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来看,周望、郭铭彦似乎长进了,但林纯鸿无一丝兴奋之se。两人一直都是强硬派,力主使用武力占据更多的地盘,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居然主张缓进,要是背后没有什么鬼心思,打死林纯鸿也不相信。
周望、郭铭彦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压制张道涵等一帮举人、进士派,只是无意间与林纯鸿不谋而合而已。周望、郭铭彦为人耿直,向来不擅长这些权谋争斗,其背后肯定有人相助!
两人的行事,超越了林纯鸿的底线,已经在拿邦泰的前途开玩笑了!此风必须狠狠地压下去!
此事又不能拿到监察府议罪,毕竟周望、郭铭彦只是建言而已,岂能因言而获罪?而且还不能摆在明面上斥责,得想个妥当的法子让两人心知肚明。
林纯鸿思来思去,首先驳回了中书府的申请,声明目前要缓进,不适宜大张旗鼓地占据南阳和郧阳二府,并命令中书府、商号拟定拆分商号、在中书府内部成立工商司、交通司的方案。
同时,林纯鸿还命令中书府成立外联司,任命杨一仁为外联司总管,专门负责外交事宜。
紧接着,林纯鸿批准了周望成立弓兵处的提案,在回复周望、郭铭彦两人联署的提案时,写上了“其略甚好、其心可诛……下不为例……”等字眼,并将彭新调任为监察府律法司任总管,其夔州部总管一职由马世奇接任。
林纯鸿一连串的批复和命令下达后,周望、郭铭彦羞愧不已,立即上表请罪。至于彭新,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林纯鸿敲打的重点对象,到了邦泰上上下下一致认为是冷衙门的监察府任职。
本来,彭新在夔州的表现可圈可点,受到了林纯鸿的称赞。他在夔州大力发展伐木业、盐业、养殖业和采药业,并借着川东一带水流喘急等优势,招募了大量的商家至夔州发展,致使夔州的税收直线上升,只比襄阳部略低,这对仅仅只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夔州来说,难能可贵。
除了税收外,彭新还大力整治夔州道路,疏通各处河道,四处架设桥梁,大大改善了境内的交通环境,受到了夔州乡民的一致肯定。
随着李承宗即将卸任的谣言越传越广,彭新的心思越来越活泛。只是苦于林纯鸿未露出一丝口风,致使他越来越焦虑。考虑到阁幕使的说话非常有分量,他就想借着阁幕使之间的矛盾,提高自己入属的筹码。
彭新对新旧、文武之争心知肚明,理所当然地投入到周望、郭铭彦一派。毕竟,他身无功名,又早早地跟随了林纯鸿,对周望、郭铭彦一派有天生的亲切感。彭新借着到荆州公干的机会,竭力蛊惑周望、郭铭彦借南阳、郧阳扩张一事打压举人、进士派。
周望、郭铭彦刚开始并未将彭新的话放在心中,但得知中书府推荐马世奇、杨一仁这帮外来的“乞食者”分领南阳和郧阳后,心里气愤不过,立即照彭新之策提出了缓进之略。
彭新自以为得计,没想到其谋划被林纯鸿一眼看穿,成了此次争斗的最大牺牲品。
当然,“牺牲品”三字乃彭新自己的想法,林纯鸿绝不会这样认为,他对彭新的闯劲和才智还是欣赏如旧,之所以将其调至监察府,是希望其继续发挥他的闯劲,在律法一事上做出新的成就。
荆州集团各项事业蒸蒸ri上,唯独在律法一事上ri益滞后,目前大部分还是使用着《大明律》。这部大明律很多东西已经明显不合时宜,荆州集团目前急需一部适合自己的法律体系。
彭新怏怏然就任后,没想到仅仅过了两ri,就接到了林纯鸿赠送的礼物。礼物为一箱子书籍,里面不仅有中国古代的各种律法专著,还有西方的一些律法类书籍。
彭新恍然大悟,慌忙上表请罪,并投入十二分的jing力到处招募jing通律法之士,试图在律法事业上一展拳脚。
第二百七十章 经营南阳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李承宗就以年老多病为由,提出辞去阁幕使一职。林纯鸿不同意,将李承宗留任至今。他需要让大家相信,阁幕使马上就可以空缺出一个位置,然后借此机会仔细地观察各路总管的动向,看谁蹦跶得最高。
从内心而言,林纯鸿举双手赞成各路总管争夺阁幕使一职,只是在争夺的方式上,有其个人的喜恶之处。比如,彭新努力展示自己的能力,将夔州治理得欣欣向荣,这点林纯鸿就欣赏不已。反之,彭新试图通过内部纷争、耍权术yin谋争取,必将被林纯鸿嫌恶。
放出阁幕使空缺的风声,就如在拉磨的毛驴面前放一束草,驱策着各路总管尽心尽力地办事。但是,如果各路总管一直吃不到草,势必灰心丧气,影响工作积极xing。
林纯鸿觉得,已经到了重新任命阁幕使的时候了。替代李承宗的人选,林纯鸿早就看中了陆世明。陆世明来到荆州后,几乎就没有在荆州呆多久,一直征战在外,算得上劳苦功高。而且,其担任参军司总管后,工作成效有目共睹,在荆州军中口碑甚好。
至于在陆世明取代李承宗后,那束草变成什么呢?
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了jian笑……
他早有算计,准备令张杰夫放出风声,就说阁幕属准备扩大,增加至八人……
随着大批退伍的伤卒、老卒陆续进入各村组织弓兵,荆州集团对南阳、郧阳的开发逐渐提上了议事ri程。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旦古不变的真理。于是,荆州集团投入巨资,大力招募民夫,四处修筑道路、整治水道。道路全部采用三合土铺设,虽然成本高,但其坚固、耐用、维护成本低,能够经受四轮马车、牛车的长期碾压。
道路的修建并不是拍脑袋一想,就能修建的。早在崇祯七年,林纯鸿就下令中书府组织行知书堂博物科学生至南阳勘测地形,规划道路网,形成建设方案。方案早已在中书府睡了一年时间的大觉,时至今ri,终于用了用武之地。
受到大规模修筑道路的刺激,郧阳、南阳的石灰窑如同雨后chun笋一般冒了出来,成了两地第一批发展起来的工坊。
水道整治依然是核心,毕竟这个时代以水运为主。在南阳,以唐河、白河为整治中心,唐河一直通到方城,而白河则连接着南召,实乃南阳的母亲河。在郧阳,理所当然以整治汉江为主。所有水道的整治以提高通航能力、灌溉能力为主,不仅挖深航道、修筑码头,还建了一批提水水车,为周边的农田提供灌溉水源。
紧随着道路整治的,就是开设矿场挖矿。
无论是郧阳还是南阳,均蕴含着大量的金矿、银矿、铜矿,眼睛发绿的荆州集团岂容这些金银之物躺在山里睡大觉?
于是,荆州集团的采矿业迎来了大规模发展的良机,数不清的人口蔓延至深山老林,从事采矿业。几千年来风光秀美的大山不是被炸得千疮百孔,就是被烧得光秃秃的,要多丑就有多丑。
林纯鸿也没有保护环境的心思,任属下作为。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高迎祥被枭首后,包哲东已经做好了辞官归乡的打算,并且连东西都收拾好了。可是,林纯鸿迟迟没有成立南阳部抢夺南阳府的权力,并开始大规模发展南阳,包哲东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林纯鸿希望他留任,最好能够投靠荆州集团。
包哲东大喜,慌忙令下人物归原处,前往林纯鸿住处试探口风,希望得到其肯定的答复。包哲东为官多年,年龄不过五十多岁,要说其不贪权恋位,那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在河南、陕西一带担任地方官可谓痛苦至极,运气稍稍不好,不是被贼寇砍下了脑袋,就是被朝廷砍下了脑袋。能在荆州军的保护下担任知府,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至于投靠荆州集团后,会面临何等后果,包哲东也顾不上了。毕竟,荆州集团ri益壮大,连高迎祥这样的贼首都被荆州军三两下砍下了脑袋,朝廷拿它又有什么办法?
当林纯鸿看到包哲东后,哪能不知包哲东的来意,大喜,连一句场面话都未说,直接道:“南阳今后就靠孟襄公了!”
包哲东一听到自己的表字,心里说不清楚是喜还是忧,自此,再无回头路可走,自己的头上已经顶上了一个大大的“林”字,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包哲东想说几句表忠心的话,但还未习惯身份的转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嗫嚅了几下,什么字眼也未吐出。
林纯鸿毫不介意,微微笑了笑,旋即正se道:“南阳府本就人手不够,还尽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吃货。孟襄公不必和他们客气,马上把他们赶走!谁要是不服,让他来找我!”
包哲东的老脸红的发烫,林纯鸿这话是不是在说他混吃等死?他面子上到底过不去,低声辩解道:“府内、各州、各县还是有一些可用之才的……”
林纯鸿道:“此话有理。南阳府偌大一个府,若是没有一些如孟襄公一样的才智之士撑着,岂不是全乱套了?该留用的,孟襄公就大胆地用,只是留用之人全部要到行知书堂政学院学习三个月!”
顿了顿,林纯鸿语气忽地变得非常严肃,道:“孟襄公得敲打敲打他们,务必让他们知道,以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不追究,要是从今天起,还有人顶风而上,荆州监察府的狗头铡随时伺候!”
包哲东吓了一跳,慌忙回道:“此话属下一定带到!”
林纯鸿愣了一下,不由得心里大笑,看来包哲东这样的软骨头还是怕强硬的态度,自己一硬,包哲东马上就完成了身份的转换,自称为属下了。
林纯鸿接着说道:“南阳还缺少很多机构,如财务处、安防处等等,这些机构都要陆陆续续地设立,具体设哪些机构,怎么设,我会派一些人过来协助孟襄公。至于人手,孟襄公有什么合用之人,就尽管用,不过用之前,先要到政学院学习三个月。万一人手不够,尽管向朱幕使要,朱幕使掌管着职官司,那里合用之人不少。”
包哲东不停地点头,让林纯鸿满意不已,最终林纯鸿吩咐道:“想做什么事情,就尽管去做,南阳多矿产,土地也肥沃,山地里的树木、草药也极为丰富,孟襄公好歹要为南阳的百姓谋一份福祉……”
说完,林纯鸿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将包哲东送出了住处……
送走包哲东后,林纯鸿心情甚好。虽然以包哲东之能,绝不适合掌管一府之地,但他身为知府,会大大减少朝野的非议,减少南阳豪绅的阻力,这笔买卖做得绝对值!
包哲东迅速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但对于南阳的官僚、豪绅来说,这个身份转换实在有点难。
当初,高迎祥肆虐南阳时,广大豪绅、官僚无不盼星星、盼月亮地期望荆州军大规模入境,将高迎祥等贼寇千刀万剐。可是,当高迎祥被砍了头,各地的贼寇、土匪消失了踪迹后,官僚、豪绅看境内驻军的眼神就变得复杂多样了。
南阳紧邻襄阳,早就有一少部分豪绅进入荆州、襄阳,充分享受荆州体制带来的好处,赚取大量的利润。这部分豪绅当然对荆州军的到来持欢迎态度,恨不得一夜之间将南阳变得如荆州一般。
至于自己旗下的土地,林纯鸿想买、想用工坊换,随意吧。反正这些土地没什么收成,不如送林纯鸿一份人情,以后见面好说话。
这样的豪绅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豪绅担心林纯鸿会立即强行赎买他们手头的土地,把工坊交给他们经营。毕竟,并不是每个豪绅都会经营之道的,在荆州集团境内,破产的工坊主比比皆是,连沦为乞丐的也为数不少,哪能像土地一样有保障?
豪绅们担心不已,互相串联频繁,好歹商议出了一些章程,希望与林纯鸿做一些交易,让林纯鸿暂时不要推行强行赎买之策。
豪绅们推举了一些德高望重的代表,找到了包哲东,委托包哲东代为传达,他们可以降低租税,但是希望林纯鸿不要动他们的土地!
林纯鸿听了之后,忍不住大喜。他本来就没打算在南阳进行土地赎买,毕竟,他现在掏不出这么多银子,也提供不了这么多工坊,而且,土地赎买是动摇士绅根基的大事,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剧烈的反弹。在这个与东林党斗争的关键时刻,不如先让一步为妙。
哪想到这些豪绅如此上道,主动提出要降低租税。林纯鸿就势答复,租税不得超过三成五,谁要是敢超过三成五,必定没收名下全部土地!
豪绅们算是暂时把心放回肚子。
不过,林纯鸿并未承诺永远不动他们的土地,于是,一部分有远见的豪绅开始把眼光投向工坊,试图开办工坊,逐步摆脱纯粹依靠土地生存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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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硝烟弥漫
当林纯鸿在南阳对准高迎祥猛放炮火时,江南也yin云密布,硝烟弥漫。
战火从扬州府瓜洲码头开始燃起。
扬州府江都县瓜洲码头离扬州城大约有十里,紧靠着长江,与镇江府的京口码头隔江对望。当年王安石曾驻泊瓜洲,写下了“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chun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著名诗句。
崇祯五年底,林纯鸿以转运军需为名,强行霸占瓜洲码头后,瓜洲码头算是迎来了千古良机。
林纯鸿对瓜洲码头的地位非常看重,定下了长远规划:以瓜洲码头为核心,以整个瓜洲为基础,将瓜洲建成大宗商品的交易中心,借此辐she整个江南和运河沿岸。几年来,邦泰不停地追加巨额投资,不仅建成可供万料大船停靠的码头,还在码头附近建设了方圆六里的货栈。
这货栈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货栈,倒与安南的锦普有点类似,成了一个小型扬州城。
在江南地区,可供三桅帆船停靠的码头仅此一家,因此,瓜洲迅速成为大宗商品的交易中心。后来,郑彩的五桅海船也被吸引到瓜洲,瓜洲逐步发展成为长江、运河及海洋联运中心。
商贸的繁荣促使服务业、零售业飞速发展,三年之内,瓜洲的繁荣程度已经不亚于扬州城,以至于在扬州流传一句话:不至瓜洲不为商。
瓜洲也有为数不少的茶馆,其中以清韵茶馆最为有名,吸引了大量的闲人。
清韵茶馆分为两层,底层吵杂无比,坐满了苦力及酸儒。而上层则清雅安静,汇集了不少名流,多数商贾也习惯在上层谈交易。
突然,茶馆里的自鸣钟叮叮当当地敲了九下,底层的茶客sao动起来,一个茶客更是迫不及待地大叫道:“都已经巳时正了,为何还没人读报?老板!快找人读报!”
“好咧……王先生马上就到!”老板悠长的呼喝还未停下来,就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缓缓踱步而来。
茶客们纷纷鼓噪起来:“王先生快开始!”
王先生微微一笑,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张报纸,摊开一看,报头上,赫然露出《扬州时报》几个大字。老先生乍一看头条标题,觉得不可思议,凝神一看,差点摔倒在地,立即将报纸合上,扔在桌子上,说道:“这报纸我不敢念!”
说完,犹如火烧屁股一般,立即转身离开了茶馆,身后兀自传来起哄声:“怎么走啦?快念啊……”
茶馆老板今ri拿到报纸后,随手扔在了账簿上,还未看一眼。他好奇不已,捡起报纸一看,“结党营私、祸国殃民之东林党”几个大字印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