然能成为大明帝国的子民,还有机会获得职衔,这是何等的荣耀!
大明是整个东亚的中心,如同黑洞一般,对周边的民族有着魔法般的吸引力!
这就是大明的荣耀!即便在末世,也拥有非同一般的光荣!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盗受抚
遂溪港内,一片庄重肃穆,一改往ri纷纷扰扰的乱象,显得整齐有序。海盗们将平ri的倔傲不逊收敛,伸长了脖子,往港口方向探望。
正对着港口不远处,坐落着一排新盖的木质房子,木质房子前,摆着香案,香案的正中,放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香,就等着天使来之后,焚香接旨。
赵和海就站在香案边上,两只手不停的搓来搓去,显得有点紧张。
张兆碰了碰赵和海的胳膊,道:“别紧张,不就一中官么,有什么好怕的?”
赵和海撇嘴道:“我哪里是怕中官啊,nainai的,太麻烦了,我是担心错了之后让兄弟们白白的耻笑!”
张兆嘿嘿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自从昨ri熊文灿的使臣到了之后,就把赵和海和一众军官召集起来,连夜训练如何接旨。训练让这帮杀人越货的海贼苦不堪言,不是忘记了如何跪拜就是忘记了该说何话。
张兆心里清楚,要这帮海贼灵活的驾驶帆船轰击敌舰、拿着刀枪和敌人拼命易如反掌,要他们学规矩可谓难如登天。赵和海能否顺利的应付熊文灿及中官?张兆有点不放心,但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帮赵和海解决一切。毕竟他的正式身份是林纯鸿麾下的一介商人,如果让熊文灿和中官发现林纯鸿与海贼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张兆不放心,絮絮叨叨的吩咐赵和海:“一切小心了,万万不可透露将军的任何事情,什么话不知道怎么说就让郑帆说,知道了吗?”
赵和海拍了拍胸脯:“老大,你就放心好了,绝不会出差错!我从未到过荆州,也不知将军为何人,连你也不认识!”
张兆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慢往木屋子踱去。朝廷官员抵达遂溪后,他觉得自己不露面为好,万一被有心人盯上了,将带来无谓的麻烦。
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突出的桅杆,海盗群中一阵喧哗,“来了,来了……”。这帮游离在大明体制之外的海盗,对朝廷的官员好奇不已,一个个不由自主将脖子伸得更长,脚颠的更高。
赵和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一瞪,怒道:“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吵闹,坏了事,仔细身上的皮!”
海盗们伸了伸口中的舌头,纷纷将高度降低,但脸上的兴奋之情依旧。
赵和海继续骂道:“一个二个都像没见过世面的,朝廷命官算个屁?有什么好怕的?不都是两个卵*蛋一根吊?”
梁枫快人快语,“太监没有吊!”
海盗们哄堂大笑,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减轻了不少。赵和海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倒忘了,太监是没吊的!好啦好啦,都给我静待着……”
粗俗的话语让熊文灿的使臣不停的皱眉,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将目光投向船来之处。自从昨ri抵达海盗窝后,他就一刻也不想多呆,这哪是他该来的地方?自己一个好好的风雅之士,居然与海盗搅在一起,这算什么事?
不到半个时辰,朝廷的使船终于靠岸,赵和海一声令下,鼓乐齐鸣,鞭炮轰响,让熊文灿的全权代表广东按察副使罗朴茂暗自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中官说道:“陈公公,这帮海盗还算知礼,懂得迎接天使。”
中官不是别人,正是陈奎。
只见陈奎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与罗朴茂并肩走下搭板。后面紧跟着海上千总黄启铭。
刚下搭板,赵和海率着五人犹如给罗朴茂的话做注解一般,半跪于地,抱拳口呼:“草民赵和海拜见天使……”
罗朴茂笑容满面,双手手掌向上,微微抬了抬,“好……好……都起来吧……”
赵和海、郑帆、冯仑、吴明瑞、宋书陶、梁枫六人马上从地上爬起,目光不由ziyou的投向罗朴茂身边的陈奎。
陈奎的眼皮跳了跳,心里有点不喜,从怀中掏出圣旨,尖声道:“汝等还不准备接旨?”
在陈奎的要求下,赵和海等人总算完成了接旨的一些程序,陈奎的圣旨读完,赵和海就成了朝廷的海上千总,而郑帆等五人就成了朝廷的海上把总。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谢主隆恩”声传来,只把陈奎吓了一跳:下面的声音太乱了,洋腔洋调、各地方言此起彼伏。
陈奎谨守着自己的本份,宣读完圣旨后,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倒是罗朴茂忍不住问赵和海:“近闻惠州府海丰县被刘香和红毛鬼洗劫,生民死伤无数,赵千总准备如何对付刘香?”
赵和海心里暗骂不已,刚招安老子就来催兵啦,娘的,也太快了吧?当下装作义愤填膺,愤然道:“刘香劫掠财货、杀我大明子民,天怒人怨,明ri我就率领全部人马去攻打他的老巢南丫岛!”
罗朴茂吓了一跳,赶紧劝道:“赵千总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听闻刘香战舰上百艘,手下蝼蚁更是不计其数,赵千总还得慎重,免得着了刘香的道!”
赵和海双手高举,呼道:“为朝廷效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