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轻声地道:小姐,要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示意她不必插手,先看看情形再说。
而那边的王大夫看完了尸首,站起身来对着纳兰雪拱手道:可否把当日问诊的药方拿来一看?!年轻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王大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地递给纳兰雪道: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么?
纳兰雪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自己药堂出去的药方,她点了点头,王大夫勃然大怒道:你太不小心了!老伯是患有哮喘的,你可知道?怎么能开这样的药方!
纳兰雪更加吃惊,她下意识地道:他有哮喘?不,这不可能!我给他看诊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
王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冷笑一声道:寻常看风寒的药方里有一剂百花草,这东西正常人服下没有什么大碍,可如是哮喘的人就会一命呜呼!纳兰大夫,你必是没有弄清楚人家的病情,就错开了药,所以才会害他一命呜呼!这位年轻人上门找你算账,是没有错的!
纳兰雪一动不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事不对劲,却坚持道:不!我要亲自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她快步上前,想要仔细检查那老者的尸体,可是还没等靠近,那年轻人已经重重推了她一把,杀猪般地大喊道:你不要碰我父亲!说着他又哭又叫道: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扑上去撕扯纳兰雪的衣领。药堂的伙计和另外坐诊的大夫连忙上去拦住,两方人拉扯起来。
围观者中立刻有人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位纳兰大夫真是坑人不浅!关门!关门!关门!这样的说法瞬间鼓动了周围的人,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纳兰雪的身上砸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做,更多的泥块被砸在纳兰雪身上。滚出去!快关门!快滚!此刻,这些人已经忘记纳兰雪曾经对他们免费施过医药,也忘记了他们曾经赞叹过对方的妙手仁心,现在他们不过被人煽动,就轻易的信了。
很快,纳兰雪的额头变得鲜血淋漓,她震惊地看着大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好心救人却变成了害人性命,明明昨天这些人还千恩万谢如今就对她这样恶毒……药堂的伙计看到这种情景,连忙拦在前面,拼了命护着,可是年轻人不依不饶,死活不肯让他们离去,纳兰雪愣愣地坐在台阶上,任由石块砸在她身上,那青色的衣衫很快被血染红了。
李未央蹙眉,对赵月吩咐道:去帮帮她。
赵月飞快地下了马车,飞身上前,狠狠的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就是一巴掌。那人没有防备,被打了个趔趄,鼻孔里冒血,门牙也被打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帮助这纳兰雪,不由跳起来大喊道:庸医打人啦,庸医打人啦!此刻,人群中涌出十来个大汉包围上来,明显是早有准备,赵月冷笑一声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长剑,众人一瞧那寒光闪闪,顿时愣住了。
赵月冷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公堂上说,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那十来个大汉仗着人多,呼呼喝喝道:你滚开,这里不管你的事!不由分说就扑了过来,赵月挑了挑眉,手中长剑轻轻转了一个圈,众人几乎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这几个大汉的腰带竟然齐齐落下,裤子都掉在了地上,露出光溜溜的屁股,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脸可丢大发了。大汉们拎着裤子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是按照原计划扑上去还是就此罢手。年轻人见到这种情景,不由坐在了台阶之上,满脸鼻涕眼泪,又哭又闹: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
就在此时,一锭银子落在了他的头上,那年轻男子吃了一惊,却听见一人冷然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这把戏不要再玩了,贻笑大方!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一个少女缓缓上了台阶,她面容姣好,眼若清泉,发间水晶流苏随着行云流水的步子微微摇曳,却是动作轻柔地扶起了纳兰雪,转身进了大堂,早已瞧不见影子了,他还想追进去,却突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拦在他面前。他吃惊,却听到赵月厉声道:没听见我主子说的话么!再不滚就封了你的嘴!
年轻人眼睛珠子一转,猜到了什么,立刻讷讷地收了银子,转身便吩咐人抬起那卷草席灰溜溜的走了。
大堂之内,纳兰雪苦笑,我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李未央的面上,反倒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迷蒙清冷之意,使得她整个人如飘逸出尘的冷月。李未央轻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她慢慢地道:你明知道出言帮了我,你二嫂会恨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李未央如清泉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道:你之前帮过我,也帮过五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无路可走。
纳兰雪苦笑道:不管怎样,她的目的是达到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大都行医。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名声最重要,一具尸体抬到了药堂门口,纵然你是没有罪过的,别人也会将此事传出去,影响你的名声,若是纳兰雪在大都根基很深,这事情不难摆平,但她是个女子又一直免费施药,别人又怎么容得下她呢?必定抓住此次的事情大做文章……这个计策当真很有用,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那王大夫也是看你这药堂生意太好,抢了他的门路,才会帮着对方陷害你。
纳兰雪轻轻地一笑,眼底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道:无论如何,你今天替我解了围,我谢谢你,郭家欠我的,已经还清了,但是这药堂我没法经营下去。说着,她吩咐伙计将药堂的地契房契全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李未央却也不看一眼,只瞧着纳兰雪的额头:先包扎一下吧。
纳兰雪神情有一瞬的茫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身进去包扎,李未央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赵月道:小姐,这位纳兰大夫……
李未央再将诸事想了一遍,道:如今这个情况她已经不能留在大都了,你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护送她离开大都吧,希望这样能够让二嫂消气。
赵月不禁看着李未央道:小姐是担心二少夫人那里?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做嫉妒,所以我担心二嫂不会轻易罢手。
赵月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二少夫人表现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就是毫无异样,我才会觉得奇怪。
赵月想到刚才那一幕,立刻点点头道:那奴婢立刻就去办。
李未央回到郭府,眼中似盈满笑意,又似有针芒闪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陈冰冰瞧见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压不住眼底的欲言又止。
用完午膳,李未央出了大厅,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李未央猛地回头,只见到陈冰冰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目光看向她,李未央默然道:二嫂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冰冰慢慢地道:你为什么要帮着纳兰雪?
李未央看着陈冰冰消瘦的面庞,更多是为陈冰冰的糊涂感到惋惜,她开口道:是的,我承认自己很同情她,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从郭家的利益、从二嫂你的利益出发的,若是今天你派去的人伤了纳兰雪,将来二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么做非但不能挽回二哥的心,却只会将他越推越远,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冰冰咬牙看着李未央,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带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若是换了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郭衍,可是陈冰冰毕竟和自己不一样,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夫君,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所以才死死地抓住虚幻的幸福不放。既然不舍,就应该好好地对待夫君,对待郭家,将纳兰雪彻底的摒弃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为什么反而要在私底下去伤害对方呢?这样一来,只会激起郭家对她的同情,激起郭衍对她的旧情,上一次李未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对方明显是陷入了迷雾之中。
李未央轻声地道:二嫂应该见过有人用拳头去握细沙吧,若是你紧紧的攥住,那沙子只会流走得更快。
陈冰冰怔住,看着李未央一言不发,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今天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换了别人都会这样做,纳兰雪已经决定离开大都,不会再威胁你了。二嫂,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不要一时糊涂,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说着她并不停留,笔直从陈冰冰的旁边走了过去。
陈冰冰在原地站了半天,长久的没有动作。
旁边的丫头福儿不禁向李未央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这个人就惯常会装好心,少夫人,你千万不要受她蒙蔽啊!
陈冰冰猛地一惊,她回过头来看着福儿道:你说什么?
福儿冷笑一声道:她口口声声是为你着想,说万一被二少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可是你应该好好的想一想,若是将来二少爷回来,瞧见纳兰雪还在大都之中,说不定一时心软收她回来做妾,不,不是妾,说不定是平妻,到时候小姐你该怎么办呢?这郭府中人人都那么喜欢她,她会医术,又会讨好人,这样就没有人在乎你了,到时候哪怕二少爷没怪罪你,你在这里还能留下去吗?
陈冰冰听了这些话,不由面色发白,她刚才已经被李未央的话打动了,可是听了福儿的话不由觉得她说的也没错,的确,她是郭衍的妻子,维护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呢?她只是想要逼着纳兰雪永远的离开,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并不想要对方的性命,难道这样做也错了吗?
却听见福儿低声地道:少夫人,现在你可不能心软了,如今小姐都知道了,不能再纵虎归山,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冰冰面上泛起一丝疑惑,她看着福儿道: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难道还要去追她回来不成?
福儿不禁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陈冰冰道:少夫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事实上陈冰冰的确是出身名门,可是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疼爱,兄弟亲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唯一让她觉得难受的就是没有办法得到郭衍的心。此刻她听了丫头的挑唆,不禁面上露出更加不解的神情。
福儿道:少夫人,你只要悄悄的派人杀了那纳兰雪,不就一劳永逸了吗?你想想,郭家和那纳兰雪可是一直有断不了的联系,等到二少爷一回来,他们将此事告诉他,二少爷一定会觉得是少夫人将纳兰雪赶出了大都,更加怨恨你啊。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得摇摇欲坠,一阵头晕目眩,扶住了栏杆才道:不要胡言乱语!
福儿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少夫人是不是担心人选,不必担心,不是还有二公子吗?咱们家二公子从小练的是左手剑,是老爷硬生生逼着他换成了右手,奴婢听说,自从右手不能使剑之后,他便重新学起了左手,如今这套剑法丝毫不逊于右手剑,而且二公子向来维护您,只要修书一份,他一定会照着您说的去办!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福儿一眼,那神情之中似有一丝警惕:福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呢?
福儿面色一白,连忙道:小姐你说的哪里话,奴婢可全都是为您着想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古话您可不要忘记,若是少夫人怀疑奴婢的一番苦心,那奴婢不如一句话也不说了。说着她紧紧的闭起了嘴巴。
陈冰冰叹了一口气,秀美的容颜已经变得十分的憔悴,如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谁是忠谁是奸,只觉得每日头疼欲裂,胸口的澎湃之气不断的上涌,她拼命的压抑着胸口的戾气,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仿佛充满了妒忌,可是她也无法压抑形势的发展,虽然隐隐觉得李未央说的没有错,若是被郭衍知道了一切,反而会恨自己。想到夫君会恨自己,她不免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可是再想一想福儿的话,她又觉得心神动摇。
终究,她长叹一声:你容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风平浪静的过了五日,下午,李未央正在书房中看书,却突然听到莲藕说有客来访,她闻言放下手中书卷走出了书房,却见到有人一袭白衣,素袖如云,站在廊下,听见她的脚步声便慢慢回转过头来。那人一身耀眼的华服纤尘不染,琥珀色的眸子顾盼之间横波流转,令人不知天上人间,世上最明亮的珠宝都不足与他的眸光争辉,正是旭王元烈。
李未央微微一笑,迎上前去:今日怎么有空来呢?
元烈的面色却不是那样的欢愉,他看着李未央,难得郑重道: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李未央瞧见他神情异样,不由收敛了笑意:出了什么事吗?
元烈点了点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的说。
李未央很少见到元烈神情如此郑重,不由蹙眉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元烈看了一眼周围,却是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在这里是说不清了,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随即便吩咐赵月准备马车。
元烈带着李未央来到大都西郊之外的一所别院之中,李未央瞧见这别院环境清幽,布置清静,不禁看向元烈道:这就是你说过的友兰苑?
元烈微微一笑道:对,这是老旭王在世的时候用来金屋藏娇的所在,后来他过世了,我便将在这里所居住的一位侧妃迁回府,跟那老王妃做个伴,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李未央见元烈笑容和煦,却有一丝狡黠,所谓的作伴恐怕是接回去故意给老王妃添堵的吧。只不过胡家既然已经覆灭,老王妃就不足可虑了。
李未央不禁好奇地看着他道:到现在你还没有对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带我来赏景吗?
元烈笑容淡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随我来吧。
李未央跟着他到了院子,只见花圃里栽着兰草,廊下还立着几个丫头和婆子,都是一色深蓝的衣裙,垂手而立,一看到旭王元烈,众人全都跪下。元烈道:人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婢女连忙道:回主子,在里头。大夫刚刚离开。
李未央还没进门,却闻见满屋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心头一跳,满目疑惑地看了元烈一眼,快步的进了屋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容颜消瘦,惨白起皮的嘴唇有一道道血口子,不是纳兰雪,又是谁呢?
李未央的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这是怎么回事?
元烈瞧她神情,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人在大都百里之处发现有人打斗,纳兰雪一个人受到数名高手的追杀,若非你派去的护卫拼死保护,她绝对撑不到我去。当时纳兰雪伤得极重,所以我才将她救了下来秘密送到这里来养伤。在没确认她是死是活之前,我不能告诉你,现在,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纳兰雪身上已经被浸透的血衣,就能够猜想出来当时的情形又多么可怕。元烈道:我刚刚让人替她换了衣裳,上了药,可是她流血过多,以至于已经浸透了所有的衣物,你不要担心,她不会有大碍的。他真正关心的,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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