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事,就离不开钱!
可云州最大的一块肥肉,被文彦博手下的那帮孙子吞了。
不派文相公过去,谁也那不回钱。
换句话说,你文彦博想过关,就要从自己身上割肉,把钱交上来,咱们还能继续愉快玩耍,不然你老东西就别想全身而退!
王宁安也发了狠!
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文彦博带着圣旨,从京城出来,心里头就想通了,看起来不办几个是不成了!
“你说,都有哪几个人能办?”
文及甫一脸的为难,“爹,这些年咱们可收了不少好处,办他们可以,万一都给掀出来,孩儿怕老爹难以全身而退!”
“混账!”
文彦博怒气冲冲,“不办他们,王宁安就能拿办案不利的罪名办我!”老文压低了声音,“临出京的时候,我听说了,陛下降旨,要选秀女!”
“选秀女?”文及甫不解道:“陛下不是和王皇后感情很深吗?他怎么会选秀女?莫非说……陛下要对王家下手了?”
“不至于!”
文彦博摇头,“告诉你啊,身为帝王,最忌讳就是被抓住把柄……说吧,陛下宠爱王皇后,宫里只有她一个。王雱就会肆无忌惮,什么事情都敢做,有恃无恐呗!都说天子无情,清官铁面……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王雱这小子把他妹妹给害了!”
文及甫眼珠转了转,突然道:“爹,既然王雱失宠了,您说,咱们能不能把案子栽给他,让他背黑锅,这样咱们的人不就都保住了?”
老文脸色变了变,他有些心动了……就在京城,文彦博走后,大家又凑在吕惠卿这里,推演接下来的可能。
文宽夫能不能压着手下人,把钱吐出来?
“没有那么容易,吃进去的肉还能吐出来?”章惇冷笑道:“他文相公也不是神仙,没那么大的道行,我猜啊,他一定会想办法推诿卸责的,就算他不干,手下人也会干的。”
他这么一说,剩下几个人全都笑了。
“如果真如子厚兄所言,那文彦博只能把罪责推给王雱……这么一来,王国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曾布低声道。
“也不见得。”苏辙道:“王雱虽然混账,但是陛下对皇后的感情还是深的,如果文宽夫用力太大,伤了皇后,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正好吗!”吕惠卿抚掌大笑,“让文彦博和王雱死磕,拼一个同归于尽,把这两个绊脚石,都给搬开了!”
“妙!”
章惇立刻竖起大拇指,“我算是看透了,文彦博在云州留下了不少人,这老家伙也不干净,没准王国舅就是被他设计,傻乎乎冲到前面,成了炮灰!善恶有报,姓文的也跑不了!”
他们商量了不少,觉得情况越来越好,甚至要手舞足蹈了,只是最后吕惠卿按捺住了得意的神色。
“咱们还是别高兴太早了,文宽夫的道行深不可测,王相公又有圣眷加身……我们还是要多听听师父的意见,别自作主张,吃过两次亏就行了,别再犯第三次。”
终于,这几个小子学会了谦卑。
吕惠卿借着汇报都察院政务的机会,求见了师父。
他深深一躬,然后就垂手侍立。
王宁安也没搭理他,就那么刷刷点点,在写东西,吕惠卿老老实实站着,也不说话,愣是僵持了一刻钟还多,王宁安总算放下了笔!
“吉甫,养气的功夫不差啊!”
“师父不要取笑弟子了!”吕惠卿急忙躬身,满脸羞愧,“弟子前段时间屡屡胡为,让小人占了便宜,几乎坏了师父的大局,弟子真是愧对恩师!”
说着,他撩起袍子,就要下跪。
“行了行了,就别在我眼前演戏了。”王宁安道:“你们商量什么,没瞒着子由,他也没瞒着我!”
吕惠卿抿着嘴不说哈,丫的,苏辙,你就是个当叛徒的料!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叫苏辙过去,也就没想瞒着师父。
“这一次文彦博去云州,只怕会两败俱伤,师父应该早做决断才是!”
王宁安愣了一下,笑道:“是啊,应该做决断了,吉甫,我让你接首相的位置,如何?你想做首相吗?”
第1015章 来自师父的教导()
想吗?
吕惠卿觉得应该清高淡泊一点,那才是名臣贤士该有的风范,可是到了嘴边,却把“不”字咽了回去,只剩下“想”了!
王宁安淡淡一笑,“吉甫,你是我众多弟子当中,最深沉,也最有心机的,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堆公文,你试着批几份,就当是考验好了。”
吕惠卿愣了,“师父,这是朝廷大事,弟子岂能随意置喙?”
“无妨,就是试试手,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检查功课。”
说完,王宁安就离开了。
只剩下吕惠卿一个人,他拿起了那一支师父用的毛笔。
湘妃竹的笔杆,还带着温度,轻飘飘的,却又重若泰山……吕惠卿犹豫了半天,才开始低头看那些奏疏。
他的才学当然不用说,很快看完了,提起笔,就要写下意见……可要写的时候,吕惠卿又犹豫了,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千万不能出错,惹师父笑话。
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吕惠卿心又悬了起来,的确挺麻烦的,最初想得太少了,必须要周全考虑,滴水不漏,才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就这样,吕惠卿反反复复思量着,不断推翻自己的想法,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把上面每一个字都背下来了,却写不出一个字。
从鬓角上流出了汗水,手也颤抖起来。
“吉甫,写得怎么样了?”
吕惠卿慌忙放下了笔,站起身,红着脸道:“弟子无能,一个字也写不出,弟子以往不自量力,还请师父赎罪。”
“哈哈哈,你过谦了。”
王宁安拿起了吕惠卿反复看的那本奏疏,连看都没看,直接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放在了一边。
“师父,你看过了?”
“没有!”
“那你怎么能同意?”吕惠卿都傻了,他是真没想到,师父居然是这么办公的,太草率了吧?
王宁安哈哈一笑,“吉甫,全天下的事情那么多,每天几百份的奏疏,多的时候,甚至上千份,我要是都看完,早就累死了……身为首相,必须要有担当,该放权就放权,出了事情,你就要担着。不可能好处占尽,权力尽数握在手里,罪责却是别人的否则下面的人,怎么会服气?”
吕惠卿露出深思之色,“师父教导的是,弟子小家子气,果然不适合执掌政事堂。”
“先别忙!”
王宁安又拦住了吕惠卿。
“刚刚是说做事,接下来说说不做事。”王宁安一低头,从桌子旁边,又拿出了一摞奏折,送到了吕惠卿的面前。
“你看看吧。”
吕惠卿急忙拿起来,他挨个看过去,越看脸上越是吃惊!
最后简直傻眼了。
“师父,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这些奏折,不少都是来自云州等地,还有御史台,都察院的官员,他们弹劾官商勾结,利用货币兑换,洗劫财富,无所不为……甚至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文彦博,说就是文宽夫留下的故吏干的,老文难辞其咎,还有人直接说文及甫往家里搬了300万贯钱,信誓旦旦,证据确凿。
“师父,有这些奏折,你怎么不拿下文宽夫啊?”
吕惠卿心里埋怨,你这里证据这么多,还要我们费什么力气,直接废了文彦博,不是举手之劳吗?怎么就不出手?
“吉甫,老百姓有句话,叫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诸如此类弹劾的奏疏,每天朝廷都有几十份,甚至上百份,朝廷上下,被弹劾的官吏,远远多于没有被弹劾的。我能如何呢?是接到之后,就立刻办文彦博,把他下狱,严刑拷问,还是直接送到法场,开刀问斩?”
吕惠卿也在官场不少年,加上他聪慧过人。
很快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身为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会给下面带来山洪海啸一般的影响。
王宁安要是凭着几份似是而非的奏疏,就去办文宽夫。
下面的人肯定以为两位要宣战了,他们就会拼命跟进,攻击文彦博的党羽,掀起朝堂大战,一面取悦王宁安,一面铲除异己,扩大权力。
而且不只是文宽夫,还有其他人,有罪有应得的,有罗织构害的,谁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王宁安,也没法分辨清楚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出错!
而且一旦到了疯狂攻击,不计后果的时候,就只剩下互相倾轧,争权夺势,把天下都弄乱了。
所谓当家不闹事!
身为首相,责任太多了,要推动地方建设,要顾及对外作战,要落实新政,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如果把精力都牵扯在争斗上面,哪里来的时间治理国家?
所以不是你看不谁顺眼,就能下手的,凡事轻重缓急,必须有个先后顺序。
知道做什么容易,知道不做什么难!
吕惠卿思量着,心里一阵阵翻腾,果然执掌政事堂,和负责都察院完全不同,许久才说道:“弟子懂了,师父把文宽夫派去云州,也是用心良苦,是要让他犯错,露出马脚,就好比脓包,一定要鼓出来,不得不办,那时候下手,才能名正言顺。正是恶贯满盈,咎由自取!”
吕惠卿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升华了许多。
可王宁安却没有什么喜色,他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
“吉甫,你如何看待眼下的朝局?说坦白点,就是云州官吏的贪墨,是文宽夫作孽,还是另有原因?”
吕惠卿犹豫了再三,他挺无奈的,叹道:“师父,容弟子说句过分的话,文宽夫当然老奸巨猾,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大宋的官吏,从上到下,也没多少好人!尤其是这些年,他们越贪越狠了!”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吕惠卿担任都察院二把手以来,同样得到了太多的消息,几乎全是关于官吏贪腐的案子。
以往大宋高薪厚遇,又不杀士人,官员贪赃枉法的行为所在多有,但是能追究的却不多……后来王宁安推动变法之后,官吏数目大量增加,原本交给士绅的权力,都收了回来。
官吏直接接触百姓,有什么贪贿行为,立刻就会激起民怨,报纸连篇累牍,经常反应这类情况。
还有,推动建设,发展经济,增加基础设施,每项工程,都涉及到方方面面,从中大捞好处的人,绝不在少数。
吕惠卿的话还算客气,放眼望去,几乎无官不贪,区别只是多少而已,有的贪了,但是能办事,有的贪了,却不办事!更加可恶透顶!
“吉甫,你觉得官员如此,根子在哪里?”
“这个……师父,弟子不敢说。”
“你不敢说,我说。”王宁安哼了一声,“就在满朝重臣,就在你们身上!”
“啊!”
吕惠卿惊得脸色苍白,慌忙拜倒,这次可不是他装蒜,而是真的害怕了。
“师父,弟子绝没有贪贿行为,请师父明察。”
“你当然没有!”王宁安咬了咬牙,“起来吧,我今天也没想问你的罪。”
吕惠卿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我说根子在你们身上,不是随便说的。”王宁安认真道:“你们这些当道掌权诸公,为了抢夺位置,彼此倾轧争夺,党同伐异,拉帮结派……正因为上面不和,下面人才有机会,大肆贪墨,而不用担心被严惩。一来有上面的人庇护,二来上面的人乱斗,也没有精力管他们,权位你们去争,人家只管塞满荷包……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啊!”吕惠卿羞愧满脸,“师父高论,一针见血,弟子愧不能及!”
王宁安突然又笑了。
“你们不也是想出了办法吗!知道互相乱斗,没有好下场,就暗中抱团了!”
又被老师戳穿了心思,吕惠卿很是尴尬,“师,师父,弟子们也是无可奈何,要不然,我们还不是文宽夫和拗相公的对手啊!”
“行了。”王宁安摆手,让吕惠卿坐在了对面,他语重心长道:“吉甫,我想你很明白了,官员之间,必须要有约束,尤其是上层,争斗可以,但是不能没有大局,没有天下,没有规矩!”
吕惠卿用力点头,“师父所言极是,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明显有人拿契丹的大局,拿朝廷开疆拓土的大事,来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如此行径,简直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只是纵观历代,君子下场凄惨,小人大行其道,君子廉洁自守,小人肆意胡来,结果往往是小人战胜君子,吏治崩坏,不可收拾!”
王宁安颔首,笑道:“所有需要有一个坚强的核心,有广泛的共识,身居高位,彼此之间,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有共同的理想目标,要有纠正错误的能力!”王宁安道:“我曾和两个人提过,要组建一个学会,吸收各界优秀人才加入,尤其是能干的官吏,大家要确定目标,订立规矩,然后才能往下落实,如果出了偏差,就要及时纠正,对于贪臣墨吏,决不能客气!”
吕惠卿仔细听着老师的想法,他也陷入了深思,光靠着朝廷会议,私下交往,很多事情是没法谈的,就像这次推举首相,六艺就四分五裂,彼此猜忌,让外人钻了空子。
假如再有另外一个平台,大家坦诚沟通,情况就会好很多。
吕惠卿赞叹道:“师父,真是高明,弟子叹服了!”
第1016章 张筠的霹雳手段()
王宁安淡淡一笑,“吉甫,以你的才智还能看不出来?我也就是异想天开,想要落实下去,实在是千难万难!”
吕惠卿感叹道:“不管多难,总之有了方向就好办了,当年的时候,弟子们也没想过,能这么快就灭了契丹,凡事只要开始做,就不难!”
“这话说得好!”
王宁安道:“有些事情,的确要做了,而且刻不容缓。”他神色严峻,这一次云州的事情,几千万贯财产流失,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下面官员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他们在云州无所顾忌,在大宋境内呢?就能安分守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各地的州府军县,当头的几乎有无限的权力,他们就是老百姓头上的天,这天是晴的,还是黑的,全看他们的人品德行,能不危险吗?
“整顿吏治,严查贪腐,建立起强大的监督制衡,就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王宁安义正词严道:“吉甫,这一次云州的案子,不是扳倒某个人,也不是夺权,而是整肃官场的第一步,你明白吗?”
吕惠卿低下了头,很羞愧。
果然,是自己小觑了师父的心胸,如果王宁安仅仅想扶持一个傀儡首相,暗中操纵大权,根本不用这么费事,他有太多的办法了。
让百官推举首相,其实就是让官僚体系先强大起来,然后回过头,整顿吏治,也就名正言顺,师父的确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包括他们这些弟子在内,都没有领会师父的意思,仅仅当成了一场夺权大战,包括他自己在内。
阴谋算计,费尽了心机。
难怪他得不到老师的全力支持!
想到这里,吕惠卿手足无措,老脸通红。
“弟子惭愧,弟子辜负了师父的厚望,这么多年,弟子竟然没有领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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