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嫡长子过继是听着不好,可是这不是为了孩子将来吗,难不成你就想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抵命了?或是这么好的读书种子,就因为他娘,这一辈子都不能可靠?你这都是什么心啊!为了面子,居然连孩子的命都不顾,果然和那个王氏是一对,都是狠心的东西。
他们这是不知道啊!这贾政这会儿正算账呢,他怎么算都觉得这家里三成不止这些,自打他被罢官之后,也想过分家的事儿,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住的日子怕是不长了,只要老太太一没有了,估计就是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他没事儿的时候也想过,家里总计有多少银子,自己能分多少。他虽然没有想到这日子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这老太太居然会有这样的下场,可是他心里算计下的家产却不少的,不说别的,当初自家大哥查那些下人的时候,就查出来不少银钱东西,怎么就能只有这些呢!虽然还了国库,可是那还国库的银子可是有好些是从王氏那里查抄出来的呀,四十万两的国库欠银,就算是王氏贪渎再多,估计也就一半银两,剩下的公库再出二十万,那么难不成一下子就去了家产的一半?家里银两总计就剩下二十万两?这怎么可能?
贾家确实不止这些,下人查抄的也确实不少,不过贾赦是谁?能这么老实?当初下人家里查抄回来的东西,他利索的很,把现银珍品什么的,大半全进了自己的私房,只有那些什么绸缎,什么摆件,数量多,价值却不大的光明正大的抬了回来,看着让人眼晕,其实大头全进了自己的腰包。这让贾赦的私房规模一下子又扩大了,足足增加了将近三十万的银子的钱货,和他家库房的银子差不多一个等级,这些硕鼠真是不简单,加起来都能赶上贾家的总和了。所以如今真要说起啦,贾赦的私房,比贾家公帐都有钱。加上他祖母留下的,自己私下攒的,户部帮着划拉的,将近百万家产的私房啊!等着家里还了国库的银子,贾赦心里想着分家的事儿,他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买祭田,狠狠的买祭田,足足花了十万两公帐的银子,就为了能在分家的时候少分点给贾政,反正这祭田都是属于袭爵长房传承的,买了等于是给自己买,有什么不好的?多给自己准备退路那是明智之举。至于这祭田的银子只能用于族务?那最多以后这支持家学,修缮祠堂,周济族中孤苦的事儿,银子全从这里出不就好了?甚至是每年冬天的施粥,济贫,做善事什么的也能用这里的银子,真算起来还真是不亏,还省的有一笔没一笔的麻烦呢。这银子给了贾政,他心疼,用到了这些地方,他还能在族里得个好名声,弄点功德,有什么吃亏的!往日里借用什么香油钱,什么施粥钱的名义,王氏可是划拉了不少银子出去,自己这比她高明多了。
这两兄弟就是仇家投胎转世啊!贾赦很嘚瑟,自我感觉很好,族中老少也看着满意,名声大好,这贾政就一点不好了,想想以前这两人的名声,如今真的是全倒过来了,族中那些长辈们一个个心里忍不住哀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会觉得这老二人除了呆板还不错呢!看看,都这个时候了,居然什么话都没有,他家大小子这会儿可是已经傻了,亲爹连一句安慰话都没有,才说过继,难不成就不当自己亲生的了?
看着贾政傻愣愣的还不知道目前的状态,贾珠楞的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贾赦又当了一次大好人,专门对着贾代儒说起贾珠的婚事,还说这贾珠若是能说上一门书香人家的亲事,他就再补贴些银子,聘礼他全出不说,另外在给两个二进小宅子,好让他们租出去收些租子补贴家里开销。另外还开出了媒人红包,足足五十两,那为了侄子尽心尽力的样子,看的所有人都满脸的笑容。当然大家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小宅子,其实是他从那些下人手里抄家抄来的,真心不值钱,家里多的是,足足二十多个,全是那些家里原本的管事用来养外宅的,爷爷的,贾赦老爷表示,他都没有养外宅呢,这些管事居然比他还风流了。简直岂有此理!
贾代儒这会儿满脸的红光啊!捡了个读书好的孙子不说,孙子还自带家业,还能帮着自己多些家产,以后能惠及到亲孙子身上,这那里是孙子,那就是财神啊!看着贾珠,那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被他看成了如玉的容貌,那瘦弱的身子,也成了清逸的俊雅,反正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顺眼啊!
还能说什么?一千一万的满意,妥妥的同意啊!再说了,这孙子都十五了,就要说亲了,若是一切顺利,再过上一二年,自己居然就能直接升级做曾祖父,那可是四世同堂,好吧,没有儿子,中间有点断层,可是那也是多少人羡慕的大喜事儿啊!最要紧的是,这样一来,只要贾珠过了二十岁,过了这个死劫,那即使哪天自己早死了,那贾瑞他也不用操心了,有个兄弟那是比什么都强。
贾珠在贾赦又一次提到他的事儿的时候终于回神了,他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贾赦,眼睛里带着疑惑,带着不解,也带着纠葛和愧疚,贾赦看着侄子这样,心里很有些不好受,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轻声说道:
“珠儿啊!大伯都是为了你啊!咱们这一代的纠葛,大伯不希望影响到你身上去,你是个好孩子,大伯一直都记得,你小时候刚会走路不就,就学了礼仪规矩,那天还下着雪,你一看到我,就从奶嬷嬷的身上滑下来,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喊着大伯的样子,打小你就是个老实孩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大伯不希望因为这些大人的恩怨,让你白白送了命。你一直是个干净孩子,干净啊!“
说着这些的时候,贾赦把自己都感动了,更别说别人了,贾珠眼睛里也难得多了几许的泪光,他真的觉得对不起大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让大伯丧偶,丧子,还因为他的父亲,让大伯失去了做家主的威严和地位,可到了如今,自己一房陷入了死地,却是大伯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和大伯比起来,自家真是见不得人了。
一边的贾敬看着这样,转头对着贾政说到:
“其实,即使没有你们家这些烂事儿,珠儿若是想要出仕,也必须过继,别忘了你的名字里可是有个政字,作为儿子,必须要避忌,所以珠儿就不能论政,如此一来,即使真的科举,也不能做官,只能过继才能出头。“
这下好了,贾政越发的不好了,就因为自己的名字,这自己一房的子嗣难不成就都不用读书科考了?就是说即使他的儿子再出息,以后也没有过官的可能了?那他这一房以后怎么办?不做官还能有什么出头的日子?还怎么压大房一头?
感情这家伙还想着压他大哥的威风呢,好在这话他还不至于蠢得直接说出口,可是脸上的灰败之气却越发的重了。咬咬牙,转头对着贾赦问道:
“大哥,家里就这些产业了嘛?“
这一句话出口,贾政就是已经撕破了自己原本卫道士的嘴脸了,原本他花钱如流水,花着自家大哥的银子却一脸的君子耻谈利的样子,很是糊弄了不少人,如今这么一说,等于是摆明了告诉大家,其实他懂什么是银子,懂这些银子的意义,一下子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了,怎么着,就说他不是老实人吧,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你以为呢,四十万两的欠银,一下子划拉出去,家里还有多少,说起来当初祖母在的时候曾说过一嘴,说是往年祖父曾说过,家里欠了国库银子,让家里把这些欠银每年还上一些,积少成多,这样家里也不吃力,哪怕是一年出个一二万呢,两代人也就还上了,可是户部那边我看了,一点换钱的事儿都没有,不知道是父亲和母亲没说,还是母亲管家的时候忘了,到了后来,家里权当没有这件事儿一样,甚至还比以前多了十万,也不知道是怎么用的。谁家这么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会不伤元气?更别说今年为了家里这么多事儿,另外还花了银子,买祭田一件事儿,为了老太太买地捐给道观又是一件事儿,家里改动风水又是一件事儿,几件事儿分成几年做或许不觉得什么,可是一下子全兜一起了,这银子花的自然大了些,就今年一年,除了国库的事儿,银子花了就不下十万,你说说,还能剩多少?“
贾赦既然做出了好人样,自然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不但没有介意贾政的问题,还好生的说了缘由,只是这话说出来,贾家的那些老头一个个又皱眉头了,怎么还有这事儿?说着还银子不还,还多借?那个贾代善死了不去说了,人死事儿消这是规矩,可是这史氏怎么也什么都不干?这是不把贾家的大事儿放心上?
这事儿上史氏真是冤枉,其实这欠银的事儿,满京城就没有一家勋贵没有不借的,史氏当时看着样子,不敢当个出头鸟那属于正常反应,只是这不是出事儿了嘛,落井下石什么的太正常了。
听着贾赦说的头头是道,贾政一句也没法子反驳,他心里想的再多,毕竟嘴皮子不利索,就没有练过这方面的本事对吧,谁让他充当了几十年的书呆子角色呢,书呆子嘴皮子好的你见过吗?没有吧,所以业务很不熟练,只能住嘴了,转头在问别的:
“那母亲那里呢?“
这是问史氏的私房?喂,老太太没死呢,你就想着私房了?这就是你这个孝顺的什么都挺老娘的,连着规矩礼仪都不顾,住在正房照顾老娘的孝顺儿子该干的事儿?这真是什么脸皮都不要了是吧!也是,谁不知道这老太太的私房多呢,这是为了银子直接赤膊上阵了。
贾赦想要翻白眼了,这问的可真是不好回答啊!这家伙居然也有关注这些的时候?变得精明了?还是一直这么精明?不管了,反正不承认,怎么说呢,他能说都进自己库里了?不能,所以只能说:
“你知道的,按照规矩,这样的情况都是要退回嫁妆的,只是咱们也要想着老太太将来的日子,所以嫁妆什么的都送到道观去了,以后老太太可都靠着这些做吃穿用度呢,就是将来走了,也要靠这些操持的。“
他没说全部送去,也没说自己扣下了,只是含糊的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那是归了老太太了,至于是多了,还是少了,这个问题你要吗直接问老太太去,反正今儿他是不准备说了,只要过了分家这一关,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是看明白了,这老二是想多拿点,可是他不乐意多给啊!当然该嘟嘴的事儿他也得做,
“是不是银子不够?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人把老太太原先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都给你,也算是老太太私房给你的了。”
这是把后路都堵了,谁知道老太太有多少私房呢,谁知道老太太带走多少呢,这把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给了你,那将来即使有人说他贾赦一个人独得了老太太的私房也没法子说了,他是分给过弟弟的,在一个还告诉别人一个信息,那就是私房已经把贾政那一份给分了,以后若是老太太死的早,道观里有东西剩下,那也该是属于贾赦的了。
贾政会算账?就是真的会,他能有贾赦这个没事儿就喝酒数私房的家伙精?几下子的组合拳下来,贾赦那是里子面子全有了,贾政不过是得了些家具摆设就一下破了全部的面具,就是一边的贾珠看着这样的父亲都感觉有些不认识了。
可是无论贾珠怎么吃惊,他依然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是晚辈,子不言父过就是规矩,虽然就在今天,他被族长下令过继了,可是他依然没法子开口说一句,只是那眼神,透着失望,垂着头,想想自己这生病以来的一切,贾珠的心更冷了,他忍不住想起了昨儿贾琏去看他的时候说的话:
“珠大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你总是我的兄长,我们总是兄弟,总是贾家人,我能坦率的说,我心里恨得很,恨二婶,甚至恨祖母,但是我不恨你,因为你和我一样,都不是当事人,你的手上并没有我母亲和大哥的血,你或许占了我的地位荣宠,享受了我大哥嫡长孙的荣耀,挤占了我国子监的位置,可是我们是兄弟,不能这么计较,你读书好,你去国子监并没有什么,说不得能比我出息,这就值了,在我大哥死后,你是这个家里长孙,这是事实。所以我从没有说过什么,也不会羡慕,而且你对我好,对我父亲也尊重,所以我没法子恨。”
“珠大哥哥,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比我可怜,你虽然不像是我,没有了生母,可是你的生母却让你抬不起头,虽然你父亲一心盯着你读书,看着比我父亲更负责些,可是我却觉得我爹更疼我。”
“别一心求死,你死没意义,没人心疼,看看,你病了多久了,二叔可来看过几回?就是请神医都是我爹出面的。”
“我不想挑唆你什么,只是想让你想一想,这样,到底能让谁满意?让谁心疼?你娘已经偿命了,你这是干什么?为自己活吧。”
“你不想成亲了?退亲而已,难不成就不想有个家了?即使只能活二十岁,你还有五年,这五年难不成就不能成婚生子?难不成就这么病恹恹的度过?你该振作些,即使真的只有五年,你也能过上充实的五年,若是真的到时候死了,也能不留遗憾,不是嘛?若是能躲过一劫,那又该是怎么样的幸运?若是因为你这五年不好生保养身子,到时候反而毁了根基,那到时候你岂不是悔死?”
“真人说了,天道从来都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就看你自己抓不抓得住,你可要努力些,振奋些,总有生机出现的。不说别的,我爹就说了,害人的是二婶,白偿命的也是二婶,和你无关,若是老天爷听了我爹的话,不再要你偿命了,你自己却不信,不是自己逼死自己嘛。”
他是二房的儿子,怎么为自己活?他觉得他注定就是要为了子偿母债而死的,他以为他已经没有了生路,虽然他明白琏儿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心,更是感动他的大度,不记恨自己这个二房的儿子,可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开脱自己心里的那股子罪孽,总觉得自己该还些什么。可是今儿他明白了,不用,真的不用,这个家,这个二房,他没什么可留恋的,没什么可牵挂的,看看,就是他亲爹都不重视他,他还想什么呢?别以为自己多重要,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要紧啊!
他的大伯给了他生路,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去留真的是没有被自己一向尊敬的父亲看在眼里。
这么久了,都这么长时间了,父亲眼里,嘴里,心里都只有那些家产,那些银子,他没有问一句,自己过继的事儿,没有异议,也没有附和,就好像是没有这一件事儿,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自己到底在奢求什么?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嘛,从自己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开始,就没有见过父亲来看自己,就是妹妹也不怎么来了,自己已经是一个被放弃的人了呢!自己怎么就想不开了?
听小厮说,母亲被赐毒酒了,从母亲给关进去开始,父亲就没有去过吧,没有问一声,没有看一眼,祖母病了,关了,送走了,父亲也没有问一句,说一句挽留的话,所有的一切他都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怎么会问起祖母的私房?在父亲的眼里,只有这些了,银子,家产,原来自己尽然连这些都不如,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到底遮掩了本性多久?居然能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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