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的脸色突然大变,道:“我们已经注定是败亡的结局,荆州军还要调整部署,这么说来,荆州军这番布置的目的肯定不是我们!难道是十四叔?”
“林纯鸿想拖住十四叔?拖住有何用嘛,仅靠田楚云两个军团的步兵,也奈何不了十四叔啊!难道林纯鸿还有未曾动用的兵力?”
岳托与杜度一步步分析,逐渐接近事实的真相。只是,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方圆数百里内,林纯鸿可动用的兵力几乎全部动用了,哪里还有大规模的预备队可用?
两人愁眉不展,对着油灯而枯坐……
荆州军在岳托眼皮底下有恃无恐地安营扎寨,将岳托围得水泄不通,多尔衮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岳托和杜度能料到林纯鸿想拖住多尔衮,多尔衮当然也想到了此节。
不过,多尔衮也如岳托和杜度一样,想不透林纯鸿拖住自己有何用。
越想不通,多尔衮就越担心。虽然快到子时,多尔衮还是下令将哨探放至百里之外。
夜,越来越深,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运河之上,十多艘蜈蚣船正往来划动,如往常一般,履行巡逻职责。
不过,今夜的蜈蚣船颇有点奇怪,当他们靠近鞑子白天的填塞点后,却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艘小艇从蜈蚣船上放了下来,上面载着八个精壮汉子。
小艇吃水较深,显然,里面装了不少沉重的货物。
汉子们摇着橹,紧靠着土石停了下来,八个汉子扛着铁锹跳上了岸,选了两个点,开始在白天填塞的土石上挖掘。
土石松软,挖掘倒不费劲,只是,挖到两三尺深的时候,洞中却渗出了水。一个汉子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继续往深处挖掘。
两个洞挖好后,径宽差不多有三尺,深度至少在六尺以上。
汉子们又返回船上,哼次哼次地抬下来两个陶罐。与其说是陶罐,还不如说是深达六尺的大缸。
他们将大缸放入洞中。大缸浮在水上,左右摇摆,随时都有可能歪倒。
汉子们不管不顾,全部返回船上,将一块块用牛皮纸包着的物件运送上岸,全部小心翼翼地放入缸中。这些物件好像并不重,大缸并未沉下去多少。
汉子们又迅速取来了脸盆,不停地将洞中的水舀出倒在一边。水渗透的速度显然赶不上排出的速度,不多时,洞中水已尽,大缸沉入洞中。
汉子们趁机放入巨石,将大缸压住。又取出一些奇怪的绳状物,从缸中一直引到船边。
紧接着,汉子们拿起铁锹,将空虚全部塞实,连缸口也被封得严严实实。
忙完这一切,汉子们上了船,将绳状物点燃。绳状物嗤嗤地冒着火星,慢慢地向着大缸燃烧而去。
而汉子们却疯狂地摇橹,直把小艇摇得如飞一般。堪堪离填塞点有四十丈之遥时,背后突然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
土石横飞,热浪逼人,掀起了滔天巨浪。汉子们正满意地看着爆炸效果时,却未料到,巨浪将小艇掀翻,八个汉子全部落入了水中……
运河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将多尔衮吓了一跳。大营之中,正在安睡的鞑子也被惊醒,还以为遭到了炮击,无不慌乱地跑来跑去,乱成一团。
正乱着,忽然运河边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这次鞑子们看见了,运河边火光一闪而逝,直把东边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紧接着,又传来爆炸声。
这次爆炸声显然比前两次还要猛烈,而且听起来还不像在同一个地方。
多尔衮本能地觉得,运河填塞点出了事,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哨探汇报的结果,只把多尔衮气得差点吐血:宽达两丈多的土石,几乎全部从水面上消失,隐入了水下!
也就是说,今天白天一半的活,算是白干了。
多尔衮恨意难消,下了死命令,明日一定要在白天将运河填塞出通道来!
爆炸声将附近的荆州军将士也吓了一大跳,兵丁们出于本能,如飞一般披甲,然后拿着武器冲出大营。于是,大营内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混乱。
好在军官们抚慰及时,告诉兵丁鞑子吃了水师的炸弹,兵丁们方才放心地回去继续睡觉。
一边走,一些士兵还一边笑骂道:“水师那帮兔崽子,最近可得瑟得紧啊……”
到了第二日凌晨,多尔衮再次率领大军抵近运河边,又开始重复昨日的工作。鞑子兵丁已经准备归程,却又被强令与蜈蚣船对峙,士气本来就不高。等他们到了运河边,发现昨日辛辛苦苦填塞的土石不翼而飞,心里更是泄气,个个怏怏无神,士气更加低落。
正当他们无精打采地驱策俘虏运送土石时,多尔衮忽然接报,田楚云率领雄威、神机两军团开始在德州运河以西的码头登陆。
多尔衮咬了咬牙,令阿济格率领八千余精骑,务必阻止田楚云靠近,为大军争取一日的时间。
阿济格率兵抵达德州对岸附近时,发现田楚云已经有两军人马整装列阵,正掩护剩余人马登陆。阿济格万不敢直撄其锋,只得远远地监视田楚云,防止大军南进。
只见大军有条不紊的登陆,直接将阿济格将近万余精骑视作无物。阿济格不免觉得受到了轻视,有心上前冲击一番,却又觉得不划算,一时心里难受的如同火烧一般,脸色涨得通红。
更让阿济格气愤的是,待第三个军人马全部上岸,列阵之后,田楚云居然将三军人马散开,排成了三个楔形阵列,纵深长达数里,不停地向阿济格挤压。
阿济格大怒,立即将大军分为中军及左翼两部,令左翼不间断骚扰楔形阵列的侧翼。
此等骚扰,对神机军团来说,基本无用。刘梦雄指挥神机军团三个军逐步散开,将运河西岸十里范围内纳入控制之中,并将阿济格不停地往南驱赶。
间或,阿济格左翼离神机军团右翼太近,遭到了火枪的攒击,丢了数具尸体,仓皇后逃。
阵列而后战,阿济格拿神机军团毫无办法,只得迅速报告多尔衮。
多尔衮接报后,不忧反喜,田楚云急于南进,正说明荆州军顾忌填塞点落成,让岳托跳出包围圈。
于是,多尔衮令阿济格迟滞田楚云即可,并令不计一切代价加快工程进度。
一切都按照林纯鸿、周望等人的算计,顺利地发展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汉民族中,总有一些败类……
第五百三十五章 合围(四)
?京城人口超过百万,每日消耗的物质足以堆成一座山。网仅靠京城周边,显然无法供给,于是,京杭大运河就成了京城的动脉,每日将新鲜的血液通过运河输送至京城。
自去年底鞑子洗劫通州后,南北大通道算是彻底断了,北京城一下子陷入了极度拮据之中,粮价、油价、菜价直线上涨,而金银、字画、古玩等物的价格则直线下跌。
动乱,就是铸就一批暴富者的时候。江南各地豪商、荆州商人闻风而动,纷纷组织海船出海,至天津卫进港,然后将物质输送至京师,换取金银、字画古玩等物质,赚取暴利。
有海船者,自然占得先机,赚得锑钵满盆,羡煞旁人。
而晋商作为一个庞大的团体,在北部中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平日又尽做一些刀口上舔血的买卖,当然舍不得放弃这股商机,纷纷冒着生命危险,将物质输送至京师。
乱世中粮食最宝贵,输运粮食成了晋商的首选。然而,去年山西、河南、山东大旱,粮食本就紧缺,于是晋商纷纷将购粮地选择在江南。荆州、南阳等地倒是有余粮,只是晋商们非常识趣,压根不做考虑。他们知道,在林纯鸿控制的地域内,他们买不到一颗粮食。
在晋商群体中,王登库的实力仅次于范永斗,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派遣家人王云喜至江南购粮。
王云喜在江南还算顺利,采购了大批粮食和生活必需品,用船运至扬州。
到了扬州后,王云喜才得知,荆州方面已经将扬州以北的运河全部封锁了,禁止任何其他船只通行。
王云喜气得破口大骂。本来,按照王云喜的打算,沿运河运至济宁后,再转陆路,绕过山东一带,沿着太行山一线抵达北京。现在扬州以北不让通行,成本将上升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万般无奈之下,王云喜只得将采购的物质在扬州出售,只身返回山西。
一路上,王云喜不停诅咒林纯鸿,连周凤、崔玉和陈天瑶也无法幸免,被骂成了**妇人。
骂归骂,王云喜乃精细人,不停地琢磨荆州方面为何要封锁运河。
王云喜觉得,即便荆州的军辎粮草需要占据运河一部分运力,但也不至于将运河全部塞满,要封锁运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让荆州商人独占海运之利。
可是,这个理由又站不住脚,毕竟,荆州方面并未阻止别处的商人通过海路将货物运送至天津。
这其中必有蹊跷!
王云喜被好奇心驱使,沿着运河一路快马加鞭,一路查看。不过,王云喜一直跑到济宁,除了看到不绝于路的辎重船以外,没有发现任何蹊跷之处。
王云喜不死心,又奔至聊城,在聊城还是未发现异状。王云喜大为失望,怏怏向西,准备翻越太行山,返回山西。
哪知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王云喜抵达广平府威县时,骤然发现,一路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正急急往北行军,看旗号,分明是荆州军无疑。
王云喜正待抵近看个明白,马上遭到了游骑的驱逐。
到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荆州方面封锁运河,就是为了掩饰大军的行止!
大军的目的不言而喻,一定是参与围剿鞑子。
王云喜的心跳骤然加速,鞑子很可能还未发现这股大军的踪迹,要是赶上去通报鞑子,岂不是会让老爷得到鞑子的看重,逐步盖过范永斗一头?
想到此处,王云喜不再犹豫,立即拍马向东北,望着德州方向疾驰而去……
这股大军正是林纯义所率领的中原军,下辖虎啸、神卫和宣武三军团,足足有六万多兵力。林纯鸿奉兵部之令让林纯义缩回方城之后,并未一直驻扎在南阳境内,而是乘船南下抵达汉口,经长江抵达扬州待命。
后来岳托渡过运河之后,林纯鸿令林纯义北上,并封锁运河,以防止消息走脱。
林纯义率大军抵达聊城后,弃船登陆,转而向西,绕了一个大圈,就是为了躲避鞑子的侦骑,现在正好行至威县,离预定集结地枣强县还有六七十里。
六万大军,与田楚云的四万大军协同之下,足以将多尔衮围得水泄不通。这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完全可以称得上压垮骆驼的一头巨象!
从聊城至冠县,再转而向威县,足足有两百多里,这几日,中原军一日前进八十里。这种强度的行军,将士们虽吃得消,但也疲累万分,兵丁们恨不得立即躺倒在地,睡他个几天几夜。
然而,军官们兀自催促不休,前前后后鼓舞士气,让兵丁们加快脚步,不要掉队。
盾车、霹雳炮一律都交付给预备队,所有将士轻装前进,目的地就在眼前!
只要抵达枣强县,多尔衮就被正式合围,到时候想把多尔衮搓成圆的还是扁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北方平原的春天,干燥、多风,易起风沙,更那堪数千骑兵拼命狂奔,更是卷起浓浓的沙尘,让故城县以北十多里范围内来了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杀……”
旷野之中,喊杀声震天动地,神机军团第三军六千余将士,排成松散的倒三角阵,对多尔衮的先头部队发动了决死冲击。
有没有搞错!步兵冲击骑兵?
没错,的确是步兵主动发起了冲击!
只见第三军以第一营为中军,以第二营、第三营为突前左右两翼,攻击面宽达三里,纵深深达四里,悍不畏死地向着骑兵包裹而去。
他们不得不发动冲击,因为,如果放任鞑子骑兵绕行,待鞑子后续部队赶到,前后夹击之下,恐怕连半个时辰都无法坚持,彻底陷入崩乱之中。
如此松散的阵型,在三千余先头骑兵面前,取胜的希望渺茫,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生命和鲜血,为田楚云调动大军争取时间。
多尔衮只停留了一天半,林纯义的大军离枣强还有六十里!
接到王喜云的报告后,多尔衮惊得差点软倒在地。左右的阿巴泰、博洛也面无人色,破口大骂:“狗日的林小三,太阴险,太毒辣了,他想把我们一口全部吞掉!”
多尔衮急得脸上直冒汗,手脚不停地抖动,用颤抖的语调下达了军令:“立即停止填塞运河,所有人等,务必在一个时辰准备齐整!有敢拖延者,格杀勿论!”
阿巴泰心里猛地一阵哆嗦,问道:“俘虏和财货呢?”
多尔衮咬了咬牙,似乎拿出平生的力气下了决定:“全部丢弃!”
阿巴泰一下子瘫倒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如丧考妣,哭嚎道:“岳托大军突围无望,辛辛苦苦掳掠的人口和财货又要全部丢弃……这是造的哪门子的孽啊……”
多尔衮的心在滴血,但是,他不能像阿巴泰一样纵情发泄,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继续下令道:“传令阿济格,与田楚云脱离接触,大军迅速往西绕过田楚云北上!”
传令兵应声而出,多尔衮又盯着博洛,下令道:“你率本部精骑打头阵,一路上探明南蛮子兵力驻防,逢水架桥,为后续大军铺平道路。注意了,不得与敌硬拼!去吧,速度快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神机军团第三军遇到的三千余骑兵,正是博洛的兵马。
幸亏田楚云考虑周全,惟恐林纯义未赶到枣强前,多尔衮就提前撤退,他在率军将阿济格不停地往南挤压的同时,就令神机军团第三军悄悄地往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驻扎在枣强。这下,终于派上的用场。
博洛在发现神机军团第三军后,遵照多尔衮的军令,立即派人向后续大军汇报,同时,他令全军往西绕行,避过第三军。
博洛自持骑兵行动迅速,并未将第三军的阻截放在眼里。不过,这点显然是致命的,也就在他稍稍一愣神的功夫,第三军主动发动了冲击。
第三军冲击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已经能看清对方的眼睛。博洛大惊,立即下令全军往西绕行。
然而,这已经迟了,第三军的左右两翼突前,博洛在转移之时,正好与第三军的右翼冲撞在一起,开始面对面地厮杀起来。
“冲啊……”
鞑子骑兵嚎叫着,以颇为精整的队形直插入第三军右翼之中,铁蹄踩踏、马刀挥舞,将一个个荆州军将士掀翻在地,淌出了一条血路。
第三军松散的阵型,让博洛冲锋起来颇为惬意。然而,冲着冲着,博洛突然发现,时不时冒出的十人战团,不断地迟滞骑兵冲击的速度,而且,越往深处冲击,大军愈来愈绵厚,兵力的密度越来越大!
原来,第三军右翼的纵深处,兵力正在不停地向着博洛骑兵涌来,堵在了博洛大军西行的前方。
更让博洛胆寒的是,原来的中军快速向西边移动,插入右翼之后,让大军的纵深又扩展一倍。而且,原来的左翼则调头向西,紧随着他的马屁股追袭而来!
博洛慌忙率军往第三军稀薄处冲击,不停地将第三军将士砍翻在地,冲出一条血路,重新在第三军的东南侧停了下来。
一次冲击,博洛骑士伤亡不到七十骑,而第三军将士则付出了三百余人伤亡的代价!
一个叛徒的出卖,却要大汉勇士用成千上万的性命去弥补战术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