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以前,三千余精锐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正火速往东北方向进兵,试图痛打落水狗,与刘宗敏、李过一同围剿龙虎军。
李自成完全没有料到,龙武军居然先下手为强,将目标对准了他!
龙武军进兵的速度相当快,几乎紧随着哨探的屁股冲入了李自成的侧翼之中。既然是精锐么,当然有一战之力,虽然被龙武军一穿而过,损失惨重,李自成也迅速组成了防守阵列,苦等刘宗敏和李过的援兵赶到。
一旦刘宗敏和李过的援兵赶到,局势就不会坏到哪里去,甚至还有可能重创龙武军。
令李自成极度失望的是,他没有等来刘宗敏和李过的援兵,却等到了贺人龙的官兵。
贺人龙有贺疯子的诨号,自然异于常人。只见他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在亲卫的遮护下,率先杀入李自成阵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披着皮甲的乱民砍得鬼哭狼嚎。
事已至此,李自成回天无力,只好狼奔豕突,望着凤翔方向狂奔。
李自成刚刚消失踪迹,李过率领八千骑兵赶到,双方对峙半个时辰后,各自撤兵。
自此,李自成花费数月功夫组建的精锐步兵灰飞烟灭,消散于残破的关中平原之中,筹谋已久的突然袭击计划也遭到了彻底失败,形势对他而言越来越不利。
对绥靖行营而言,任务却比当初更为繁重。
李自成出卖祖宗,出卖同胞引入的六千余蒙古轻骑兵,其破坏力非普通乱民所能及。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打得上仗,只要让他们在关中这个花花世界肆意劫掠即可。
所以,当龙武军、贺人龙部与李过脱离接触之后,蒙古骑兵们的心思马上活络起来,立即纵兵将兴平县的南市集镇洗劫一空。
旋即,蒙古骑兵充分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又将礼泉的裴寨攻破,杀死男女数百人,将裴寨烧为白地。
由于早有约定,李过虽愤懑难平,也只好任由蒙古骑兵作恶。
消息传至龙武军中后,吴天柱不待接令,立即纵兵出营,将正在施恶的两百余蒙古骑兵斩杀一空。
鄂尔多斯部这才集中兵力,汇合李过后,与龙武军展开了对攻。
龙武军兵甲齐备、武器精良,蒙古骑兵压根不是对手,丢下数百尸体后,仓皇往北边逃奔。
蒙古骑兵长于骑射,自然希望吴天柱追袭其后,采用背射的手段重创龙武军。
吴天柱不会上当,只是远远摄在蒙古骑兵之后,一旦蒙古骑兵停下马蹄,则立即发动雷霆一击,不给蒙古骑兵从容劫掠的机会。
蒙古骑兵苦不堪言,索性一路北逃,一直逃到彬县地广人稀之处,方才摆脱龙武军。
蒙古人好不容易被邀请进入花花江山,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劫掠的良机。接下里数日,不停地往南试探。龙武军也铁了心,堵在蒙古骑兵南下的必经之道上,一旦蒙古骑兵露头,就狠狠地上前猛揍。
如此数日,双方鏖战不休,疲累不堪。
一直等到虎啸军团第一军抵达泾阳中张,并在此安营扎寨,龙武军方获得喘息之机,退往泾阳休整。
紧接着,林纯义令虎啸军团第一军、第二军互为犄角,稳妥进兵,将李过及蒙古骑兵不停地往西北荒凉之处挤压。与此同时,第三军也不停地往西进兵,一直将刘宗敏驱赶至扶风县,离凤翔府城不过百余里,收复凤翔府近在眼前。
龙武军一连休整三日后,林纯义正待令龙武军出击,试图将李过和蒙古骑兵彻底逐出陕西之际,忽然接到了盛坤山的紧急函件。
盛坤山在函件中告之,鳌拜率领两千余精锐重骑,协同土默特、察哈尔岭北四部两万余轻骑正在向朔州靠近,请求绥靖行营立即派龙武军赴朔州支援。
鉴于陕西局势好转,林纯义立即令龙武军火速北上,在永济渡过黄河后,沿河东经太原前往朔州。
林纯义和盛坤山皆有临机决断之权,这么做,不算逾越。不过,西北异变的消息,也迅速传回荆州。
消息到林纯鸿耳中时,林纯鸿正携张道涵、宋应星、王两全、贺仪铭在方城附近考察。
接报后,林纯鸿面色作喜,大笑道:“皇太极坐不住了,看来,朔州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张道涵问道:“鳌拜携裹蒙古人,断绝朔州商路,抢掠骠骑军遮护之牧民,何喜之有?”
林纯鸿道:“区区一条商路,损失能有几何?现在龙武军、武卫军一部不是已经北上了嘛,遮护牧民和草场还办不到?”
“这……”张道涵、宋应星等皆疑惑不已,遮护牧民和草场,能算得上什么喜事?
林纯鸿笑问道:“张府令,若真与鞑子交锋,战场在辽东有利,还是在朔州有利?”
张道涵道:“对我荆州而言,两地都差不多,至辽东,水路上万里,军辎损耗不少,至朔州,转运困难,花费也不会比辽东低。”
“那对鞑子而言呢?”
张道涵幡然大悟,问道:“都督想借朔州来消耗鞑子的实力?”
贺仪铭也听明白了林纯鸿的打算,有点可惜地说道:“往草原拓展的势头正猛,这下要被打断了。”
林纯鸿回道:“汉民族与游牧民族恩恩怨怨数千年,也不急在这几年。三年五载,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说到这里,林纯鸿顿了顿,声音变得奇冷无比:“我就是想让鞑子欲罢不能,在朔州流干他们的血!”
言罢,林纯鸿对张杰夫下令道:“传我命令,龙武军无需北上,如有可能,可趁机越过延州,经华池、庆阳一线插入鄂尔多斯部屁股后面,与虎啸军团一道围剿!”
末了,林纯鸿又加了一句:“居然胆敢大喇喇地跑到陕西来,一定得全歼,让这帮狗强盗有来无回!”
“传令盛坤山,保持与鳌拜接战的态势!明确告诉他,除了骠骑军和武卫军一部,荆州方面不会增派援兵,兵力损失了,可就近招募牧民补充!”
“传令黄渤,冬季来临,牧民留在草场无益,可与盛坤山一道将牧民迁移至朔州以南!”
……
草原部署告一段落,五人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水量还算充裕的唐白河。
唐白河有两条主要支流,唐河和白河,两条支流在两河口汇合后,称为唐白河。唐白河历来就是南北水路要道,百料的木船,白河上可一直抵达南召县白土岗,唐河则可抵达方城赊店,离垭口仅仅只有百余里。
从陪同人员来看,王两全在列,林纯鸿此行自然与重大工程有关,而贺仪铭在列,则意示着必然与重挽马有关。至于张道涵与宋应星陪同,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工程关系到荆州的总体战略,以及工程面临着极大的技术难题。
果然,宋应星拱手道:“经工程院测试,木质轨道,最多只能承载万斤重压,最多只能使用两年,就需要全线更换;至于钢质轨道,承载能力几乎无限,若做好防锈工作,轨道足够使用十年以上!”
林纯鸿想也不想,脱口道:“上钢质轨道!”
张道涵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那该需要多少钢?从赊店至叶县,至少有三百里,一里至少需要五万斤,三百里,足足一千五百万斤,现在荆州一年产铁不过一亿五千多斤,钢仅仅只占三分之一!按照五斤钢一圆算,仅仅采购钢一项,就耗费三百万……这还仅仅只是钢,若加上人工、木材、车辆、马匹,至少得往千万计!若要修到汝州、洛阳,再修到陕西和山西,那该要多少钱?”
林纯鸿毫不在意,轻松地说道:“赊店至叶县的轨道一旦修通,叶县的铁矿、鲁山的煤矿算是利用起来了,规模虽比不上大冶,也小不了多少,届时,我们的钢铁产量足足可以增加三分之一。一旦想出售,售价岂止低于千万?再说,轨道这玩意比狭窄的唐河、白河运输效率可高多了,速度也快,三百里,仅仅七八个时辰就抵达,一条快速通道,其价值非千万圆钱所能衡量!”
宋应星也说道:“按照百里洲的试验轨道,一节车厢可载一百石,若挂载三节车厢,就是三百石,六匹重挽马可拉动,一个时辰前行四十里!”
张道涵听毕,沉默片刻,突然激动地说道:“穷十年之力,应该能修到陕西和山西,一旦修到陕西、山西,整个大明的格局就完全变了……”
第五百九十章 西北剧变(五)
荆州欲在叶县与方城之间修钢制轨道,海派的反对之声最为强烈。
按照王两全初步拟定的方案,从赊店至叶县县城,里程为三百二十三里,若采用分段施工的方式,需要万余工人施工八个多月,共花费九百二十万圆。
海派最为有力的理由就是,九百多万圆足够造三艘先进的三层甲板战舰,增加三艘主力战舰后,东洋、西洋两支舰队就有足够的实力将势力拓展至东非沿岸。
这可是看得见的利润,比将大圆铺在河南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实惠得多。
有人反对,当然有人支持。这次,张道涵、朱之瑜等功名派与周望、郭铭彦等老旧派倒是协同一致,强烈支持铺就轨道。
他们支持的理由就五花八门了:加快兵力输运、为陆上交通做出示范、刺激荆州钢铁业的发展、为实现战马战略打下坚实的基础……
尤其是张道涵,厉声指责张兆、陈力子等人,称海派本末倒置,视大汉核心之地不顾,而去争夺蛮夷之地。
争论迅速升级,逐渐波及到荆州、江南及广东的商家。
商家们纷纷动起来,声援修筑轨道交通。这里面,以刚刚买到马连、火烧坪炼钢工坊的洪齐云蹦得最高。毕竟,修筑钢铁轨道将带来广阔无边的钢铁市场。
做木材生意的,自然也在其列。按照工程院的设计,钢轨之下,需要铺设枕木,这是一笔巨大的生意。
紧接着,罗永浩也加入了声援的行列。罗永浩成功抢到了马车工坊,在可以预期的未来,将为轨道交通制造重型车厢。
……
海派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落了下风。
此时,林纯鸿适时站了出来,豪气干云地宣称,未来两年,将在上海、广州造船工坊同时建造六艘?
??级战舰。
林纯鸿如此挥霍大圆,自然有他的底气:金票增发,两亿大圆被纳入囊中;重工坊出售,获利六千万圆。
有了这个承诺,海派自然消停下来,不再反对建造轨道。
自此,轨道交通开始建设。工程院派遣精干力量,开始勘测叶县至汝州、汝州至洛阳、洛阳至西安、洛阳至山西晋城路线,为下一步轨道建设打下基础。
与此同时,汝州的巨型炼钢中心也被纳入计划之中,开始动工建设。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自张献忠覆灭之后,汝州就成了荆州的势力范围。汝州知州钱祚徵举人出身,官场上莫名其妙地受到排斥,又从荆州拿了不少钱粮、武器,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钱祚徵遂半推半就地投入至荆州怀抱。
汝州乃直隶州,下辖叶县、鲁县、宝丰、郏县、伊川等县,境内煤炭资源、铁矿资源极其丰富。汝州又处在南阳至洛阳,乃至陕西、山西的必经之道上,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一州之长是否投靠荆州,并不能作为荆州控制该地的判断标准。比如,武昌府的知府就一直与荆州不对付,一点也不妨碍荆州彻底控制武昌府。无论在荆州内部,还是外面的人看来,判断的标准应该是弓兵是否入驻该地乡村、税收是否由荆州方面向朝廷代缴。
汝州于去年完成政府架构、弓兵入驻等事宜,彻底融入了荆州体系。
当钱祚徵听闻林纯鸿在方城,立即赴方城面见林纯鸿。
抵达方城后,他赫然发现,陕西巡抚熊文灿也在。更让钱祚徵吃惊的是,熊文灿居然大喇喇地对林纯鸿提条件:“十万石粮,一石都不能少,除此之外,需要另外拨付两百万圆,用于恢复水利设施!”
这只能证明一个事实:熊文灿已经彻底投靠荆州,在以下属的口气对林纯鸿说话!
果然,林缌林纯鸿似乎根本就未听到熊文灿的话,只管将眼睛盯着一份舆图,一句话也不说。
钱祚徵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堂堂一省之巡抚、礼部左侍郎,居然也投靠荆州,看来,自己投靠荆州真的算不了什么!
半晌之后,林纯鸿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十万石粮没问题,南阳、汝州常平仓能筹集出来,只是,粮食如何运过去?花费几何?需要组织多少人力?两百万圆,荆州这边也没问题,只是,关中残破多年,两百万投入够不够?修好后,天旱之下,能发挥多大作用?”
熊文灿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钱祚徵暗笑不已。刚开始,他也面临着熊文灿一样的窘境,总是习惯于报一个大概数字,钱粮具体怎么用,心里没有任何概念。后来,在荆州派来的技术小吏的帮助下,方才形成拟定计划、制定行动方案的习惯。
林纯鸿也不理会熊文灿的窘态,径直说道:“按照万历六年的数据,陕西有口四百五十多万,经历了十年的动乱后,估摸着也有个四百万,比四川人口多,人口太多了!”
熊文灿和钱祚徵愕然,不知林纯鸿何意。
“陕西连年干旱,所产粮食极为有限,缺口恐怕得有一百多万石,区区十万石,济得何事?要说,一年向陕西输运百万石粮草,荆州这边也做得到,不过,算上运费后,就极为不合算。河南这边,形势比陕西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年粮食缺口也高达一百五十万石,两省合在一起,就非荆州所能承受了。”
林纯鸿突然提高了音量,接着说道:“与其让饥民们在陕西苦挨,还不如疏导饥民至荆州就食,省却运输费用。”
熊文灿和钱祚徵吃了一惊,钱祚徵失声道:“都督,粮食缺口百万石,饥民至少有七八十万,让七八十万饥民至荆州就食,这个太匪夷所思了!几乎相当于把五分之一个陕西搬到湖广!”
林纯鸿笑道:“所谓的就食,并不是白白养活,有个原则必须遵守,要吃饭就得干活!如果有二十万饥民干活,就足以养活七八十万人。”
钱祚徵忽然想到了叶县铁矿、鲁山煤矿的开发计划,问道:“难道都督准备将陕西饥民安排至叶县和鲁山挖矿?”
“不纯鸿摇头道,“叶县和鲁山是为河南的饥民准备的。河南饥民比陕西还多,将近百万,也就是说,需要为三十万人找到工作,加上陕西的二十万,总计是五十万!”
说到这里,林纯鸿伸出手指头,开始盘算家当:“叶县铁矿、鲁山煤矿,一年之内吞下十万劳力没有问题,围绕着这十万劳力,必然出现一些相关的产业,容纳个五万,应该不成问题。”
“大冶的铜矿、铁矿冶炼也在扩大规模,吞下五万劳力问题不大。”
“按照工商司的估计,棉纺织业发展迅猛,在荆州境内呈遍地开花之势,即便算上女工,劳力也颇为紧张,两年之内,至少有六万的缺口。”
“二十六万……还有二十多万的劳力无处安排……”
林纯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倒想到了一处极度紧缺劳力的地方:吕宋岛、爪哇岛。
要说,荆州对吕宋岛和爪哇岛的开发一直进展缓慢,无他,合适的劳动力极度紧缺。岛上的种植园主、矿主殚思竭虑,甚至从遥远的非洲买来了黑奴。
可是,两岛上的土著和黑奴非常懒惰,哪里有勤劳、规矩的中原农民好用?
就冲这两个大岛,即使吞下百万劳力,也不在话下。只是,这帮饥民十有**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奔赴万里之外的烟波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