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全父子之情?还是顾念和赵曙的朋友之谊?貌似很不好选择,爹啊,你不要给儿子出难题,狗牙儿急得都冒汗了,他就想和老爹挑明。
这时候王宁安突然咳嗽了一声。
“你说让为父宣誓,当大宋的忠臣,生生世世,永不变心,做起来不难,可你想过没有,为父如何向天下人解释——既然要当忠臣,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削弱君权的事情?那是忠臣所为吗?”
狗牙儿被问住了……不管干什么,都要有一致性,尤其是上位者,朝令夕改,朝三暮四,整个天下就乱了,下面也没了依循。
王宁安虽然没有篡位之心,但是设立议政会议,改革军制,和皇帝分权,明定君臣权责……这些事情,相比王莽曹操,步子还要更大,更坚定。
一方面限制皇权,一方面却标榜忠心。
怎么看都是矛盾的,就算现在能压下去请愿团的势头,难保日后不会再出现一群投机分子,继续鼓动王宁安登基。
毕竟从龙功臣的诱惑太大,没人能承受住,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的生意,怎么可能不做!
狗牙儿稍微思索,也觉得头皮炸裂,貌似真的不好办!
“爹,孩儿想知道,你真的要当皇帝?”
王宁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到了那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当然不能背叛老爹,可,可我也不想辜负陛下。”狗牙儿低着头,闷声道:“我可能会带着一些禁军,保护陛下到海外,占地为王,做一个逍遥天子,离开了大宋,天大地大,总有一块安身立命之所吧!”
儿子说完之后,引来王宁安的轻笑。傻小子到底还是毛嫩呢,太天真了,到了那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世外桃源,朱棣为了追寻建文帝都能七次下西洋,假如赵曙跑到海外当天子,还不立刻讨伐不臣啊!
就算王宁安不做,下面的人也会抢着做的。
古往今来,窥视上面喜怒,肆意妄为的人,从来都不缺,文彦博是个极品,在他之后,还有无数的文彦博等着呢!
“为父没想过当皇帝。”王宁安徐徐道,狗牙儿立刻眼睛放光!却听老爹继续道:“我不当皇帝,并非为了君臣之谊,也不是为了师徒之情。”
“那是为什么?”狗牙儿不解问道。
“为了长治久安,为了能跳出治乱循环。”王宁安很认真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你懂吗?”
“当然!”狗牙儿心说老爹怎么拿如此简单的题目考自己?
“爹,几岁的时候,舅舅讲过,治国最忌讳的是折腾,反反复复,没有规矩,就像煎鱼,会把鱼弄碎的。”
“这话没错,可是治国终究比煎鱼复杂,仅仅凭着厨师的经验和手感,显然没法治理好国家。要想国策不反复,第一不能权力集中一人,第二,又不能把权力分给多人,造成令出多门,在这二者之间,求一个平衡。”
王宁安就像是一个老师,在指点弟子门生。
狗牙儿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爹,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就是不能出现天子专权独断了?”
“没错,纵观古今,诚然不缺雄才大略的英主,但是平庸无能,甚至自私暴虐的昏君更加数不胜数,把权力交给他们,天下就要乱了。”
“所以爹爹才设立议政会议,才希望和陛下确立分权,形成政事堂,议政会议和皇帝之间的制衡?”
王宁安颔首,“我不想篡夺赵宋江山,是因为我不想王家的子孙能够永远睿智,同样的道理,我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赵家的子孙身上,无关师徒情谊,而是为了天下大局!”
狗牙儿脸上发烧了,他终于明白了老爹为什么拒绝他的提议。
因为一旦对这些人下重手,表明永远当大宋的忠臣,那样一来,从皇帝手里拿来的权力,就会拱手相让,脆弱的平衡,又会恢复原状。
身为老爹的儿子,居然如此不了解父亲的胸怀,实在是惭愧!
狗牙儿默默低下了头,“爹,孩儿明白了您老的苦心,要怎么办,还请老爹示下。”
王宁安笑了,“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你,对请愿团,纵容不得,可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又会释放错误的消息,为父也是寝食难安……幸好,天竺的案子爆发了,金融势力,一面和叛贼勾结,一面渗入请愿团,这样一来,请愿团要拥立为父登基,那就成了阴谋,谋朝篡位的阴谋!”
王宁安拿起了一张政事堂拟好的命令,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大印!
“拿去吧,清查请愿团,一个不要留!我大宋不需要溜须逢迎,居心叵测的投机分子!请愿团,还有背后的金融势力,都给我一扫而光!”
王宁安说得大声,狗牙儿听得振奋,脸都憋红了。
“爹,你瞧好吧!儿子保证干得漂漂亮亮的!”
狗牙儿兴冲冲离开王府,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要不用夹在老爹和死党之间,他就一无所惧!
“准备人马,立刻行动!”
狗牙儿首先赶到了西京大营,调动了两万禁军,然后又把西京知府蔡京叫来,让他配合着,一起动手,抓捕请愿团成员。
这一次的动作,比开封府还要干脆,狗牙儿是个果断的人,而蔡京更是一肚子坏水,心黑手狠,绝不留情。
他们两个联手,基本上宣布了请愿团悲惨的下场。
搜!抓!
一个不能放过!
“督帅,西京白马寺还有一伙请愿团,是不是要抓起来?”
有属下请示,狗牙儿表示不解,“白马寺有什么特殊的,我不是说了,全都抓起来!”士兵点头,却没敢动,这时候蔡京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白马寺的佛印大师,还有三清观的邵庸先生,他们两位都组织了请愿团,身份特殊,弟兄们有所忌惮,也是应该的!”
“原来是他们!”
狗牙儿怪叫一声,“你们不用去了,让我亲自抓他们!”
策马前行,蔡京紧紧相随。
狗牙儿一路来到了白马寺,见门户紧闭,他直接下令,让人把门撞开,数百士兵,一拥而入。
此时的佛印,晃着肥硕的身材,满脸惊骇。
他认识王宗翰,立刻哀求道:“世子,世子爷!老衲与世无争,世子怎么能不念着朋友之谊啊?”
“想当年,老衲可是帮过世子,也帮过圣人,你们都赚了大钱啊!”
情急之下,佛印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狗牙儿呲着牙呵呵一笑,“佛印,亏你还记得,是不是以为给我做过事情,就能肆无忌惮,你干什么都没人敢管?我告诉你,痴心妄想!别废话了,拿下!”
士兵一涌齐上,直接把佛印给绑了,这家伙太胖了,足有200多斤,只能把他扔到车上,其他的徒子徒孙,用绳索捆起来,成了长长的一串,直接押往军营看管。
刚从白马寺出来,没走多远,从另一条街道,押着邵庸的人也过来了。他们两个都被堵着嘴,当看到了对方的时候,又是哭,又是叫,不停挣扎,标准的难兄难弟,却没人同情他们。
连佛印和邵庸都被抓起来了,老天爷啊,这回可真是要收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文彦博直接傻了,他突然跑到了后院的文家祠堂,一边喝酒,一边大哭,稀里哗啦,就算是九命老猫,这回也要挂了……
第1153章 绝命书()
“爹,快想想办法吧!”
文及甫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为议政会议领班,他手上的权柄可不小,地位甚至在六部尚书之上,和诸位相公是平级的,寻常的事情当然不会让他如此失态。可就在刚刚,禁军出动,一口气抓了17个议政卿。
其中有15个是理学出身,还有2个是文家的子弟兵。
文及甫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抓走。他想拦着,可问题是秦王世子亲自带队,这小子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毫不讲道理。比起他爹当年还要霸道,更不讲情谊脸面。
“世子,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二弟的岳父,咱们可是亲家!”文及甫红着眼睛道:“你就如此不给老夫面子吗?”
“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狗牙儿凑到耳边,不屑道:“文大人,多亏了咱们还是亲家,不然我早就抓你了!”
文及甫把老脸一沉,怒火冲天。
小兔崽子,你爹欺负我们父子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敢欺负我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世子要是觉得我该抓,那就下手吧!”
狗牙儿轻蔑一瞥,“姓文的,少在这里装蒜!我要是没记错,当年铜价大战的时候,你就是元凶之一……结果办了汝南王府,办了大相国寺,靠着你爹的庇护,你脱身了,这么多年过去,别以为就没事了!送你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
文及甫被怼得老脸煞白,嘴角动了好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他虽然没有老文的敏捷,但也不傻。
很明显,这次王宁安再也没有顾忌了。
比如佛印,比如邵庸,当年都帮着王宁安做过事情,所以这两位觉得凭着老交情,他们只要不做过分的事情,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结果呢,就给抓起来了!
再说文家。
虽然几次争斗,但是双方都没真正撕破脸皮,可狗牙儿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连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这是要算总账啊!
文及甫能不怕吗?
他也顾不得丢人,从议政会议出来,留下一大堆慌乱的议政卿,直接跑回家里,求助老爹。
“爹啊,我的两条腿都软了,我,我真是怕啊!”
文彦博长叹了一声,“你怕,我更怕啊!”他把空酒瓶子扔在一边,痛苦纠结道:“错了,为父还是错了!”
罕见的,老文主动认错,莫非老爹也要认输了?
文及甫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从万丈高楼摔下去,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爹!”
文彦博无可奈何,越发颓丧。
“儿啊,为父也不瞒着你……王宁安不想背叛朝廷,我知道,可我总觉得谁不想成为九五至尊?就算王宁安不松口,他手下那么多人,还有他的儿子,为父只要把势头造起来,他也只能顺从。为父就能坐收渔利,稳稳当当,成为定策功臣,重回政事堂,享受无上风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为父就是不甘心!”
老文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他算计的不可谓不精明,时机也恰到好处。
可惜的是他没有料到,当请愿团发动起来,政事堂的诸公,王宁安的弟子,居然没一个人出来迎合,这也就罢了,为什么出手摧毁请愿团的竟然是秦王世子!
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爹当了皇帝,你受益最大!
这世上的人怎么了?
难道不要利益了吗?
文彦博是百思不解,但是他很清楚,从龙功臣的梦碎了,连王宁安的儿子都不认同,谁还敢继续拥立王宁安了?
就差了一招棋啊!
老文是又绝望,又悔恨。
其实要让王宁安来说,文彦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太小觑天下英雄了。
诚然,大多数人都是追逐自己的利益,都是盼着利益最大化,为此不惜用尽手段权谋,没什么不敢干的……但假如所有人都是这样,这天下还能称之为天下吗?还能有盛世繁华吗?
所谓看山是山这是第一境界,看山不是山只是第二层境界,上面还有一个看山还是山呢!
固然史册人物,不尽完美,但也绝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王宁安,还有政事堂的诸公,包括千千万万的学者,新政学会的成员……大家都在思考着,自身的利益当然要顾及,但是天下长治久安,永远富强昌盛,更是大家的追求。
永远自私自利的老文,是不会相信有正能量的,所以他很凄惨,比他更惨的是理学!
先是抓了15人,接着以这些人作为突破口,还有邵庸的供状,一共牵连到了70多人,可以说,在京的理学议政卿,几乎一扫而光。
杨时也没有跑掉,直接被抓了。
“你们怎么能胡来?我们是议政卿,背负百姓重托,随便抓我们,不怕万民之怒吗?”
面对杨时的咆哮,蔡京只是淡然一笑,“现在想起百姓了,你们和叛贼勾结,给他们送枪送饷,助长叛贼势力,弄得海外贸易断绝,我大宋粮价飞涨,人心惶惶。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
“你!你胡说!”杨时明显语气慌乱了,他当然亏心,理学在海外有着庞大的势力,没有他们煽动,各个殖民地不会一起闹事,更不会想到抵制大宋的货币,切断贸易这种损招。
杨时觉得有天竺在前面撑着,朝廷顾及不到他们,可结果呢,天竺迅速被摆平,接着他们又把希望放在请愿团上面。
借着拥立王宁安,转移焦点,最好引起君臣冲突,他们又能坐山观虎斗。
只是想不到,所谓的妙计,一招不如一招。
这回人家直接拿人了!
也太大胆了!
杨时觉得自己还算是人物,朝廷这么干,置议政会议于何地、难道就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他还真想多了,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各地的大员,有份量的学者,几乎同时发声,他们把矛头对准了金融集团,对准了请愿团!
本来这二者分开的话,还不好对付,但是谁让他们勾结到了一起,妄图制造更大的压力!这就是取死有道了。
……
文相公正给儿子分析情况,他的话可谓是鞭辟入里。
“假如只是请愿团,拥立王宁安登基,他还真不好下手,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往自己身上割肉,这是最难的。可现在金融势力搅进来,反而给了他充足的借口。”
文及甫惊讶道:“爹,他们是想把金融势力的罪过,栽给请愿团?”
“仅仅如此就好了!假如为父坐在王宁安的位置,恐怕还会把请愿团的罪,安到金融势力上面,双方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朝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回你爹可是真糊涂了!走了一步最错的棋啊!”
文彦博指天骂地,后悔不跌。
王宁安清理金融势力,遇到了很大阻力,也有不少人同情他们,舆论上还有很强烈的声音,不然也没法推出张方平,狂喷王宁安了。
同样的,请愿团也很有民间基础,许多人都单纯觉得,秦王做了这么多事情,对天下有恩,支持他当皇帝,没什么不好。
无论是单纯整顿金融,还是单纯处理请愿团,都会遇到麻烦。
按理说两个麻烦一起来,岂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吗?让王宁安更头疼吗?
可实际上呢?
恰恰相反!
这两个是正负1凑到了一起,直接自我消耗了。
请愿团勾结金融势力,勾结叛军,那就证明他们不是为了拥立秦王,不是真心为了天下苍生好,而是为了扰乱大宋江山,既然初衷就不对,他们的主张也就一钱不值,甚至受到了支持王宁安的商民百姓的唾弃。
请愿团从各方热衷的宠儿,一夜之间,变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金主不出钱,普通成员纷纷作鸟兽散,起来的多快,倒下去的就多快!
至于金融势力结合请愿团,则是表明他们要造反谋逆,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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