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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张府令说笑了,都是为都督办事。”
“这个差事可让老夫羡煞不已啊……哈哈……”
……
两人闲聊片刻,张道涵话题一转,问道:“不知杨总管此来何事?”
杨一仁拱了拱手,回道:“在江南呆了半年余,属下与江南奇女子柳如是多有接触,这女子相貌、文采无不出众,文人sao客,无不仰慕。属下考虑,不如将柳如是邀请至荆州,再邀请一些文采风流之士,举办一次文会。这对收取天下士子之心,不无裨益。”
张道涵的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只要杨总管能请得动柳如是,自无不可。此事杨总管自能决断,何必费工夫告诉老夫?”
杨一仁笑道:“是这样的,柳如是对都督多有耳闻,言语中颇为仰慕,这事是不是应该让都督决断?”
张道涵恍然大悟,瞬间对杨一仁的来意如明镜似的。杨一仁的用意无非就是推动林纯鸿纳柳如是为妾!
这次林纯鸿在吕宋纳陈天瑶为妾,并从吕宋和海事都督府调拨了大批骨干至三府任职,张道涵当然明白,林纯鸿在着力扶植海派。
海派大规模进入中枢,自然从进士举人派和旧人故识派中分享了权力,引起了两派的共同jing惕。张道涵、朱之瑜执掌中枢这么久,要是连这点敏感xing都没有,估计仕途也到了尽头,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去。
张道涵人老成jing,杨一仁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杨一仁考虑到的,无非就是林纯鸿的妻妾中,没有一人是属于举人进士派的。
无论是张道涵,还是杨一仁,都认为,周凤,周望之女,其倾向xing不问可知;崔玉儿,在广州执掌三一社,与海商、荆州本地商人联系紧密,一半属于旧人故识派,一半属于海派;陈天瑶,在吕宋出身,在吕宋长大,理所当然地归为海派。
那柳如是在江南呼风唤雨,将江南士子迷得神魂颠倒,一旦成了林纯鸿的妾,吹起枕边风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虽然张道涵万般希望林纯鸿身边有倾向于举人进士的妾侍,但张道涵也不会轻易地吐露自己的心思,摇头道:“想来柳如是闲来无事,说谈中提了都督几次而已,犯得着麻烦都督么?”
杨一仁暗思着,张府令故意装着糊涂,看来此事非得我出头不可,于是他咬了咬牙,道:“张府令,那柳如是心气甚高,属下去请,十有仈jiu请不动。此事非得都督亲自出马方可!”
张道涵一听,陷入沉思之中,不停地推演着各种可能xing。最终,他摇了摇头,对杨一仁说道:“当年,都督纳二夫人时,兴起了多少事端?杨总管当时还未至邦泰,可能有所不知。都督最恨的,就是属下插手家事,或者家人插手政事。我看,这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了,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一仁并不死心,嘴唇张了张,还要劝说,却被张道涵挥手打断:“杨总管可以继续邀请柳如是至荆州参加文会,能请得动最好,未来怎么样,谁又说得清?”
张道涵虽坚决反对主动推动此事,但好歹留了一点点余地,让杨一仁不至于过于失望。
杨一仁颔首道:“谨遵府令的吩咐。”
杨一仁的失望,张道涵哪能不明白,他老气横秋地说道:“都督是我的徒儿,秉xing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路,恐怕走不通,也不要费心思了,随意就好。邦泰的核心,始终还是在阁幕属,现在按照功绩和声望,有资格进入阁幕属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只是这些人中,总是少了一份文气啊!无文气则不正……”
说完,张道涵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无论是杨总管你,还是夔州的马总管,皆一时之俊杰,奈何时ri尚短,功绩和声望不显,难啊……”
杨一仁低头道:“属下让府令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不过,老夫要送你一言,凡事讲究一个光明正大,一些小伎俩,纵然能得意于一时,终究上不得台面。对于你而言,如果能大批大批地将江南士子送至行知书堂求学,又能募集大量的才智之士进入工程院,不仅会得到都督的赏识,而且会夯实自己的根基,这才是正道。至于柳如是一事,顶多算得上旁门左道,纵然成功,你在都督心中最多只是一个弄臣而已,又能济得何事?”
一席话,将杨一仁说得羞愧万分,心里如排江倒海般,片刻不能平静。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平ri自诩为聪明,在张道涵面前一比,显得幼稚万分。
杨一仁起身拜伏于地,心服口服地谢道:“谢府令指点……”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中书府令的计划
送走杨一仁后,刚才还感到疲乏的张道涵,一下子变得jing神抖擞,不停地思索着“缺少文气”一事。
他提起毛笔,不停地在砚台上蘸着,将笔毫蘸得非常饱满,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官吏”二字。
写完后,他轻轻地吹了口气,将纸张小心地拿起来,就如欣赏孤本、名字名画一般,神se非常专注。片刻之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将纸张撕成两半。
官吏,在大明职官体系中,可谓泾渭分明,但在邦泰职官体系中,界限已经非常模糊。任何人,只能说清官职的高低,而弄不明白到底是官还是吏。
“官员有余,而吏员不足!”张道涵借用了大明常用的概念,一语道出了举人进士派的尴尬境地。
相比较老旧故识派,张道涵之流的进士举人,呈现出统筹管理能力强、具体俗务经验不足的特点。基于这个特点,邦泰体系内,底层的事务官,进士举人们或不屑为,或无能为,多为老旧故识派所把持。
“这叫根基不稳……”张道涵皱着眉头,暗思道。
不过,好歹让张道涵满意的是,邦泰内部的中层管理者,却多为举人进士,继续向上,在邦泰内部享有崇高声望和功绩的却又显得不足。
“只是一个大纺锤,如果是个三角形,才显得合理……”张道涵不停地思索着。
当然,张道涵并不认为自己在争权夺利,或者在培育以自己为首的利益集团,在他看来,林纯鸿的老旧故识派和海派,勇猛、富有朝气、进取心十足,但失却沉稳和高瞻远瞩,必须有进士举人派经常刹刹车,才能保证邦泰这架庞大的马车不至于跑得过快而翻车。
“底层事务官,一时半会难以有根本xing改变,当前,唯有在高层和中层上下功夫!”
张道涵思索良久,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进人才六论札子”几个大字,开始大谈引天下才智之士为邦泰所用、培育体系内俊杰之方略。
……
一夜无话。
第二ri,张道涵至中书府后,屁股还未坐稳,就令人将朱之瑜请来。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张道涵与朱之瑜之间的关系,并不显得融洽,时常在中书府内针锋相对,甚至还争吵得吹胡子瞪眼睛。
不过,两人在针对周望、郭铭彦等激进派时,利益一致。曾多次紧密协同,试图拉住邦泰这架速度过快的马车。
当朱之瑜至张道涵的办公间后,张道涵稍稍打过招呼,就从案台上拿起《进人才六论札子》,递给朱之瑜,道:“昨ri夜间,百思偶有一得,还请朱幕使帮忙斟酌斟酌。”
朱之瑜接过札子,仔细地看起来。
朱之瑜有过目不忘之能,平ri处理行文,无不一目十行,速度甚快。刚开始,他阅读的速度的确很快,一页页地迅速翻过去,但越读到后面,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眼睛甚至盯着某个地方,往往凝神思索良久。
他的脸se,也变得越来越凝重,最终,他的目光从札子上移开,抬起头来,皱眉道:“张府令,邦泰的格局,早已形成惯例,恐怕穷十年之力,也难有一分改变。”
朱之瑜掌管着职官司,一句话、一个签批,就关系到众多官员的升迁和前景,早就在官场这个烂泥中锻炼成jing,他哪能不明白张道涵上这道札子的目的?
这道札子一旦实行,很可能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内改变邦泰管理层的既定格局,这点,林纯鸿会允许吗?
无论是朱之瑜,还是张道涵,心里都如明镜似的,林纯鸿对管理层的格局安排,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有着极强的目的xing。
任何试图改变这种格局的行为,都会引起林纯鸿的jing惕,从而导致方略胎死腹中的结局。
张道涵道:“先姑且不论此方略对将来会有什么影响,形势瞬息万变,十年后是什么样子,谁又说得清?单单看这六论,朱幕使认为对邦泰是否有利?”
朱之瑜点了点头,道:“的确有利。”
张道涵道:“这就是了。只要有利,我估计,都督就不会阻止。至于都督会如何维护当前的格局,或者作出何等改变,这并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事情。”
朱之瑜悚然一惊,瞬间明白了张道涵的劝诫之意。上位者,素来不喜属下揣摩其意图,甚至会将自己搞得神神秘秘,以增强属下对其的敬畏之心,难道林纯鸿最终也会走上这条路?
朱之瑜惊疑不定,内心如惊涛骇浪一般,极不平静。他借着读札子,拼命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最终,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了一边,对张道涵道:“别的事情先不谈。仅看这道札子,之瑜有一点不明,既然张府令倡导在广州、上海设立行知书堂分堂,为何单单忘记了马尼拉?在马尼拉设置分堂,其好处岂不是胜过广州和上海?”
张道涵得到朱之瑜的提醒,拍着额头笑道:“朱幕使说得有理,在马尼拉设置分堂,确实对教化蛮夷有利。”
朱之瑜道:“既然要在江南设置分堂,为何却视扬州、苏州和杭州等大城不见,要在上海这个小地方设置?”
“东林党死而不僵,复社方兴未艾,要在江南寻一道突破口,谈何容易?要说,郭铭彦还真是好手段,三两下就把上海上下治得服服帖帖,选择上海做突破口,正合适。”
朱之瑜愣了愣,拱手道:“这点之瑜倒没想到,张府令深谋远虑,之瑜不及远矣。”
张道涵被朱之瑜拍了一记马屁,心里舒爽万分,捻着短须,笑道:“朱幕使就不要谦虚了,这札子里还有什么不妥,尽管指出就是。”
朱之瑜又指着札子上一处,道:“大明才高八斗者,车载斗量,真正能入都督法眼者,却又不多。如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辈,皆能入都督法眼,但这些人如何会为邦泰效力?”
“张府令提出纳大明大才为邦泰所用,难道张府令心中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这人是谁?”
张道涵大笑道:“十足的把握谈不上,六七成倒有的。这人是……”
张道涵在手心处写了三个字,朱之瑜看得分明,大喜道:“我倒忘了这人!有此人相助,都督大业可期也!”
第三百四十五章 轿子与缠足
正月刚过,天气依然没有转暖的迹象,显得chao湿yin冷。星拱楼内,由于安装了地龙,一阵阵热气从脚下冒出,温暖如chun。
林纯鸿的眼前,摆着两份札子,他对这两份札子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其中一份札子,就是张道涵修改后呈上的。两外一份札子,则来自于周望和陆世明,他们认为,张献忠、罗汝才等贼寇在河南四处流动,不如集结重兵,将贼寇往四川驱赶,然后借机进入四川。
武将,无不热衷于挑起战争,唯有在战争中,他们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
去年底,林纯鸿从南阳府调走了龙卫、骁卫两军,其中龙卫军作为龙卫军团的种子,留在了马尼拉,而骁卫军则作为广东驻守军,留在了chao州,按照陆世明的说法就是:“旱鸭子畅游大海,变身为蛟龙,回不来啦!”
后来,林纯鸿又从海事都督府调回了大批骨干,在财政司、在都督府,担任了一些要职。周望、郭铭彦、陆世明无不觉察到林纯鸿在有意扶植海派,心中危机感十足。
周望与陆世明一番商议之后,提出了经略四川之策。
这个策略,并无新奇之处,无非打着这样的主意:在战争中锤炼军中骁将、借军功提高军方将领的声望,进一步巩固老旧派的根基。
“海派进荆,倒让大多数人有了危机感,不错……”
林纯鸿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心里暗爽不已。
正当他暗自得意时,门忽然被推开了,淡淡的香味钻入他的鼻子,陈天瑶站在门口,满脸含笑,用一双杏眼盯着他。
林纯鸿皱着眉,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于泽怎么搞的,这也能疏忽?”
陈天瑶的小嘴微微翘起,不满道:“怎么啦?看到我不高兴?”
说完,她伸开双掌,将一张令牌展现在林纯鸿眼前,嘻嘻笑道:“这东西还真好用,于泽本不让我进来,一见到这个,二话不说,就放我进来了。”
林纯鸿恍然。在马尼拉时,陈天瑶率领家丁为龙虎军四处打探消息,狄威为了让她出入方便,授予她令牌。后来,狄威见陈天瑶成了林纯鸿的小妾,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没有收回。
林纯鸿正se道:“以后不要到星拱楼,有什么事,让张杰夫通报一声,费不了什么事。星拱楼乃机要之地,传出去后,影响不好。”
陈天瑶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道:“不来就不来,这地方,闷也闷死了,请我来还看我愿不愿意!”
说完,以挑衅地目光看着林纯鸿。须臾,忽然又变了脸se,笑道:
“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好歹让我当一把前军都督府都督!”
说完,陈天瑶扭动着她丰腴的圆臀,一屁股坐在了林纯鸿经常坐的地方,还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学着林纯鸿的口气,大声呵斥道:“作战不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押下去,一百军棍!”
刚说完,陈天瑶自己忍俊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林纯鸿也笑了,道:“别胡闹了,正好我也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
两人一起登上了四轮马车,往林府而去。
路上,陈天瑶不停地揭开纱窗,观看荆州大街上的人物风情,嘴里不停地问东问西。
“还真奇怪,我曾听爹说,大明权贵,无不乘轿,结果,马尼拉看不见轿子,广州也没见一顶,现在到了荆州,还是见不着。难道轿子只用来迎娶新娘子?”
林纯鸿笑道:“养马比养轿夫便宜,自然无人坐轿。”
陈天瑶听了,放下纱窗,横了林纯鸿一眼,撇嘴道:“当我三岁小孩啊?大明以乘轿为荣,还规定,什么身份才能乘坐四人轿、八人轿。轿子表明着身份,那些官僚豪绅,会在乎几个大圆?”
林纯鸿暗地里吃了一惊,这陈天瑶思维清晰,懂得推理,还真不好糊弄。
“这……轿子被我禁止了!”
陈天瑶得意地笑道:“总是想着糊弄我,怎么样?不过,也算你做了一件顺眼的事,我也讨厌轿子。”
这话让林纯鸿直翻白眼:难道自己做的事,没有一件让陈天瑶看起来顺眼?
陈天瑶又接着说道:“到大明之前,我娘一直担心我是大脚,会被人瞧不起。没想到,到了大明后,几乎看不到小脚,看来,以前在马尼拉还真是孤陋寡闻。”
林纯鸿道:“不是你孤陋寡闻,也不是传闻错了,除了广州、荆州这些地方,京师和江南的大家闺秀,都流行裹脚的。”
陈天瑶盯着林纯鸿看了半晌,就像林纯鸿脸上长了花似的:“这裹脚不会也是被你给禁止了吧?”
林纯鸿点了点头。
陈天瑶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