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短缺,还打个屁的仗!这是皇太极的认知,也是文武大臣的共识。
更哪堪,济尔哈朗接着泼了一瓢冷水:“也不知郑芝龙何意,半月之前,忽然派人通报,上海驻扎的龙武军团乘船向北,目标正是济州岛。林纯鸿是不是故意派遣金吾军及商旅刺激我们,待我们派出重兵围剿金吾军时,龙武军突然在盖州登陆?若真如此,我们不得不与荆州军决一死战!战马羸弱、粮草不足,我们如何保证战而胜之?”
多尔衮一听到林纯鸿故意引蛇出洞,心里烦躁不已,立即出声驳道:“若真是林纯鸿故意刺激我们,为何金吾军、商旅的目标均指向南芬?”
“南芬?”众人面带疑问之色,瞅向索尼。
索尼咳嗽了一声,肯定地点了点头,猜测道:“莫非林纯鸿相信风水,要在南芬断我大清国运?”
众人不寒而栗,风水之说,虽虚无缥缈,但世人皆敬畏,女真人也信之不疑。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时,范文程出列拜倒在地,奏道:“奴才略通风水,看不出南芬有何异状,所谓关系大清国运,应无这种可能。不如派人至南芬一探究竟。”
范文程的话,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皇太极到底不放心,令范文程寻找精通阴阳风水的先生,好好看看大清的风水。同时,皇太极责成索尼立即派人至南芬侦察,看看林纯鸿到底在南芬捣鼓什么。
安排已定,皇太极问道:“范章京,有没有可能让郑芝龙运送粮食至大同江,只要能运来,我们可以用东珠、皮毛及人参交换,价格高点无所谓。”
范文程回道:“回皇上,郑芝龙实力不及林纯鸿远矣,对双方的往来非常谨慎。如,运送货物至釜山,不敢靠近大同江一步,惟恐离平壤太近,引起林纯鸿的反弹,再比如,所运送货物,无非茶叶、丝绸等,绝不敢携带一粒粮食及一斤铁。据奴才所知,郑芝龙也在试探林纯鸿的态度,看林纯鸿在多大程度上容忍他与我们往来。所以,奴才认为,通过郑芝龙运送粮食,基本不可能。”
范文程说得在理,虽然皇太极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但也不得不承认,解决粮草问题,还得靠自身,不过,皇太极抱着侥幸吩咐道:“向郑芝龙提提吧……看来,短时间内,还得把解决粮草的希望放在朝鲜身上。至于金吾军……先派五千精骑逐离即可。”
内功不够,战略上又处于劣势,皇太极退缩了。最终,皇太极令多铎率领五千精骑与金吾军互相追逐厮杀,期望将金吾军逐离沈阳周边。
金吾军绝无与五千精骑对攻的打算,每次接仗,都是稍一接触,就马上撤退,利用钢弩超远的射程,将女真精骑甩在马后。
多铎忙碌不堪,却只收获了几个商旅,金吾军依然纵横驰骋在女真人的眼皮底下。
济尔哈朗的推测,离事实不远,林纯鸿的确有趁皇太极大规模用兵之际,令龙虎军团在盖州登陆,消耗女真有生力量的计划。
不过,这一计划是被逼出来的,并非林纯鸿最初的打算。
初,林纯鸿令唐文介散布南芬发现大规模富铁矿消息,并利用报纸对收复辽东进行宣传造势,其目的不问可知:激发民间收复辽东的豪情,为募集军费打下坚实的民意基础,并从侧面对朝廷施压,加快军事整合的步伐。
然而,事态的进展有点脱离林纯鸿的控制。
民间对收复辽东固然期待已久,也希望在辽东报一箭之仇。只是,不像北方百姓对鞑子的铁蹄记忆深刻,有着切肤之痛,南方的百姓从未经历过鞑子带来的灾祸,其热情显然不及北方百姓。可是,北方百姓没有报纸这一发达的媒介,还不知道林纯鸿准备发动对鞑子的战争呢。
反而,最吸引南方百姓是南芬的大型露天铁矿。
南芬铁矿的消息一经发布,立即在南方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就连街头的老太太也知道,近一年来,铁价上涨了不少,经常使用的菜刀、锄头等物,足足翻了两倍有余。
一些敏锐的商家,根据经验推测,在荆州将海量的钢铁铺设在地上的大势下,即便新增加南芬矿山,也不能缓解钢铁紧缺的局面,铁价只会越来越高。
这意味着,只要能投身于钢铁相关产业,就是稳赚不赔,甚至可能是暴利。
南芬的铁矿真有开采价值?真的如荆州所说的含铁量高达五成?
商家们纷纷行动起来,到处招募勇士及探矿专家,欲到南芬一探究竟。
这下,局面失去了控制。南芬处于鞑子控制的腹地,要去探矿,风险极大。以前,奉林纯鸿之命,工程院在金吾军的保护下,对辽东进行探测、测绘,尚需要偷偷摸摸,现在这帮商人居然一窝蜂地往辽东跑,全然不顾近在眼前的危险。
汉民族的血性,对利润的追逐,在这里发挥到极致,林纯鸿欣慰之余,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与周望、陆世明商议之后,林纯鸿下令金吾军由盖州登陆,保护前往南芬的探险家,并令狄威大张旗鼓地率领龙虎军团离开上海,浩浩荡荡地开赴济州岛。
不出意料,郑芝龙立即将龙虎军团的迹象通报给皇太极,皇太极苦于粮草不足,又担心龙虎军团大规模登陆切断女真精骑的退路,居然只派出五千精骑驱逐金吾军及络绎不绝的探矿队。
林纯鸿已经知悉郑芝龙与满清勾结的详情,虽然他这次借用了郑芝龙一次,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郑芝龙在朝鲜越过红线。
“郑芝龙往南、往东拓展,本督都允许,阳光大道不走,这厮偏要做满清的走狗,这点,绝不允许!”
林纯鸿带着怒火,非常武断地对陆世明、周望说道。
第六百二十章 郑彩之略
在大陆获取具有一定战略纵深的基地,一直是郑芝龙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并非因为郑芝龙对土地有深深的眷恋,而是由客观事实所决定的。郑芝龙出生于安平的小渔村,从小习海事,说他对土地有所眷恋,无异于笑话。
当初会盟之十八芝,郑芝龙的实力并不占优,却能脱颖而出,相继剿灭各大竞争对手,最终在东海一枝独秀,原因非常简单,无非因为他投靠了朝廷,背靠着大陆,相当于将整个大明当成了他的稳固根据地。
这与欧洲的情势显然不同。若欧洲大陆存在一个统一的政权,如英国一般的小岛,根本就无立足之地,很轻易就会被大陆所攻占,还谈什么北海之航运中心,执工业革命之牛耳?
大明的情势,就相当于出现了一个统一的欧洲,而且比统一的欧洲具有更广阔的面积、更多的人口、更为发达的经济,稍稍从陆上露出一点实力,就足以将海上搅得鸡飞狗跳。当初王直、徐海势力如此强大,却被明廷剿得灰飞烟灭,便是明证。
郑芝龙对这点看得非常明白,一直努力践行着夯实陆上根基的规划。
一方面,郑芝龙与福建官场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同进同退,还在安平修筑了坚固的堡垒,以为万全之计。另一方面,郑芝龙着力结交东林党,拓展在江南的影响力,为了讨好东林党、复社,不仅提供大量的政治献金,还亲手将儿子郑森送至钱谦益门下,以示亲近之意。
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林纯鸿,或者满清未踏入江南、福建,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还真有可能出现一个海陆结合的强大势力,改变中国未来的走向。
只可惜,郑芝龙遇到了林纯鸿。
林纯鸿在大陆具有稳固的根基,并抓住郑芝龙
的战略失误,将触角伸向了海洋,从此愈发不可收拾,由陆支援大海,又由大海反哺大陆,势力越来越强大,几乎到了所有势力联合,也无法压制他的程度。
林纯鸿的成功,更是海陆结合的鲜活例子,郑芝龙更加坚定了在大陆站稳脚跟的打算。
后来,林纯鸿抛出了组建大明银行的打算,让郑芝龙看到增强在大陆影响力的机会,郑芝龙立即派郑鸿逵与江南豪绅联络,试图同进同退,逼林纯鸿让出更多的权力。
哪想到,江南豪绅后院着火,轻易地做出了让步,让林纯鸿独揽了大明银行的权力。
正当郑芝龙极度失望时,范文程派出的使者出现在他眼前。
范文程的使者提出,双方共同应对林纯鸿的威胁,保持密切合作。郑芝龙一听,精神抖擞,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郑芝龙被林纯鸿压得喘不过来气时,还真考虑过与满清联络,对林纯鸿施加更大的压力。不过,山东之战后,郑芝龙意识到,满清铁蹄根本不是荆州军对手,与满清合作达不到牵制林纯鸿的目的。
现在满清主动来联络,倒让郑芝龙想到:以朝鲜为跳板,背靠辽东,不失为夯实陆上根基的捷径。
不过,当郑芝龙稍稍了解辽东周边的海上态势后,就如同被泼了一瓢水一般,心里凉了半截。林纯鸿不仅在旅顺修筑了棱堡,还建造了足够七桅帆船停靠的港口,控制了通过海路与辽东联络的咽喉。
郑芝龙又琢磨着通过朝鲜联络满清,但看到横在日本和朝鲜之间的济州岛后,不免心情灰败:怎么看,林纯鸿都有点像故意阻止其他海上势力与满清合作。
当然,郑芝龙也知道,周林佬的舰队并不强大,主力战舰仅仅只有六艘两层甲板战舰,按照郑芝龙的实力,两个时辰内足以将周林佬舰队轰得稀烂。
可是,即,即便将周林佬打败,又济得何事?这必然招致东洋、西洋舰队的倾力报复,很可能连福建沿海都保不住。
范文程的使者提出,辽东之东珠、人参、貂皮等特产,现在堆积如山,正缺一条稳妥的商道进行交易,若郑芝龙有意,可以优惠价格销售。
郑芝龙动心了。他虽不知道荆州军封锁了宣大一线,但他好歹知道,如东珠、人参等物,最近价格飞涨,几乎是有价无市的局面,能弄到这些特产,注定是暴利。
他想来想去,终于决定两面下注:一方面,继续对荆州方面委曲求全,绝不招惹;另一方面,在不刺激林纯鸿的情况下,与满清保持一定程度的往来。
郑芝龙首先得试探林纯鸿的底线,经过细细思索后,郑芝龙选择了釜山码头作为停靠点,而且仅仅只携带了茶叶、丝绸、工艺品等非战略物质。
釜山之行,郑芝龙获利甚丰,狂喜之余,郑芝龙紧张不安地看着荆州,看林纯鸿会有何反应。若林纯鸿置之不理,下次就前往大同江;若再不理会,下次就携带粮食,然后再携带钢铁……就这样一步步地加深与满清的合作。
正当郑芝龙试探林纯鸿的容忍底线时,忽然从荆州、江南爆出了辽东南芬发现大规模露天铁矿的消息,而且郑芝龙的商船队还发现,龙虎军团在上海乘船,往济州岛方向调动。
郑芝龙立即意识到,开采南芬铁矿,既可以谋取暴利,又可以增强在辽东的影响力。更为关键的是,钢铁乃仅次于粮食的战略物质,其价值非表面的价格那么简单。
郑芝龙见无数的商家派人至南芬探测,再也坐不住了,也派出探测队,混杂在其他商家中间,前往南芬探测。
探测结果表明,南芬的铁矿仅次于琼州府,远比大冶的条件要好。
郑芝龙狂喜。南芬位于满清腹心之地,林纯鸿想要在南芬开矿,首先得把满清逐出沈阳,这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而郑芝龙与满清的合作则有着良好的开端,在南芬开矿有着林纯鸿不可比拟的优势。
郑芝龙越想越兴奋,正待派人与范文程联络、提出开采南芬铁矿之际,忽然接到了荆州外联司陆敏成的拜帖。
陆敏成?没听说过!郑芝龙心里非常不爽,林纯鸿居然派一个小吏前来联络,也太不他放在眼里了。
虽如此,郑芝龙正迫切想知道林纯鸿的底线,遂令麾下一个小助手接待陆敏成。
小助手与陆敏成的谈话非常简短,仅仅半个时辰,郑芝龙就接到了小助手的汇报:
陆敏成严正指出,郑芝龙不得擅自与满清、朝鲜保持往来,所有的往来必须在荆州构建的框架下进行。
在荆州构建的框架下进行?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郑芝龙大怒,差点下令将陆敏成乱棍打出。郑鸿逵、郑彩正好在身边,及时劝住了郑芝龙。郑鸿逵劝解道,除了日本,无论在东海、南洋、西洋,还是在江南,郑氏集团都在按照林纯鸿制定的规矩动作,既然在如此广阔的空间内,都在守林纯鸿的规矩,为何到了辽东,就不能容忍呢?
郑芝龙郁闷难以排揎,向郑鸿逵、郑彩详细讲述了他的打算,一再强调陆上基地的重要性。
郑芝龙从未向旁人讲过自己的长远计划,郑鸿逵及郑彩不得不承认,郑芝龙的眼光非他们所能及,找到一块稳固的陆上基地,是保持郑氏集团**性的必要条件。
郑彩细细思索良久,忽然道:“说到长远规划,我倒有一些想法。日本人口将近千万,土地面积也不少,不如以日本作为稳固基地,保持在江南、福建的影响力,以孙兰洲为拓展方向,着力增强商船实力,谋取财货,招募大明人至日本、台湾、棉兰老岛、孙兰洲。若孙兰洲、日本能聚集数百万明人,则不亚于在大陆获取了稳固基地。”
郑芝龙砰然心动,热血急剧上涌。郑鸿逵更不堪,脸色潮红,居然喘出了粗气。
郑芝龙何等人物,稍稍冷静片刻,摇头叹道:“非百年功夫,难以看到显著成效,恐怕我们都看不到了。而且,林纯鸿会给我们一百年的时间么?”
郑彩被泼了冷水,急道:“有方向,总好过什么事情都不做。趁着林纯鸿容忍我们在江南、福建留存影响,为我们留一条稳固的后路!”
郑芝龙苦笑道:“台湾、棉兰老岛已经在这么做,不用费多大力。至于日本、孙兰洲,嘿嘿……日本现在虽然允许我们至长崎贸易,一旦我们想掌控日本,必然与强大的幕府发生冲突,那时候,林纯鸿会不会趁火打劫,还在两可之间!孙兰洲倒是一块好地方,西南方非常适合耕种,面积不亚于大明,我们需要运送多少人口,方才能达到台湾岛的开发程度?而且,我们在孙兰洲扩张,林纯鸿十有**会插一手,最终会不会为人做嫁衣?”
郑彩、郑鸿逵默然,显然,郑芝龙说得在理。
郑芝龙皱眉思索良久,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是一条退路,我们目前可以向这个方向努力,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看不到那一天,就算为子孙后代留一条路吧。”
郑芝龙顿了顿,忽然咬牙道:“海上汉子,讲究一个自由自在,快意恩仇,就算要退,也得轰轰烈烈搏一场。留给我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
第六百二十一章 使团归来
“算这厮识相,知道做人比做狗好。”
上海新城内,江陵侯临时驻邸内,听完陆敏成的汇报后,林纯鸿发出一阵畅快笑声。
自上次林纯鸿秘密来到上海后,林纯鸿就觉得上海远比荆州方便,不仅能快速获取辽东、江南、广东等地的情报,而且能以更快的速度将指令下达至各处。
相比较上海、荆州,南京显然更适合当政治中心。
林纯鸿甚至动了将中心迁至南京的念头,不过,考虑到荆州方面的核心依然在湖广,南京城内江南地方势力及朝廷势力还相当强大,方按捺住这股冲动。最终,他决定每年在上海居留更长的时间。考虑到周凤在荆州有要务,陈天瑶在沁水、朔州一线乐不思蜀,唯有崔玉儿调动比较方便,林纯鸿遂调动崔玉儿的工作,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