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琴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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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琴隐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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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脑白金的广告词,心里着实想笑:送礼是难。

在一家饰品店里,苏茉看见一个小玻璃灯,里面印有长城远景——这简直是为她准备的。苏茉问了价钱,48。她一直听说北京人朴质,又看老板挺面善,就壮着胆子杀价:“40!”结果成交,老板还送她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其实那灯就是还30也能成交。苏茉不敢还太狠,不是因为她口才不好,而是因为目睹她同学看见标价“65”的衣服还“25”结果被人从店里赶出来。苏茉吸取教训,害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苏茉也挺朴质的。

刚走出店门,苏茉听见有人叫她,转身便看见一张清瘦的脸。“李智!”苏茉惊喜地叫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考试情况如何,还有多久回去……有一堆问题要问他。

李智环顾四周后问:“真是巧,就你一个人?叔叔阿姨没和你一起?”

“他们单位有事得提前回去。我刚送走他们。”

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起话来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叙旧。有一种朋友,他们彼此很熟,无所不谈。底线是朋友,最高点是好朋友,永远无法超越这个界限。

苏茉跟李智聊了一大堆之后才终于切入主题:“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李智的表情像听了天方夜谭:“既然来了,当然要玩够再走。”

苏茉没多说什么,跟他互留手机号码后就匆匆赶回去。预支出来两个钟头,现在已超支,所以要节支。

三试的内容是苏茉最喜欢的视唱练习与乐理。长年累月地拉琴很苦,苏茉总是练得腰酸背痛手抽筋,所以她很乐意打拍子唱谱子。乐理也就是要记,这难不倒学文科的苏茉。她每天应付的是比这更难背的历史事件、政治原理、地理概念等等。

纵然如此,苏茉还是不敢轻浮,她最怕中途出了乱子,让她功亏一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论如何也得装满这最后一筐土。要是地球上没有,上月球也要弄回一筐。

苏茉候考时留心观察其他人,其实也没多少人供她观察。到最后一关,很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早就消失不见。苏茉规规矩矩地杵在那里,周围总有人踱来踱去。苏茉一时间错以为自己在医院,他们都在沉重地等待医生从急诊室里出来交待病人的情况。

“你好,你是哪儿的人呀?”一个清脆的声音问。这个声音的主人长发飘逸,面容可爱。

“我是江西人,你呢,听你说话是北方人吧?”

“嗯,我家在山东济南。”

这个女孩叫汪泫,苏茉前两次考试都跟她一个考场,对她略有印象。苏茉心想着以后可能就是同学不如先混熟套套近乎。她正在心里琢磨着该说些什么,不巧,正好轮到汪泫,也只好说“加油”。千言万语就浓缩在这两个字里。

临分别,汪泫对苏茉说:“同学,希望咱们以后能再见。”

汪泫给苏茉的感觉不仅是可爱,还有开朗乐观,这些都是苏茉缺少的。“以后能再见”五个字苏茉早就想到了,可就是不能像汪泫一样洒脱地说出来。

苏茉回到舅舅家,往沙发上一倒:终于结束了。她歪着身子给她爸发条短信:“我这边搞定了,马上收拾东西。等买好票再通知你们。”合上手机盖,苏茉往牛仔裤口袋里一插,想想又抽出来。也不知道李智这两天怎么样,估计玩疯了。手指动动,屏幕上就出现一段话:“我明天买票回家,你什么时候启程?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你家里人肯定惦记你呢!”

李智很快回复:“什么云乐?!我没有乐不思蜀,明天和你一起去买票,我也走。”

看见李智果真出现在车站,苏茉急忙问他:“不是说玩够了再回去吗?”

李智用他百年不变的温和语气答:“一个星期也足够了。”顿了顿,又说:“昨天我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催我赶快回去上课。”

“哦!”苏茉偷笑一下,“原来如此,你真是个乖学生。”

苏茉看着房里的行李,叹口气:“来时一家人,去时一个人。”然后抚摸她的宝贝琴,轻轻地说:“辛苦你了。”

又是在别克里,苏茉说了一堆客套话,主要是感谢——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谢谢您对我的款待……颇像影后在获得金X奖后发表感言。感言就是感谢的语言。她舅舅端坐着开车,到底是长辈,总有个样子,很家长地地嘱咐苏茉回去好好读书。

苏茉一下车就看见李智站在门口等她。他手提行李四处张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孩跟他父母走丢了呢!苏茉又像在跟他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没想到,我们一起来,现在又一起回去。”

李智听见,闪着一双有神的眼睛:“这么说我们算有缘分?”苏茉丝毫不避讳;“人与人相遇,结识就是一种缘分。你看,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所以最不缺缘分的就是中国人。”

李智头脑清醒,没有被她绕口令般的话绕晕:“中国地方也大,不是随便走到一个地方随便碰见个人就能结识成为朋友的。”

苏茉愣了愣,一时接不上话,只好点点头:“是。”

等车一般要浪费时间,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自杀是痛苦的。所以,结论出来了:等车原本就是件痛苦的事情。

苏茉本来打算看看杂志消磨时间,可现在能聊就聊。要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候车室,苏茉真怀疑不用戴耳塞也能睡着。

上火车后,李智先帮苏茉放好箱子再回过去安置他那堆小山。李智看见苏茉一直背着小提琴问她要不要放下来也搁到上面去。苏茉摇头:“我怕拿下来时会摔到它。”

苏茉掏出手机,告诉她爸第二天晚上六点多到。关上手机后她看见李智还是那么安静的坐着就说:“你怎么也不跟你家里人联系一下?只跟泰山一样坐着。”

李智郁闷地回答:“我手机被偷了。”

“啊?”苏茉的眼睛睁得比十五的月亮还要圆:“昨天我们不是还发过信息吗?被偷?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买完车票回去的路上。我在地铁里,衣袋上的拉链没关。好在钱包没有丢。”

苏茉本想安慰他手机丢了没关系,反正是身外之物。但又觉得如果说出这样的话真太别扭。沉默了一阵,苏茉想起什么:“那你回去买了新手机记得告诉我号码。”

“嗯。”

回去。这些天苏茉频繁地说出和听到这两个字。但是回去之后的生活到底会有多大变化,苏茉没有细想。这段日子里,她像浮尘,飘来飘去。一旦回到学校,就是回到稳定学习的状态。想到这里,苏茉就不愿去过那种极有规律的生活。规则地运行完成一项一项任务,那是被装载了程序的机器吧。

第四章 驿站

 北京之行像一场梦。不,这绝不是梦,苏茉告诉自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让她把梦想变为现实。苏茉去过的地方,尤其是学校,都印在她脑海里,一草一木都那么清晰。

走进阔别已久的校园,苏茉有种陌生感。她静静地走进教室,静静地坐回位置,静静地看身边的同学。林喻杰最先发觉她,跑过去问:“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苏茉看见十字架晃着,眨下眼睛:“你也知道,结果没么快出来。我个人感觉还可以。”然后叶欣就来了,苏茉立即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红盒连带十元钱一并给她,却忘了说“希望你喜欢”之类的话。

同一天回来的还有不少去外省考试的同学,有几名同学手提一袋东西溜上讲台献给老师。苏茉在台下看见老师愉快地跟他们交谈,暗骂自己笨,怎么就没想到带一两盒果脯回来孝敬恩师。

收到专业合格证那天,苏茉正在教室里欣赏窗外的紫藤萝。宗璞曾经用行云流水般的文字描写过:紫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枝干,不断地流着、流着,流向人的心底。苏茉在心底赞叹,可惜也只有赞叹。在匆促的岁月里,如此美景无法让路人停下脚步。

班长在教室里走动,到苏茉跟前停下脚步。

林喻杰远远地看见了,冲过来拿起信封,边看还边叫:“呃!我们以后又能再做同学了!”

苏茉一把抢回来:“你别老叫唤行不行?就你的考试成绩能不能上还是个问题。”

林喻杰不以为然,丢下一句:“你等着看吧。”青蛙似的蹦走了。

苏茉在回家的路上也当了回青蛙,连蹦带跳地赶路。她急于告诉她父母,而他们听到后只是微笑点头,说了个“好”字。那笑容代表的高兴、开心的感情色彩很浅。这个结果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如果落榜,那才是出乎意料。当一个有能力并竭力付出去获得一样东西,那么在他得到之后,会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四月底,春意渐淡,夏味趋浓。人在这时候慢慢变得兴奋,一兴奋就容易浮躁。下午上课亦是如此,班主任指着黑板上一句英文:“这是什么句型?”

结果教室里只有她的回声,显得空荡荡的。台下,同学们表情茫然,两眼有神地望着她。班主任发起牢骚:“当老师真是悲哀,反反复复地讲,你们就是听不进去。”

苏茉在下面小声地说:“当学生也是悲哀,反反复复地听,我们就是记不下来。”前排同学转过身冲苏茉笑着点点头,表示她有同感。

班主任放下粉笔,发话了:“高考我们班谁要是能上六百分,我就请他吃肯德基。怎么样?不用怕把我吃穷,多多益善。”这种话也就是苏茉的班主任敢说,估计她预料班上无一人有这个能力让她破费。要换成素质班的这么说,那高考成绩一出,他们老班就准备着破产了。

这糖衣炮弹不管用,革命党人丝毫不受诱惑,主要是知道自己的成绩不能达标,不敢奢求。

五月,苏茉买了一个玻璃瓶,放进一只千纸鹤。

高考前一天,苏茉收到一条短信:“我是李智。很久没有联系,最近可好?快高考了,加油!”

三个月来,苏茉忙着学习,就快不记得他。那张清瘦的脸在她脑海里已模糊,但她再看到这个名字是并不感到陌生。一些情绪在苏茉心里积压太久。

她要把所有的烦恼、抑郁一股脑倒下来外加她通过专业考试的消息一起发回给李智。苏茉总觉得是喝了几杯啤酒,胀气,一下子全吐出来才爽快。

苏茉随着时间很快跳过六月七、八号,如同田径运动员跨栏,每跨过一个,就要猛跑几步准备跨过下一个。苏茉只记得走进走出考场和平时上学放学的心情没多大区别。她下一个目标也很清楚:填报志愿。

苏茉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去年参加全国电脑程序制作比赛获得一等奖被保送到北京去上大学了。寒假一结束,当其他人唉声叹气地交着报名费准备再挣扎四个月时,他就卷铺盖飞去北京了。五月份发短信给苏茉:“……你可得努力呀,争取也到北京来。”当时苏茉心想:别忘了我们是一届的,还用这种师兄的口吻跟我说话。

现在考完了,苏茉也想问候一下他:“世航兄,在那里混得不错吧!我在北京考试期间没空去看你,别见怪。等我去报到了再探望你,记得请我吃饭啊。”

吴世航回复:“恭喜你,苏茉小姐。我听喻杰说你们考取了同一所学校。我在首都的日子虽然十分清苦,但请吃饭还是没问题的。你们一起来,就到我们学校的食堂。”他们两个不愧是好兄弟,消息互通很快。苏茉以前总纳闷,纳闷到现在: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活泼好动,两个人关系怎么那么好。

正想着,苏茉手机响了,她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放在耳边:“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尖的声音:“嗨!苏茉,是我。世航跟我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他。”

听林喻杰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的生活有多么阳光灿烂。说了他们两个消息互通的快吧,苏茉:“好。唉,你打过来就是说这件事?”

“倒也不是,我准备给你一个惊喜:音乐频道在放一场超大阵容演奏会,有你的偶像哦。”

“真的?”苏茉激动地叫了句,从沙发上弹起来去开电视机。

电话那头还在啰嗦:“还不感谢我?我一发现就立马告诉你,还特意打来告诉你……”

电话这头已经不耐烦:“行了行了,非常感谢,再见啊。”

苏茉动作敏捷地抄起遥控器换到音乐频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他,是他……

第五章 再见夏天

 第一次见到宁玉风时,苏茉还小,刚开始学小提琴。那时的她没有鉴赏音乐的能力,只是远远地看着电视里的人穿白色西装,对观众自信地微笑就很喜欢。后来苏茉经常关注他,看他演出,听他演奏。进入高中,电视基本处于“隔离”状态,到高三就是完全“隔离”。苏茉过了很久再见他,一身黑色西装,感受到他的风格日益成熟。对苏茉而言,可以说她听着他的琴声长大,也可以说他的琴声随着她长大而变得成熟。

苏茉正陶醉于美妙的琴声,忽然又听见一个美妙的人声:“宁玉风个人专辑已经开始出售……”听到这句话,苏茉来劲了,冲进房间拿钱包,生怕晚去一步专辑就被一抢而空。可是上哪里买呢?苏茉琢磨着:在这个市场动乱的年代,要买正版绝不容易,看来也只好去新华书店。

苏茉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李智,就打电话说正赶往他家附近的新华书店,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李智有点惊讶:“考前几个月天天看书还没看够?你就不担心眼睛受不了?”

苏茉没有解释那么多,只说:“你下来吧,在门口等我,顶多五分钟。”

苏茉一下车就看见李智站在门口,和几个月前在北京火车站的场景很像:四处张望。但是由于没有提东西,只是站着,倒像守城的士兵。苏茉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只是微笑不语。李智总是这样,喜欢笑,不喜欢开玩笑。

走进门,李智问她要买哪位名家的哪部名作。

苏茉:“音乐家的音乐作。你知道国内著名的小提琴王子吗?”她认为以宁玉风的知名度,肯定是无人不知的。她正等着李智说出这个响亮的名字。

“朗朗?”李智闪着纯然的眼神。

苏茉听了差点撑不住倒地,看他的神情又好像在等她点头说是,更加哭笑不得。苏茉极力控制自己,把脸转向另一边过渡了一下表情才转回向他:“朗朗是弹钢琴的。”

“噢”李智的反应很简单,苏茉的心情却很复杂。

李智看见苏茉从货架上拿起那张CD,抚摸封面,笑得那么释然,感到很好奇。他从没有看过苏茉这样笑:到底这音乐专辑有什么魔力?他也拿起一张,轻声地念到:“宁玉风。”

苏茉抬头看着李智,他还是微笑:“我以前在电视上见过他。”

“你现在就回去?”

“嗯。我刚才打车来的。公共汽车站在哪里啊?”苏茉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一个车站牌。

“离这里比较远,我送你去。”

他们走过广场,看见对面高楼上的电视屏幕里正介绍鸟巢、水立方。苏茉拍手:“真是有创意!”

李智点头:“把场地作用和美感特色结合起来效果的确不错。”

苏茉的眼睛定格在屏幕上:“真想现在就飞去北京。”

“现在去也看不到。刚开始建,要过一两年才能完工。”

苏茉的视线没有离开。李智问她:“你那么想去北京,仅仅因为想看奥运村?”

“原因之一。”

广场的风很大,吹动苏茉额前的头发。李智见她挂着神秘的表情站在那里不动,就联想到离乡背井的游子站在高处眺望家乡的画面。一样的孤寂。

李智想追问下去,就听见苏茉说:“车来了!谢谢你送我过来,再见啊。”苏茉挤到车里对李智挥手。

他站回到原地,比苏茉还专注地看大屏幕。他身后,交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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