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双庙山的人,都需要将卖货所得的一成缴纳给典史大人!”
“这么高啊,朝廷规定才三十税一啊!”
顾绣兴刚准备讲道理,结果被几个村民的骂声盖住了:“好你个王麻子,你嫌高可以去种地啊,娘的,上次卖老子一把锄头,刚下地就断了,还不让退,什么德行?”
村民的骂声立即让王麻子萎缩下去,涨红了脸不说话。提高商业税收是林纯鸿的既定政策,这个不容村民们反对。实际上林纯鸿嫌一成太低,想想后世令人恐怖的营业税和增值税,那才叫高呢。
“好啦好啦,大家过会回家后,就可以商量着租种多少土地,明天到这里来登记!”
顾绣兴说完,便向小豆子招招手,示意该小豆子讲话了。
小豆子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前说过话,心跳得厉害,还未开口,脸就憋的通红。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典史大人……典史大人说过了……参……参加护卫队免……那个免租金!”
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声音自然不大,很多人都没有听清,纷纷询问小豆子说啥。
小豆子的脸更红,憋了半天,终于吼道:“参加护卫队免租金!”
吼出这句话后,小豆子反倒不紧张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吼道:“典史大人准备招一些人到护卫队!”
免租金的诱惑力相当大,立即就有几个小伙子喊道:“我要去!”但这几个小伙子立即被老人的白眼吓回去,缩着头不说话。大明的兵丁地位低下,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想去吃这碗饭。
小豆子见了,心里凉了半截,急道:“护卫队每月五两银子,吃喝免费,家里人租的土地全部免租金,如果作战有功劳,还可以在百里洲根据功劳大小分几亩土地,这几亩地永远归个人所有!还有哦,大人赏罚分明,大家作战勇猛,有机会当将军哦!”
小豆子的话让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这年头吃兵饭居然有这么好的条件?这话撩拨着一些年轻人的心,让他们跳来跳去,如猴子一般坐立不安。
“不过,参加护卫队需要经过严格的挑选,不是我同意了就可以了,记住哦,能参加护卫队的人绝对是最优秀的人!愿意的,明天到这里找我登记!”
小豆子如竹筒倒豆一般说完,便从焦木上跳下来,一时之间,连走路的双腿都觉得有点颤抖。
小豆子暗自骂自己:“真他nainai的丢人,人都杀过了,居然怕说话……”
今夜,双庙山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每个村民都面临着道路的抉择,这个抉择关系到他们今后的命运。过了今夜之后,也许有的人会渐渐发家致富,也许有的人会成为呼风唤雨的战将,也许有的人会倒在血腥的战场……
对小豆子和顾绣兴而言,今夜也是不眠之夜,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紧盯着货栈和榨油工坊的废墟暗自神伤。那是他们的心血,那是他们的希望,那里甚至是全村人的未来,却被一帮无知的匪徒烧成白地。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两人留住了xing命,两人注定会让双庙山这片土地充满如朝阳般的热情!
第四十一章 算计县尊
早在双庙山暴*乱之前,林纯鸿就着手将他的控制乡村大计扩散到整个县。他在百里洲成立了“行知书堂”,按照林纯鸿的规划,这所行知书堂近期主要培养乡村管理人才,长远主要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各类管理人才。
林纯鸿对这所学校非常重视,不仅亲自拟定学习计划、制定教材,还让前期进驻乡村的二十人来讲课,并且还亲自出马上课。在近期,学制为三个月,学完之后,派驻到乡村实习,考核合格后,方才正式掌管一村的管理事务。
在与惠王府达成协议后,仍然有一些不开眼的乡绅试图抵*制弓兵进驻乡村,林纯鸿二话不说,立即派出如狼似虎的护卫队,打着弓兵的旗号在这些乡村进行武装拉练,还借着缉捕的借口,将一个闹得不像话的乡绅带回衙门拷问三天。
这个法子效果非常明显,本准备抵*制的乡绅立即缩回了头,不约而同地选择合作或者视而不见。
林纯鸿见时机已经成熟,待第一批“行知书堂”的学生毕业后,直接派到乡村。不到半年,全枝江一百多个村庄,每个村庄都进驻了弓兵,整个枝江立即变得面目全非,一些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长此以往,包哲东的命令恐怕无法出县城了。
包哲东的权力范围有多大,林纯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正在筹划修建百里洲江堤一事,只是还未拿到滩涂的官契。包哲东本就对林纯鸿不满,又因为林纯鸿没有功名,有点瞧不起他,哪能这么容易把官契给他?
一ri,一皂吏忽来报,知县包哲东有请。林纯鸿随口问道:“包父母有何事?就请了我一人?”
皂吏答道:“还请了主薄大人,据说是流民的事情。”
“你回吧,我马上过去,辛苦你了。”
听到流民,林纯鸿就明白了包哲东肚子里的门道。张道涵早就通知林纯鸿:陕西、河南水旱灾害频繁,大量的流民进入了湖广荆襄地区,朝廷下令荆州和襄阳二府妥善处置,命令是下了,但钱粮没有。荆州府决定,将流民分摊到每个县,枝江分摊到流民五千余名流民,按照每个流民一年半石的量从府库拨付了二千多石粮食,其余不足部分由枝江县补足。
林纯鸿不由得冷笑道:敢不给我官契,老子今天让你打落牙和血吞!
林纯鸿到了县衙,发现谭杰希已在,从茶水判断,估计来了很久了。林纯鸿刚坐定,包哲东就大倒苦水:县里已经没有存粮了,也没有剩余的荒地安置这帮流民,现在流民聚集在安福寺,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随时成为变民……
林纯鸿听了,问道:“荆州府不是已经调拨了二千多石粮食吗?”
“那只是账面上的,最终到手的一千石都不到。”包哲东和谭杰希异口同声的说道,目光中掩饰不住鄙夷之se,心里暗道:这个傻瓜,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纯鸿当然知道荆州府和枝江县众人上下其手,吞没安置粮食的事情,就连包哲东和谭杰希合伙吞没了五百石的数字也知道。现在叫林纯鸿过来,看来是想让林纯鸿这个豪富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至于细节,这两个狗东西估计早都商量好了。
林纯鸿又问道:“五千余口人中,壮丁有多少?”
谭杰希翻了翻眼珠,回道:“壮丁大约有五成。”
“啥?壮丁居然有五成?他们的父母老婆孩子呢?”林纯鸿继续假装白痴,问道。
谭杰希对林纯鸿老是问一些没用的东西感到很不耐烦,回道:“能从陕西和河南跑到枝江来,当然身强力壮的多,那些老弱病残估计都死路上了。”
“哦?哎,民生艰难啊,居然有那么多人倒毙在路上。那岂不是一路都是白骨?曹cao有诗: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真是惨啊,惨啊!有五成的壮丁啊,一旦和当阳一样发生了民变,就完蛋了,沈文瑞和宋海涛的惨状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惨啊,当时我到了县衙,两颗头就挂在县衙的墙上,两眼空洞……”林纯鸿知道,这两个老家伙想让林纯鸿主动提办法,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包袱甩给他,于是不停的胡搅蛮缠。
沈文瑞和宋海涛的惨状让包哲东和谭杰希不寒而栗,包哲东不能看着林纯鸿继续装白痴,打断了他:“所以,林典史得想个办法,万一激起了民变,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家都一起完蛋。”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一千石粮食养五千多人,能养多久?况且还没有安置地,又不能遣返,要一直养下去。”林纯鸿双手一摊,说道。
这个推脱之辞让包哲东和谭杰希相当不满,谭杰希忍不住冲锋在前,说道:“整个荆州和夷陵的人都知道林典史豪富,钱如流水一般,近闻林典史伐木还缺工人,在百里洲造江堤还缺民夫,何不将这些人招过去,一则给了流民一条生路,二则又为枝江解决了大问题,于朝廷和自己都两利的事情,何不乐而为之?”
林纯鸿苦着脸说道:“都看着我外表光鲜,外人哪里知道,上次陈贺降价销售木材,我亏了将近十万两银子!主薄大人不说伐木还好,一说我就来气,那帮土人根本就不让我在那里伐木了,现在我那里还有几百人无事可干呢!造江堤可是枝江县的事情,我哪有那本事去造?那只不过是谣传而已!”
包哲东和谭杰希都有点愤怒了,老子们好好的把你当盘菜,和你商量流民的事情,你居然又是哭穷又是装傻,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包哲东微微怒道:“林典史有什么难处就直接提?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林纯鸿见火候已到,笑嘻嘻的掏出一张土地契约,说道:“百里洲目前有耕地五万三千四十亩,我是想修江堤,那些滩涂沙地大约有十七万八千亩,修好江堤后,将获得薄地十六万多亩,还望包父母给立个官契!”
包哲东和谭杰希接过契约一看,脸都绿了,心里不停的咒骂林纯鸿:这小子太黑了,借着安置流民,居然想将十六多万亩纳入手中。有心想分一勺,但想到修江堤可不是说着玩的,至少得有几十万两的投入。况且夏季洪水来时,江堤能不能挡住洪水还得两说。
包哲东拿着契约晃了晃,说道:“林典史准备将五千余流民全拉去修江堤?”
林纯鸿摇头说道:“没粮食,我怎么可能养得活这么多人?我最多招三成的人!”
包哲东和谭杰希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如果招个五成,剩余的五成有一千多石粮食,也能熬个一年多时间,以后再让一些富户捐纳一部分,林典史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林纯鸿哭丧着脸,心中暗喜,说道:“包父母有令,属下能不执行?只是这样可苦了我了,哎,不容易啊!”
回到住所,林纯鸿立即要小戴子传令,要周望、郑天成、张兆、李承宗及李崇德至县城来见他,说有要事要办。第二天,周望等人急急忙忙的赶到县城,听说百里洲的滩涂官契已经到手,无不大喜,本来上次商议花钱大计的时候,就敲定了修筑江堤之事,可是官契没到手,众人唯恐煮熟的鸭子被他人所得,便有些犹豫。现在官契到手,正好可以大干一番。
林纯鸿又介绍了流民之事,令李承宗从流民中招录工匠,不管什么工匠,只要有一技之长,即便是会修茅房的,也招过来;令张兆从中招录cao船jing熟的船工;令周望招录身体健硕、家事清白的人入护卫队,尤其要把一些曾经加入过边军的人识别出来;令李崇德招录会处理财务和胜任书吏等职的人才。令郑天成将剩余的人择其jing壮,充当修江堤的劳工,并要郑天成采办二三千人的粮食。
郑天成一听,就苦着脸说道:“这个时节采办粮食可不是好时候,况且现在到处都缺粮,粮价都上涨到二两五钱一石了,二千人要干活,消耗的粮食更多,一个月至少要一千石,就是二千多两银子,还不算柴米油盐。况且现在修江堤二千人根本就不够,至少需要五万多人干两年,方可完工。”
李崇德也点头说道:“天成说的对,现在购粮的话,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即便愿意出高价,能不能买得到还是问题!”
林纯鸿没想到粮食问题这么严重,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良久,问天成:“我们的常平仓还有多少粮食?”林纯鸿目前麾下也有几千人,为了应付不时之需,就在百里洲建了“常平仓”。
“按照当初的计划,将能收购的粮食全收购了也只有八千石,现在常平仓也仅仅只有六千五百多石了!”
林纯鸿一听,心里打了个突,现在几千人的饭全由他免费供应着,一旦缺粮,后果将不堪设想。哎,前期光注重做生意了,怎么就忘记了吃饭问题?现在的工人和护卫队都是集中管理,也不可能发放银两代替饭食。
林纯鸿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办?总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
大伙听了这些,脸se都变得灰败,一片愁云惨雾。唯有周望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的,粮食也不仅仅是稻米和麦子,现在那帮土人手中的红薯和玉米多着呢,稍微高点价格收购,不难买到。再说多吃肉和油荤,粮食也消耗的少,土人手里一到年底,就有很多腊肉,多收购点就够啦。那帮肚子都快饿死的人,吃这个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望也提醒了张兆,张兆说道:“湖广江河湖泊众多,哪有那么容易饿死的,真饿了在水里捞鱼也能挺好长时间。我们现在也能派一部分人专门去捞鱼,用盐腌制后,保存起来也不错。天成手里不是还有三万石的盐引吗?刚好可以用来做咸鱼。”陈贺逃跑后,郑天成就花了九万两银子从关仁美手里将盐引买来了。
郑天成一听就高兴了,叫道:“有了咸鱼,我们就可以运到别处卖了,这倒是一笔挣钱的买卖。对了,林老板,只要咱们能搞到盐,私盐也可以,就可以通过卖咸鱼卖盐了,哇,那样可赚翻了!”
郑天成的手舞足蹈让众人直翻白眼,李承宗说道:“你以为官府都是白痴,会眼睁睁看着你卖咸鱼?”
林纯鸿笑道:“官府不是白痴,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搞粮食,小戴子,马上起草文书,下令岳州、夷陵还有清江三货栈收购粮食,包括红薯玉米之类的,有腊肉和野味也收购,都运到百里洲储存。”
小戴子应声而出,林纯鸿接着说道:“百里洲五万亩才收购了八千多石粮食,这太少了,还有将近两万亩地荒着太可惜了,想招募人去种地,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大伙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崇德撇了撇嘴,说道:“也是,无粮不稳。搞买卖的确来钱快,以前我就感到不妥,但说了林老板也不重视,现在也算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对于李崇德的批评,林纯鸿一点也不介意,这是他的错。以前他认为有了钱,多少粮食买不到?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了粮食的重要xing,粮食真的有时候是买不到的。
一时之间,大伙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对林纯鸿旗下的耕地打起了主意。
之后,几人前往马不停蹄的前往安福寺招录流民。几人都没有真正的见过大规模的流民,走进之后,深深的震撼了。
那流民都住在什么环境里啊?低矮的窝棚连最基本的避雨功能都没有,里面黑暗、chao湿,摆着一些简单的锅盆,也没有什么取水设施,都在河沟里直接取水。窝棚外面,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垃圾,要不是已经入冬,肯定是蚊虫肆扰。流民各个瘦的皮包骨头,在那里捉着虱子晒着太阳。比瘦更可怕的是他们绝望的眼神,随着林纯鸿等人的到来,不停的有人拉着孩童要卖,口称大爷行行好吧,这孩儿跟着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求求大爷给他条生路。林纯鸿看着这些孩子,心情更是激荡,马上吩咐小戴子将带来的米粮煮粥给流民喝。
流民窟的外面,聚集了大量的弓兵,防止有流民图谋不轨。当下看见林纯鸿被流民围住,拿着长枪不停的喝骂、驱赶,林纯鸿连忙制止了弓兵的粗鲁行为。
当煮粥的锅支起来后,流民立即被吸引过去,眼se发绿,让人不忍再看。周望见林纯鸿同情心泛滥,碰了碰他说道:“别改计划了,我们没有能力管那么多的。”林纯鸿这才压下激荡的心情,吩咐大伙按原计划做事。
于是,周望带来的护卫队立即跑到流民中间,敲着锣,吼着招人的事情,流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