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片刻,周凤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掀开红盖头,从林纯鸿手中接过饼,一口咬下去。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直把林纯鸿惊呆在那里。林纯鸿倒不是因为周凤自己揭开红盖头惊讶,而是发现凤冠霞帔的周凤别有一番风味。这是马皇后的恩惠,规定天下女子出嫁时可以凤冠霞帔。
周凤嚼了几口饼,便不再吃,一双美目瞅着林纯鸿,脸蛋也变得通红。林纯鸿笑了笑,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丝绸包着的物事。周凤好奇的盯着那个物事,问道:“什么东西?”
林纯鸿也不说话,一层层的揭开绸布,从里面拿出一个猪的木刻。这木刻早已被手摸的光滑无比,也刻得惟妙惟肖。林纯鸿说道:“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
周凤一见,也在箱笼一阵掏摸,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十一个生肖的木刻,都是林纯鸿送给她的。周凤从林纯鸿手里拿过猪,和其他的木刻摆在了一起,说道:“这样才完美了!”
两人盯着十二个木刻,情*yu油然而生。林纯鸿抱着周凤的腰,说道:“你家相公靠着木头起家,也靠着木头钓到了娘子!”
周凤将头伏在林纯鸿的肩上,用蚊子嗡的声音说道:“妾身服侍夫君就寝!”
林纯鸿一听,浑身燥热,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一把摘下小凤儿的凤冠,又除去霞帔,露出小凤儿优美的曲线,禁不住用手抚摸小凤儿圆润的香肩。充满yu念的双手慢慢向上,轻轻的触摸着白如雪的颈部。
周凤紧闭着双眼,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哼声犹如战斗的号角,一时之间,风光旖旎,不可尽诉。
与此同时,周望枯坐在卧室里,直愣愣的看着双眼通红的媳妇。周望媳妇早已哭过多次。周望送走了庆贺的宾客,就一直这样坐着。一口一口的品尝着早已失去味道的茶水。
“睡吧,女儿大了,都要出嫁的。”周望媳妇打着哈欠说道。
周望没有出声,就如入定一般,突然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喝道:“我就知道,那混小子现在正在欺负我们的小凤儿!”
巨大的喝骂声把周望媳妇吓了一跳,周望媳妇战战兢兢的向周望望去,发现两行清泪从周望脸庞滑落……
女儿出嫁,最伤心难过的人当然是父亲。
第五十七章 百般刁难
百里洲八亩滩。
百里江堤终于就要完工,江堤上人山人海,锣鼓声响彻云霄。江堤高达三丈,基座宽达四丈,显得厚实牢靠。江堤上铺满了草皮,放眼望去,巍峨的长堤如一条绿se巨龙,束缚着滔滔江水。
小戴子皮肤黑了不少,不复当初的青嫩,嘴唇边不再是细细绒毛,又黑又粗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为沉稳。他看着长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想想组织修江堤真是不容易,中途有怠工的、有逃跑的,劳动力一直不足,甚至还面临过缺粮的困难。而且当初经验不足,规划有问题,返工重干,白白多干了半年多时间。
现在江堤终于迎来了完工的时刻,而且马上要迎接崇祯五年长江洪水的考验。小戴子对自己的杰作有足够的自信,他认为江堤完全能应付夏季不断来临的洪峰。小戴子每ri和一帮水利专家混在一起,学了不少水利知识,放眼大明,能比他水利知识丰富的人也找不到几个。这个家伙也善于学习,将潘季驯的《河防一览》都快翻烂了。
“十七万亩良田啊!”小戴子不禁对自己组织的工程充满了自豪,他望着遍布沙地上的苜蓿,感慨万千。对沙地的改造与江堤同步进行,滕余浩也真好本事,在沙地上种满了苜蓿,养了大量的牲畜,终于让整个集团每ri能吃上肉,让林纯鸿赞赏不已。
随着林纯鸿将最后一锹土放在江堤上,观礼的人群发出震耳yu聋的喝彩:历时三年,百里江堤终于完工!林纯鸿举起铁锹,狂吼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万岁!”
“万岁……”更为热烈的狂吼如山呼海啸般从人群中爆发。修筑江堤的民夫可能抱怨过,可能也怠过工,可能还搞了一些小破坏……但现在看着巨大的工程变化了现实,无不感到自豪,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
也难怪这些民夫兴奋,林纯鸿规定:参与修筑江堤两年以上的可以租种十五亩土地。民夫们认为,从租种土地开始,林典史就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待了。
观礼台上的包哲东和谭杰希有点嫉妒,忍不住问坐在身边的郑天成:“郑总管,荆州货栈到底什么时候凑份子?”
郑天成正笑容满面的看着欢呼的人群,听到包哲东的问题,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娘的,十七万亩良田插不上一腿,现在又琢磨着在货栈上分一杯羹!但他好涵养,微笑着说道:“包父母和谭主簿别急,货栈才能挣多少银子?典史有更挣钱的事情需要两位的支持呢!”
“什么事情?”包哲东和谭杰希忍不住把头探向郑天成坐的方向,竖起耳朵听郑天成的爆料。要知道,郑天成稍微透露点消息,就能让两人赚得锑钵满盆。
“火烧坪的铁矿!”
包哲东和谭杰希大惊,问道:“翁知州同意转为民采了?”
郑天成重重的点了点头,这让包哲东和谭杰希欣喜若狂。采矿的确比货栈挣钱,关仁美在马连挣了多少钱两人一清二楚。
林纯鸿从俞彦那里要到开采权可不容易。虽然俞彦因为崔玉儿一事答应将火烧坪铁矿交予林纯鸿,但这事没法立下字据,俞彦真要反悔,林纯鸿也无法将俞彦搓成圆的、压成扁的。
林纯鸿见到俞彦后,直奔主题,说道:“不知火烧坪采矿官采转民采进展如何啊?”
俞彦苦笑道:“批文一直未下,本官也无能为力!”
林纯鸿听闻,真想将俞彦狠狠揍一顿,娘的,说过的话跟放屁似的,还把责任都推到上级批文上。对官采转民采,夷陵就有决定权,上面也就是备案而已。他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也是,上面办事拖拉,我算是领教够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份状纸,在俞彦面前晃来晃去。
他继续说道:“十ri前,枝江接到一份状纸,状告宜都古江关巡检李如喜吞没良民货物一事。”
俞彦神se一变,旋即恢复常态,冷笑道:“还望林大人秉公执法,成就青天之名。”李如喜是俞彦亲信,就任巡检之职,俞彦获利甚丰。本来宜都的案子轮不到林纯鸿插手,但由于苦主是枝江人,便把状纸递到了林纯鸿那里。但俞彦为官多年,岳家树大根深,岂能怕这点小事?
林纯鸿见俞彦根本不当回事,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俞彦沉得住气。佩服是佩服,自己的事情怎么办?俞彦这个老狐狸死也不同意官采转民采。林纯鸿有点恼火,不yin不阳地说道:“谢大人指点,下官受益匪浅。”
俞彦将林纯鸿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心里暗笑,他倒要看看林纯鸿,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林纯鸿见来硬的不行,就寻思着用软的办法,期望用利润打动俞彦。他眼珠转了转,说道:“要说那火烧坪啊,铁矿还真是丰富,周边也是森林密布,根本不缺木炭,官采一直苦于转运艰难,一年的矿石不过三万石。下官平ri就琢磨如何将矿石运出来,后来想出一个法子,能把年开采量提高到五十万石!”
这话终于激起了俞彦的兴趣,禁不住问道:“什么法子?”
“缆车!”
俞彦哈哈大笑,差点就笑出了眼泪,说道:“林大人还真会开玩笑,官采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要能成的话不就早用了?”
林纯鸿也笑道:“下官也想过这个问题了,用缆车难就难在修山路上,要把山路修得适合缆车上下,的确很难。一些巨石根本就绕不过去。但是前段时间下官修长江沿岸的纤道时,对开山凿石倒有些经验。”
俞彦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早就干过这事了。他狐疑道:“难道是用火药开山?”
林纯鸿点了点头。
俞彦这才有点相信年产量五十万石真有可能达到,心里就有点痒痒。但他心思百转,猛然醒悟,大呼林纯鸿yin险,差点上了他的恶当:既然林纯鸿方法都说出来了,自己把火烧坪的铁矿交给谁开采不是一样?关仁美就不错,何必求着林纯鸿?
于是他推脱道:“奈何上面批文一直不下来。”
俞彦的心思林纯鸿一清二楚,他心里冷笑道:最关键的办法我还没说出来呢,你急什么急?开凿巨石又不是非要用火药,多费点人力不是照样能成?
林纯鸿继续说道:“大人也明白,下官的货栈里有一架四轮马车,跑起来十分平稳,即便在野外,也不颠簸,这就是下面的人琢磨出来的,下官想多造一些,奈何铁料不够,只好作罢。火烧坪一旦能出铁,下官就会全部吃下。由此看来,火烧坪的采矿前景光明啊!”
“呵呵,这马车我倒也试着坐过,端的舒服无比,林大人属下能工巧匠不少啊,要不就找关仁美买点铁?”
“关员外一直顾着给南直隶军器局送铁,哪顾得上我这种小角se?”
“要不本官给关仁美打打招呼,给你匀点出来?”
“谢过大人,但下官认为还是先满足军器局的需要吧,误了朝廷的事情就是罪过了!”
“呵呵,公私两便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林大人该如何谢我?”俞彦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显,你这个臭小子该滚蛋了!
林纯鸿无法,只好辞别,一路琢磨着如何让俞彦交出采矿权。
第五十八章 大厦将倾
为了弄到合适的钢铁,林纯鸿可谓殚思竭虑,食不安寝。
“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林纯鸿深恨俞彦,不由得大骂道。
对俞彦的一举一动,林纯鸿了如指掌,俞彦的老婆姓曹,乃当今工部尚书曹珖的侄女。俞彦的老婆仗着娘家势力雄厚,丝毫不把俞彦放在眼里,乃河东狮一类的人物。林纯鸿曾考虑过走夫人路线,哪想到俞夫人jing明异常,丝毫不给他机会。
“充其量,就是个怕老婆的软蛋!”林纯鸿不停地咒骂俞彦,随手拿起朝廷的邸报开始阅读。
浏览朝廷邸报,乃林纯鸿的习惯。林纯鸿势力有限,不可能把手伸到京师,因此,邸报就成了他了解朝廷动向的唯一手段。
林纯鸿发现,崇祯皇帝经过初期的幼稚之后,终于认识到内廷外廷相制的道理,开始增强太监的权力,除了派遣太监到军中监军,还任命大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随手翻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任命,拿起一份奏章,仔细读起来。
这份奏章乃三边总督洪承畴所上,洪承畴声泪俱下,声称麾下之所以损兵折将,主要原因就在于军器以次充好,经查,这些军器来源于南京军器监……
南京军器监?林纯鸿寒毛倒竖,关仁美将脆铁卖到南京军器监,岂不是要受牵连?
关仁美完蛋了!
林纯鸿霍地站起,准备召集手下商议关仁美倒台的对策。毕竟,关仁美持有夷陵货栈大量股份,并且与林氏集团有大量的生意往来,如果不认真对待,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同时,林纯鸿又感到纳闷不已:按说南京军器监的武器仅仅供应南方,如何会到洪承畴军中?这没有道理啊。
难道是洪承畴故意陷害南京军器监?
不对不对,联想到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张彝宪与曹珖斗法!
林纯鸿马上又坐下来,拿起纸笔认真推算各种可能。良久,林纯鸿叹道:这张彝宪还真是狠辣,一招就击中了曹珖的死穴。即便这次争斗无法彻底弄倒曹珖,至少可以借南京军器监一案,剪除曹珖的一部分羽翼。
当初,关仁美就是在俞彦的撮合之下将脆铁卖到南京,这么说,俞彦也将步关仁美后尘,快要完蛋了。
林纯鸿兴奋不已,立即召来郑天成,吩咐道:“马上招募大量人手,准备到火烧坪开矿!”
郑天成疑惑不已:“难道俞彦已经同意转为民办了?”
“哪能那么快?俞彦这个狗东西,又臭又硬!”
“现在准备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要尽快,俞彦快完蛋了!”林纯鸿得意地说道,然后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继续说道:“本人能掐会算,火烧坪马上就属于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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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鸿关于军器局案的消息明显滞后,当他还在阅读邸报时,张彝宪与曹珖的斗争早已分出胜负:张彝宪借刘宇烈弹劾工部库存铅皆滥恶的机会,向崇祯进言“库铅尽然”,崇祯大怒,严旨尽溶库铅,并惩治内外官多人,曹珖无法继续安其位,只好辞掉工部尚书,乞骸骨归。哎,“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曹珖的倒台使南京军器局案的审理忽然严格起来,俞彦与关仁美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ri。
林纯鸿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琢磨如何找到合适的炼铁工人。忽然关仁美来访,林纯鸿迎进厅堂。关仁美一向风流潇洒,极为注重外表,今ri也不例外,衣服的边边角角收拾的妥妥当当,引为自豪的虬髯也理得jing神抖擞。只不过这一切掩盖不了鬓角的斑斑点点,也掩盖不了悄悄爬上额头的鱼尾纹。
“关兄好闲情,居然有时间到枝江这个小地方转转?”
林纯鸿的调笑让关仁美的脸部肌肉跳了跳,强行让自己激荡的心情沉静下来,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次过来啊,就是想和林老弟亲近亲近,顺便和老弟做一些交易!”
“哦,什么交易?”
“老弟也知道,我在马连采矿冶铁挣了一些银两,现在啊,我年纪也大了,就老想着闲情野鹤,不再管理这些俗务。可叹几个儿子都不通货殖,整天读那圣贤之书,我呢就想把马连的采矿冶铁工坊给卖了。细细想了想,也就只有林老弟有这个实力接手。”
林纯鸿听了,心里大骂关仁美:娘的,以为老子不知道马连的铁根本无用?这家伙太yin险了,想让老子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林纯鸿不动声se的说道:“马连这个地方ri进斗金,让小弟接手的话,小弟情何以堪啊?”
关仁美苦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马连炼的铁太脆,除了制作铁锅等一些粗货外,别无它用。老弟如果想接手,六万两银子便够了!”
林纯鸿大吃一惊,想不到关仁美直承其事,看来刚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马连工坊以六万两的银子出售,林纯鸿占了大便宜,仅仅是那些工匠,林纯鸿就认为价值远超六万两。林纯鸿不由得有点心动,问道:“关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急需银子?”
关仁美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弟多虑了,我现在根本不缺银子。马连工坊出售是我今天来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想收购林老弟荆州货栈五成的股份!”
关仁美的两件事情都让林纯鸿惊诧不已,按说关仁美现在面临着滔天巨祸,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会做这两件事,这关仁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林纯鸿摸了摸额头,愕然道:“我们现在没有准备卖掉荆州货栈的股份啊?”
“林老弟别忙着拒绝,先听听我收购五成股份的法子。这次收购不需要林老弟到官府报备,也不需要老弟按月支付五成的利润与我,只需要林老弟以后能多照顾我关家的子孙,每月给他们一千两银子糊口足矣!”说完,关仁美长叹了一口气,眉目间的萧瑟之se让人不忍再看。
林纯鸿这下才真正明白了关仁美的意图:关仁美自知难逃此劫,现在来安排子孙后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